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 来神高中
「嗨,临也,你们昨天又大打了一架了呢。」
折原临也倚靠在通往屋顶的楼梯平台一角看杂志时,自国中便和他成了朋友的岸谷新罗来到他身边,兴高采烈地说。
听到这句话,临也脸上依旧挂着冷笑。他眯起眼睛,有些恼怒地回答:
「打架?你在开什么玩笑,我只是差点被那头单细胞怪物杀掉罢了。」
新罗口中的「打架」,指的是他介绍平和岛静雄和折原临也认识后,两人如同黑色幽默一般的厮杀。
「他到底是什么做的啊?我明明成功诱使他被卡车撞上,想不到他事后竟然还是活蹦乱跳的。」
「很好玩吧?你以前曾说你很喜欢人类,所以对这样的应该很感兴趣吧?」
「他不是人类,而是野生动物。或者说,简直就是一头怪物。」
「是吗?不过说真的,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当好朋友啦。」
新罗耸耸肩,临也则不悦地皱起眉头。
「因为啊……」
新罗接着想也不想地说:
「你和静雄要是不交好,两人之间的合适度可是差到一个极致耶。依昨天闹成那样来看,以后可是会出人命。至少你们之中的一个人,有可能因此而死亡。」
「你太夸张了。」
「不过嘛,你和静雄其中一个人以后个性圆融一点,就未必会死人了。」
「追根究柢,当初介绍我们认识的人是你吧。」
临也有些傻眼地说,新罗则回答:
「毕竟我们念的是同一间高中嘛。我当初也是认为若有我居中介绍,你们比较会变成好朋友罗。只是真的不合也没办法了。你们要是真的厮杀起来,大不了就是我少了一两个朋友而已。」
新罗像是在开玩笑,但临也很清楚——
新罗露出有些尴尬的笑容时,通常说的都是真心话。
「你还满绝情的耶。」
「你们之中要是有一人……或者两个人都死掉,我会觉得很寂寞,不过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可以接受。」
「这个没义气的家伙。」
「没办法罗,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死光,只要我心爱的女人活下来,对我而言就够了。」
新罗说这话时看着远方,不晓得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奸笑。
「恶心的家伙,真同情那个被你喜欢的女人。」
临也大概知道新罗口中心爱的女人是谁,但刻意避而不提。
他实在受不了新罗的行径,于是重新翻起杂志。结果新罗的嘴里突然蹦出一句成语:
「对了,你有听过『虎死留皮,人死留名』这个成语吗?」
「?」
「静雄可是一头货真价实的老虎,要是他死了,他身上的皮……他那非人哉的力气所创造出来的英勇事迹应该会受到推崇。谣言会传个不停,最后变成都市传说吧。」
新罗一脸兴奋,就像一名发现珍奇昆虫的小学生,以讨论「珍奇昆虫」的口气,继续谈论他小学便认识的友人。
「没错,不是无稽之谈,而是真实存在的都市传说!应该说,平和岛静雄这个人只有在死后,才能真正成为『超越人类的存在』。」
新罗说完后开心地点点头,临也则有股怒火又冒上来的感觉。
——那个男人将成为都市传说继续活下去?
——超越人类的存在?
——蠢透了,他不过是头野兽罢了。
临也察觉自己虽然昨天才刚和他大打了一架,但听到平和岛静雄还是会冒起一股无名火。他开口询问:
「所以,你要透过解剖那头怪物来留名于世吗?」
「出于学术上的兴趣,我是想解剖他没错,但我没有解剖男人的嗜好,也应该没有靠这件事出名的念头;当然我也没有解剖女人的嗜好。只不过我会喜欢上『她』,说不定真的是起因于解剖。」
「……?」
临也听了新罗这句有些可怕的发言,不禁侧头表示不解。随即想起这个人就是这样,便换了一个问题。
「那么,假设那头老虎真的会留皮,你身为一个人,又想留下什么名呢?我可是很期待你能成为一名猎奇杀人魔而声名大噪呢。」
「身为一个人……吗……」
新罗思考了一下,敛去脸上的笑意,仰头看着屋顶上照射进来的光线说:
「我————」
♂♀
现在 池袋 施工中大厦上层区域
先动的人……是谁?
没人目击到那一瞬间。
抑或,当事人也不清楚答案。
不只已经化身杀人机器,一切只为摧毁眼前男子的平和岛静雄——
就连还保留人类理性的折原临也,
都在不明了确切起头是何时的状况下,
于黎明前,某栋施工中大楼的屋顶上,展开了他们的厮杀。
这次的厮杀,某方面对长年敌视彼此的两人来说,都是一次明白的句点。但相对来说,他们开场的方式有些了然无趣。
不过如果考虑到他们彼此憎恶的理由仅是「看彼此不顺眼」,这样的发展或许也是自然而然。
彼此自学生时代便不断发生惨烈厮杀,彻底泯灭「不打不相识」这句话的可信度。
他们的斗争无关乎对彼此的敬意,更是与决斗之类的高洁情操相去甚远。
而这场始于黎明前的惨烈厮杀——
两人依旧不对彼此抱持任何的敬意,也从来不曾采用「好对手」这个友善的诠释去看待对方。
也因为这样,两人在施工中大楼的上层重逢时,彼此间甚至没有半句交谈。
平和岛静雄爬上大楼的途中,临也打给他的电话——
便是两人在捉对厮杀前,唯二次的言语交谈。
十几秒前。
当静雄缓缓打开大楼最上层,要通往施工现场的门扉时——
窜进他鼻翼里的,是汽油气化后的味道。
接着,他察觉那味道来自流淌于脚下的液体。
但静雄没表现出任何慌张。
就连下一个瞬间,火焰迅速扩散在静雄四面八方的时候,他依然面不改色。
他既非预料到这种情况的发生,也不是瞬间想到什么解决方案。
一切只是蓄积在他体内的愤怒,麻痹了他身为人类的常识感觉。
若是平常,这会是一个致命性的破绽。
「……」
他不发一语「拧起」刚刚打开的门,使劲地往前一踩。
他做的,只有这么一件事。
但透过他超乎常识的力量所进行的那行为,就这么踩灭了即将延烧到脚边的火焰,产生的风压也将外头吹进来的风悉数推回。
被卷进空气漩涡的火焰,仿佛就像跳起一支舞。
静雄以刚刚踩下的门为踏板奋力一跃,满不讲理地闯过火焰漩涡。
火舌攀上他部分衣服,但在衣物完全燃烧起来前,他便成功冲出火焰的领域。
然后,在高温和缺氧等附加伤害作用于静雄的身体之前——
起重机钓起的钢骨,便如同单摆一般砸向他的身体。
面对着高速逼近,应当能轻易贯穿私家轿车的钢骨——静雄依旧面色不改。
自先前撞飞堆高机的那一刻到现在,静雄一直垂摆着他的右手。
但是愤怒麻痹了痛楚,甚至麻痹了常识。
静雄将仍然完好的左手由下往上一挥,一记上勾拳,迎头击向钢骨。
击中的瞬间,钢骨扭曲变形,施工现场的地面则以静雄的脚为中心,发出巨大的叽嘎声响。
处在钢骨和地板之间的静雄,毫发无伤。
被击飞的钢骨自缆线上滑落,朝施工现场的一个区块落下。
静雄的视线移向落下地点,看见一名男子。
那名男子便是钢骨掉落在身边,却依旧不动声色的临也。
面对各种状况变化,两人同样不动如山。然而临也不同于静雄的地方,在于他的脸上始终挂着轻薄的冷笑,以及还保留着些许让他能透过计谋杀人的理性。
话说回来,临也压根儿也没有自己在杀「人」的念头。
就这样,临也主持的斩除怪物剧拉开了序幕。
怪物并没有不好,临也也不象征着正义。
基本上,从善恶的标准来看,这场厮杀本身也不具有任何意义。
因为两人基于不同的理由,都处在与正义、邪恶等概念相去甚远的位置。
无意识的牵制就此结束,他们看着彼此,不发一语。
先前的那些动作根本称不上厮杀,只是他们彼此间的打招呼而已。
他们明确地进入对峙,死死地瞪着彼此。
杀意聚积于两人之间,即将迸散四射。
先动的人……是谁?
