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 池袋
朝向日本,航行在漫长旅程的船上。
在黑暗中迷失而恐惧的少年,最后邂逅了「她」。
惧怕不知不觉变成信赖——
信赖不久后又化为爱慕。
而他为了守护这份爱,做出扭曲自己一切的表述。
「塞尔堤,我问你喔,你一找到头颅就会回爱尔兰了吗?」
年仅六岁的新罗询问,塞尔堤态度淡漠地写在纸上。
【嗯,没错。】
「我也想和你一起去那里。」
【……?别刷任性了。】
「是吗,那你不能走。」
塞尔堤听新罗这么说,有些伤脑筋地动笔写出:
【喂,我可不是你的玩具。】
「嗯,你不是玩具。玩具要去哪里我都无所谓。」
【你给我向玩具工厂的人道歉。】
「对不起。」
幼童时期的新罗乖乖听从塞尔堤的指示,在脑海里想着玩具工厂,低头道歉。
看着乖巧无比的少年,塞尔堤心想:「小孩子都是这样子吗?」并写下文字。
【你为什么想跟在我身边?】
「……因为我们是家人。」
塞尔堤听见新罗的回答,自己想出一套解释。
这孩子从小就没有母亲。
所以可能在我身上感觉到类似母性的要素。
可是从自己这样的存在身上感到母性,可能会导致他往不正常的方向成长。
【听好了,新罗,我不是人类,所以不能当你的家人。】
「为什么?」
【为什么啊……】
塞尔堤写字的手停了一下。此时新罗对她说:
「我现在能够这样和你交谈,我们也住在一起不是吗?还是说,你认为没被登记在户籍腾本或是居民票里,就不能算是一家人?」
【你连这么难的单字也懂啊。】
塞尔堤思考一下后,一边推敲字词一边写:
【我和人类的差距过于巨大,我们如果一直生活在一起,到时候你一定会讨厌我。】
「是吗?」
【嗯,对啊。】
塞尔堤不带任何想法,短短写了一句。新罗则忸怩地说:
「那么,如果我没有讨厌你,你愿意不要离开我家吗?」
【若真是这样,我到时候会考虑一下。】
当时的塞尔堤无法说已经完全融入人类社会,但至少已经透过新闻、连续剧和漫画等媒体,整整学了两年多日本社会的知识。
她想起曾有一则新闻提到「青梅竹马的关系不如小说所描述,其实很难变成情侣」,因此没把新罗的话太当一回事。
——嗯,每天看彼此的脸,应该不久就会让他厌烦了吧。
——不过我倒是没有脸让他看。
这个念头,只被塞尔堤当成一个稍微自嘲的玩笑。
但这件事后来却成了一个重要的关键。
看不见脸色,听不到声音,甚至读不出表情。
或许因为塞尔堤处于这样的情况,新罗才可以长期对她抱持爱慕而没感到厌烦。
对新罗而言,名为塞尔堤·史特路尔森的存在,一开始是块空白的画布。
她现在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表情?因为什么事开心?在笑哪件事情?他一点一滴收集这类讯息,在画布上一笔笔画出塞尔堤。
经过了十年,新罗终于画出心中的「塞尔堤」。
他并未将个人的理想强加在她身上。那是他不存杂念,持续探求塞尔堤最真实模样而形成的结果。
或许正因如此——他才有办法继续爱她爱到现在。
无论两人之间,横亘着什么样的障碍。
♂♀
池袋 小巷子里
以Sunshine City为中心,与闹区呈相反方向的小巷里。
一男一女在巷弄间碰个正着,但两人的相遇绝非偶然。
「……我很惊讶,没想到你可以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便支配了『罪歌』的诅咒。」
鲸木一脸淡漠地说,口气隐藏一丝细微的惊叹之色。
此刻落在她视野之中的是岸谷新罗。
新罗找到塞尔堤的所在位置时,看见飞越街道上空的自动贩卖机。
爱海推测到自动贩卖机砸去的地方可以遇见临也,径自飞奔而去。
新罗穿过处处残留破坏痕迹的道路,朝Sunshine City徒步前进。
过程中——
他身上的「罪歌」气息,还是被追着静雄与临也过来的鲸木感知到。
「嗯,鲸木重小姐……我这样称呼你可以吗?」
新罗的眼睛充血赤红,但他问话时的表情还是一脸歉然。
「……好的。」
「你有空与我交谈吗?还是说,接下来又是你砍我并将我劫走的行程?」
新罗有些伤脑筋地表示着,鲸木则左右摇摇头说:
「不,现在已经没有对你进行绑架监禁的意义了。」
鲸木看着新罗充血赤红的眼睛,继续说下去:
「我判断只靠不上不下的痛楚和洗脑,并无法扭曲连罪歌也无法控制的意志。」
「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会跟我说:得不到我就只好将我杀掉呢。」
「不,我对你并没有爱慕到那地步。」
鲸木向新罗走近一步,心平气和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只不过……我对于你这名人类感到兴趣也是个事实。硬要细说的话,我能推测自己可能是感到嫉妒了。」
「嫉妒……?」
「在调查塞尔堤·史特路尔森的过程中,我也调查了你这名同居人,得知你虽然是人类,却爱着身为异形的她。」
「你说得没错。」
新罗表现出害羞,鲸木则说:
「很抱歉,我最初并不相信这项情报。我认为你是奉岸谷森严之命,在饰演你对她的深情款款。目的是将非人类的塞尔堤,史特路尔森留在身边,好作为研究素材。」
「……」
「可是随着我逐渐深入调查,我有越来越高的把握能肯定,你对她的爱出于真心。」
鲸木闭起双眼,不显露个人感情地接着说下去:
「我个人因为带有非人者的血统,从未拥有被人好好爱过的记忆。就连我那名身为异形的生母,最后也以半抛弃的形式与我离别。」
新罗听见鲸木近乎直白地告知「自己不是人类」,但他刻意不表示意见。
因为他个人早就理解到,她不是普通的人类。
「基于某件事情,我不久前才恢复自由之身。」
鲸木接着直视新罗说:
「我和其他拥有『罪歌』的人交谈后,冒出一个想法。如果我不为人所爱,何不试试『由我主动去爱人』呢?」
「所以你挑中我了?嗯,你这个想法本身是比发表『我才不需要爱呢!』还要积极正面。但为什么要选我?」
「第一点我刚刚已经说了……因为我感到嫉妒。」
新罗认同这个说法。
她应该是嫉妒塞尔堤吧。嫉妒她虽然是异形,还是能拥有幸福的生活。
正因如此,她才兴起夺走塞尔堤一部分幸福的念头。
接着,鲸木又补上一句话:
「另一点……则是因为我想获得回报。」
「回报?」
「或许是我希望自己爱了人以后,也能得到对方的爱。于是我想到了你……因为你愿意对异形付出你的爱。」
鲸木讲的分明是自己的事情,却添加了许多推测。这可能是因为她也还没彻底想明白自己的感情吧。
然而,即使她很不擅长表达内心感受,还是试着整理心里的想法,继续对新罗说:
「在调查你这名独特的存在时,我心中产生一种钦羡,觉得你和其他人不一样,这可能是我的希望。在见到你即使为徒桥所伤,还是一如既往看待你与塞尔堤·史特路尔森的关系,我……对你产生了好感……说起来,加重你伤势的我却和你说这些,感觉有些古怪。」
徒桥。
圣边琉璃的跟踪狂,让自己身受重伤的人。
鲸木提及的这个名字,并未让新罗产生什么愤怒。
鲸木顿了一下,接着在自己仿佛也不确定的情况下,为自己的感觉做出总结:
「我,成了『你的崇拜者』,这样子是否有所不足?」
「……」
「然后,我再重新表明一次,你愿意接受我的心意吗?」
这份「爱的告白」实在是——来得过于干脆直接。
两人之间陷入一阵沉默。
远方传来摩托车的吵杂声响和某种物体遭到破坏的声音——现场的沉默让人产生错觉,仿佛只有这条大路充满了时间静止般的宁静。
长长的沉默最后为新罗打破:
「该怎么说好啊,一般人听到这里,应该会生气吧。」
新罗咧嘴一笑,以充血赤红的眼睛看着对方说:
「他们会觉得你很过分,不仅造成自己的伤害,还为了自私的理由绑架了自己。」
「……」
「不过,我真提不起生气的念头。但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我有塞尔堤的关系。」
「?」
鲸木一阵不解,新罗则像个纯真的孩童般说了起来。
「只要拥有塞尔堤,我就不需要其他任何事物,甚至会觉得自己没空将时间拿去仇视别人。所以我现在能面带笑容和鲸木小姐说话,应该也是塞尔堤的功劳。」
新罗低下视线一会儿后,再次抬起脸,直直凝望着鲸木的眼睛,给出回答:
「现在让你喜欢上的这个我,是『因为塞尔堤的存在而存在的』。」
那句话,似乎也是他说给自己听。
「所以……对不起,我无法回应你的感情。」
「……」
鲸木闭上眼,片刻后她轻叹一口气,开口表示:
「我了解了,光是能清楚听到这答案,我就感到满足了。」
她脸上依旧面无表情,反倒是新罗一脸认真地对她说:
「我们刚认识就和你讲这种话,感觉好像有点奇怪……但我觉得你这个人很神奇。你是坏人,不擅长沟通却莫名坦率正直,会努力试着改变自己不食人间烟火的一面。」
「你想表达什么?」
「我想说的是,你虽然不及塞尔堤,可是也充分具有魅力。才拒绝你的我说这种话或许很奇怪,不过要是当初这世上不存在塞尔堤,我或许会爱上你吧。」
鲸木隔了一会儿后,开口询问:
「难道,你这是在安慰我?」
新罗对此摇摇头:
「我怎么可能做得出这么体贴的事情。」
接着,他缓缓走向鲸木:
「我能为你做的事,只有一件。」
「……什么事?」
「为你证明啊。」
「……?」
鲸木侧头表示不解,新罗挺直身躯,忍耐着全身上下的痛楚,抬头挺胸地宣言:
「为你证明,像我这样无可救药的平凡人类,和全世界最漂亮的没有头的骑士,两人即使再不相称,还是可以『彼此相爱无碍』。」
「……」
「所以,你一定也可以找到一个好对象。在那一天到来之前……请好好珍惜一个人,不管是家人、亲近的人,还是你自己都可以。」
看着新罗温柔微笑的模样,鲸木沉默了片刻——
「……你真的很过分呢。」
她的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竟然在甩掉我之后,让我变得更加喜欢你。」
♂♀
渡草的厢型车
「声音应该是从左边那栋大楼传来……但如果那只是声音的快速反射,就很难判断正确位置了……」
渡草一边说着,一边透过挡风玻璃仰望着街上的大楼。
数十公尺的前方聚集一大堆暴走族的摩托车,就连车道都遭到占据。路上的车子理所当然地动弹不得,无数辆察觉那是暴走族众会的车子,正想方设法地逃向旁边的道路。
「话说回来,狩沢,那个头发像牛郎的家伙是待在露西亚寿司的前方没错吧?」
「嗯,不会错。春奈也在那边。」
「……」
听见狩沢这句话,杏里的手放上大腿,紧紧抓住裙摆。
竜之峰帝人和纪田正臣。
折原临也曾形容他们是「站在被点燃的绳子上」。
再加上那须岛刚才的威胁,让无法看见事情全貌的杏里必须持续和不安的情绪战斗。
「现在这情况,下车跑过去会比较快吧?」
「嗯……可是,那里真的聚集了跟DOLLARS初次集会时一样多的人……」
正当渡草听着诚二和狩沢进行如此对话时——
他发现一道身影走在车道正中央,正从塞车中的车辆缝隙中朝他们走来。
对方似乎受了伤,动作十分不顺畅。
——谁啊?
