——呀,奈仓君,辛苦你了。
“…………”
——我在无线电里听到了,真是了不起的演技啊。看来你还是一如既往的那么擅长说谎。
“因为以前被你耍得太厉害了。”
——不过,“谁见了那家伙都会马上看出他不是正常人”吗?作为即兴发挥来说,你说的话还是蛮有趣的嘛。
“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不是。没什么问题啦!只是,如果你一开始真的发现我“不是正常人”的话,就不会让我完全夺走名字,也犯不着来演这一出蹩脚戏了啊。这么一想的话,我就觉得很有趣。
“拜托请你饶了我吧,临也先生。那个叫做鲸木的女人,绝对不是什么保险公司的人吧!?跟暴力团什么的扯上关系的事情,还是请你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哎哟哎哟,看来你看人的眼光越来越有水准了。的确,她说是保险公司的外交员这点是骗人的,不过她的名字叫做鲸木这一点倒是没错。但跟暴力团也有点不一样,你放心吧。
“真、真的吗?”
——嗯,当然是真的。说起这个,还真希望你感谢我一下呢。你可是差点就让粟楠会双重夹击了哦?
“……啊?”
——你还记得。高中三年级的时候……曾经跟我—起建立过一个叫做“双头蜥”的组织吗?
“是、是的……那是中学时的……在棒球赌博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是吧。是在隐藏身份的前提下建立的。”
——没错,就是那个。那时候你自称叫做蜥蜴吧。
“可是,那个不是很快就散伙了吗……”
——那时候,成员中有个外号叫做蚯蚓的女孩子,你还记得吗?
“不,完全没有印象。”
——对吧。因为就连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很下层的人,又或者只是憧憬着某个成员的参加者吧。
“那个叫做蚯蚓的女孩子怎么了?”
——那女孩子顶着“双头蜥”的名号,在粟楠会的地盘上捣乱呢。她所建立的组织比那时候还要大得多。
“……啊?”
——哎呀,那可真有趣啊。蜥蜴……也就是你,明明早在很多年前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却还是一直把你称作“老板”什么的,一副超级崇拜的样子呢。
“喂,请等一下。那是怎么回事?”
——在她的心目中,一定是把自己认作是老板……也就是你的恋人.让成员也相信了这种说法吧。例如能够联络老板的人就只有自己什么的。
“不。你说的我完全听不明白啊!”
——没事,你不用担心了,这件事都解决了。
“是、是吗?”
——不过真的算得上杰作的是……跟那些家伙敌对的……就是那个四十万啊。
“咦!?四、四十万……是我们大学毕业后,试验性地建立合法药物的地下俱乐部的时候……的那个吗?”
——没错,就是那个阔少四十万君。虽然我是一向不出面,但是奈仓君你不是用云井这个名字,以互助会创始人的名义出现过吗。
“那、那家伙干了什么?”
——他是在制造一些不合法的违禁药品啦。
“……什么?”
——而且,还宣称这都是“云井先生”的指示呢。
“等!等等!等一下!不对!这是骗人的吧!?”
——你这反应真有趣。是困了吗?
“不是啦!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假名被用在那种地方啊!?”
——四十万君是个很会耍手段的人,他让自己坐上第二位的宝座,通过宣称自己直接从云井那里接受“架空的制裁”这一方法,让成员心中充满了对云井这个人物的恐惧。
“…………”
——不过,他还真厉害。他真的会在自己的门牙上开洞,甚至用飞镖的箭头在自己身上弄出伤痕……做到这个地步的话。也许已经可以称之为某种信仰了。
“我不要再听了。放过我吧!到底要我怎么做……求求你救救我啦……!”
——所以我不是已经救了你了嘛?关于四十万君.你也大可不必在意了。
“真的吗……?”
——没错,所以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总之,今后也请你多多关照哦。
“…………”
——要是有个万一……你就拜托新罗再帮你易容就好了嘛,现在已经施手术弄掉了两边脸上的泪痣,还改了几处脸部特征的你……应该不管是蚯蚓还是四十万君。都认不出来了吧。
“我究竟……究竟要怎么办才好!”