事后谁也答不出来的那一刹那,于此降临。
在谁也不明了确切起头是何时的状况下,厮杀开始。
浓稠压抑的空气,瞬间沸腾了起来。
♂♀
池袋 露西亚寿司
在静雄与临也进行厮杀的时候,另一个地方也发生了状况。
在距离黎明只有几小时,城市逐渐入睡的时刻。
即使街上还有着二十四小时的卡拉OK店、营业到清晨的酒吧、小酒馆和酒家,照理来说,这个时间带的路上应该不会再出现行人——
「这真是够了。」
汤姆将桌椅堵在窗前做为障碍物,并透过缝隙窥视外头的情况。
结果他只看见一大群眼睛充血变红的人,逐渐聚集在店门口。
他们既非暴徒,也不是想吸食人脑与血肉的强尸。
他们只做一件事,就是对着店里静静地笑着。
那行为反而诡异无比。
「我现在在作恶梦吗?」
汤姆皱着眉头,叹气表示。待在他旁边,同样透过缝隙窥视外头情况的光头男开口:
「那些是……被罪歌附身的人。」
「啊?这位仁兄……你知道些什么吗?」
「我叫黄根。」
「……啊,敝姓田中。嗯,黄根先生,你了解这是什么情况吗?」
——黄根?
——黄根……不就是本来隶属于粟楠会的那一位?
或许是察觉到对方的黑道背景,汤姆讲话的口气恭谨了一些。光头男——黄根则是蹙着眉头,相当冷静地说:
「……嗯,这话说来也很难让人相信。简单地讲,他们就像中了一种让人言听计从的催眠术。」
「……催眠术?」
汤姆不解地皱起眉头,但看了看窗外,感觉这个说法似乎比他们是僵尸或是其他什么更具说服力。
「算了,总而言之,既然是催眠术,就表示有一名施术者罗?」
「你了解得倒很快。」
「要是连这种事情都无法接受,哪能在我那一行混下去啊……所以,那位催眠师是谁,你心里有……」
「我知道有几个人有这个能力,但想不到有哪个家伙会跑来堵这家店。」
汤姆听了黄根的回答后轻轻叹口气,对着身后露西亚寿司的店员们说:
「喂,你们现在怎么办?这家店好像被卷入一个糟糕的事件中耶。」
听到这句话,丹尼斯直盯着汤姆回答:
「不晓得。你们呢?打算怎么办?」
「我印象中是没做过什么事让催眠师怀恨在心……啊,对了,我刚刚在外面有看到一个家伙,他叫什么来着……」
「就算对方和你不是直接有仇,也可能有其他瓜葛吧?」
丹尼斯这句话,让汤姆先是想起公司的老板——接着,又联想到身为他下属的静雄与梵萝娜。
「……是啊,嗯,可能有吧。但会因为这样就针对我吗?」
「这表示你比你自己想像得还有人望啊。」
店长依然一脸冷静的表情,边收拾边表示。汤姆则不自觉地耸耸肩:
「你太抬举我了。」
此时,先前走进店后头的赛门回到店内,一脸灿烂地笑着说:
「哇,今天再这样下去,大家就要一起过夜了。我另外有准备很多烟火喔。」
他的手上握着一袋沾了土的东西。
看那样子,应该是从店内的地板下挖出来的。
「喂,别把脏东西带进店里。」
丹尼斯有些不悦,赛门则笑笑地取出袋里的东西。
看见他拿出来的东西,汤姆的脸颊顿时抽搐了起来,黄根也微微皱起眉头。
因为他们都发现到,在黑色造形慕丝罐上装着扭曲把手及拉环的那东西,明显不该出现在寿司店。不,更根本地来说,是不该出现在日本的城市里。
手上拿着黑色的筒状物——军用闪光手榴弹的赛门,带着一如往常的口气说:
「火灾和打架是江户的紫色(注:原谚语是「火灾和打架是江户的精华」)不过打架不好,脸会变紫色喔。键屋和玉屋(注:江户时代的著名烟火制造者)只放烟火不放火,也很亲切喔!」
♂♀
池袋某处
「园原,你没事吧?」
「……我没事,对不起。」
「不要撑着硬走扰较好吧?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如何?」
园原杏骊一的脸色很差,走在她身边的三之岛沙树看见后如此提议。
「没事的……」
杏里的声音明显透露出她正为了某事忐忑不安,但沙树认定问她也得不到答案,因此没有追问下去。
她们现在正朝一个地方前进。
她们也有想过要坐计程车过去,但一方面距离真的不远,两人便说好徒步沿着街上走过去——但经过池袋车站周边后,杏里的心便泛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沉睡于自身体内的「罪歌」,正不断发出越来越强烈的耳语。而对杏里来说,这比什么不祥预感、野生直觉都要值得确信。
——这是……怎么回事……
即使是半年前,贽川春奈制造出大量罪歌的「撕裂者之夜」那时,她都不曾感受如此强烈的耳语。
这一方面是因为当时她尚未鼓起勇气去面对罪歌。可是就算扣除这个因素的影响,杏里还是从寄生于体内的罪歌中,持续感受到异常震动。而且感觉十分明显。
那仿佛是不同的罪歌之间发生了共鸣一般。
感觉很像进入一尊巨钟的内侧,外面传来的声响会直接作用于身体上的那种情况。
精神共鸣造成杏里心中剧烈动荡,让她陷入一阵轻微的晕眩。
可是她不能停在这个地方。
在和沙树谈过以后,杏里下定决心,要积极参与此刻应当已经发生于池袋的乱象。
竜之峰帝人,纪田正臣。
折原临也对她暗示,两人即将遭遇某个惨重无比的灾害。
身为一个人类,他所说的话完全无法信赖。但只有对于即将发生坏事的暗喻,可信度会高一点。
这是杏里和沙树两人的共同意见。
——难道……罪歌现在这么不安分,也和竜之峰同学他们有关……
说不定,借由自己以外的某人之手,帝人和正臣已经被吸纳成为「罪歌」的一部分?
杏里想像到这里,不禁浑身一颤。
所幸,她的猜想其实是错的。
但话说回来,这也不过表示帝人与正臣遇到的事与罪歌无关——
却不改他们此刻正处于复杂乱象核心的事实。
♂♀
深夜 废弃工厂
「我看看,竜之峰帝人的电话号码是,哪,一,个……」
深夜废弃工厂的内部,不合时宜地响起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
「啊,有了,是这个吧!哎呀,竜之峰帝人这五个字,光看字面就好有威严。」
看见六条千景轻佻地拨弄手机,手机的主人纪田正臣叹了一口气,开口表示:
「就跟你说他不是那种会随便接陌生电话的人了,何况他又非常怕生……」
千景也不晓得是否听见正臣这句话,一边看着正臣手机的荧幕,一边在自己的智慧型手机上输入帝人的手机号码。
「你说的是过去的竜之峰帝人吧?」
「……」
「他要是真的扭曲堕落到那地步就会接。相信我。」
千景露出充满自信的笑容,拨出电话号码——
等了十几秒,对方还是没接。
「……」
「……」
「我刚说的话,你可以当作没听过吗?」
「……好,没问题。」
一团尴尬的空气流过两人之间,但千景还是若无其事地问正臣:
「话说,那小子有用什么社群网站吗?Moxi或是Twittia之类的,有没有什么他在随便浏览之前,会先好好看一下的网站?」
「你这个人还真是走一步算一步耶……」
正臣忘了对年长者该抱持的敬意,酸了他一句。接着再次叹一口气,认真田i考。
「他应该会看的网站……大概是DOLLARS相关的留言板吧……」
「给太多人看见也不好吧。」