——等等?那家伙……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渡草眉头皱起的下一秒,那道身影突然举起槌子,以非比寻常的力道砸向他们车子的挡风玻璃。
「什么……」
砰的一道巨响,挡风玻璃出现蜘蛛网般的细密裂痕,让驾驶座的视线瞬间变成白花花一片。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的敲击声响起,一块块的玻璃迅速破裂落下。
「你……你这混帐!」
渡草火冒三丈,朝着人影咆哮。
他的脚踩上油门,一副要将对方辗毙的模样。
「渡草,等等!」
门田的声音自副驾驶座传来,让渡草勉强维持住一丝理性。
而那道身影则咧嘴笑着,视线扫过厢型车里的成员后说:
「喔喔……美味耶……坐在里面的人,感觉真的都很美味耶……等等,矢雾波江,你坐在里面干什么?」
「泉井……」
波江一脸不悦地叫了他一声,让车内的空气瞬间紧绷起来。
「咦?泉井?他的造形是不是不太一样了……?」
听见狩沢这句话,门田露出苦笑表示:
「哼……你蹲苦窑的期间瘦了不少嘛,你引以为傲的飞机头怎么了?」
泉井听见门田这句话,身上散发的气息瞬间降了好几度。
「门————田——————」
他带着怨恨大喊一声,透过太阳眼睛瞪向门田:
「听说你不是被车撞吗?怎么看起来意外地有精神……既然这样,我在这边杀了你也没关系吧?」
泉井的发言前后毫无脉络可寻。门田将手伸向三芳,准备解开安全带。
「哎呀……谁说你可以动了?」
泉井的槌子抵向门田,并将脸凑向他,露出狰狞的笑容。
「我接下来要表演汽车的解体秀,你就待在VIP席好好欣赏,懂吗?」
泉井话一说完,其他车子后头突然跑出十名左右的小混混,将渡草的厢型车团团围住。
他们人人手上都拿着铁管和金属球棒、铁铲和铁锹,感觉是真的要将这辆车子连同内部一起解体。
「喂,车上还有女人和小孩,先让他们下车。」
门田反瞪回去,脸上不见丝毫畏惧。泉井却呵呵笑着摇摇头:
「白痴~我当初『就是没有这么做,你们才背叛我的』不是吗?对吧?」
「你这家伙……」
门田皱超眉头。泉井不予理会,将视线投向厢型车的最后方。
「好了,游马崎,你也做好觉……嗯?游马崎不在啊……」
泉井蹙起眉头。此时,他在后排座位发现一名少女。
「啊……?」
他的嘴巴接着大大张开,笑得更加凶狠而狰狞: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娘儿们……是纪田正臣的女朋友是吧?原来如此,是门田救了你,一直将你带在身边吗?」
「……」
沙树不发一语,沉默以对,只是直直地凝视泉井。
她其实和门田是今天才再次见面。不过解释这点没什么意义,所以她没有出言否定。
「要不要我丢瓶汽油弹进车里,让你们尝尝我当初的滋味啊?要不要啊?」
泉并开心地谵笑着,仿佛自己不曾有过心理创伤一般。
「才刚解散就又接到召集,我还在想说搞什么东西,想不到竟然能在这里和你们重逢!我感受到这是命运!我要谢谢帝人这小子。」
「……」
「……」
「……」
「……?」
厢型车里的众成员,除了美香和波江外,所有人都瞬间愣住。
「你……你刚才讲什么?你说要感谢谁?」
门田沉声询问。泉井说:
「哎呀,原来你们不知道啊?」
他装腔作势地想耸耸肩,结果先前为千景所伤的胸口猛然发疼,让泉井的脸皱了一下。
可是他马上恢复表情,愉悦地对着眼前的人们说:
「蓝色平方的首领已经不是我了。」
「什么?」
「……你们的好朋友竜之峰帝人,是我们的现任老大喔!嘻哈哈哈哈哈!」
♂♀
住商混合大楼 屋顶
枪声轰鸣之后,现场残留着硝烟味。
位于空间中心的两人,暂时都没有动作。
「……」
帝人手上握着的手枪,还有一缕烟自枪口腾起。
正臣的脸颊被划开,血从里头渗了出来。也不晓得是被子弹轻微擦过,还是被冲击波所割开。
枪声直接冲向鼓膜,导致此刻脑内还肆虐着轰鸣的余音。
帝人也有这情况。两人暂时没有动作,也没有交谈。
姑且不论为何不说话,两人此刻没有动作,是因为彼此互相牵制着。
「……」
「……」
方才,帝人即将开枪的前一刻——
正臣仿佛装了弹簧的人偶,一脚蹬向地面,朝帝人冲了过去。
拐杖被他扔到一旁,他几乎只靠单脚奋力一跃。
被泉井打断的膝盖,隔着石膏传出骨骼挤压的感觉。
即使有麻醉舒缓疼痛,还是有一道冲击窜过脊髓,摧残正臣的大脑。
正臣小腹施力,硬是承受住那一切,左手紧紧抓住帝人的右手腕。
这剧烈的动作导致后者扣下扳机,一枚子弹瞬间自正臣的脸部一旁穿过。时间随即来到现在。
两人维持那样的姿势,定格了几十秒。
刚刚可说是莽撞的单脚跳跃之所以奏效,一半是运气好,另一半则是基于另一个原因。
先前那一刻,帝人露出一个破绽。
他的身体出现左手扶向右手,想将单手持枪的姿势换成双手持枪的动作。
正臣抓准那一瞬闻靠上去,最后成功抓住帝人的右手。
帝人的右手十分孱弱,甚至给人只要用力一按就真的会断掉的感觉。
——可恶……
——王八蛋,你这体格根本不适合和人打架吧……
正臣紧咬牙根,但不是为了自己身体传出的疼痛,而是在气自己竟然将帝人逼到这个地步。
接着,当两人都恢复听力后,右手被正臣紧紧抓住的帝人开口表示:
「吓死人了,你怎么突然冲过来?」
「……你开枪的方式,应该是上网查的吧?」
「咦?」
「我刚才猜你这样生性认真的家伙,一定会双手持枪射击。」
某方面来说,也是正臣很了解帝人的个性,刚刚才敢赌一把。
「是吗……正臣果然好厉害。」
话一说完,帝人展露笑容,伸出空着的左手想将正臣推开。
正臣被胶带和绷带固定住的右手动了一下。他单凭手臂的力量便轻轻拨开帝人的手,紧接着以一记头槌砸向帝人的脸部。
「呃!」
正臣没错过帝人失去平衡的瞬间,一脚踩在他身上,将他踹倒。
同时将帝人的右手腕向上一扭,让他的手枪掉落在地。
正臣接着使用上了石膏的脚,笨拙地将枪踢开。
喀啦的几声,手枪滚到屋顶的一隅。
下个瞬间,正臣泰山压顶坐在帝人身上,不留空隙地一拳砸向帝人的睑。
用的是手指骨折,被固定得硬绷绷的右拳。
正臣故意用受损的拳头殴打帝人。
如此刺激已超过止痛药的容许范围,骨头错位的感觉伴随着剧痛袭向正臣。
即使如此,他还是再一拳,又一拳地打着帝人。
「混帐东西……帝人!你这大混帐!」
正臣的眼眶泛着泪,左手抓住帝人的领子,将他扯起来:
「让我们回来的地方?要是你自己都回不来,是要怎么办啊?」
「……」
「先不管曾经跑走的我,好歹杏里还待在这座城市里吧!」
正臣提及此时不在场的少女,大声咆哮:
「你要忘掉我这样无情的家伙无所谓!可是,你不可以害杏里悲伤难过吧……!」
听见正臣的呐喊,被揍得鼻青脸肿,嘴巴滴血的帝人——张开受伤的嘴唇,依旧笑着说:
「现在……就算我一个人停下来,DOLLARS也停不下来了。」
那笑容并非来自喜悦——而是掺杂了大彻大悟在里头。
「所以,DOLLARS还是非消失不可。」
接着,帝人不受拘束的左手伸进自己的口袋,从里头掏出一物。
「喂,你干嘛?」
帝人该不会拿出什么小刀吧?如此心想的正臣将视线移过去的瞬间。
他的脚受到一记沉重且锐利的冲击——
隔了一会儿,前所未有的灼热和剧痛向他袭来。
♂♀
青崎的事务所
「赤林,你在打什么主意?」
「没啊,就只是歪主意。」
赤林咧嘴一笑,倚着门边的墙壁回答。
青崎瞪着他,在接待室的椅子上重重坐下。
「歪主意?」
「是啊,想说要怎么料理掉DOLLARS。」
「……啧。」
他已经接获消息了吗?青崎咂舌一声。
「我也有私下派人监视着DOLLARS。话说回来,你到底把什么东西交给帝人小弟?」
「……我没义务告诉你。这方面的说明,我会禀报组长。」
「别这样,青崎老兄。像DOLLARS这类有辟年轻小伙子的事情,应该是我的管辖范围吧?在这情况下让他们继续这样子失控,打的可是我的脸啊。」
「真意外,想不到你还会在意颜面这回事。」
这段交谈乍听之下平凡无奇,但和青崎待在同个房间的部下们都从两人的字里行间感受到阵阵压力,纷纷频冒冷汗。
毕竟此刻聚在一起的,可是被称为「粟楠会的赤鬼和青鬼」的两名武斗派,而且彼此间也不是相谈甚欢的气氛。
「好了啦,青崎老兄,我不是来找你吵架的。」
赤林拿着同时也是个人武器的拐杖在地板上刮了刮,笑着表示:
「能请你将处分DOLLARS的工作,交由我来处理吗?」
「……你在说什么傻话?」
「你是这么打算的吧——以这次的事情为由,让竜之峰帝人『消失在不知名的地方』,再推一名受到组内控制的小鬼上位。DOLLARS是个没人说得清谁是前首领的组织,只要能压制住DOLLARS内的最大势力,也就是蓝色平方,DOLLARS就成了一棵摇钱树。」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青崎睁眼说着瞎话。赤林接着表示:
「嗯,我的意思不是你侵犯我的地盘。我的工作仅负责监视年轻小伙子,而非将他们掌握在手里。只要他们不沾上毒品或是未成年卖春,我都不会有太大的意见。只不过,这次你能将这件事全部交给我负责吗?就这一次。」
「他是你在罩的人吗?」
「……这点我就没义务告诉老兄你了。」
「……」
青崎思考了一下,摇摇头说:
「不行。你说得没错,如果只以捞钱为优先考量,要我放过一个小鬼是无所谓……但那小鬼今天让组长颜面扫地,这就不能放过了。你想保住那小鬼的命,就去跟组长说吧。」