——什么都不用做啊。
“…………”
——如果觉得后悔的话。就去跟过去的自己抱怨吧。那么再跟你联络。
“好、好的,再见。”
——拜拜。
“……”
“…………呜啊!”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可恶可恶可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遇到这种事……!”
“这算什么啊啊啊啊!我、我究竟干了什么!你说我干了什么啊……干了,的确是干了,呜呜呜呜……”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做出那种事……!”
※※※※※
12年前暑假最后一天来神中学生物室
“所以呢,我觉得棒球赌博什么的,不太好啦。”
“你还在说这件事吗?真是无聊。”
这种争论究竟持续了多久了?
临也有点不耐烦地瞪着眼前的部长。
他之所以肯作为生物部的副部长在暑假期间照料植物,其实是另有目的的。
就是为了把这个自己定期会出现的生物室,作为棒球赌博的交易地点。
一般的学生来生物室的时候都宣称要看食虫植物,但是其实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都不是为了看什么食虫植物,而是为了来见作为棒球赌博首领的临也。
只要有了观赏植物这个借口,教师就不会发现端倪,工作进展自然也就不会有问题了——但是没想到却在暑假的最后一天,被偶然出现的生物部部长岸谷新罗看到了赌博的现场。
然后他就开始百折不饶地想要说服临也终止赌博。
部长——岸谷新罗之所以这么要求,理由并不是因为正义感之类的东西。
这个临也还是明白的。
恐怕,是为了获得他那“单恋对象”的认同而把自己摆在正义使者的位置上而已吧。
对于这样的新罗,临也心中老大不爽,所以也就坚决不肯屈服了——
新罗对于临也的反抗既不感到愤怒,也没觉得悲伤,而是一直坚持不懈地好言相劝。
“新罗,你是傻瓜吗?那么说,你不就是一个没有自我意志,只是为了在家人面前充好人而甘愿当一个拉线人偶了?”
“如果能维持着我和重要的人之间的羁绊,我就算是当人偶也无所谓。”
“简直是不可理喻。”
临也越说越气,说完这句话之后沉默了好一会儿——
而最后打破这沉默的不是临也,也不是新罗,而是——静静地开门进来的另一个少年。
“……临也。”
少年低声喊道。新罗笑着向少年挥了挥手。
“哎呀,这不是奈仓君么?你是来看食虫植物的吗?”
无视同学的招呼,双眼下面有着明显的泪痣的少年,慢慢也走近。
“……怎么了?今天的赌局已经过期了哦?”
光凭这一句话,奈仓是“棒球赌博”的常客这一点已经很明显了。新罗的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变化,只是视线在临也和奈仓之间游移。
“那个……帮帮我。借点钱给我吧。”
奈仓一脸苍白,目无表情的颤抖着嘴唇,走近临也。
“我可没有经营放债业务哦。”
“那么,到昨天为止我投注的钱,你还给我吧……情况很糟糕,再这洋下去,我从老爸钱包里拿钱这件事马上就要穿帮了……”
“这是你自作自受吧?我可没有强迫过你来赌钱的啊。”
临也冷笑道。奈仓的嘴唇猛地抖了一下,然后——
只见他从口袋里敏捷地掏出小刀,用比双唇更为颤抖的手紧握着。
“……你是来真的吗?奈仓君。”
临也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缝,奈仓牙齿打颤地一字一句说道:
“给我拿出来!我叫你把钱拿出来啊!还给我、还给……还给我啊!”
恐怕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只见他步履不定地拿着小刀一步一步追近临也——
“老实说,我并不觉得你有让我还钱的价值呢。我可是知道的,你试过好几次跟踪赢了钱的入吧?已经有人投诉过了。”
就在临也说出这些事实的瞬间,奈仓摇摇摆摆地径直冲了过来。
“叫……叫你还就还啊!;还给我……呜哇!”