「嗯——社群网站啊……就算他有在使用,也没有和我互加好友……啊!」
正臣似乎想到什么,从千景手上拿回手机,急忙连上网路。
「他现在应该还是会每天上那个聊天网站吧……」
十几秒后。
看见手机荧幕上的聊天画面,正臣愣了一下。
♂♀
田中太郎【我不晓得你在说什么。鲸木是谁?他有什么阴谋吗?】
矢雾波江【有阴谋的应该是你吧?你到底想做什么?】
矢雾波江【你为什么都不愿意看看自己的周遭?】
矢雾波江【我只是想终结这样的情况而已,帮我。】
矢雾波江【你什么都不知道,却和所有事件都有牵连。】
矢雾波江【有点自觉好吗?你是个关键人物。】
♂♀
「这是怎么回事?」
正臣看了眉头一皱。千景从他后方看向荧幕,并开口说:
「喂喂,有人在闹场耶,这是什么聊天室?」
「不,这里平常不是这样的……」
自称是矢雾波江的女人在聊天室对田中太郎——竜之峰帝人大声放话。
那只是聊天室的画面,当然听不见声音,但她那一连串的留言,真的只能说是「大声放话」。
「矢雾……她是诚二那家伙的什么人吗?」
正臣想起过去和自己就读同校的某人。心中一阵慌乱之下,继续阅读聊天室里的对话。
读了一会儿后,他的身体再次紧绷。
因为除了帝人之外,
另一名他也认识的的人的名字也跃然出现在画面上。
♂♀
矢雾波江【还有你的女朋友园原杏里。】
矢雾波江【你知道那女孩是怪物吧?】
矢雾波江【你应该见过一次,那女孩拿武士刀的模样。】
矢雾波江【要我告诉你在砍人魔事件时,那女孩做了什么吗?】
♂♀
废弃工厂
「……」
正臣顿时浑身僵硬,无法滑向接下来的画面。结果是千景先出声:
「对喔,我先前确实看过杏里带着一把武士刀。」
「呃……等等,一时间有这么多东西要消化,我的脑袋快跟不上了……」
「嗯?这很正常啊,我们对朋友往往看似很了解,却总是意外地不甚清楚罗。」
千景事不关己地点头肯定着。他从正臣手上拿过手机,一边看着上头的电子邮件地址,一边输进自己的智慧型手机。
接着,千景的眼睛熠熠生辉,像个想到什么恶作剧的孩子,手指灵活地在聊天室的留言栏打起文章来。
♂♀
都内某处 废弃大楼
「帝人学长!帝人学长!」
时间已来到深夜凌晨,竜之峰帝人却没有准备就寝的动作。
耳里传进既是他学弟,也是当初扯着自己,让他「跌落当前状况」的元凶——黑沼青叶的声营。
帝人将手上的东西收进盒子,视线投往隔了一下才从楼梯处爬上来的青叶。
「怎么了?」
帝人询问,语调一如往常。青叶手上拿着手机说:
「就是……刚才不是有个怪家伙跑来聊天室乱板吗?」
「是啊,这件事可以先不理会,我明天会请管理员甘乐把她的留言全部删掉。」
「不,我想说的不是那个乱板的人……我后来因为有些在意,所以也一直注意聊天室的情况……」
青叶让帝人看着他手机的画面,说出一个人名:
「后来又出现一个奇怪家伙,写了一些和纪田正臣有关的事情……」
「……」
帝人微微皱起眉头,同时不发一语地打开笔电,透过无线资料传输数据机连进聊天室。
结果帝人看见,聊天室里写给他的单方面「讯息」。
♂♀
网路聊天室
——小六进入聊天室——
小六【在你乱板的时候跑进来,不好意思啊。】
小六【呃,大家都看得见我留的言吗?】
小六【哎呀,聊天室什么的好让人怀念啊,现在大家应该都在用社群网站了吧?】
矢雾波江【你是谁?】
矢雾波江【不相干的家伙,闪一边去。】
小六【看你那名字,应该是女的吧?你的名字很可爱耶。】
小六【真希望有天可以和你真正见面好好聊一聊。所以抱歉,让我在这里插一下话,真的很抱歉喔。】
小六【何况我也不算不相干人等就是了。】
小六【你叫竜之峰帝人吗?】
小六【你的电话刚刚有响吧?】
小六【你明明就在电话旁边却不接,这样不行啦。】
小六【你不敢接陌生人的电话吗?若是这样,我在这边留言后,我们就算认识了。】
小六【况且我们以前还有过一面之缘。】
小六【不说这些了,建议你还是接一下电话。】
小六【你看到这些留言的话,请找一下现在这条留言五分钟以前的未接来电,并回拨一下。】
小六【不然我可不知道纪田正臣会有什么下场喔,我说真的。】
小六【你应该不想再见到朋友受伤了吧?】
矢雾波江【吵死了,那种事情一点也不重要。】
矢雾波江【要打之后再打。】
矢雾波江【竜之峰,你要先尽你的义务。】
小六【这位姐姐,诚二过得还好吗?】
矢雾波江【你说什么?】
小六【哎呀哎呀,你应该不希望诚二看见你在这里乱板吧?】
矢雾波江【开什r么hu玩d笑gijayhujbkm】
狂【哎呀,情况越来越不对劲了。】
参【让人心惊胆跳。】
♂♀
废弃工厂
「喂喂,你胡乱留言好歹也有个限度吧?不过,这个聊天室到底是怎么了啊……」
正臣使用这个网路聊天室至今只有半年,但这里对他已经是个很重要的地方。
看着它以这种形式逐渐分崩离析,让正臣心中没来由一阵强烈的心慌。
他皱着眉,想再说些什么的瞬间,废弃工厂里突然响起手机的铃声。
千景瞄了一眼荧幕上的号码,确认那与自己刚刚输入的是同一个号码后,咧嘴一笑。
「喂,你好朋友打来的。」
「…………」
事情实在太过顺利,让正臣掩饰不住惊讶。他不自觉想拿回手机,但——
「喂喂喂,等等,这通电话要我来接才有意义吧?」
「呃,应该由我和他对话吧……」
「他如果知道你平安无事,应该会马上挂掉电话不是吗?我来。」
千景的手指伸向通话钮,同时瞄了正臣一眼,补充一句:
「嗯……先跟你说一声『抱歉』喔。」
「?」
正臣蹙起眉头,这时千景已将电话贴向耳边。
「嗨。」
『……你是「小六」吗?』
「对,我很高兴你这么快便看到留言。话说,我们以前其实碰过一次面。」
『……』
「你对我的声音有印象吗?」
千景说话的口气轻佻,听筒另一头则传来没什么情绪起伏的声音:
『你是六条……千景先生对吧。』
「喔喔,很厉害喔,给你鼓鼓掌拍拍手。哎呀,上次真是失礼了,没有相信你就是DOLLARS的首领。」
『……』
千景感受到听筒另一头的帝人陷入沉默,但他不予理会,继续说下去:
「我就单刀直入说了,你的同伴……DOLLARS的人又来找我们的碴了,所以我来找你算帐。」
正臣听到千景这番说词,连忙开口想表示些什么——却见千景比出手势制止。
他应该有什么计划吧。
正臣闭上嘴,决定先听他说下去。
然而,千景用来制止正臣说话的那只手却轻轻握拳,稍稍施力一拳砸在正臣的石膏上。
「……?唔呃?啊……呃啊……!」
骨头传出的疼痛波及全身,让正臣不受克制地痛呼出声。
千景先是将手机朝向疼痛无比的正臣,接着再压低声音,对手机说了一句:
「听到了吧?你要是不肯和我单独见面,你的好朋友会去到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喔。」
数分钟后——
千景挂掉电话,笑开怀地拍拍正臣的头。
「好,我们约了一个碰面的地方,好将你这个人质当面交还给他。我们目前谈好的条件大概就是这样。」
「……我什么时候变成人质了?唔唔,可恶,刚才真的很痛耶!」