赤林叹了一口气。
去拜托组长,或许真能保住帝人的小命,但他不能让组长和其他干部记住竜之峰帝人这个名字。
毕竟那名少年与杏里似乎相交甚深。两人看起来似乎仍非情侣关系,但在此刻网路聊天室里已经有人提及「罪歌」的情况下,园原杏里这名少女有可能会形成「一大势力」。
杏里为了寻找或拯救帝人而发起行动,最后与粟楠会为敌——他实在不愿去想像这种情况的发生。
赤林隐藏着心中的想法,对青崎说:
「你实在也很老派耶,会被四木和风本他们笑喔。」
「要笑就笑啊,我可没聪明到拥有另一套做人原则。」
「我也一样。」
「已经变圆融的家伙少在这边瞎扯。总之,那小鬼有种对组长家开枪……」
说到这里,一名原先待在事务所内部的下属突然现身会议室,走到青崎身边。
「青崎大哥,方便说话吗?」
「……?干嘛?」
该名部下一脸严肃,手附在青崎耳边小声说。
接着,青崎皱起眉头——
稍作沉思后,他嗤笑一声,对赤林说:
「看样子,我们两个是凑在一起白操心了。」
「?」
「先假设我有送一把手枪给DOLLARS的首领吧。」
本着打死不承认的态度,青崎接着说:
「刚才警方里的『好朋友』传了消息过来……」
「对组长家和警局开火的那把枪,口径『比我这边的枪要再小一点』。」
♂♀
住商混合大楼 屋顶
「呃……呃啊啊啊啊啊!」
起初,正臣认为自己的大腿被小刀或是穿孔锥(注:日本一种用来给一叠纸穿洞的尖锥)给刺中。
然而在察觉自己耳朵怪怪的之后,正臣理解到一件事。
他理解到刚刚腿上闪过一阵剧痛的同时,自己还听见一道比先前小上几分的枪声。
落下视线一看,只见裤子大腿处破开一个小洞,周遭已渗出赤红鲜血。
在小洞里面,「灼热」仿佛有了自我意识,在大腿里肆虐作乱。
「嘎……啊罗……」
正臣的鼻腔里充满血腥味——以及更加刺鼻的全新硝烟味。
他感觉自己全身冒出冷汗,并试着压迫正在流血的部位。
帝人趁此时将身体扭了一下,让正臣控制不住姿势,横倒在一旁。
「帝……人……」
正臣痛得呻吟,视线投向已经起身的帝人。
只见淡淡烟幕中,他的左手握着一个奇妙的物体。
那东西——乍看之下很像指虎。
「这是以前美国的恐怖分子会使用的东西,思……我忘记它叫什么了……」
藏在帝人左手手掌里的——是一个形状诡异的小型装置。
它能藏在手中发出子弹。从这角度来说,或许也能称为手枪吧。
「好像叫……HFM……掌……什么的。」
帝人瘀青的部位肿了起来,右眼应该是几乎看不见。
「我刚才说过,我之前已经开了两枪对吧?」
即使如此,帝人仍然挂着笑容。
「目的其实是想先试射一下。」
他带着有些寂寞的笑容,俯视正臣继续说下去。那态度就像是闲话家常。
手上握着他的「第二把枪」,一把完全超出正臣预想范围的手枪。
「因为我上网查了好一会儿,还是找不到这种枪该如何瞄准的资料。」
♂♀
露西亚寿司前方
远方再次传来的枪声,让四十万浑身一震。
正确来说,这一枪的音量比先前的枪声小了许多,但四十万分不出其中的差异。
他此刻的状态无法冷静思考那种事情。
——不会吧?
——真的拿出来用了?
——那个叫竜之峰的小鬼……
他此时心里想的是那须岛命令他「交给帝人」的一把手枪。
正确来说,是一种类似手枪的东西。
——「这东西是我从鲸木的仓库借来的。」
——「我很擅长从事务所内『借』点东西出来。」
——「这是过去有很多兵工厂在生产的隐藏式手枪之一,可以直接握在手里。这个在这类枪械中算是较特别的一把,最初由美国的恐怖分子制造,后来又经过改良。既可以双手持枪射击,单手的话则可以握紧拳头,只要按在对方身上,子弹就会发射出来。」
那是一把仿佛会出现在间谍片里的枪枝。
四十万也曾听说世上有些枪枝会隐藏在柠檬和香烟,或是手机里,所以那把枪的存在并没有让他太惊讶。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当他表示:「我为了防身买了这东西,可是我怕得不敢带在身上,所以想请你保管。你就收下它,当作我的投名状吧。」并将枪递向帝人时,对方会带着笑容将枪收下。
看他那样子,似乎也没有将枪误认成玩具。从那个当下开始,四十万便发现这名叫竜之峰的少年其实也不是正常人。
——可恶,他要是真的拿那把枪去射谁,DOLLARS就真的要糟了。
那须岛有适度将几名警察感染成红眼,操纵在手里。他说要让那些警察去逮捕一些合适的角色,同时煽动人们对DOLLARS的恐惧。但真的会那么顺利吗?
「那须岛先生,刚才应该是竜之峰开的……」
四十万先看向那须岛,想和他商量一番,结果不禁打住自己说到一半的话。
那须岛脸色铁青,直直盯着印楼大道的方向,身体不停颤抖。
「……那须岛先生?」
那须岛没有应声。他冷汗直流,开始啃起大姆指的指甲。
「开……开开……开……开……玩笑……开什么玩笑……那家……那家伙……没……没有……待在看守所吗!」
全身的颤动传染到嘴唇,让他说话变得结结巴巴。
他的视线落在一名将头发染成金色的男子身上。
先前传出巨响时,看见摩托车倒在地上的四十万,只以为那是一名低能暴走族所引发的意外事故。
但是那须岛在那时候就明白了。
明白现身于此的,正是即将逼自己走上毁灭一途的死神。
「已……已经没有时间了!快点!我们赶快打破那间寿司店的入口或是窗户!现……现在立刻控制住那名眼镜雷鬼头——!」
已然失去方才冷静和从容的那须岛一声号令——
店家附近的「罪歌附身者」们,一同杀向露西亚寿司。
♂♀
东急手创馆 十字路口
从东急手创馆看出去的左斜前方,是印楼大道和露西亚寿司所在马路的交汇点。
临也不发一语站在其中心点,静雄则朝着他一步又一步地走去。
「他……他就是平和岛静雄吗……」
「惨了,他不是只是都市传说吗?」
「他刚刚是真的抓起摩托车砸过来吗……」
「喂,他现在手上拖着自动贩卖机……-」
原本情绪激昂,想打倒千景的小混混们,像是被浇了桶冷水一般迅速安静下来。
「只……只要打倒这家伙,就能表示我们才是最强的不是吗……」
一名被激情冲昏头的成员举起金属球棒,扑向静雄。
可是——
一道怪音响起。静雄空着的那只手已将金属球棒捏弯。
「啊……啊……啊噫……啊噫啊啊啊啊啊!」
小混混手上拿着有如纸筒般被折弯的球棒,一屁股坐在地上,当场失禁。
现场的气氛顿时悚然。暴走族们下意识后退几步,成群暴徒之间空出了一条路。
然而静雄不曾看向小混混们一眼,他的脚只是一步又一步地重重踩在地上——
接着,来到折原临也的面前。
千景想跟静雄说句话,却在看见他的眼神后打消念头。
因为他发现,现在如果没有彻底做好觉悟,最好不要随便招惹静雄。
另一方面,折原临也从头到尾都没生出想逃跑的念头,
他把玩着手中的匕首,正面承受静雄的杀意。
此时——两人彼此正面对峙的时间,只有短短数秒钟。
可是旁边的众人,却觉得那是一段很漫长的时间。
不管是认识静雄和临也的人,还是不认识他们的人,都清一色屏住呼吸。
那名黑衣男子,似乎是要挑战穿着酒保服的怪物。
平和岛静雄的压倒性力量,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呈现?
挨了那一击的人,又会落得何种下场?
面临山雨欲来的惨剧,小混混们、千景与蓝色平方的成员,甚至是黑沼青叶,所有人都忘了自己正在进行的事情,皆吞着口水等待即将发生的画面。
罪歌附身者的团体,反应可大致分成两种。
以那须岛为「母亲」的集团,在见到平和岛静雄这名「强悍人类」登场后,纷纷感到兴奋不已——
以春奈为「母亲」的集团,似乎透过「罪歌」传播撕裂者之夜的影响,所有人对静雄都明显抱持恐惧。
害怕静雄的那须岛,不害怕静雄的春奈;底下的孩子继承了与「母亲」完全相反的心情,原先整齐划一袖手旁观的罪歌附身者,逐渐失去他们的统一性。
「……」
「……」
临也和静雄的距离缩小至短短两公尺时,静雄暂且停下脚步。
这样的距离,只要他们各走一步便能触及彼此。
两人的目光对在一起。
下个瞬间。
静雄拖在手上的自动贩卖机,被他以拔刀术一般的速度纵向一挥。
一道巨大的器物毁损声,顿时支配了池袋的街道。
♂♀
渡草的厢型车
时间稍微向前回溯。
在静雄和临也发生激烈冲突的数十秒前。
杏里听见厢型车前狞笑的男人说出的话,全身顿时僵硬。
「那个人……刚刚……说了什么?」
竜之峰帝人。
为什么会在这里听见这个名字?
眼前的男人是那须岛的同伙吗?
就在各种念头盘旋飞舞时,自挡风玻璃破开的洞传进来的爆破声,将她的意识拉了回来。
——刚才的声音又传来了……!
——但这次的声音好像有点不同……
搭配从别人口中听见帝人的名字,杏里心中的不安急远膨胀。
为了压抑这种心慌的感觉,她静静地做了一个觉悟。
她要以罪歌控制住眼前这些男人,让他们说出所知道的一切。
然而——
她的视野中,突然飞进一道刺眼的光芒。
「话说,我也不知道竜之峰现在在干什么啦……嗯……?」
那道「光」出现的几秒钟前,泉井看见了。
他看见一名站在人行道的瘦弱男子,从背后的背包里取出某物体。
「……那是……游马崎?」
他不晓得对方为何不在厢型车里。他的手指指着他,想叫几名同伴靠上去。
「喂,去把那家伙……啊?」
泉井此时发现一件事。
他发现游马崎从背包里拿出来的,是一把灭火器。
——灭火器? ——那家伙拿那个干什么?