临也的眼中闪过一丝紧张的神色,准备迎击的他把手伸向身边的椅子——
千钧一发的两人之间,新罗突然扑了进来。
“等嘎啊啊!”
他原来应该是想说“等一下”的。
但是,即使新罗突然插进来,奈仓也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
而腹部受到的强烈撞击让新罗发出了“嘎啊啊”的奇怪喊叫——
而副作用就是——血在生物室里喷了一地。
然后,看到自己紧握的刀子上沾着血,奈仓脸上的血色顿时褪去——
“啊……咦?不、不对、不是这样的、我、我只是、打算威胁临也……”
也许他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干了什么,只见嘴唇比之前颤抖得更厉害了,头拼命往两边摆着。
“不是我!我没有做错!我,呜哇、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把刀子往旁边一丢,飞快地跑出了生物室。
临也跑到倒下来的新罗身边,视线移向刀子刺到的位置。
伤势并没有严重到让里面的内脏露出来,但是出血比较严重,新罗的衣服已经被染得一片鲜红。
“等等!我现在就去叫救护车……”
临也从书包中取出当时还很少见的手提电话,这时新罗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
“在那之前……帮我在杂物柜里……拿一个胶布出来……”
“啊?”
“……我得……先止血……”
“……好。”
看到新罗腹部被刺成这样还能熟练地下达指示的样子,临也也只好乖乖的去把胶布拿过来。
新罗一边用特殊的缠绕方式熟练地包扎着伤口,一边向临也露出了笑容。
“哈哈,我果然、不是当英雄的……料子啊。”
“你还是不要说话比较好吧?”
听到临也这么说,新罗有点难为情的说道:
“我还以为……如果我做了英雄,就能让我喜欢的人称赞一下呢……唔呜!”
“喂喂……”
“没事,这种伤不会那么容易死人的。内脏看上去也没什么大碍,似乎没有伤到腹膜,这真是个奇迹……唔……”
看到青白着脸还继续说个不停的新罗,临也的心中涌起的情绪却是——
嫉妒。
他一直认为自己是站在观察人类的立场上的存在,总是觉得自己站在比周围的人更高的位置上。
但是,跟自己不一样,岸谷新罗才是真正意义上与众不同的存在。
不是因为正义感,也不是因为本能,而是因为单纯地想要“得到某人的认同”而毫不犹豫地去挨刀子,这是那么容易做到的事吗?虽然说爱情会让人盲目,但是新罗的这种做法,根本就是不合常理。
包括他自己在内,所有的标准都完全偏离了人类的准则。
这个时候的临也过于焦躁,没能正确整理自己的感情,后来他回顾这一段的时候,分析出的结果是新罗其实是“从男一个空间看人类”。
虽然跟临也不一样,新罗对人类并没有所谓的喜欢这种感情。
但是即使如此,临也还是觉得羡慕。
眼前的这个同班同学,跟周围的人,以及自己所处的空间都不一样。
看到这样的他——本来打算呼叫救护车、正在按手提电话按键的手也停住了。
“……我说啊,新罗……”
向着正因伤口的痛楚呻吟的同学,临也小声地问道。
“那个伤口,能不能说是我……刺伤的?”
“好痛痛痛……咦?”
“作为代价……我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来让那个叫奈仓的家伙后悔的。”
※※※※※
12年后
“那么当时你怎么回答的?”