正臣出声抗议,千景耸耸肩回答:
「哎呀,所以我打下去之前有先跟你道歉啊。」
「我可以配合演出啊,干嘛一定要这样搞啊……」
「惨叫这种声音,可不是临时要演就演得好的喔。」
千景一边哼着歌一边回答,那理所当然的模样让正臣傻眼,只能摇摇头叹气表示:
「唉,要怎么样随便了。话说,你要在哪里将我交给帝人?」
「喔喔,那地点连我也知道怎么去喔。我记得很清楚。」
千景像是在进行暖身操一般双手画大圈,若无其事地说:
「就是附近有女校的那里。」
♂♀
废弃大楼
「你不会真的想只身赴约吧?」
青叶见帝人挂掉电话后,面无表情沉思的模样,开口询问。
「咦?不……话说回来,他好像没有指定人数耶。」
「六条可是我们当初最先找碴的对手,不用帝人学长过去,我们也能将纪田学长带回来。」
青叶一派轻松地表示,帝人思考一下后,开口问:
「对了,纪田同学在你们心目中,处在什么样的地位?」
「什么地位……当然是学长的朋友呀。」
「对你们来说,他是黄巾贼的首领,应该算是你们过去的敌人吧?」
「先不论他稚我哥之间怎么样,至少他和我们之间,没有发生遖直接的冲突。」
青叶耸耸肩,笃定地对帝人说:
「我可以很明白地讲,纪田学长对于我们既无怨仇也无交情,所以如果帝人学长要去救他,我们会遵从学长的决定。」
「是吗,谢谢啊。不过正臣对你们可能不会有什么好印象。纪田同学这个人外表看似轻佻,其实打从以前就是个直肠子的人。」
「……」
青叶在这段对话中,注意到帝人的某个变化。
——学长为什么一下叫对方「正臣」,一下又叫「纪田同学」?这点让人有些在意……
这或许是个无关紧要的小细节,但感觉上也是很重要的关键。
说不定,帝人本身也不明白。
不明白他与纪田正臣这个人——或者说,和包含园原杏里在内,所有他认识的人之间——过去究竟是处于什么样的关系,或是今后将拥有何种关系。
看着帝人的青叶做出如此推测,先是沉默了一会儿。
接着在帝人看不见的位置,嘴角扬起深深的笑意。
——真是有趣到一个极致耶……帝人学长。
青叶看着眼前已经不正常的少年背影,静静地敛去笑意,开口询问:
「对了,学长为什么将地点选在那样的地方?」
帝人在电话中指定的「交易地点」,青叶也非常熟悉。
此时虽然已是深夜,那里还是有些过于引人注目。
「……」
被问及这个算是极为正常的问题,帝人再次陷入沉默。
他的模样就像是电脑在处理超出容许范围的庞大资料一般。停顿了一会儿后,他缓缓地,仿佛自言自语地说:
「因为,那里对我很重要。」
「很重要?」
「你应该也知道……对我和DOLLARS而言,那里是一切开始的地点。」
帝人以带着乡愁的声音,提及DOLLARS这个单字后,露出少年似的笑容说:
「不过那个时候,园原同学和纪田同学都不在现场。」
帝人这句话已经不是对着青叶在说了。他应该是在事后推想,自己选择那个地方的理由吧。
他带给青叶的感觉便是如此。
话说回来,那里对竜之峰帝人确实是个特别的地方。
对于现在的帝人而言,是一切开始的地方,让日常与非日常完全交替的地方。
「东急手创馆前方的十字路口」。
这边可说是Sunshine City前方大马路的起点,也可说是终点。
帝人自然而然地选定那个地方。
至少对帝人来说,这是一种必然吧。
为了以DOLLARS的创始者,以及一名DOLLARS平凡成员的身分——
去迎接那一天,没有出现在那里的纪田正臣。
——可以的话,真希望杏里也能出现在那里。
帝人闪过这个念头,但也清楚事情不会这么如他所愿,便压抑了心中的渴望。
因为他很清楚。
那里接下来可能会发生血腥事件。
即使帝人已经依稀察觉,杏里所抱持的秘密应该远比年轻人间的逞凶斗狠还要血腥,他还是拒绝将杏里卷进这件事里。
或许,那是仍残留在少年心中的幼稚坚持在作祟吧。
♂♀
池袋 某家住宅式酒吧
「……」
同一时间,某个工作和幼稚这个词完全扯不上边的人,正表情僵硬地看着与帝人相同的「画面」。
「现在是怎样?」
他是粟楠会的干部赤林。
注意到右眼旧伤正莫名发疼的他,来到一家由大楼住宅改造而成的隐密酒吧,独自进行情报搜集的工作。
此时吸引住赤林目光的既非DOLLARS相关的讨论板,也不是他麾下「邪蛇邪」传来的报告邮件——而是他所关照的少女介绍给他的,一个吸引不少池袋居民观注的网路聊天室。
那个聊天室常出现一些奇妙的小道消息,身为监护人的他也想确认自己当作侄女在照顾的少女是否一切无恙,所以他每天都会上去看一次。
那个网路聊天室现在的情况不大对劲。
「赤林先生,怎么了吗?」
或许是赤林脸上的表情极为罕见之故,老迈的老板开口关心一声。
「不,只是工作上遇到一点麻烦。」
「这样子啊。」
老板没有继续问下去。
赤林不确定老板知不知道自己的职业,可能是对方判断不该深入追问吧。
但赤林还是态度轻佻地笑了几声,接着说下去:
「没啦,该怎么说,感觉就像被人从意想不到的方向将了一军。」
一边说着,他再次看向智慧型手机的荧幕。
网路聊天室里,一位自称矢雾波江的女人失控,责问着竜之峰帝人。
只是这样他还能冷眼旁观,当作「只是DOLLARS方面的问题」。激起赤林心中波澜的是同一时间,介绍自己看这个网路聊天室的少女被当众提及本名。
♂♀
矢雾波江【那个没有头的怪物在哪里?】
矢雾波江【还有你的女朋友园原杏里。】
矢雾波江【你知道那女孩是怪物吧?】
矢雾波江【你应该见过一次,那女孩拿武士刀的模样。】
矢雾波江【要我告诉你在砍人魔事件时,那女孩做了什么吗?】
♂♀
一般人应该会将这些支离破碎的文字当成一个脑袋不正常的人在胡乱叫嚣。
然而,赤林却看懂了。
无可奈何地看懂了。
他了解到这名叫作波江的女人所叫嚣的单字,与园原杏里有着明确的关联。
「怪物」。
「武士刀」。
「砍人魔事件」。
右眼的旧伤抽痛了起来。
仿佛就像嵌在右眼的义眼释放出高温一般,以伤口为中心,一股灼烧般的疼痛袭向大脑。
然而赤林拿下太阳眼镜,轻轻按压右眼后,却露出有些寂寞的笑容。
——冷静点。
——你又不是正值青春期的小鬼。
接着,他怀念起过去。
想起自己以一名男人来说有些太迟,既激昂且心痛的初恋。
那名拿武士刀贯穿自己右眼和心脏,实在不像人类的女人。
她的身上寄宿着一把不可思议的武士刀,会化身砍人魔,眼睛发出红光。
即使到了现在,赤林还是可以清楚回想起初恋的那名女人。
据说本身便等同一把武士刀的那女人,最后被人持刀刺进腹部而死。
但是赤林知道。
案发时他不在现场,但他可以确定。
她——园原沙也香是在砍掉丈夫的头颅后,拿刀刺进自己的腹部。
但寄宿在她身上的「武士刀」消失到哪里去了?
听说警方没有在案发现场找到凶器,也因为如此,看起来只可能是自己持刀刺进腹部的伤痕,没有被认定为自杀。
是警方在司法解剖时遇到什么异常状况吗?
或许他们真的遇到异常状况,只是因为太过异常,所以最后没有公开也说不定——
在园原沙也香死后,那把「武士刀」应该依然健在,被某个人继承走吧?