——障眼法? ——灭火?
——游马崎他要灭火? ——不对。
——火。
脑中掠过的各种念头和过去的画面,让泉井想到一个答案。
「游马崎!你这家伙……」
他大吼出声的同时,游马崎将灭火器的前端对准渡草的厢型车。
接着——
「我出招罗——!必杀,我流猎魔女之王!」
游马崎喊出一句莫名其妙的台词。同时,他手上的灭火器前端喷出熊熊烈焰。
火焰来自游马崎手工制作,由灭火器改造而来的火焰喷射器。
煌煌火光照耀四周,从人行道一路喷向渡草的厢型车,飞行距离超乎想像。
「唔啊啊啊?」「呃,真的假的啊?」
拿着铁锹和铁管的小混混们,事先完全没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为了闪避火焰,众人慌不择路地逃离厢型车的周遭。
游马崎再胆大包天,也没大胆到将火焰对准逃跑的小混混们,打算将他们活活烧死。他只是威胁性地间歇射出火焰,赶走厢型车边的小混混们。
「游……游马……崎……你这混蛋!」
同一时刻,对火焰带有心灵创伤的泉井,手上握着槌子,躲到附近车子的后方。
「趁现在!大家赶快下车!」
门田等人回应游马崎的呼喊,纷纷自厢型车的左侧冲出来。
其中只有坐在驾驶座的渡草手脚慢一点,但总算所有人都成功下了车。
「混帐……门田!你想逃跑吗?」
泉井躲在另一辆车的后方,一边警戒着游马崎的火焰喷射器一边怒吼。
周围车子的驾驶们看见游马崎放出的火焰,全都争先恐后地下车逃逸,让周遭顿时陷入一片惨叫和喧哗。
在这样的场景下,照理行动应该很不便的门田却站得直挺挺,对他身后的杏里等人说:
「喂,这边交给我们,小姐你们快逃走。」
狩沢和渡草、游马崎配合门田这句话,一字排开挡在小混混的前面。
「可……可是……!」
「好了,你们先乖乖照做,把这里交给我们。」
渡草笑着说,游马崎则一脸快活地接着表示:
「是啊——!这句话我老早就想说说看了!『这里交给我,你们先走吧』……!」
「哈哈哈,这句话不是死亡旗标吗?」
眼前明显充斥大量「敌人」,却连狩沢的脸上都带着笑容。
「现在是两群年纪都已经一把,却还是在做蠢事的人在小打小闹,你们没必要一起搅和进来当笨蛋。」
接着,门田对挡在美香身前的诚二说:
「喂,你也带着女友逃吧。你要好好保护她。」
听见门田这句话,诚二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要留下来战斗——他分别看了身后的美香,以及正瞪着美香的波江一眼。
——……跟老姐说:「请你照顾美香吧」……好像有点强人所难。
只让她们逃走的话,波江一定会再对美香发起攻击。
因此诚二决定离开这里,以好好保护美香,即使这不是他的本意。
「……好,真的很谢谢你。」
「谢什么啊。我说过了,我们这只是两群笨蛋在打架而已。」
门田说话的同时,撂倒一名逼近他的小混混。
那一拳的力道,怎么看都不像是由一名需要绝对静养的人所发出,令众人感到畏怯。
趁着这个空隙,门田接着对沙树说:
「纪田那小子出乎意料地有颗软弱的心……你们见面时,你要好好安慰他。」
「……是的!」
沙树坚定地点点头,轻轻握住杏里的手。
「杏里,我们走。」
「……可是……」
杏里陷入迷惘。
只要使用罪歌的力量,她可以轻松砍翻这群人,将他们变成「罪歌附身者」。
然而门田却猜到她的想法,抢在前头先说:
「这群家伙没有让你背在身上的价值。」
「……!」
「好了,快走!你用你自己的方法去保护帝人!」
「门田先生……」
杏里紧抿下唇,向他用力地行了一礼。
随后便和沙树一起跑向人行道的方向。
「啊,别跑,臭婊……」
一名小混混想追上去,却挨了渡草一记回旋踢。
「嘎啊……」
「你们这些家伙啊……应该不会傻到认为,在弄伤我的车子以后,还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吧……?」
就这样,这里也揭开骚动的布幕。
池袋的街道上,接二连三发生冲突。
就好像一道连锁式的烟火。
为了绚烂地光芒四射,然后空虚地消逝——他们不停燃烧自己的身体,释放出热量。
完全没有发现,有一道黑影已经慢慢逼近。
♂♀
住商混合大楼 屋顶
「帝人……」
正臣趴在地上,痛得直呻吟。
帝人看着这一幕,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说:
「放心啦,正臣,只要马上找东西把腿绑起来再叫救护车,应该不会有事。」
接着,帝人「一边注视着正臣,一边开始他的自言自语」。
「……啊啊……真的开枪了呢。」
「……?」
「这样啊……我刚刚开枪了啊……我开枪射了纪田同学……」
「帝人……?」
正臣忍耐着全身上下的痛苦,持续将视线放在帝人身上,并发现他此刻正微微颤抖。
「我一直在想,自己到底有多么渴望非日常。我自己也不明白……到底要去哪里,要做什么,才能让我自己停下来?」
帝人缓缓地走了几步路,拾起滚到屋顶角落,他最先拿出的那把枪。
「可是,即使……正臣动手揍我还是阻止不了我。岂止如此,我……还对正臣开枪。」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的脸上已经没了先前的浅笑,取而代之是深深的哀伤。
「我连对正臣都敢开枪,就表示应该也敢对我的父母亲开枪吧。」
「喂……帝人?」
也不晓得帝人是否听见趴在地上的正臣在呼唤自己,他看着虚空继续说:
「门田先生、游马崎先生和狩沢小姐……我一定也都会开枪。包括岸谷先生、临也先生、静雄先生、张间同学、矢雾同学、青叶同学、泷口同学和三好同学……!」
帝人依次说出相熟朋友的名字,口气也逐渐转强。
仿佛就像在责备自己一般。
然而,他的口气却突然减弱了下来:
「嗯,没错,就是这样啊,正臣……我为了自己的私心……」
说到这里,帝人沉默了短暂片刻,接着缓缓念出那名字:
「就算是园原同学,我应该也敢开枪吧。」
在微弱的灯光映射中,正臣发现帝人在哭。
帝人接着——
将右手上一开始拿出的那把枪,缓缓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喂,帝人?你想干什么?」
帝人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正臣一时忘却疼痛,对他咆哮:
「你在开玩笑吧?你现在这玩笑是今天最难笑的一个,混帐!」
听着正臣用尽全身力气的呐喊,帝人说:
「我一定……不能存在于这世上。我觉得自己今后……一定会为了更过分的事……给更多更多的人带来麻烦。」
帝人噙着眼泪,露出和先前一样的笑容。
「所以,我应该和DOLLARS一起消失才对。」
对着又哭又笑的帝人,正臣大声怒吼:
「喂,我不许你用死亡来逃避!对了,你要是死了,这就不是你的个人意志!你只是被人当成傀儡操纵而已!这都是临也那个王八蛋害的!我绝对要向那家伙复仇!我一定要替你杀了他!赌上我的人生也在所不惜!」
「……」
「所以……所以不要啊,帝人……别让我过那种没有意义的人生……」
正臣大声哀求,举起包着绷带的右拳,重重砸向地面。
拳头传出剧痛,但正臣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帝人。
「……」
「……」
两人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
帝人闭了一下眼睛,接着一脸开心地发出哀伤的声音:
「谢谢你,正臣……对不起。」
「帝……人……?」
「都已经这时候了……我却还是有一点『雀跃不已』……想着死掉之后,是不是会发生什么,是不是能去到一个我不曾见过的世界。」
帝人的枪口重重按在自己的太阳穴上,展露笑容来安抚正臣:
「既然有着塞尔堤……有着没有头的骑士的存在,死后的世界或许也是存在的……不,说不定,我自己就可以变得和没有头的骑士一样……」
帝人如此低语一小段后,再次对正臣说:
「会去想这种事情……我果然不太正常吧。」
「喂……等一下,住手!你很正常!不正常的是把你变成这副德性的我们啦!」
正臣拼命说服帝人,同时使出吃奶的力气,想要阻止帝人。
就在他出现勉强能够站起来的征兆时——
帝人发觉正臣的努力,看着他说了一句:
「正臣……抱歉。」
少年的手指随即搭上扳机,并毫不犹豫地扣下。
第三道枪声响彻四面八方——
竜之峰帝人的世界,陷入不见光明的暗影之中。
♂♀
东急手创馆一旁 十字路口
那是一场毫无疑问可以用「惨烈」来形容的厮杀。
平和岛静雄和折原临也。
两人的肉体能力有着压倒性的差距。
过去人们会认为临也与他势均力敌,主要原因在于他始终都在逃跑,并利用其逃跑行动对静雄发动攻击。
有时是让卡车撞上他,有时是让他掉进洞里,有时甚至让他卷入粟楠会的火拼之中。
临也主要都是在先发制人的时候才会以匕首直接攻击,但那只是他打招呼的一种方式,目的是让静雄发飘抓狂。
毕竟,就算他真的用力刺过去,匕首也只能刺进一公分。
话说回来,一般人对上静雄时别说是匕首了,基本上都会直接放弃战斗。
然后这一刻——临也舍弃了平常的战斗方式。
他选择凭着一把匕首,正面与恐龙般的怪物进行战斗一途。
最初的自动贩卖机一击以高速逼近时,临也没有后退或闪向一旁,他反而向前一跃。
刻意向前的结果,让他反而脱离自动贩卖机的攻击范围。
但他此刻所处的位置,也因此与静雄的手臂近在咫尺,走错一步便会被轻易扭断脖子。
在他钻过自动贩卖机的攻击后,静雄空下来的手如同预期朝他袭来。
临也间不容发闪掉那一击,陆续施展出匕首的连击。
刀刃每次刺中静雄的身体,都会让临也陷入一种仿佛「我在刺的,该不会是大型工程车辆的轮胎吧」的错觉。
他能刺穿静雄的薄薄一层皮肤,但不管多用力,都会止步于肌肉层之前。
要是不小心刺得太深,匕首甚至可能会拔不出来。
如蝴蝶般飞舞,像蜜蜂般刺击。
这样的境界是很好,但实际上,他既非蝴蝶也不是蜜蜂,反倒像只挑战人类的蚊子。
只要挨中一击便会立刻变成肉饼,临也却还是持续挑战着。
静雄发出的攻击,全部都是必杀一击。
但所有攻击都被临也以毫厘之差闪过,并以高出数倍的频率砍向静雄的身体。
他的行为仿佛告诉众人,即使每刺一下只能让对方流一滴血,他总有一天能让静雄的血流光。
看着临也只能说是莽撞的战斗方式,无预期会见证到这场厮杀的千景不禁说了一句:
「那家伙……不想活了吗?」
「能获胜固然很好,就算输掉而死亡,对临也而言,这场战斗还是他的胜利。」
青叶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千景皱起眉头反问:
「啊?因死亡而胜利?这是什么意思?」
「你试试在大庭广众之下将人这样活活打死看看,保证你一定会被当作杀人犯逮捕。如此一来,这个世界就会将静雄视为一头如假包换的『怪物』。人们将不再当他是一名拥有异常怪力的残暴英雄,大家只会当他是一头渴求鲜血的野兽。」
青叶轻叹一口气,看向临也的视线里带着嘲讽和怜悯。
「折原临也……那个穿黑衣的家伙很不满看到平和岛静雄表现出人类的一面,所以才会想将平和岛静雄彻底贬为一头怪兽。无论平和岛静雄多么憧憬成为人类,只要让人类对他心生抗拒,一切就没有问题。」
「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看着眼前过分异常的战斗,千景不自觉以平常的口吻询问他的敌人青叶。