“唔……应该是‘那好吧’之类的吧。”
听见躺在被子里的新罗的回答,塞尔堤有点不可思议地打着字。
“你……有时候会采取一些奇怪行动的习惯,原来是从小时候就开始的啊。”
“呵呵呵,在塞尔堤面前我是一直扮演着优等生的嘛。”
“不好意思,其实我也没觉得那是优等生的样子。”
“怎么可能!?……呜呜……”
新罗不禁大喊起来,骨折的地方一阵剧痛。
塞尔堤连忙让新罗冷静下来,用毛巾轻轻擦去他脖子上的汗水。
新罗腹部的伤痕,原来是被同学所伤,而临也一直顶着这个罪名,并以此为要挟一直耍弄那个人。
那是几天前塞尔堤从新罗口中听来的真相。
不过今天再听新罗说起这件事,她开始觉得其实新罗本身也很有问题了。
另一方面,她也不得不觉得这种做法“很符合新罗的作风”,这样想着的她继续说道:
“但是.对于你来说,这样真的好吗?跟刺伤你的人和平共处,这本来就是一件很难的事。”
“没有啊。因为本来我就对他没什么兴趣。不过对于被刺伤这件事,之后回想起来总觉得非常非常的不可原谅。看到他被临也随意使唤的样子也觉得他活该呢。”
“……你竟然会这么想,真少见啊。”
“因为,如果我就那样被刺死了的话……死也就算了,但是我可能会再也见不到塞尔堤了啊!这样一想,就跟他直接从我手里抢走了塞尔堤没什么区别嘛。我怎么可能原谅呢!”
听见新罗这么说,塞尔堤不禁咋舌,叹了一口气,耸了耸肩——然后话题再次回到这次工作的“报酬”上来。
结果,她所做的工作只有回收奇怪的筹码,故意让人偷走电脑,以及保护临也的妹妹而已,但是对于临也而言那似乎已经足够了,他联络说“工作顺利完成”,然后把塞尔堤叫了出去。
于是,除了一个装着比预想中还要多的金额的信封外,还拿到了一个附赠的情报——
——淀切阵内。
——临也说,那就是让跟踪狂袭击新罗的幕后主脑。
——虽然有点难以置信,不过那家伙是不会在这种时候说谎的。
——而且,如果考虑到那是琉璃的前社长的话,的确和跟踪狂也不无关系啊。
——不过,更让我在意的是……
——在意……的是……
“怎么了?塞尔堤?”
听见新罗喊自己的名字,塞尔堤连忙回过神来,敷衍性的在PDA上输入——
“不,没什么了。”
“塞尔堤,你是在隐瞒什么吗?”
面对新罗的疑问,塞尔堤清楚的回答:
“是,我是在隐瞒。但是我不想说。”
“……塞尔堤你太狡猾了。你这么说的话,我根本就无法追问下去嘛。”
露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之后,新罗表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向着塞尔堤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算了,我不会勉强追问的。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确认一下,你该不会是有了外遇什么的吧?”
“没有那回事,你就放心吧。”
“那我就放心了……一放下心来不知怎的,就开始觉得困了……呼啊……”
新罗脸露笑容地合上眼睛,渐渐睡去。
塞尔堤看着他的睡脸,心却紧揪着。
她所烦恼的事,跟作为报酬从临也那里拿到的情报本身并没有关系。
有问题的。是她听到那个情报的时候所感觉到的强烈的气息。
那种她永世难忘的、自己的“头颅”所散发出的气息。
——不会有错的……
——我的头颅……在临也手上。
头颅是矢雾制药的那个女的带着逃跑的。以临也的情报收集能力来思量的话,说不定他一早就已经跟那个女的接触过,并且把头颅拿到手了。
一直以来只是隐隐约约感觉到的头颅的气息,这次却是前所未有的强烈。
觉得在意的她在数小时后再回到当时见面的地方,但这次感觉到的气息却跟平常一样,并不太明显。
——果然,说不定当时临也已经把头带来了!
——但是……为什么?
——临也,果然那家伙是不能信任的!
——不,可是……如果我去追那家伙,问他要回来的话……会怎么样?
要是取回头,到现在为止的生活和记忆会出现什么样的变化?
会不会就像新罗所害怕的那样,把跟新罗在池袋一起度过的这段时光忘记得一干二净,恢复本来的无头骑士的使命,在这个城市里的生活就从此一去不返?