若是这样,可能性最高的人选非园原杏里莫属。
赤林曾如此猜想过几次,每次都以自嘲作结,认为这只是毫无根据的无聊幻想。
但在看见这个网路聊天室的数行文字后,他便得到明确的根据。
当初贯穿自己眼睛的那把武士刀,现在正由沙也香的女儿——杏里继承着。
仿佛轰的一声,右半脸热了起来。
当自己的推测原来真是事实的氛围转浓之际,他有种自己原本冰寒无比的血液瞬间沸腾的错觉。
然而他内心的激昂仅止于此。
赤林以蛮力压抑住右眼的疼痛,将情绪塞回过去的记忆里。
——就叫你冷静点了。
——杏里继承了母亲的遗物。
——这件事说穿了只是这样。
自己如果仍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现在可能已经冲出这家店了。
自己所爱女人的某一部分,仍活在她女儿的体内。
但赤林的心不再年轻,不至于对年龄小到可以当自己女儿的杏里产生扭曲的爱慕。
——我所爱上的,是叫作园原沙也香的……疯女人。
——而不是那把喋喋不休的武士刀。
想起当年自己右眼被划开的瞬间,沸沸扬扬流进体内的「爱的呢喃」,赤林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开口对老板说:
「喂,老板……」
「怎么了?」
见老板转头过来,赤林咧嘴一笑问:
「假设我曾经有个喜欢的女人,再假设她最后拒绝了我,和另外一个人结婚……」
「嗯。」
「然后她的女儿被卷进一件麻烦里,遭遇到危险。这种时候要是想伸出援手,你会觉得这是一种不死心吗?」
「……」
老板思考一会儿后,先将原本手上擦着的玻璃杯放回柜子上,语气平静地回答:
「不管你对那孩子的母亲是否已经死心,赤林先生都不是那种会坐亲朋友小孩遭遇危险而不管的人吧?」
「哎呀,被你戴上一顶大帽子了。对了,帮我结帐一下。」
赤林笑着站起来,从怀里取出钱包。
这件事本来就不需要问老板。
他只是将对方的回答,当作让自己踏出那一步的借口。
但赤林还是打从心里感谢着老板,并缓缓走出店里。
这不过是为了让自己这个身处江湖的「大人」来「插手」这次事件,所采取的个人作法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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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越街道某处
「……到了,就是这栋大楼。」
「这里真的有那么值得信赖的人?」
沙树没有怀疑杏里的话,只是出言确认一下。
「是的,她是非常值得信赖的……人。」
杏里回答时,在「人」字上稍微迟疑了一下,接着抬头看向公寓。
她已经来过这里很多次了。
这里有竜之峰帝人和园原杏里两人共同的朋友,同时也是他们恩人的存在——塞尔堤,史特路尔森。
她深深认为帝人和正臣身陷的麻烦已超过她可以独力阻止的范围。更何况,自己现在连他们在哪里都不晓得。
她不想将任何人牵扯进来,却又希望找个人商量。
想到这里,她第一个想到的选项便是塞尔堤。
然而时间又已经到了凌晨深夜。
从一般社会大众的角度来看,两名少女在这时候走在路上可不是件值得称赞的事,但对杏里而言,她至少不用担心她们是否会遇上暴徒或是不良少年。
因为她的体内,栖息着一把随随便便的暴力所无法抗衡的「凶器」。
不过就算不考虑她们的安危问题,也要考虑塞尔堤此刻方便与否。
半夜突然跑到对方家毕竟不是很恰当,所以来到这里的途中,杏里拨了几次电话——然而,平常即使是深夜也会立刻给予回应的塞尔堤,这次却没有任何回音。
「都这么晚了,对方应该已经就寝了吧?」
「是啊……啊。」
杏里此时突然想到一个主意,操作起自己的手机。
「说不定她现在就在网路聊天室线上。」
「聊天室?」
「是的……我有个常逛的网路聊天室,比起写电子邮件,我们更常在那边对话交流。」
「这样啊,那我也试着联络一下正臣。他昨天没接电话,但现在日期已经过了一天,或许今天就会接电话了。」
说完后,沙树打开包包,想拿出手机。
正臣可能是不想将沙树卷入这件事,才不和她联络的吧。
杏里如此心想。不过毕竟正臣接电话的可能性也不是零,所以她没有阻止沙树,只是将视线落在自己的手机上。
「咦……」
她的表情瞬间凝固。
「怎么了?」
杏里的反应似乎让一旁的沙树也察觉到不寻常,她停住按向手机的姆指,询问杏里。
「怎么会这样……」
一名自称矢雾波江的女人在聊天室失控,公然写下帝人和自己的名字。
杏里一时无法理解这是什么情况,当场怔在原地。
此时,一旁看向手机画面的沙树感到疑惑,开口询问:
「咦?园原在看的网路聊天室……该不会是甘乐在管理的那个聊天室?」
「咦?」
沙树突然说出聊天室管理员的名字,让杏里大吃一惊,不禁出声。
「三之岛小姐,你知道这个聊天室?」
「嗯,我的昵称是莎琦。附带一提,巴裘拉就是正臣喔。」
「……!」
这个事实来得过于突然,让杏里顿时全身紧绷。
然而,即使沙树没有恶意,她的下一句话依旧引发杏里更大的混乱。
「甘乐是折原临也先生……你是在了解这一点的状况下参加这个聊天室的吧?」
「……。……?……!……咦?」
杏里无法消化这句话的含意,一时哑口无言。
她此刻不但跟不上接二连三得知的情报,就连她心中自先前便响起的「罪歌」轰鸣,也不断放大增强。
杏里此刻真的感到晕眩,脚步变得虚浮——
但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一个令她怀念的声音。
「杏里……?」
杏里几天前才听过这声音,但是现在听来,真的有种很怀念的感觉。
那是国中时代,她被同班同学霸凌欺负时,总是会出言拯救她的少女的声音。
是能连同画框,接纳待在画框内部自己的好朋友。
是认定自己是寄生虫的园原杏里,「过去曾经寄生的」光鲜亮丽宿主。
杏里怀疑是自己幻听,抬头一看,便见到那熟悉的脸孔。
「张间……同学……?」
正常来说,在这个地方和这个时间点,应该是遇不到她。
杏里不自觉叫出对方的名字,张间美香则朝她小跑步过来。
「你怎么了?怎么会在这种时间跑来这里……」
杏里被对方直接询问,有些不知所措地回答:
「我有事想找塞尔堤商量……张间同学呢?你怎么也跑来这里……?」
张间美香曾来到这栋公寓,教她和塞尔堤做榊鱼三五八渍,大家并一起吃火锅。因此杏里知道她和塞尔堤与新罗都认识,只不过在现在这样的深夜不期而遇,实在不太寻常。
「嗯……先前发生不少事情。不,应该说现在有一大堆事在发生当中……」
「?」
杏里见到美香支吾其词,觉得疑惑不解。此时,有一群人影自美香身后朝她们走近。
「哎呀哎呀,这不是小杏里吗?」
「……喔,是园原小姐呀……」
「门田,你不要太勉强!」
来者是厢型车一行人,不过狩沢不在里面。
这一点让杏里有些不安。不过此时有一件事更让她感到在意,那便是门田的脸色很差,走路时似乎也很痛苦。
在他身后,杏里还看见了被一名年长女性扶着肩膀的矢雾诚二。
诚二的脚步也有些虚浮,不过与门田不同,脸色倒是不差。
「……咦?园原同学,你怎么来了……唔……」
「诚二!镇定剂现在还没完全退,你不要勉强!不要管那个被妖刀寄生的女人!」
「妖刀……?姐,你在说什么……」
——咦?
现在的这番对话,再次让杏里陷入混乱。
更雪上加霜的是,脸色很差的门田露出镇定而严肃的表情对杏里说:
「你最好暂时远离城市。」
「咦?」
「前阵子,你不是遭遇一名砍人魔的袭击吗?就是那名双眼血红的家伙……」
「……!」
倏地,杏里感觉一股冰冷窜过全身上下。
这感觉并非来自罪歌的吵闹,而是她个人感到的「恐惧」所造成。
贽川春奈、鲸木重,或是鲸木说「打算贩售罪歌给人」的那个第三人。
尽管不知道对方的来历,杏里还是能够肯定,这座城市再次出现被罪歌附身的砍人魔。她发着抖的手紧紧握拳。
这时,门田又补了一句令她绝望的话:
「现在出现一群和那家伙一样双眼血红的家伙……『数量很惊人』。」
♂♀
池袋 闹区
「……这是什么情况?」
狩沢给理华手里握着手机,藏身于城市暗处。
她悄悄从两栋大楼间的窄巷采出头来,观察外面的大马路。
印入她眼帘的是人群。
与白天相比,这群人的数目并不算多,然而以午夜时分来说,这数目实在有些夸张。
这样的画面似曾相识。
很类似一年半以前,DOLLARS的首次集会。
但是此刻走在路上的人们,感觉与DOLLARS的集会截然不同。
众人没有一个前往的方向,只是随意站在原地,仿佛一群等待指令的机器人。
这些都还好,最异常的是——
所有人的眼睛都呈现血红色。
狩沢也和门田想起同一件事。
那便是半年前的砍人魔事件。
当时被渡草开车撞飞的砍人魔,印象中正是这种感觉。
后来过了几天后,发生造成数十人被砍伤的「撕裂者之夜事件」,狩沢虽然没有因此认为这件事已经了结,但撞见眼前这样的情况,还是出乎她意料。
「如果要误入二次元,比起这种危机恐怖故事,我个人比较偏好运动漫画啊~」
狩沢发着颇有个人风格的牢骚,在心中整理目前情况。
首先,她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她在寻找自医院失踪的门田,于街上四处奔走时,偶然发现这样的异常状况。
红眼睛集团会在普通人碰巧经过时靠上去,仿佛僵尸般用指甲轻轻抓对方一下。
一般人感到疼痛后,都会转头想要出声抱怨——但几秒钟后,他们的眼睛会开始充血,并加入该集团。
狩沢一开始是隔得远远地观察那情况,但后来有几名红眼集团的成员注意到她,朝她靠过去,她只好暂时逃跑躲藏,最后演变成现在这样。
当她躲在阴暗角落窥视情况时,游马崎打了几通电话过来。不过为了避免因为通话而变得醒目,以及降低自己对周遭的注意力,狩沢都将电话按掉。
「毕竟电话声也是一种死亡旗标罗~」
她小声说着,口气听起来轻松,实际上她已经快要四面楚歌了。
她已收到:『门田兄没事,他要你来密医的住处这,或是躲回自己家里。』的手机邮件。
门田没事,这点让她暂时先松了口气。不过她到底能不能够顺利逃离这条马路呢?
她一边注意四周,一边回复:『我这边的状况颇凶险,要是发生什么意外,我的硬碟秘同人志就送你。』并持续寻找红眼集团的防守漏洞。
——他们好像都是被指甲抓伤的……
——我要是被抓到,也会变成砍人魔吗?