听见他的问题,对临也投以愤恨视线的青叶回答:
「他和我有些地方很相像,所以我感觉得出来。」
♂♀
露西亚寿司前
「很好!马上就能打破了!」
那须岛拍着手大声赞扬,但他的脸色仍然铁青着。
因为平和岛静雄正在肉眼可见的距离大闹不休。
光是想到那份暴力可能会对准自己,他就心神不宁。
但反过来说,他在那里与人大打出手的期间,自己这边就算胡来一点也不会引起注意。
感到恐惧的那须岛惴惴不安,但终究还是采取了声势较大的行动。
只要控制寿司店里那名叫作田中汤姆的男人,就能以他作为人质,到时还可能创造出控制静雄个人的突破口。
接下来就是与时间的竞赛了。
那须岛打着这主意的时候,并不晓得——
他让罪歌附身者们破坏的露西亚寿司大门,对那须岛本人而言,其实也是一个潘朵拉的盒子。
经过一次又一次的身体冲撞,他们终于破坏掉露西亚寿司正面玄关的大门。
「很好!将里面所有人都控制起来吧!」
那须岛亮出他的猥琐笑容,自己也朝入口靠过去——
下个瞬间,仿佛为了抹除他亮出的笑容一般,寿司店内部出现物理性的光亮。
几秒钟前。
无数罪歌附身者们想挤进大门时,他们听见某物在地板滚动的声音。
在有人发现那东西是闪光震撼弹之前——该物体便迸射出闪光和爆炸声,瞬间夺走他们的视觉、听觉,以及判断力。
接着,店的内部出现一张横置的座位区餐桌,有如一面盾牌地朝他们逼近_
餐桌接着有如一台推土机,将陷入混乱的罪歌附身者们一口气推回寿司店的外面。
「唔啊啊啊?怎……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按住自己眼睛的那须岛慌了阵脚。就在这时,好几根圆筒滚到他的四周。
那须岛暂时失明,耳朵也充斥着残响。
结果有如落井下石一般,一阵闪光瞬间照亮被影子覆盖的池袋街道。
♂♀
东急手创馆前方
视野一隅传出闪光。
注意力瞬间被拉走,对折原临也而言是个悲剧。
临也察觉到那阵闪光来自于震撼弹,从过去累积至今的知识与经验,自然而然让他采取全身警戒。
然而此刻在他面前的是不仅仅超越震撼弹,甚至超越普通实弹的惊人存在。
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眼前魔人所需的时间不到一秒——
然而,这最后成了一个致命的破绽。
照理能恰到好处闪掉的静雄一击,擦过了临也的肩膀。
虽然只是轻轻擦了一下,异常巨大的冲击力还是摆布了他的身体。
「啊呃……」
如果拿肩膀去撞通过车站月台的特急列车,应该会形成类似的冲击吧。
强大如斯的力量洪流袭向临也,让他的身体猛然转圈。
临也好不容易重新站好——此时,他看见静雄的拳头迫向自己的身体。
「……!」
此刻已经不可能完全避开这一击。
临也试着双手交叉承受这一拳,并向后跳跃,抵消掉冲击力。
然而那样的常识性措施,并不适用于这一拳的威力。
过上大炮的巨弹,不论是以双手承受或是向后跳跃,只要是正面挨中,结果都一样。
静雄的拳头和临也的双臂接触的瞬间——
周围的人们都清楚听见临也双臂骨折的声音。
静雄接着将拳头轰向斜下方,双臂骨折的临也被狠狠砸在地面,接着又弹了好几公尺,就像遇到一场车祸。
这一拳要是挥向斜上方,临也可能会被轰上一栋小型大楼的高度吧。
凝聚在那一拳的压倒性力量,强悍到带给目击者们这样的想像。
不过临也的挣扎也并非毫无用处。
要是他没牺牲掉双臂,此时他或许已经胸骨碎开,心脏跟着破裂了。
付出双臂。
折原临也换来了没有一击毙命,在静雄面前再次站起来的机会。
只不过看在围观者们的眼里,他只是短暂延长几秒钟的寿命而已。
——还活着啊……
临也那不只是骨折,甚至出现肩膀脱臼现象的双臂,此刻无力地垂摆着。即使如此,临也还是保持着清醒。
他仅凭腿力站起来,但被砸向地面的冲击力道,让他此刻无法正常呼吸。
刚刚那一击的威力更胜自己先前被钢骨击中,飞到隔壁栋大楼的冲击力。
临也吐了一口鲜血,看向静雄。
静雄同样全身流血,所受的伤害看似绝对不轻。
浑身染着鲜血的他,缓缓走向临也。一步又一步。
——要是一开始就这样打……我说不定可以打赢呢。
——真是讽刺。
看着浑身是血的静雄,临也意识朦胧地这么想。
脑内啡好像已经分泌出来了,就连双臂和全身上下的疼痛也变得有些模糊。
带着不甘心的心情,临也笑了。
什么都不做,就是笑。
笑着迎接自己即将到来的死亡。
祭献出自己的生命,让平和岛静雄被当成「怪物」,自人世间放逐。
既然自己成功阻止了怪物唯我独尊,并昂首阔步于人类之间的未来发生,这场战斗应该算是自己的胜利吧。
临也脑中转着这样的念头,继续站在静雄的面前。
除了继续站着,他已经没力气做其他事了。
静雄提起倒在路旁的自动贩卖机,向临也再靠近了一步。此时——
临也使尽力气,自肺部挤出一句话:
「……动手啊,怪物。」
在他有办法确认静雄是否听到这句话之前,一道冲击贯穿临也的身体。
然而,那冲击却非来自静雄的一击。
静雄的手上仍拿着自动贩卖机。
那模样看起来,甚至像是看见临也这边的状况而停下动作。
「咦……?」
临也此时才注意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异常。
身体侧腹一带,插着某物体。
在他认出那是一把闪烁银色光辉的刀刃时,临也在视野一隅发现一道身影。
此刻自小混混形成的围观圈向内跨出一步的人——
是拿着「失去刀刃的匕首刀柄,对着自己的梵萝娜」。
她扔掉那匕首刀柄,改成以双手持握原本只需用左手拿着的东西。过程中,漠然的眼神始终盯着临也。
围观群众发现她手中拿的是手枪后,顿时一阵骚动。
枪口笔直对准临也,她身边以及临也背后的围观群众纷纷哀号闪避,逃向左右。
「梵萝娜……?」
静雄的头缓缓转过来,眼神中除了对临也的愤怒外,还带有浓浓的不解。
交互看着静雄那样的表情,以及缓缓双膝着地的临也后——
梵萝娜淡淡地对静雄说:
「静雄前辈,是人类。」
她并非原先就知道临也的盘算。
不过尽管只是一个单纯的偶然,她说出的话还是否定了临也的想法。
「没有丝毫必要,成为野兽。」
接着,梵萝娜的枪口对准临也。
准备击穿他的头部和心脏,从这个世界里将他彻底排除出去。
了解当前情况的静雄,眼神渐渐出现理性的光辉——
他满脸焦急,朝双手持枪的晚辈呐喊:
「喂,住手啊,笨蛋!你成为杀人凶手要干嘛啊?」
听见静雄这句话,视线始终都盯着临也的梵萝娜露出微笑,回了一句:
「为了要求心中的平静。」
「我本来就是一头喜欢杀人的……野兽。」
♂♀
露西亚寿司前方
「喂……那该不会是静雄吧?」
汤姆从店里出来,站在捂住眼睛蹲下,或是晕了过去的罪歌附身者的人群间,突然大叫一声。
汤姆会如此大喊,是因为起初他们打算靠着震撼弹和烟幕弹,努力从店门口的大马路脱身。结果一出到外面,一幅难以置信的光景便印入他的眼帘。
他想往人少的地方钻,所以出来后扫视四周,结果见到一圈奇妙的人墙,并透过人群缝隙看见一台倒在地上的自动贩卖机。
换句话说,此刻站在自动贩卖机旁边的酒保服男子是静雄无误。
「哦——临也也在耶……」
视力良好的赛门听到汤姆的大喊,也看向十字路口那边——结果他见到部分人群突然呈鸟兽散,全部逃向左右两旁。
视野一下子变得开阔,让赛门一眼认出此刻正持枪指着临也的梵萝娜。
「!」
赛门接下来的行动,着实迅速无比。
他不发一语拔掉手上震撼弹的安全栓。
算好时机后,他使尽吃奶的力气将震撼弹扔向十字路口。
「嘿——咿!」
笔直一路飞过去的震撼弹,随即抵达十字路口——
♂♀
东急手创馆前方
——想不到……最后会是这种搞笑的结局。
临也看着枪口朝着自己的梵萝娜,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失落感。
但他还是半放弃地扬起嘴角,面对面直视梵萝娜。
——好吧,原谅你。谁教我喜欢人类呢。
「……你是人类喔,随处可见的平凡人类。」
梵萝娜不懂临也这句话的意思,瞬间迷惑了一下——
但不同于先前将枪口对着静雄的时候,她此刻对于捆下扳机一事没有任何犹豫。
接着她看见静雄向自己走来,决定要在他阻止自己之前,对临也阔枪。
然而她的视野中,突然出现全然出乎她意料的物体。
在她发现那是一颗震撼弹,还是她个人也很爱用,自己父亲公司出品的震撼弹之前——不曾掉到地上的震撼弹直接在空中炸裂,让周围陷入一片光亮与混乱当中。
♂♀
露西亚寿司前方
汤姆和赛门等人朝东急手创馆前面的方向跑过去——被留在现场的那须岛,基于愤怒和羞辱,以及在他短暂失明之际迅速膨胀的对静雄的恐惧,让他的情绪爆发。
「混帐……给我砍!你们听好了,现在就去将他们,包含那边的暴走族全部变成罪歌附身者!我已经忍无可忍了!给我将这条街上的所有人都变成罪歌附身者!」
「是的,母亲。」
最先回复这个命令的人是春奈。
或许是她先前和震撼弹有一小段距离的关系,她的视力此刻已渐渐恢复。
接着,那须岛和春奈所繁殖,先前一直忠于扮演围观角色的路上行人们,同一时间扑向DOLLARS的人群。
♂♀
接着,一场以东急手创馆店门口为中心的大规模混乱爆发了。
隔得远远地看着静雄和临也对决的暴走族们,先是眼前爆出一阵闪光,隔没几秒又遭到红眼睛团体的突然袭击。
暴走族们有种突然置身于僵尸电影场景的感觉。他们纷纷陷入恐慌,挥起手上的铁管等武器,不分青红皂白便准备迎击罪歌附身者们。
很明显地,这场冲突的等级已经超出所谓的小打小闹,即将演变成大规模的流血事件,甚至会出现人员死伤。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奇迹发生了。
不过,那一幕说是奇迹,感觉却又太过邪恶悚然。
天空的「影子」突然如雨般落下——沾染上现场包含暴走族和罪歌附身者在内的所有人。众人的动作因此暂停。
转眼间便被黑影控制住,几乎所有人都全身无法动弹时——
被影子包覆住的人们耳里,鸣响起「她」的声音。
「【我了解情况了。】」
声音仿佛从影子里直接释出,她的声音同时震动了人们的鼓膜。
但不只是鼓膜,人们甚至觉得这些话是直接在心中响起。
使用着多数人至今从未经验过的如此诡异声音——「她」接着说:
「【在我『离开这座城市』前,我将与我『身体』相关的麻烦排除掉吧。】」
十分漠然,却又让人感受到明确力量的声音,持续在人们心中响起。
「【就当作是我的『身体』给这座城市带来混乱的,一点赎罪。】」
♂♀
住商混合大楼 屋顶
所有能够感知的空间,全部为黑暗所覆盖。
夜空的「影子」倾注在屋顶上,瞬间彻底包覆住帝人与正臣。
这件事与枪声响起几乎是同时发生。
所以帝人才会误以为自己已经死亡。
——这样啊,原来不会有痛觉啊……
——不过周遭成了一片漆黑。
——会不会……我永远都要待在这样的漆黑之中……
接着,不晓得过了几分钟。
情绪沉静下来后,帝人的眼眶再次溢出泪水。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园原同学,正臣……
这个念头出现在帝人脑海里没有多久——
「【我了解情况了。】」
他听见一道同时在鼓膜和心里响起的不可思议声音。
「【在我『离开这座城市』前,我将与我『身体』相关的麻烦排除掉吧。】」
帝人随即了解到一件事。
便是自己的右手,此刻还残留握着手枪的触感。
——难道……我……还活着……?