一想到这里,塞尔堤突然对自己跟头接触的这件事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
她为了压制这种感情,再次把视线投向新罗的脸上。
——新罗。
结果最后对于应该怎么做这一点。还是没有找到答案——
但是只是这样看着他的脸,自己的心就会立刻安静下来。
在新罗遭遇袭击的时候,比起怒火,更强烈的是认识到新罗对于自己而言不可或缺的存在这种感情——
现在,自己也因为他在身边而觉得安心,这点,已经一再得到确认了。
然后,塞尔堤开始再次回想以前曾经思考过的问题。
这跟人类所谓的爱慕和眷恋是不是一样的感情?这个她也不知道。
但是,至少自己是希望如此。希望新罗和自己,能够以同一种感情维系下去——
她没有可以祈祷的神,只能向着池袋的街道,默默许愿。
※※※※※
池袋某处路上
“结果,那个搬运工什么也没说呢。虽然我觉得她应该注意到了。”
“我觉得我已经说过上千次了,你还真是个差劲的家伙啊……我是很讨厌那个无头骑士……但是这次却不得不同情她了。仔细想来,诱惑了诚二的并不是那家伙,而是头颅嘛。”
听着从手机那头传来的波江的声音,临也一边想一边说道:
“你的憎恶基准还真是明确啊。不过,不管怎么样,她绝对不会直接说让我把头颅还给她,这一点我是一早就预料到的。我在意的是,头颅方面有没有变化……但看上去倒不像有什么特别呢。”
“真是滑稽啊。公开宣称喜欢人类的你,竟然会在死后的世界里寻找希望。”
“其实正好相反,正因为我喜欢人类,所以想永远这样看下去啊。”
“你以为自己是神么?”
波江很鄙视地说道,但临也只是耸耸肩,反驳道:
“没这回事。我可没打算把人类怎么样,只不过是想观察罢了。当然,有时候为了让情况变得有趣点,我也会稍微耍一点小花招的,这样的做法对我来说是最好的了。”
“根本就是邪神所为。你想做北欧神话里的洛奇吗?”
“你也是,四木也是,最近难道流行神话么?”
临也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在交托了工作上的安排后就挂断了电话。
他走了几步,想起了塞尔堤告别的时候留下的话。
——“不过,今天我算是对你另眼相看了。没想到你竟然叫我保护你妹妹……看来你还是有点人性,知道保护自己的家人的嘛。”
那究竟是为了掩饰发现头颅的气息后内心产生的动摇而随口说的,还是真心话呢?
关于这个问题,现在已经无从考究了,但是临也心中却不禁否定了塞尔堤的说法。
——不是那样的,搬运工。
——你完全说错了。
——我之所以让你去保护妹妹……
——是因为如果让你来到那个酒吧……来到那个贽川春奈也在场的酒吧的话,会让我很困扰的。只是这么回事而已。
然后,在池袋的街道上漫步的临也开始陷入了沉思。
对于自己而言,虽然两个妹妹比较让自己头疼,但是其实跟其他人也没有什么区别吧?
对于折原临也个人来说,家人和外人一样,都是归属于朋友范畴的。
但是,临也突然想起初中时的一件事。
也就是这次事件的起因,奈仓刺伤新罗的时候的事。
——这么想来……
——那说不定是唯一一件对我的人格有明确影响的事件呢。
回想起当时自己心中所涌起的嫉妒和挫败感,岸谷新罗这个人对于自己而言,与其说是朋友,倒不如说是对手更恰当。
跟平和岛静雄这种憎恶的对象不同,他应该是自己所憧憬的目标吧。
但是,想起现在的新罗那张脸,他不禁笑着否定了这个想法。
“怎么可能。”
——现在想来,怀着确信超然于世间的新罗,的确有让自己羡慕的地方。
然后,现在的他却企图连这样一个朋友也要背叛。而且这个朋友,并不是以临也的基准来衡量的朋友。而是世上大多数人所使用的一般意义上的“朋友”。
——要是知道我曾经带着头颅去接近塞尔堤的话,那家伙一定会很生气吧。
“哈哈!”