狩沢脑中浮现杏里的模样。
她想起少女眼睛真的发出红光,挥舞着武士刀的模样。虽然眼睛与她面前这集团的「异常充血」不同,但狩沢还是确定她与他们之间应该有着某种关联。
她过去会遭到砍人魔袭击,或许也与这件事有关。
不过狩沢对杏里既无怀疑,也没有怨恨,她只是露出有些伤脑筋的微笑。
——真要被感染,还真希望不是变成他们那样的僵尸,而是让杏里用武士刀狠狠一划,让我也变成一名刀客~
——嗯~不过比起武士刀,我应该更喜欢大镰刀吧,感觉就像死神一样。
她此刻正想着相当有她个人风格的念头,也不知她究竟是单纯没有危机感,还是为了排解心中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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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
在与狩沢所在区域有段距离的地方,一名少年发现该集团,取出自己的手机。
他是蓝色平方的一名成员,奉青叶之命来观察待会儿要进行「交易」的地点——
「喂,青叶,今天有什么祭典吗?」
『怎么了?』
「现在已经深夜了,可是这里聚集了不少人。」
『难道是To罗丸的人?』
听青叶这么一说,少年再次瞄向集团。
但他没有见到疑似暴走族成员的人。里头几乎都是一般人,诸如上班族,或是聚完餐准备回家的年轻人。
「不,都是普通人、上班族、粉领族……还随处可见一两个穿学生制服的人。」
『这个时间?你先再观察一下。』
「了解,有什么发现再打电话给你。」
少年随即挂了电话,朝印楼大道走去。
然后,少年发现一件事。
就是越朝某个方向接近,集团的密集程度就越高。
——怎么回事?
人群聚集在东急手创馆旁边的十字路口,到里面有保龄球馆的大楼之间。
位置刚好是俄罗斯人开的寿司店附近。
那里该不会发生了什么警匪对峙事件吧?如此心想的少年朝那边走去——
在与行人交错而过的瞬间,手背突然一阵刺痛。
「唔……」
仔细一看,手背上出现一道小伤口,似乎是被刚刚擦身而过的男子的什么东西勾到。
少年不知要不要抱怨一声,转头望向身后。
接着,他发现自己的伤口在抽痛。
……
他停下脚步,观察伤口。
……你。
只是没什么大不了的擦伤。
我 爱 你。
血已经渐渐不流了。
爱你 爱 你 我爱你 我 爱……
可是抽痛却没有平息,反而有种越演越烈的感觉。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那须岛老师我爱爱爱……
少年接着发现……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的肉你的头发你的灵魂你的血你的声音你的记忆你的未来你的一切。
在抽动的其实不是痛,而是响自体内的声音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爱爱爱爱爱爱爱爱爱爱爱爱爱爱爱爱爱爱爱…………………………………………——————————
「……嗯,是青叶吗?」
少年的眼睛异常充血,变得血红,闪烁着空洞的光芒。此刻他的电话贴在耳边。
『结果是什么情况?』
「没啦,这边先前好像办了一场什么偶像的游击演唱会,现在只是兴奋不已的粉丝们还没有散去而已。不过倒是刚好可以掩护我们待会儿的行动。」
『这样啊,那好,我会将这件事转告帝人学长。』
少年确认电话已经挂断后,将视线转向站在面前的男子。
「辛苦啦,你演得挺不错的嘛。」
「是的……非常感谢您,『母亲』。」
少年叫了男人一声母亲后,摇摇晃晃地离开,混进群众之中。
而看着这一幕的男人——那须岛隆志呵呵笑了几声,对他身边的男女说:
「这下子好玩了。听说竜之峰帝人会特地跑到这边来,更让人想不到的是,竟然还附赠了埼玉暴走族的首领,还有纪田正臣。」
「是的,母亲。」
「咦?竜之峰帝人要过来?」
女人——贽川春奈眼神空洞地简单应声。男人——四十万则不解地皱起眉头。
他的问题没有获得回答。从少年那儿获得有趣情报的那须岛,露出开心的笑容。
——「有什么有用的情报,就说来给我听听」。
他持续对受自己控制的罪歌们下达这个命令,于是先前那名少年给出许多情报。
DOLLARS的创始人竜之峰帝人也是那须岛的关注焦点之一。今天黄昏的时候,他还在思考是要将他纳入罪歌的控制之中,还是像对待四十万那样,透过威胁逼他就范。没想到等一下他会主动到这里来,真是令人开心的失算。
不只如此,这件事竟扯上一段神奇的缘分。
「纪田正臣啊,想不到会在这里听到他的名字。」
他还是教师的时候,曾被纪田正臣目睹他对园原杏里性骚扰,并因此受到胁迫。
他现在已经不会想以老师的身分发表任何意见。只不过,对于「被比自己年轻的小鬼瞧不起」一事,他心中仍确实抱有怒火和怨恨。
「好玩,之后控制他跳个裸舞什么的,拍下来上传网路后再解除『控制』,看他到时候会有什么表情。」
那须岛想到这个下流的主意,哈哈大笑。笑了一会儿后,他的视线投向露西亚寿司。
「本来想一举毁掉这家店,不过一个不小心引发过大骚动,造成其他人的警戒就不好了。」
那须岛仍在思考要如何掌握住平和岛静雄的上司,不过他暂且决定先不引发暴力冲突。
他派了几名「罪歌附身者」站在露西亚寿司前,让他们手持以前流行一段时间的行动电话妨碍装置。说得更仔细一点,那是将市售物加以改造的强化版,功率强到只要向前再靠近几公尺,他们自己也会无法使用手机。
店里的电话线已经剪断,至于宽频数据线和有线电视的宽频线路,则是始终都没见到过。
那须岛断绝他们的对外联系,对露西亚寿司这个空间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
然而在他心中,并非彻底一派从容。
他一直严防戒备着平和岛静雄这个人。
一方面是自己曾经被他打得落花流水,仍存有心灵创伤,再来就是「罪歌」这个存在本身,似乎特别在意平和岛静雄这个人类。
正因如此,他才必须将他的阿基里斯腱,也就是他的上司掌控在手中——否则那名怪物一旦突然出现在这里,一切都会被破坏殆尽。
那须岛拨了一通电话,却得不到回应。
「呿……那个该死的情报贩子,重要时刻一点都派不上用场。」
那须岛咂舌,却没有想到自己从对方事务所卷款潜逃的过去。
他接着拨电话给自己今后打算进行背叛,吃下其生意的对象——淀切阵内的秘书。
就那须岛所知,她的情报网值得信赖。平和岛静雄的动向这种单纯情报或许可以从她那边得到答案。
想是这样想,可是她也没接电话。
「可恶,每个家伙都派不上用场。」
那须岛甚至对自己深夜打电话给人这种行为的欠缺常识没有丝毫感觉。
当然,他并不晓得。
不晓得折原临也和淀切的秘书——鲸木重此时正处于同一栋大厦中。
也不晓得,他最在意的平和岛静雄,此时也位在那栋大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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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工中大厦 下层