这个念头模糊出现在他脑中,但「声音」毫不理会他如何作想,只是继续响起。
「【就当作是我的『身体』给这座城市带来混乱的,一点赎罪。】」
——我的……身体?
声音的独特用词,让帝人脑海里浮现一个人的模样。
——塞尔……堤……?
同时,包裹住他的「影子」缓缓松开——
帝人的世界中,再次出现池袋的街景与声音。
「帝人……?帝人!喂!」
视线转过去,只看见和先前维持着相同姿势的正臣。
「正臣……?」
他情不自禁喊出的这一声,让正臣深深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你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帝人!」
「啊……」
他的视线转向自己的右手,见到上头还握着手枪。
但在下个瞬间,缠绕在他手上的无数影子硬是掰开他的手指,包含他左手的HFM都被轻而易擧地抽走。
接着,帝人头部旁边的影子中,突然落下一小块物体。
看见变形的金属滚落地面,帝人和正臣都想到,那是手枪刚刚发射出来的子弹。
在他扣下扳机的瞬间,影子钻入太阳穴和手枪之间的缝隙,在子弹射中帝人头部之前将之拦下。
当然,在对方能够操纵「影子」的当下,他们便知道这并非人类所为。
然而帝人早已明白,做出这件事的人是谁。
在帝人开口说出那个名字之前——
「她」自天空翮然降落。
跨下骑的不是机车,而是一匹没有头的马。
身上穿的不是骑士服,而是一套漆黑的铠甲。
同时——腋下还抱着一颗「头颅」。
Q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
正臣眼看她顺着「影子」创造出来的道路直驱而下,在无头马的嘶鸣中飞降在屋顶上的模样,不禁忘却脚上的疼痛,瞪大眼睛说:
「这……这是什么情况?」
他接着看见「她」捧着的头颅,不禁大喊:
「呃,喂……那颗头……不是你们班的张间美香吗?」
「不……不是啦,正臣,她们只是长得很像,但不一样。」
帝人有些茫然,他开口对降落至屋顶围栏边的「她」——塞尔堤·史特路尔森说:
「你是……塞尔堤吧?」
「【……】」
听见对方呼唤自己名字,她将头颅的视线对准帝人,面无表情地开口。
她不是用刚才那种,被影子延伸接触的所有人都能听见的方式——而是只有面前的两名少年才听得见的声音。塞尔堤回答说:
「【人类的少年。你……是竜之峰帝人吧。】」
「咦?」
对方这句仿佛初次见面的说话口吻,让帝人疑惑不解。
此时,塞尔堤当着帝人的面,以影子将从他双手夺来的两把枪移向她自己——
下一秒钟,两把枪被影子瞬间拆解掉。
「【我不晓得我的身体过去跟你说了什么,不过我的存在,并不构成让你对死后世界抱持希望的理由。】」
四分五裂的枪枝零件散落在屋顶上,塞尔堤则继续淡然表示:
「【因为我的『身体』待在这城市,而受到最大影响的人似乎是你。】」
「影响……?」
「【所以,人类的少年,我决定给你一场个别的道别。】」
身上影子不停蠕动的塞尔堤对帝人说:
「【在『恢复意识』后,我用影子罩住这座城市的上空,收集了各方资讯。我完全料想不到,我竟然在这块遥远的异国之地徘徊了二十年之久。】」
「塞尔堤,你在说什么……?」
帝人陷入混乱。
这个时候——
逃生梯那边,突然响起新的脚步声。
「竜之峰同学……纪田同学也在这里?」
「正臣!」
听见来人的声音,帝人和正臣不禁接连喊出声:
「……园原同学?」
「沙树?为什么……你怎么会跑来这边……」
但来的不只是她们,她们身后接着又出现了矢雾诚二和张间美香。
听从门田指示的杏里一行人在人行道上奔跑着,却无法决定要何去何从。
是要先让沙树等人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还是该去那须岛所在的露西亚寿司那边?
就在杏里等人思考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头上传来第三次的枪响。
「!」
不只如此,紧接在枪响之后,一道颇为熟悉的少年呐喊传进他们的耳里。
——「帝人!」
杏里一行人听见正臣的呐喊,连忙将视线转向头上——
他们看见一栋大楼的屋顶充满浓厚「影子」。虽然心存不安,众人还是急忙找出那栋大楼的逃生梯,一个劲儿地往上冲。
冲上屋顶后,杏里总算到达他们所在的位置。
她看见自己最想见到的帝人,心中涌起满满的安心感。
就连泪水也几乎夺眶而出。
然而——
印入她眼帘的情况,剥夺了感人重逢的机会。
「纪田同学……?」
她看见正臣趴在地上,他的身后立着一匹没有头的马。
马背上跨坐着一名骑士,腋下抱着一颗头颅,其长相与此刻站在杏里身后的张间美香模一样。
「塞尔堤……?」
♂♀
东急手创馆前方
当静雄因闪光而暂时失明的视力恢复时,身边出现一幕诡异的画面。
红眼睛的群众和暴走族们,竟然所有人都被黑色影子缚住了手脚。
他注意到自己不知为何没被绑住,手脚可以自由行动。
他连忙扫视四周——结果已经见不到折原临也,现场只留下他的血迹。
「……」
因梵萝娜的行为而消解的怒火差点就要再次烧起,但静雄一想起梵萝娜,还是先将视线移往她的方向。
结果他见到汤姆、赛门和丹尼斯聚集在梵萝娜原先所在的位置——
他们此刻正照顾着昏迷过去的梵萝娜。
「……!梵萝娜!」
静雄全身上下的伤口仍然流着血,但他毫不在乎,转眼间便跑到她的身旁。
「静雄……喂,你还好吧?」
汤姆关心了一声,静雄用力点点头。
「我没问题,但是梵萝娜她……」
静雄担心地问,赛门和丹尼斯回答:
「哦——她只是昏倒喔。等她醒过来,我会冲一杯茶迎接她。」
「她有多处受伤,但没有生命危险。她在十分疲劳的情况下挨了一记震撼弹,所以平常强悍的她终究昏了过去。」
「梵萝娜……你干嘛那样做……」
静雄想起梵萝娜先前的举动,不禁这么说。结果丹尼斯回答他:
「嗯,就我刚才瞄到一下的情况来看……她应该是不想让你变成杀人犯吧。」
「……。这样啊……」
他的心中来回出现许多念头。
要是自己刚才杀了临也,梵萝娜很有可能会觉得「都是为了帮自己报仇,静雄才会成为杀人犯」。
——……
——我还是太弱了……
——对不起,梵萝娜。
他深深叹一口气。这次,他将心中对临也正在焖烧的仇恨,真正吞进肚子里。
——不过下次再让我看见他在路上徘徊,我可能会一时冲动杀了他……
转动这些念头的静雄,再次环视四周。
结果他的视线顿时停留在一点上。
「……那是……」
出现在静雄视野里的不是临也——
而是拄着拐杖走在大马路正中央,身穿一袭白袍的儿时玩伴。
♂♀
住商混合大楼 屋顶
「我找到了……我的……爱人。」
「……」
矢雾诚二恍惚地呢喃,张间美香则不发一语,狠狠瞪着黑骑士抱在腋下的头颅。
看见美香如此表情,正臣忍着痛楚,侧头表示疑问:
「咦,奇怪……你们真的长得一模一样耶……」
「正臣!先别管这个了,你得赶快止血……!」
沙树冲到他身边,想观察正臣的伤势。
结果下一秒钟,一团影子缠上正臣的腿,覆盖伤口止住他的出血。
「唔呃……?」
正臣瞬间痛得扭动身体。不消片刻,那团影子呈现复杂的蠕动——将留在伤口深处的小子弹排了出来。
「!」
「【我无法忍受我的『身体』引发的纠纷,导致任何人员死亡。我无法消除与我相识者的记忆,但在离开之前,我会尽量降低牺牲者的人数。】」
淡漠的口吻,事务性地道出其想法。
「塞尔堤你怎么会是原因……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人类的少年,我问你。如果你不曾与『没有头的骑士』相遇,你会迎来刚才在这里对友人开枪的现实吗?】」
「……!」
这句话让帝人无言以对。
创立DOLLARS的人是自己——但自己会以初次集会的形式构成其实体,原因确实出自于他见到「没有头的骑士」这样的非日常,并牵扯进与其相关的事件之故。
要是没发生这件事,帝人现在说不定仍然是一名平凡的高中生,仍然和正臣与杏里过着三人校园生活,而不会有错过彼此的情形发生。
「【我存在于这座城市的事实,导致矢雾制药误入歧途,让矢雾诚二受到无意义的爱情所困,以及张间美香舍弃她与生俱来的脸孔。】」
「无意义的爱……?你在说什么呀?」
诚二带着恍惚的神情,凝视着活生生的头颅说。
塞尔堤没有回答诚二这句话,继续淡然陈述自己的意见:
「【这仅仅是一部分的例子。在『没有头的骑士』这个幻想的摆布之下,应该有许多人的人生都偏离原有的轨道。】」
「塞尔堤……?你在说什么呢?」
杏里开口提问,脸上充满了不安。
无头骑士的头颅将视线转向杏里,不表露丝毫情感地说:
「【操使妖刀的少女啊,我先做出声明。现在的我并没有过去与你们生活过的记忆,我只是借由搜集情报所推导出来的结果,单纯在叙述事实。】」
「咦……?」
「【我能确定的,是这座城市因为我的存在,导致原本的运转出现大幅异常。即使只看今日的骚动,这样的情况也是一目了然。】」
听见这句话,杏里大喊:
「怎么会……不对!不对的!这并非塞尔堤造成的错误!也有很多因为遇见塞尔堤而得到救赎的人!我就是其中……」
「【操使妖刀的少女啊,救赎是另一种运转的异常。】」
「咦……」
「【我仅是一个系统,遵循伟大的意志,在限定的区域告知中选的人死亡将至。你们人类没必要去探求这件事所具有的意义。即使知道了,你们应该也无法理解。】」
帝人等人陷入一片迷惘,塞尔堤跨坐在射手的身上,继续表示:
「【你们受到不应存在于此的系统摆布,导致浪费了你们的时间,对于此事我感到遗憾。这是一个没有人得到幸福的结局。】」
说完,她拉着影子做成的缰绳,以脚下的影子在空中构成一条道路,将没有头的马的身体转向该方向:
「【我将回到故乡继续我的使命。在和竜之峰帝人这名和我有着相当关联,命运受我影响最深的少年道别后,我已完成了我在这座城市的义务。忘掉我吧,人类们。】」
「喂,等等……等一下!」
诚二脚步虚浮地要跑上去,却被黑影绊住了脚,跌倒在地上。
「【你喜欢上的不是我,而是我的一部分,亦即我的头颅。而我既无义务,也无情感去回应你的爱慕。】」