临也想像着唯一能够用世间的基准来衡量的“朋友”那生气的样子,不禁小声笑了出来。
没什么可怕的。
反正至今为止也是这样活过来的。他笑着想道——
笑——
笑——
笑——
他右手紧握着拳头,然后狠狠地往旁边的电线杆上揍了一拳。
虽然发出了很大的声响,但是由于这里是偏僻小巷,所以没有人注意到临也的举动。
当时,临也的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
为什么他会打出这一拳。
他究竟想到了什么——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知道。
因为——
“啊,在这里在这里!阿临哥!阿~临~哥~!”
“…………哥哥……”
“哎哟,你们两个怎么了?竟然在起脚踢人之前就开口打招呼,还真少见啊。”
听见妹妹们的喊声回过头来的临也,脸上已经是一如既往的笑脸。
“今天我总算对临也哥哥你另眼相看了!是你叫那个无头骑士来保护九琉姐的对吧!?”
“……真的吗……?”
“哎呀哎呀,这还真是荣幸。其实只不过是因为有些工作要瞒着无头骑士去做,不想被她妨碍,所以才利用你们而已嘛。”
面对妹妹们的感谢,临也很坦白地说出了真正的理由。
但是她们面面相觑过后,却笑着开口道:
“就算是这样也没关系!谢谢你,阿临哥!”
“……谢谢……”
“你们的想法,还真难以预测啊。”
“其实是阿临哥你太不坦率而已啦。”
双胞胎苦笑着跟在迈步前进的临也左右。
走在右边的舞流抬头看着哥哥的脸,用十分自然的语气说道:
“那个,阿临哥。阿临哥你也许只把我们当作是跟外人一样平等对待,但是我们心中却是一直把你当家人来看的哦,这个你不会忘记吧?”
“怎么了?突然说出这么令人高兴的事。”
临也觉得这实在不像是会一边喊着“去死”一边起飞脚踢人的舞流所说的话,于是瞟了妹妹的脸一眼——只见她们露出了一脸天真的笑容,继续说道:
“所以,如果阿临哥你被静雄先生杀死了的话,在高兴之前我们一定会先为你哭上一把的哦。”
“微(只是哭一会)……”
“……向你们期待亲情的我实在是有够愚蠢的。”
临也呵呵一笑。加快脚步往前走去。
舞流一眼看见他的右手,侧着头问道:
“咦,阿临哥,你的右手好像肿了哦?”
“……没事吧?”
临也用左手摸了摸不安地看着自己的九琉璃的头,叹了一口气,随便撒了个谎。
“啊,跟小静追逐的时候,碰了一下。”
“什么嘛,原来是自作自受啊。”
“你们啊,别接近那个肌肉怪人,会死的哦!”
兄妹之间如此这般的聊着天,没多久便消失在夜晚的街道之中。
城市的宽容足以接受任何事物——他们的话语,就跟普通的家人之间的闲聊一般。极其自然地被这个城市的繁华吸收了。
※※※※※
次日池袋露西亚寿司
“最近真的很和平啊。”
听见坐在收银台旁等着寿司的游马崎这么一说,坐在旁边的渡草生气地否定道:
“什么和平啊!打算对琉璃的朋友家放火的家伙被抓起来了啊!……这个世界简直是太危险了!”
“不是已经抓住了吗,这不就行了?”
“笨蛋!主犯的叫做徒桥的鸟人还没抓住呢!可恶!……要是有他的照片什么的话,我就可以开着我的面包车在街上把他找出来,然后把他变成我轮子下面的锈迹了……!”
“冷静点啦,渡草!”
门田一边喝着热茶一边安抚他说。正在收拾的赛门向着他们问道:
“哎呀呀,今天狩泽是休息吗?是感冒?感冒的时候,送能够补充体力的寿司做礼物,很不错哦!”