在静雄与临也捉对厮杀的那栋大厦的下层。
这栋大厦虽说仍在施工,但其实已经完成了下层区域的基础建设,处处可见已做好内部装潢的地方。
不过,这里只有走廊部分亮着日光灯,灯光照耀下的楼层仍可称之为断垣残壁,和废弃大楼没多大差别。
在这样的环境中,三名年轻女性相互对峙着。
然而现场却不见丝毫花样气息或是吵闹氛围,彼此的身体都平均累积了一些伤害。
「哈哈,你们两个还挺厉害的嘛。」
脸颊和手臂挂了彩,讲话仍然开心不已的是一名貌似格斗家的女人——写乐美影。
「说实话,我刚刚低估了你们的实力,跟你们说声抱歉。」
听到如此表示的两名女人——梵萝娜和鲸木重抖面无表情地给出不同意见。
「依往例,如此现象应该让我五脏六腑亢奋运转,但现在我否定与你进行交战。」
「我的看法和她一样,我没有和你战斗的理由。」
她们并非处于三方鼎立的状态,而是梵萝娜与鲸木想要前往大厦高层,被美影一个人拦了下来。
可是梵萝娜与鲸木重之间的关系,没有好到可以合作无间。
要是在这里的不是鲸木而是史隆,梵萝娜的战斗力应该可以增幅个三、四倍。但她也是直到刚刚才知道鲸木拥有正面战斗的能力。
而她现在已经理解,鲸木其实不弱,甚至也拥有超越一般人类的力量。
美影似乎也透过刚刚拳头间的对话体会到这点,扬起嘴角向鲸木表示:
「话说回来,还真的是人不可貌相。想不到你这种看起来头脑清晰的人,竟然会强到这种地步。」
「过奖了。我要是头脑清晰,就不会出现在这种地方。我要真的是一名强者,早就过着和现在不一样的人生了。」
「你说的是什么人类的坚强意志吗?那一类麻烦的东西无所谓啦。」
美影接着看向梵萝娜,开口表示:
「你叫梵萝娜吗?可以的话,我希望可以在你没有受伤的时候与你单挑。话说回来,你要是处于最佳状态,应该会使用枪枝吧?」
梵萝娜听到这番话,眯起眼睛默不出声。
她确实因为大厦屋顶砸下来的钢骨导致全身负伤。此外,她当时拿在手上的枪也被压在钢骨下面。
不过梵萝娜很清楚。
即使她处于最佳状态,也无法随便打发眼前的这名女人。
只凭不上不下的装备与她对战,将有很高的可能性被她反将一军。
现在也是一样。再怎么无法好好合作,她们终究是两个人,却还是无法突破她这一道「墙」。
擅长格斗术的梵萝娜发动连击的空档,鲸木会补上超越普通人类速度的一击。
对手如果只是一名没什么经验的格斗家,即使是一名彪形大汉,这样临时的组合搭配也足以击倒对方。
但美影却以掌底悉数拨开梵萝娜的连击,并以间不容发的距离闪过鲸木的一击。
不只如此,在她们两人攻击交替的瞬间,她还能以踢击分别对两人进行回击。
在这样的攻防战中,美影当然也不是毫发无伤。彼此却都欠缺能够一击定江山的手段,导致此刻这种实质性的胶着状态。
若说静雄是一名超越人类的魔神,这个女人便是各种特殊技术的熔炉。
如果是平常,梵萝娜一定会感到满心雀跃。
若能破坏以一名人类的身分追求「强」之极致的这女人,或是她将自己破坏到体无完肤的地步,应该可以测量出人类的强度。
梵萝娜遇到了或许可以了结她多年宿愿的对手,但她此刻却实在高兴不起来。
见梵萝娜狠狠瞪着自己,挡在楼梯前方的美影笑着说:
「我声明一下,不管你们有没有闯过去,都改变不了什么喔。」
她露出苦笑,仿佛也为无法去见证那场战斗而遗憾。接着她又表示:
「那种层次的战斗,应该不是我们有办法影响的。」
此时,一股低沉的震动声自上层传来,就仿佛整栋大厦都在同意她的说法一般。
「因为在上面大打出手的,是身体已经算不上人类的家伙,与脑袋已经不算上是人类的家伙。」
听见美影这句话,梵萝娜极其肯定地说:
「这场对决毫无成立的可能性。他毫无胜过静雄前辈的可能性。依目前方针,能让他的心跳停止的,应该是我的所为。」
「你的日语真的还满奇特的……」
美影听得有些傻眼。她甩甩手,扬起嘴角说:
「嗯,这很难说耶。老实说,我也一直认为临也没有任何胜得过静雄那头怪物的因素耶……实际上,我们都不曾见过那家伙的实力罗。」
「?」
「那家伙向来都在谈笑间逼人走上绝路,却不会亲自动用暴力直接『摧毁』别人,因为他一直在扯说他最喜欢人类了。」
美影朝天花板看了一眼,似乎对于无法亲临现场一事打从心底惋惜。她说:
「所以说,这可能是那家伙第一次竭尽全力要杀死一个人吧。」
♂♀
施工中大厦 上层区域
「啊……这里的视野真好。」
临也的视线自没有半颗星星的夜空缓缓下移,自言自语地说:
「我真的觉得没有星星的天空下展开的一大片夜景很棒,因为那些是人类辛劳的结晶。」
这些消失在夜晚黑暗之中的话语,自始至终都是自言自语。
因为折原临也与「此刻跪在施工现场中央的男子」,没有任何的对话。
此刻皱着脸跪在地上的人,是平和岛静雄。
平常不可能出现的画面,现在出现了。
临也毫发无伤地坐在施工现场的钢骨上半部。相对地,承受他俯视的静雄则是全身带伤。
这些伤是临也布置出来的缆线和打钉机等陷阱所造成。
能够议一般人轻易丧命的陷阱,都只在静雄身上留下擦伤。
这些东西照理不可能成为让平和岛静雄这样的存在跪下的理由——然而事实上,静雄正跪在大厦的地板上。
「……」
静雄不发一语,皱着脸,恶狠狠地瞪着坐在斜上方的临也。
静雄没有表示任何意见的意思,但此时遑论说话,他甚至无法随心所欲地呼吸。
从这副有如魔人般强悍的身躯上夺走自由的,既非疼痛,也不是失血。
最先袭向他的是晕眩和睡意。
现在绝非会产生睡意的情况,他却还是涌现睡意。发现到这种「异常」时,一切已经迟了。
他全身肌肉没了力气,甚至想要站起来都有问题。
他得了氧气缺乏症。
也就是俗称「缺氧」的状态,仅此而已。
这里并非密闭空间,这个空间只有部分施工中的钢骨贴着塑胶厚膜,却发生了这种情况。这种怪异现象无它,正是临也所设下的陷阱。
无论是火焰、超重机带来的偷袭,还是其他的陷阱,一切都是为了掩盖这个陷阱所做的布局。
施工中的大厦设有一套灭火系统,临也操弄连接着二氧化碳储存槽的管线,将二氧化碳急速灌满这个施工现场。
预测风向和空气流动,将静雄诱导至氧气浓度最低的地方。要是少了临也的计算能力,这样的计谋根本不可能成立。
即使浑身充满前所未有的杀意——或者说,正因为带着真正的杀意,临也的集中力才有办法达到顶峰。
也不晓得临也到底灌了多少的二氧化碳,让静雄所处的位置即使处于室外,氧气浓度还是下降到危险地步。
静雄在没注意的情况下进行了呼吸,导致全身失去自由。
氧气浓度只要再低一点,他可能就会当场昏迷。
如果静雄现在处在一个室内的密闭空间,他或许已经因缺氧而丧失性命。
然而,临也判断要在静雄陷入发狂时制造出「密闭空间」,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任务,才采取现在这个方案。
要如何杀死刀枪不入的魔人?
临也导出的一个答案便是「窒息而死」。
结果便是——那名被卡车撞到还是能活蹦乱跳的怪物,现在无力地跪在地上。
但是,临也的脸上却不见喜悦和从容。
「平和岛静雄仍然活着」。
这个事实,无异于近距离面对着一个能够夺走自己性命的威胁。
他心里想着,如果刚才没有大楼风,现场呈现完全的无风状态,或许真的能一举解决掉对手。但在室外还能造成暂时剥夺对方行动自由这样的效果,应该视为侥幸了吧。
距离他从缺氧状态彻底恢复过来,到底还剩几分钟?或者,还剩几秒钟?