塞尔堤机械性地回答,仿佛在喻示众人,她真的只是一个系统。
「我不会放弃的……!你如果要回故乡,我就跟你跟到地球的另一侧去!」
脚部受到影子束缚的诚二,呐喊着几乎无异于跟踪狂的台词。
美香连忙跑到诚二的身边,看着她的背影。
园原杏里在心中否定塞尔堤的言论。
——不对。
——塞尔堤在说谎。
——因为,和塞尔堤最密切的人……
——人生被塞尔堤改变最多的人……
在她想说出某名男子的名字,藉此挽留塞尔堤的瞬间——
「今天的塞尔堤……好爱说谎呢。」
杏里的背后,响起那名男子的声音。
那声音并不雄浑有力。正确来说,算是较为温柔的声音。
然而那清亮的声音却清晰地传遍屋顶的每个角落——
无头马即将迈出的步伐,瞬间止住不动。
但塞尔堤没有任何回应,只是轻摇缰绳。
「【……怎么了,射手?走吧。】」
就好像,她完全没听见刚刚这道声音似的。
对于她这样的反应,杏里身后的男子声音宏亮地说:
「嗯……你的意思应该是……『好了,快走吧,射手。要是停在这里,我刚刚撒的谎不就没有意义了』……对吧?」
「【……】」
听见男人这句话,被抱在黑骑士腋下的头颅一百八十度转圈向后。
塞尔堤看着站在另一端的男人——「穿着白袍,眼神清澄」的岸谷新罗,缓缓开口:
「【人类……你,是谁?】」
她的这句话,让杏里十分震惊。
不只是杏里,知道两人关系的帝人也瞪大眼睛,仿佛看见什么难以置信的事物。
然而——唯独新罗这个当事人,脸上依旧挂着柔和的微笑。他接着表示:
「我想想喔……这句话应该是『你为什么要跑来这边?见面只会让离别变得更难受啊。我以为只要假装忘记一切,你就会跟着放弃!话说回来,你讲话干嘛一直以我没有丧失记忆为前提啊!』……对吧?」
仿佛一名陷入幻想的跟踪狂一般,新罗开始替对方说出真心话。
「头颅」听到这番话,面无表情地开口说:
「【什么意思?这名人类到底在说什么?】」
「我不怀疑你已经恢复原本的记忆,但我同样深信不疑一件事,就是你心中其实仍留着这座城市的记忆。」
「【你开什么玩笑?我没有丝毫关于这二十年间的记忆。】」
「是怎样都无所谓。说真的,我原本只是存着一丝希望,但和你这样说过话之后,我的希望已经变成肯定。你真的很温柔耶,塞尔堤,只是有点太过温柔了。」
新罗也不是毫发无伤。
他是给自己做了止痛的处置。但照理来说,此刻的他应该和门田一样,需要绝对的静养。
即使如此,他还是没有表现出一丁点痛苦的感觉。他喀的一声,以拐杖敲了地板一下,接着说下去:
「喔喔,你是这意思啊……『别闹了!我是不应该出现在这座城市的存在!我害得你受了重伤,又因为我待在这座城市里,扰乱了帝人原本的人生!』……这样吧?」
「【你在浪费时间,我无法理解你在说什么。】」
「……『所以我才想在消失之前,终结掉这座城市的纷纷扰扰啊!明明只要让大家知道我生性是头冷酷的怪物,他们就会马上将我遗忘掉了!明明只要让大家以为我的记忆消失,大家就会死了这条心!为什么你这个我最希望你忘记一切的人,要摧毁这样的局面!』……是吧?」
「【莫名其妙。】」
塞尔堤的脸面向他,嗤笑了一声。
但新罗脸上的微笑依旧,接着说:
「别说这种话了,转身面向我吧,塞尔堤。」
「【……】」
塞尔堤的头颅已经面朝着新罗。
但她的身体仍背对着他。
「【够了,人类,我受够了你的幻想。】」
「唔哇!」
塞尔堤延伸影子,将新罗的身体五花大绑。
新罗跌倒在地,她则背对着他,以脚轻踢射手的马腹。
「【走吧。】」
Qrrrrrrrrrr——
射手小声嘶鸣。它不前进,蹄子在地面蹬了一下。
射手仿佛在催着塞尔堤什么,塞尔堤却破口大喊:
「【走啊!我叫你走啊!射手!】」
在这瞬间,帝人和杏里等人都了解了。
一切恐怕就像新罗说的那样。
「塞尔堤……」「请你等等,塞尔堤!」
杏里和帝人等人正要对她说话时,射手悲鸣了一声,缓缓走上形成于空中的「影子之路」。
塞尔堤已不再做出任何表示,她毫不回头地朝影子覆盖的天空攀升而去。
仿佛要让她自己消失于深深的黑暗一般。
连说句话都办不到的帝人等人,心中涌起一股无可救药的无力感,让他们伫立当场,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现场再次响起一道新的声音。
「喂……刚刚飞走的,该不会是塞尔堤吧?」
大家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浑身刀伤,四处都在流血的静雄。
「静雄先生……!」
所有人都发出惊呼时,一名男人缓缓地起身:
「嗨,静雄,你来得刚好。」
也不晓得新罗做了什么,他「自行解开塞尔堤的影子束缚」,对静雄搭话。
「嗯,我刚才看见你进入这栋大楼……接着看见屋顶出现很像射手和塞尔堤的人,我就跟着上来了……现在是什么情况?」
静雄皱起眉头,新罗笑着说:
「什么情况啊?就是我接下来要做一名坏人的情况罗。」
「啊?」
「静雄,我问你,你还记得我们高中时的那个约定吗?」
「……?」
新罗突然提起高中时的事情,让静雄蹙起眉头。
他的脸上虽然挂着笑容,眼神却十分认真,静雄决定先听他想说什么。
「……说说看。」
「我说的是,如果我为了自己最喜欢的人变成坏人,结果你说……到时候,你一定会帮那女人,『一拳让我飞到天空的尽头』……你曾这样讲过,对不对?」
「……对,我这么说过。」
「现在时候到了。」
新罗仰头望向逐渐消失在天空中的塞尔堤,对静雄说:
「我接下来要对塞尔堤做很过分的事情。不过她这么温柔,想必会原谅我的。」
「……」
「所以……你可以遵照约定,一拳让我飞上天空吗?」
新罗听起来像在说笑。静雄一脸认真地问:
「……你脑袋还清醒吗?」
「当然。」
「要是掉下来,你百分之一百会死。这个角度我可没办法冲去接住你。等等,你这混帐,想让我成为杀人凶手吗?」
静雄想起梵萝娜,补充了后面一句话。新罗沉默半晌后回答:
「嗯,到时候……就对不起了。可是我相信塞尔堤。你应该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我只能跟你说,请你相信塞尔堤,也相信我好吗?」
「……」
静雄稍作沉思后,不发一语地笑了——
他提起新罗的脚,以超出人类的力量将他抛出去。
虽然静雄此时受了无数伤害,身体状况绝对称不上万全——
「不要后悔啊,你这个坏蛋——!」
即使算上他之前和临也的厮杀,但这一抛,确实是他最用力的一次。
♂♀
天空
「【……不要那么不高兴嘛,射手。】」
在已经四下无人的空中,塞尔堤如此对爱马说:
「【这样已经很好了。我如今已经恢复一切的记忆,今后要是再和人类一起生活,只会害他们越来越难受……】」
塞尔堤一边升上自己影子所构成的黑暗天际,一边继续对射手说:
「【是啊,很难受,我真的很难受啊,射手。如果一定要体验这种感受,我宁可不再和人类产生交集……】」
塞尔堤哀伤地表示,但她的头颅仍旧不见丝毫表情。
「【我希望新罗忘了我……我却不想忘了……他……?】」
她的话说到这里突然中断。
池袋的天空此时为影子所覆盖,笼罩在一片异常的黑暗之中,
自己的身旁,刚才却飞过一道与夜空完全相反,反映着一袭白色的身影。
在察觉那是新罗时——塞尔堤的脑中变得一片空白。
「【你……】」
「嗨。」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在干什么啊,混蛋!】」
看着新罗在空中缓缓画出一个坠落的曲线,塞尔堤不自觉伸出她的双手。
射手仿佛读懂她的意图,蹄子用力踹向「影子之路」,飞速地朝新罗的方向跃去。
她手上的头颅因此掉落,但这不构成任何问题。
此刻自脖子延伸而出的「影子」,完全和头部的断面相连在一起。
头颅既不会掉落,也不会遗失。
因为头颅和身体的灵魂,已经彻底连系在一起。
不论用锯子割还是用火药炸,或是其他任何的方式都无法切断「影子」,或者可说是被灵魂连接起来的头部。
除非——使用「传说中可以斩断灵魂的某把妖刀」。
「……塞尔堤。」
塞尔堤追上下坠中的新罗,伸出她的手。
「【快抓住!】」
此刻已经不是演戏的时候,塞尔堤以最自然的声音大喊,新罗则答了一句:
「对不起。」
「【咦?】」
新罗极其快速地向下坠去,塞尔堤一路追赶。
塞尔堤看见了。
她看见新罗的眼睛没有充血。
他的眼睛和杏里一样,散发着明亮的红光。
接着看见了「新罗的右手前端,长出锐利刀刃的瞬间」。
「【糟……】」
刹那间,一道银光在夜空一闪——
连系塞尔堤身体和头部的影子,被「罪歌」迅雷不及掩耳地斩断。
♂♀
十几分钟前
「啊,对了……鲸木小姐。」
「?」
鲸木正要离去,新罗却突然想起一件事说:
「如果我想……租借你的『罪歌』,大概要多少?」
♂♀
「【————————————————————————————————】」
头和身体被一分为二的塞尔堤,身体在空中呈现剧烈的后仰反应。
失去连结的头和身体,自两边的断面涌出异常大量的「影子」,以异常的速度在池袋的天空扩散开来。
Qrrrrrrrrrrrrrrrrrrrrrr——————————————————————
塞尔堤的身体随后又抽搐了一下,但射手的激动嘶鸣,让她瞬间恢复意识。
这次她与头部的连结不是在沉睡时,而是在清醒的状态下被突然砍断,导致各种记忆如闪光一般混乱涌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我……我……
横亘数十年数百年的无数记忆闪现姬走马灯一般,几乎要占据塞尔堤的所有心神。
在一片意识混乱之际,她和射手持续下降的动作——
在高速变幻的记忆之中,一道白影若隐若现。
塞尔堤慌乱之中,努力伸手抓向那「白色的什么」。
似乎喻示着,那才是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事物。
下一个瞬间——她无意识伸出的手,抓住了什么。
那是一名白袍男子的手臂。
——新……罗……新罗……
——……新罗!