“不是啦。狩泽今天要去跟COSPLAY的女孩子们开会。所以现在没有人跟我聊漫画的话题,真是寂寞啊。”
说完,游马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赛门继续问道:
“噢一你竟然叹气,这样幸福是会吓走的呢!逃走的幸福去哪里了?根据传言,会躲在鲑鱼里的,你们就点鲑鱼吧。就算跟狩泽分开,你们的心也是在一块的。肚子满足了,心也就满足了。三个人吃四人份,好,来吧,为祭奠狩泽放开肚皮吃吧!”
“什么祭奠啊……”
正当门田打算指出赛门用错词的时候——
突然入口处的门被打开,有新的客人进来了。
“是,欢迎光临………哦!好久不见了啊,社长!”
看见赛门兴奋地迎接的那位客人,门田他们也不禁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店长丹尼斯一个人冷静地向着客人和门田他们问道:
“怎么样?房间是空的,要不要移过去?”
进来的客人向着门田轻轻低下头,说道:
“拜托了,门田先生。”
“纪田……”
“对不起,因为我看见门田先生你们进来这里了,所以……有点事情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啊。这个倒是没问题……”
门田他们惊讶的事情有两件。
一件是,纪田正臣回归这个这条街道的事实。
另一件——是他的脖子上正系着一条黄色的方巾。
※※※※※
池袋某处
园原杏里从淳久堂书店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开始西斜了。
她买了很多专为初学者编写的料理方面的书籍。提着书店的袋子踏上回家的路。
暑假的时候,虽然她本身并没有明确的目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总是涌起一股莫名的兴奋。
——纪田君回来了。
——虽然可能只是那个时候回来一会儿而已……
——看起来很有精神,太好了。
前几天的跟踪狂事件发生的时候,纪田正臣救了杏里帮别人代养的猫。
她不知道为什么正臣会出现在那里,之后也未来得及说话他就跑走了。
但即使如此,杏里还是觉得很高兴。
如果帝人知道了的话,一定会更高兴吧。
最近变得有点奇怪的帝人,如果看到正臣的话,也一定会变回原来的样子的。
虽然她打从心底里这么希望,但是从那时候开始,就没有任何进展。
不过.正臣的那一句“我一定会回到杏里你们的面前来的”,对于杏里而言.却是比什么都有力的支持。
为了让正臣平安回来,三人重新回到以往的那种美好日子,杏里觉得有两件事是她必须要做的。
第一,就是自己要学会做菜,到时可以让他们两个品尝。
第二——要学会完全控制存在于自己体内的罪歌。
带着这两个感觉上完全相反的目标,杏里决定先从买教授料理的书开始。
但是关于另外一个目标方面,杏里现在还完全找不到头绪。就连在她烦恼的期间,“罪歌”也依然在她的体内不断诉说着爱的话语。
努力把那个声音压在心底,杏里叹了一口气,继续往前走——
“啊!这不是杏里嘛!呀~嗬~!”
听见背后有人喊自己的声音,杏里不禁停下脚步回头。
只见两个女的正站在那里。
其中一个杏里不认识,而另一个则认出来了——狩泽绘理华。
“狩泽小姐,你好。”
看见对方的脸后,杏里的表情和心情都马上得明亮起来。
狩泽虽然曾经亲眼见过自己变成“罪歌”的姿态,但是之后她对自己的态度依旧没有改变,对于杏里而言,是非常重要的朋友。
“你去淳久堂了吗?买什么了?买漫画没有?”
“没有,只买了料理方面的书……啊、那个……”
看见狩泽旁边站着的女生,杏里不禁有点手足无措,狩泽微微一笑介绍道:
“啊,这一位叫做筒川梓,是跟我一起玩COSPLAY的朋友,有时候也会搭渡草的那辆车子的,请多指教哦。”
“啊。是这样吗!那个,我是园原杏里,请多多指教……!”
“没关系,在我面前不用那么拘谨啦。我是筒川梓,请多指教!”