对一般人而言的常识无法套在他身上,因此临也的脸上没有出现从容的笑容。
若是平常,临也早就带着谵笑到处闪躲。而他现在之所以没有笑意,除了他对眼前这个人感到极端厌恶外——
另一个原因,便是他的本能察觉到一件事。
就是自己只要走错一步,马上就会当场丧命。
——要我死掉是无所谓。
——可是,我不愿见到这头怪物残存下来的结果。
——在没有我的世界,这头怪物会混在人群之中。
——怪物会披着人类的外皮,凭藉力量降伏人类。
——这家伙会将人类所累积的一切……
——将爱与希望与恶意与谋略与智慧与技术与经验,统统抹杀殆尽。
「……嗯,就是这样。」
他不自觉地脱口说出这句话。
他的眼里,此刻充满了黑暗混浊的情绪。而他眯着双眼说出的那句话,究竟是不是自言自语——这一点,任何人都无法了解。
就连说出这句话的临也本人也不明白。
「不管道理说不说得通,还是该杀掉他才对。」
临也敛去脸上的一切情感,在钢骨上站起来,取出一项物品。
那是印着某家店店名的传统火柴盒。
他将曾在家里烧掉西洋棋的火柴一划,火种燃起,并向下一扔。
此时,在为了夺走氧气而用的灭火气体已经随风而逝的空间中——
静雄的周遭,已经充满另一种气体。
那是他一开始登上屋顶后便不停流出的,可燃性气体。
静雄瞪着落下来的火柴,同时感受到充斥在身边的气体臭味。
然而无人能够得知,现在的他是否还存有理性,让他可以冷静分析情况。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现在还没从缺氧造成的伤害彻底恢复过来,处于双腿仍不太听使唤的状态。
他的上半身已经重获自由,但在无法起身的情况下,他既无法跳开,也没办法像先前那样将门踹倒,制造出风压。
他无法飞上天空,四周又被气体堵死,活生生是个四面楚歌的绝境。
然后,火柴的火抵达气体所及的高度——
没有星星的夜空,顿时亮起耀眼的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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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袋某处
基于时间是深夜的关系,只有极少部分的人目睹到天空一隅染上红光的这一幕。
虽说是极少部分,但因为这里人口基数很高,所以单就人数来说,目击这一幕的人多达数百人——
不可思议的是,那道光芒马上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远远看过去,短暂片刻散发出光芒的大厦屋顶,仅隔数十秒便再度为黑暗所笼罩。
可是许多目击者都忽略了一个诡异之处。
那就是,那栋大厦的上层,甚至连避免飞机误撞的闪烁红灯都熄灭了。
察觉到上头发生异状的,只有区区几个人。
包含在施工中大厦正下方,望向空中的岸谷森严和叶戈尔两人。
以及——在远方某栋建筑物内透过玻璃望向大厦的,一名双眼充血赤红的男人。
男人似乎「硬是」挣脱了什么束缚,身体随处可见皮开肉绽的伤痕。
看样子,他已进行了最低限度的止血处置,但染上衣服的血迹仍令人触目惊心。
双眼赤红的他望着那一幕,仿佛看着自己的爱人一般。
与此同时,他也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在距离此处一公里远的施工中大厦顶楼。
自空中降下的「影子」,「掬起原本要往四周溅散的火焰」,随即消失在黑暗之中。
乍看之下,那一幕就好像火光急速消弭下去。
那名男子比任何人都还要长时间观察,比任何人都还要深度接触异形所编织而成的「影子」。所以即使只是远远看去,他还是瞬间理解到「火焰被扑灭」的原因。
状况如此异常,一切看起来就像夜空本身有了意识,主动将火熄灭。
男子明白这一点,却感到欢欣鼓舞。
正因为明白,他比所有人,任何人都还要喜悦。
身体内侧涌现出罪歌的「爱的呢喃(诅咒)」。
将自己变成罪歌附身者的鲸木,对他下达「暂时不要乱动」的命令。
这两股驱动力,都被他个人的「爱」所降伏——
男人念出爱人的名字,那名让自己献上压倒性「爱」的伊人。
如呻吟,如歌颂,自男子喉咙的深处挤出爱的呢喃。
「塞尔……堤……」
男子只是念了那名字,但对男人而言,这是一句明确的爱的呢喃。
男子没有像赤林当年那样挖开自己的伤口,驱赶罪歌的「诅咒」。
而是像贽川春奈那样,控制了在体内疯狂歌颂爱的罪歌。
他之所以能以春奈望尘莫及的速度降伏罪歌——或许是因为他的所作所为与罪歌「爱人类」的行为完全相反。他爱的是「非人类的事物」。
浸天知道男子是否理解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被罪歌砍到肉身的男子——岸谷新罗。
他双眼赤红地注视着毫无光亮的天空,静静地笑了。
仿佛,爱着那个将城市笼罩在夜晚的黑暗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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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 来神高中
「那么,假设那头老虎真的会留皮,你身为一个人,又想留下什么名呢?我可是很期待你能成为一名猎奇杀人魔而声名大噪呢。」
「身为一个人……吗……」
新罗敛去笑意,仰头看向自顶楼处射过来的光线——
他想像着那道光的背后,藏有能吞蚀一切的「影子」,开口表示:
「我可以什么也不留下。」
「不是人死要留名吗?你不当老虎也不当人类,究竟想变成什么?」
「也是,不当老虎也不当人类,之后会不会变成一头莫名其妙的怪物啊?」
新罗的口吻依然只像是在说笑,他露出有些伤脑筋的笑容。
「不过,只要能够和她在一起……我就算变成不是人类也没关系啊。」
网路聊天室
狂【哎呀哎呀,怎么怎么,波江姐姐不是说她会一直闹板,直到田中太郎现身为止吗?现在竟然突然不再留言了。】
参【不可思议。】
参【说不定是她肚子饿了。】
狂【理由要真的那么令人莞尔一笑,倒也不差。】
狂【话说回来,那个叫小六的到底是谁呀?这个留言板采完全邀请制,所以他一定是里头某个人的朋友。还是说,纪田正臣这位仁兄其实是这里的成员,在小六的威胁之下说出了这里的网址……应该也有这样的可能吧?啊啊,纪田正臣到底是谁……?】
参【你这样说话好矫情。】
参【好痛。】
参【被捏了。】
狂【对了,小六和波江都还没有离开房间,代表他们还在看这个聊天室吗?】
参【紧张刺激。】
小六【啊,两位好。】
参【你好。】
狂【哎呀哎呀,您还在呀,竟然默不出声假装不在,悄悄观看我们的对话,您真是一位高明的策士。】
——矢雾波江离开聊天室——
狂【哎呀,波江姐姐已经放弃了吗?还是说,突然有什么急事呢?】
参【恭送离场。】
小六【对不起,我刚刚在和朋友讨论如何办一场派对。】
小六【对了,两位是女生吧?】
小六【如果是的话,距离派对开始还有一点时间。】
小六【我们把握时间,开心聊个天OK?】
小六【O不OK呀?】
小六【哎呀哎呀,您在网路上不该这样轻易向女土搭讪的,说不定会遇到对方是网路人妖的情况喔。】
参【性别不详。】
参【真假难辨!】
小六【不会啦,我很清楚的。两位应该不是网路人妖,都是女生。】
狂【这推理很有趣,可是您有证据吗?比起玩侦探游戏,您似乎比较适合成为一名爱情喜剧小说家。网际网路因为大家看不见彼此的脸,是现代社会的光鲜黑暗之面。像我讲话如此露骨直白的人,真的是女人的证据为何呢?】
小六【我凭的是直觉。】
小六【我看两位的文句,就知道你们都是很可爱的女生。】
参【好可怕呀。】
参【原来你是轻浮男。】
小六【我无法否认这说法耶!】
狂【您真是位古怪的男士。啊,失礼了,我没考虑到您其实是女人的可能性。】
小六【所以到底是男士女呢?背负着现代社会光鲜黑暗的我,感觉帅不帅?】
狂【但这份匿名性也被刚才的骚动破坏殆尽了。因为波江姐姐刚才毫无顾忌地公开了这边成员的真实身分。这个聊天室之所以能存在,便是建构于所有成员明明彼此认识,却互相不知道各自真面目的奇妙平衡。如今这个平衡也毁了,一切归零,赛局结束,比赛无效,不再有未来可言。】
参【好寂寞。】
小六【听你的口气,你好像早就知道一些成员的真实身分了。】
狂【是的,我们这次也算丧失了一个珍贵的游戏场,以后再也没机会在明了一切的状况下假装一名观察者,藉此获得优越感了。这很令人惋惜,但如果这是命中注定,或许也是无可奈何吧。】
参【好悲伤。】
小六【没有那回事吧?】
小六【有些事是在见不到彼此的情况下才能说得出口,但也有很多事是在认识彼此的情况下才有办法说的呀。】
狂【喔,比方说是什么事呢?】
小六【像是爱的告白。】
参【好厉害。】
小六【但有时也会出现还不是很了解彼此便告白,结果下场凄惨的情况。】
小六【哎呀,我对这个聊天室真的是一知半解,】
小六【不过能碰巧遇上这个聊天室即将停用也是个缘分,我倒想多认识你们一点。】
狂【您讲话真的很随兴所至呢,您到底是什么人?】
参【是谁呢?】
小六【一个碰巧经过的坏人啊。】
小六【池袋接下来将展开一场不良派对。】
小六【建议你们天亮之前不要外出。】
狂【哎呀,您应该会和其他人讲类似这样的话吧。为了排解这个特别的地方已变得荒废的空虚与寂寞,我正想上街去呢。】
参【我同时有这念头。】
小六【那还真是抱歉。】
小六【不过这里并没有很特别喔。】
小六【外面的世界也和这个聊天室一样。】
小六【路上那些擦肩而过的人们,彼此之间也很像匿名人士。】
小六【我们根本无法得知,哪里潜藏着我们认识的人。】
小六【有时也会像这个留言板一样,一切在突然之间崩溃瓦解。】
小六【好了,掰罗。】
——小六离开聊天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