塞尔堤的意识在这时清醒过来,朝四面八方铺开她的影子。
急速造出来的影子软垫在下方摊开——塞尔堤他们重重地落在Sunshine City的其中一区。
被软垫弹向一旁时,塞尔堤还是没有放开新罗的手臂。
如果没有射手的引导,她方才恐怕抓不住下坠中的新罗。
即使考虑到这个因素,新罗如今能免于坠楼身亡,其实也是诸多奇迹同时发生的结果。
然而,塞尔堤现在却无暇分析这种事情——
——新罗!
『新罗,醒来呀!』
塞尔堤自射手身上跳下来,自铠甲缝隙取出她基于「至少做个纪念」的想法,始终带在身上的PDA,伸手拿到仍头晕目眩的新罗面前。
『我求求你!快起来!不要死啊!』
塞尔堤拼命输入文字,摇晃新罗的肩膀。
此时——新罗缓缓睁开眼睛说:
「……塞尔堤,不行啦……不可以这样摇伤患。」
『……新罗!』
见新罗醒过来,她双手敲打他的胸膛:
『笨蛋!你这笨蛋!大笨蛋!没用的家伙!』
「啊痛痛痛……很痛耶,塞尔堤。」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做出这么危险的举动?要是出了一个差错……你就死了,新罗!你就死了耶!』
看见塞尔堤伸手将PDA放在他面前,身体仍不停发颤的模样,新罗说:
「因为我否定了你的决心。」
新罗挂起笑容,接着表示:
「还侮辱了无头骑士的使命……侮辱了你所选择的未来。」
密医男子轻轻抚摸塞尔堤的脖子,微笑表示:
「不为此赌上性命,份量好像不太够吧?」
听到新罗这句话,塞尔堤在PDA里输入文字。
输入她曾在某个重要的时刻写过的文字。
同时,也是她最常写的一行字。
『你……真的是笨蛋。』
♂♀
东急手创馆前方
「好……祭典结束了。我这样想应该没问题吧?」
青叶听见千景这么说,苦笑着回答:
「应该是吧。只不过,我事前完全没想到会是这种结局。」
「……话说回来,为什么我没被绑住,你却被绑住了?」
千景此时可以自由行动。相对地,青叶和苇切等人的待遇则比照其他暴走族:被影子五花大绑,倒在地上。
「谁知道,真想不到我和你会以这种方式分出胜负。」
事实上,这是塞尔堤的判断所导致的差异。因为她先前有注意到千景和正臣两人始终都一起行动,但千景和青叶不晓得这件事,只以为这只是两人的人品不同所致。
「胜负啊……老实说,要是真的和那两个人高马壮的家伙,还有其他暴走族的家伙打起来,倒在地上的可能会是我吧。」
千景走到倒在地上的青叶身边,摘下他的蒙面帽。
「……!」
青叶一脸受辱的表情,狠狠瞪着干景。后者则说:
「话说回来,我也没无趣到会痛扁处于你们这样状态的小鬼们,然后宣称自己『打赢了』。我记住你的脸了……应该吧。总之下次我会找机会,好好把我们队伍和你们之间的帐给算清楚。」
接着,千景的视线落夜闻样倒在地上的红眼人群身上,大为疑惑:
「倒是……这群家伙是怎么回事……?眼睛也还红红的……」
♂♀
人行道
自住商混合大楼下楼的帝人搀扶着正臣,一起走在人行道上。
对于被静雄对准塞尔堤抛向高空中的新罗,帝人同样很在意。帝人最后有目视到两人似乎有所接触,于是相信新罗已经为塞尔堤所救——也才认为应该先带正臣去医院,于是和后者下了楼。
静雄表示「担心晚辈」,因此回到东急手创馆那边。诚二和美香他们则说「要去看塞尔堤的情况」,已朝Sunshine City的方向跑去。
所以,最后变成帝人和沙树两人左右扶着正臣,一起步行前往来良综合医院——
然而很长一段时间,帝人都说不出半句话来。
帝人受到将他带进非日常世界的塞尔堤本人否定,说自己当初遇见她是「没有意义」的行为,甚至跟自己表明「不要把自己的死怪罪到她身上」。让帝人越来越陷入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迷惘中。
「喂,帝人……」
帝人尚在沉思,正臣叫了他一声。
「……」
帝人张口结舌,正臣则说:
「我脚上的枪伤该怎么蒙混过去啊?」
「咦……?」
「你也帮忙想一下。要是被认定是枪伤,可是会引来警方的耶。就说是倒在那边的暴走族里,碰巧有一人带枪过来……你觉得怎么样?如此一来,警方也猜不出到底是哪个队伍干的了……」
正臣理应全身上下都传出疼痛,却还是开了这么一个玩笑。
「……」
帝人当场露出快哭出来的表情。正臣接着说:
「喂喂,你是见到杏里喜极面泣吗?你不快点向她告白,小心被我抢走喔。」
「正臣你真是的。」
沙树念了一声后也笑出来,朝着正臣的头轻轻一记头槌。
看见他们两人的互动,以及走在自己身边,忧心忡忡望着自己的杏里,帝人低着头说:
「我或许是想找个人来恨我。我应该是希望有人把我当成坏人,并采取明确的行动来阻止我吧……」
帝人眼眶微微泛泪,但他还是拼命挤出笑脸来。
「我一直希望那个人会是园原同学或是纪田同学。」
「叫我正臣啦……这种时候变回以前那种相敬如宾的感觉,很不自在耶。」
看见帝人挤出的拙劣笑容,正臣拖着脚行走一边这么说。
看着这样的两人,杏里彻底放下心中的大石头。接着也跟着眼眶微微泛泪,展颜笑道:
「我们三个……又聚在一起了呢。」
「现在有四个人喔。」
沙树纠正了一句,随即笑着轻闭双眼。
「好吧,你们就当我是地藏菩萨,三个人自己说悄悄话吧。」
杏里听见沙树这句话,露出感谢的微笑。她走到比帝人他们还要前面一点的位置。
「我们有约定过,等到彼此众在一起后,要说出三人各自的秘密对吧?」
「……是啊。」
「什么?我们有那种约定吗?喂喂,你们是把我排除在外吗?」
正臣露出苦笑,帝人和杏里看看彼此,也跟着笑了。
「嗯……那么,从谁先开始好呢?」
「这个机会还是先让给帝人吧。我想先保留杏里的秘密,当作之后的甜点。」
正臣又开了个玩笑,藉以掩饰他全身的疼痛。
帝人可以感受到他的疼痛难耐,却又感觉自己的心逐渐变得不再那么紧绷。
在DOLLARS初次集会的夜里,他得到一张通往「非日常」的车票。
黄金周假期,他拿刀刺穿黑沼青叶的右手时,那张车票变成特快车的乘车券。
接连两次?他都失去一些东西作为代价。然而此刻,他却感觉那些东西又渐渐回到自己身上了。
——啊……原来如此。
——正如同园原同学曾经对我说的。
——日复一日平凡无奇的日常,可能才是真正的非日常。
想起往日时光,帝人的眼泪不停掉落。他看向杏里。
然后——
发现一名男人正朝她的背后逼近。
「咦……?」
他的手上握着一把小型匕首,眼睛充血赤红。
其发型看似一名牛郎,帝人却觉得那名男人有些眼熟。
——那须岛老师……?
——为什么……?
帝人陷入混乱,只见到那须岛脸上挂着猥琐的笑容,欲将手中匕首刺进杏里的后背。
————————
帝人下意识放开正臣,冲去将杏里推开。
在失去平衡的正臣,以及突然被推到一旁的杏里把握住状况前,帝人便挡在那须岛的前面——
其凶刃,已经刺进帝人的腹部。
「啊……」
帝人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只感觉一道灼热和剧痛以他被刺中的地方为中心,在他全身上下流窜肆虐。
接着,那须岛不满地咂舌一声,大喊:「可恶!你挡什么路啊!」并将手上的匕首两次、三次地刺进帝人的侧腹。
他听到尖叫声。
是正臣?还是杏里的声音?
他甚至失去判断这件事的能力——
竜之峰帝人的世界,陷入不见光明的暗影之中。
网路聊天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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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天室中现在没有任何人——
参进入聊天室。
参【要再见喔。】
参离开聊天室。
——聊天室中现在没有任何人——
——聊天室中现在没有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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