少女长得相当弱质纤纤,但是说起话来的口吻却很爽直。
杏里吃惊的同时再次低下头,向狩泽问道:
“今天你没有跟游马崎先生他们一起呢。”
“嗯,刚才我一直在参加COSPLAY社团的集会呢。啊,刚好,其实之前我就想跟杏里说的了——”
“?”
杏里不明所以地侧起了脑袋,狩泽双眼闪闪发光地开口了。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话,将会微妙地改变这个名叫园原杏里的少女的命运。
“杏里……你要不要试试COSPLAY?不对,应该说,你一定要试试!”
“……咦?”
没听明白她在说什么的杏里再次侧了一下脑袋,狩泽进一步说明道:
“你一开始可以先不扮演动漫角色!从女仆或者巫女服开始也没问题呀!”
※※※※※
夜晚西池袋公园
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以前照顾过的女孩,竟然会被人游说去穿巫女装——身为粟楠会干部的赤林,现在正跟一个男人会面。
在这个小孩子都已经回家的时间,一个人坐在公园的秋千上的赤林——把一个信封交给站在他跟前的情报贩子。
“不过,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工作啦。要是像我这种人整天去监视人家的话,也不太好吧。”
接过信封的折原临也,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笑容,向赤林问道:
“说真的我有点意外,我还以为赤林先生你正在怀疑我呢。”
“啊啊,我可是对你抱有很大的怀疑哦?根据我的判断,小哥你好像跟明日机组之类也有打交道吧?我猜得准不准?”
赤林嘻嘻地笑着,静静地坐在秋千上一动不动。
“明日机组的话,跟你们一样都是目出井系列的,应该没有问题吧?不过,我倒是没跟他们打交道。”
“你的话,应该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吧?”
临也以微笑回答,从信封中取出一张照片。
在看到照片的瞬间——临也的脸色有了一点微弱的变化。
不过这并没有逃过赤林的左眼。
“你的脸色变了哦。……是你认识的人?”
“是我以前念的学校的后辈。他干了什么了吗?”
“没什么。是以前照顾过我的人的女儿,最近跟这小子走得很近……有传言说这小子其实有在混某个独色帮呢。虽然我不打算妨碍别人谈恋爱,但是很在意那小子是不是有在做什么奇怪的事啦。”
赤林像机关枪似的说个不停,而临也的心中,警戒线也在不断升高。
——赤林吗。
——的确是个棘手的男人。
——这个委托,该不会是打算顺便试探我吧……?
临也的心中正在诡异地冷笑,但脸上依旧维持着一贯的表情.开口道:
“明白了。如果他有插手什么奇怪的事的话,我会劝他回头是岸的。”
“不好意思啊。我只是觉得比起拜托正式的侦探,可能找你这个年纪相差不太远的情报贩子会比较适合。其实那个女孩的父母,也就是当初照顾我的人,都已经过身了。要是她有什么事,我就太对不起她在天国的父母了。”
赤林像在聊家常似的继续絮絮叨叨。临也故意选了个挑衅性的问题试探道:
“父亲的话,真的能上天国么?”
“哈哈哈,果然不愧是情报贩子,这方面的事情果然还是会知道啊。”
临也的这一句话,表示自己已经知道赤林所说的女孩是指园原杏里,而且父亲曾经虐待她这双重事实,但赤林的表情并没有看出丝毫变化。从他脱口而出的回应来看,临也的这种程度的挑衅,他应该早已预见到了。
——真是个不可小看的男人。
——四木也是。粟楠会里不能小看的人可真多啊。
临也在心中苦笑的同时,向对方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把信封收入怀中。
“那么,我会尽力调查,完成这件工作的。”
“希望你能彻底调查清楚照片上的这个少年——龙之峰帝人君的‘现在’的所有情况。”
少年们的心渐渐偏离,而大人们的心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池袋的街道上,巨大的漩涡正在酝酿。
在漩涡的中心等待他们的是什么,没人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