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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 第二卷 第七章B 后继者②

几十分钟前 都内某处

人烟稀少,距离都心有段距离的公园旁。

如果是平时,茜不会在晚上接近这种场所。

就算在白天,她也没有特别来此的理由──茜明知四木刚被绑架不久,不知为何却还是前往这种暗巷。

她似乎在等人,不停地左右张望,观察四周。

「应该是在这里等吧……」

茜喃喃地说。这时,一辆厢型车在她前面停下。

「?」

下个瞬间,几名男子从厢型车上下车,缓缓包围她。

「你就是小茜吧?」

「……」

察觉危险的茜把手伸向自己背著的细长袋子。

但男人们满面笑容,打开厢型车侧门。

茜看见车内的人影,以诧异的眼神望著对方。

下个瞬间──「露出放心的微笑,主动朝厢型车走近一步」。

「喂,混蛋!你们在搞什么!」

比茜开口说话更早一拍,突然响起男人粗野的怒吼声。

在场所有人都朝声音方向,见到几名男子朝他们奔跑而来。

这群男人怎么看都不单纯,茜却对他们凶神恶煞般的模样毫无惧色。

因为她常在四木身旁看到这群人。

「……!」

从厢型车下来的男人们发现对方打算靠近的瞬间,急忙搭进厢型车里。

其中一名伸长了手,拚命想把茜拉上车──

「不行!」

突然觉得对方的表情中潜藏某种危险性,茜慌忙拨开他的手。

「唔……」

就这样,厢型车的门被关上,车子紧急在一脸横肉的男人们追上前发动了。

「给我等等,混蛋!」

一名男子想扑向车顶,但没能扑到,在地上滚了一圈──最后巷子里只剩下茜和粗暴男人们。

「茜大小姐,为什么这么晚了还来这种地方……」

「各位又为何会来这里?」

「啊,不,我们只是路过。」

不知茜已获悉四木失踪的消息,凶暴男人们彼此使眼色,敷衍地说。

「先不管这个,茜大小姐,怎么了?你刚才似乎想主动登上那辆可疑的厢型车……!」

「……是的。」

不好意思地低头后,茜诚实地说出理由:

「因为厢型车里有我认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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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罗的公寓 地下停车场

『所以说,那个叫四十万的人不是犯人,就是最初的被害人吧……?』

「或许吧。不管是哪一边,既然你回来了,他必然会有什么行动……」

对于塞尔堤的疑问,丽贝明明自己也快变成当事人,却彷佛事不关己般耸肩回答。

「总之,假如对方看到我像这样和你相谈甚欢,我也会变成下一个目标吧。就如那个绿头发的小鬼一样。」

『嗯?什么意思?』

「咦?」

『咦?』

丽贝发现对话微妙地搭不上,露出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啊……难道说,你还不知道吗?」

『不知道什么?』

「那个绿头发的家伙也被绑架了喔~」

──……

──……啊?

被告知出乎预料的事,塞尔堤一瞬间彷佛冻结般地呆住了。

接著,时机极为凑巧地,塞尔堤的手机响起吵闹的来电铃声。

『喂喂,是搬运工吗?是的话就用手指敲两次电话。』

──是赤林先生。

听到来自和四木一样同为粟楠会干部的男人的声音,虽然塞尔堤正因久音的事感到混乱,急忙用手指在通话口敲两下。

『唉,事出紧急,所以不透过邮件,直接用电话联络你了。事情是这样的,刚才茜大小姐差点被绑架了。』

──!

听到白天刚见过面的茜差点被绑架,塞尔堤的心情更显混乱。

『我知道你白天才和茜大小姐见过面。我们组里的小伙子一直在背后保护她。我也知道你不是犯人,想掳走她的人是一群没见过的男人。看起来不像帮派分子,所以我也不晓得这帮人是打哪里来的。』

赤林简单说明状况后,切入正题:

『于是,大叔我派了和我关系很好的「邪蛇邪」骑机车悄悄跟踪他们……』

『你愿不愿意亲手逮捕真凶,洗刷冤屈,挽回名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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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内某处

『法螺田大哥,我勉强没被发现,成功跟踪到他们基地了……他们就躲在八王子森林地带的别墅里。』

「干得好!给我继续监视!」

接到被迫跑腿的喽啰的电话联络,法螺田高兴地回答。

『嗯……但是,老实说很不妙耶。』

「哪里不妙?」

法螺田皱眉反问,喽啰著急地说:

『那栋别墅挺宽敞,一旁停了好几辆厢型车……而且好像有很多人进出……』

「是哪个队伍的家伙?应……应该不是粟楠会的人吧?」

如果确认有黑道介入,就决定立刻收手的法螺田这样问。

『不,不是那样的……总觉得情况很古怪。进出别墅的人不像黑帮,明显是一般老百姓……而且还有高中生或国中生的小鬼……』

「这是怎样?」

『只不过人数……光是我看见的,少说也有十个人以上。』

「真的假的?该死,早知道就聚众解决那辆厢型车里的四五个壮汉了……算了,不管怎样,看是要给我地图还是什么都行,快点将位置传送给我。」

法螺田说完,结束通话,立刻又有别人打电话过来。

是派去监视叫三头池的那名少年的蓝色平方时代的伙伴。

「喂,你那边怎样了?」

『喔,我找到那个叫三头池的小鬼的住处了……但是很不妙喔。』

「怎么你那边也是!你们每一个都说不妙不妙的,到底是多不妙!」

伙伴对烦躁的法螺田说:

『他现在借宿的地方……是渡草的老家喔。』

「!」

『渡草总是在那里保养车子,和那个叫三头池的小鬼闲谈呢。』

渡草。

他原本也是「蓝色平方」的成员,但后来和叫门田的男子一起背叛了当时的老大泉井。

「喂喂,门田该不会已经收服那个小鬼了吧?」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渡草家不是本来就在经营出租公寓吗?说不定那小鬼只是凑巧在那里租屋。』

「唔唔……」

法螺田一脸不满地呻吟,暂时陷入沉思。

──该死,该怎么办?

──很想卖恩情给那个叫三头池的小鬼,但惹到门田就麻烦了。

──不知道有没有不会弄脏自己的手,又能安全地卖他恩情的方法……

──而且冲进那群不知哪来的家伙的基地里救人,似乎也很危险……

法螺田基于手上情报,拚命在脑中推敲。

最后,他得出一个结论──

──对了。

──蓝色平方就是为了这种时候存在啊。

──让他们去冲锋陷阵,事情不妙的话就开溜吧。

──假如事情顺利,让蓝色平方收编三头池那家伙的话就赚到了。届时我就去他们平常的集会场所,跟那小鬼说「找到你马子的人是我」就好了。

──……我没说谎,所以蓝色平方的现任成员也没理由说嘴,嗯。

只想著对自己有利的事,法螺田按下通话钮。

──接下来只能祈祷接听的不是泉井大哥了。

背脊不停颤抖的法螺田对接听电话的少年,以极端做作的愉快语气说:

「嗨!你是黑沼青叶吧?是我啦,是我!就是我喔!温柔的法螺田前辈喔!为了你们这些可爱的晚辈,我来通知一个有甜头尝的好消息喔!」

「有个打架实力跟平和岛静雄不分高下的超级新人,我有个好方法能卖点恩情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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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内某处 地下室

被软禁在地下室超过半天,四木和久音仍保持冷静。

四木的部下偶尔会说丧气话,但每次都被上司冰冷瞪视,又立刻打起精神,不断重复这样的行为。

或许彼此都吝惜提供情报,也可能是怕被守卫听见,双方没讨论什么,徒让时间无意义地流逝。

被软禁的他们若想上厕所,看守会帮忙解开脚部的束缚,在戴眼罩及门外有看守的条件下被允许──至于进食则是连一滴水都还没入口。

从厕所内部装潢和移动到那里的路程计算起来,四木推测这里很可能是一栋别墅。

试图进行过几次对话,但看守一概宣称「我和你们没什么话好说」。

这一点也不像黑道业界的作法。

四木敢打包票。

至于软禁方式,也处处充满了「外行人的蛮干」。

虽说若真的是外行人也没必要绑架人,但四木综合目前的情报看来,几乎能确定如此。

所以为了确认,他对久音说:

「喂,小鬼。」

「在,请问有什么事?」

知道对方是道上弟兄后,少年开始改用敬语。

但四木当然也看穿他的敬意充满虚情假意。

因为少年从行动到言语,都和他过去重用的折原临也这名男子非常相似。临也没少年那么轻浮,但两人都有种彷佛能洞视他人的恶意蕴藏在言语底层。

「……你刚来时,喊著『辰神彩和辰神爱小姐,你们在这间房子里吧』对吗?」

「是的,我说了。」

「你是指『哪一边』?」

「哪一边是……什么意思?」

言下之意要他「用不著演戏了」,四木明白地对歪著头的久音说:

「那两人是和我们一样被当作人质绑架而来,还是……」

「……能提出这个疑问的话,也不必向我确认答案了吧?」

久音一脸困扰地笑了。这时,房间入口处突然又吵闹起来。

「哦……新客人吗?」

对话中断,四木和久音注视著被打开的房间入口。

结果,从门口现身的,是一名和四木他们一样手脚被捆绑的女学生。

身上的制服和久音相同,可见是来良学园的学生。

「咦咦?这不是姬香吗!」

「……琴南同学,太好了,你没事。」

眼罩被拿下来的少女首先见到琴南的绿头发,面无表情地说。

「好歹是感动重逢,怎不满怀欣喜,泪流满面地喊『你还活著真是太好了』呢?」

「抱歉,因为没人可以保证我们能活著回去……」

「被你这样平淡地道歉,会真的觉得毫无希望了!拜托别这样!」

「你姊姊很担心你。」

听见名为姬香的少女说出这句话,久音脸上顿时失去笑容:

「……你和她见面了?」

「我们两人去见她了。」

为了不让附近的男人听到三头池的名字,姬香故意用「两人」回答。

不只担心被绑架犯们听到,久音身旁同样被束缚的眼神锐利男子一看便知「绝非寻常人物」,因此姬香判断别提起名字会比较好。

久音沉默几秒后,大声叹气,摇头说:

「伤脑筋……没想到除了熟悉的宅配业者以外,姊姊居然会开门让别人进去,真稀奇。」

「对不起,造成麻烦了吗?」

「不,没关系。姊姊愿意接受你们的话,我无从置喙。」

没有说出撬开门锁的过程,姬香只告知结果。

「她说你有胜算才故意被抓……所以说,你已经知道犯人是谁了吗?」

「……老姊告诉你们多少?」

「……她提到折原临也。」

「……」

折原临也。

听到这个名字,久音背后的四木眉毛挑了一下。

但两名学生没有发现他的反应,继续对话。

「……啊~这样啊,老姊说了那么多啊。」

傻笑完后,久音放射出冰冷的视线说:

「既然如此,我也没必要装乖孩子了。」

一反平时的轻浮模样,久音以彷佛蛇盯上猎物的凶猛眼神看著姬香,开口问:

「我倒想反问你,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犯人身分』的?」

「我一直有说不定是如此的不好预感。坦白说,自从发现没有头的骑士是个好人的瞬间……我就认为只剩这个可能性了。」

虽然姬香和平常一样淡然回应,声音感觉起来却虚弱了几分。

「即使如此,我还是愿意相信。虽然我已对结果有所觉悟……但还是希望事情只是哪边搞错了。」

两个大人原本沉默地听著他们对话,这时光头部下突然叫喊起来:

「喂,你们自顾自的在讲什么!说明白点啊!根本听不懂!」

下个瞬间,他的头被上司用被绑住的双脚踹了。

「咕哇!」

「闭嘴。听不懂的人只有你。」

「咦?什……什么意思?四木大哥!」

久音露出冷漠微笑,对陷入混乱的光头男说:

「其实你们两位才是『这个事件最初的被害人』喔。」

「……咦?」

「下一个是我,而现在这个女孩也成了被害人了。」

「你在说什么鬼话!根据我们调查来的资料,被绑架者少说有十五个!」

名为四木的男人回答光头男的疑问:

「他们不是被绑架。我们从一开始就搞错事件的方向。」

「咦咦?四木大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失踪者不是被没有头的骑士绑架,而是为了让社会大众以为如此,自己主动消失。」

「……?」

由于部下仍一头雾水,正当四木想进一步解释时──

彷佛想打断对话似的,房间的门打开了。

「怎么样?冷静一点了吗?」

一名女性现身入口处,对手脚被绑住的姬香温柔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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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女性的问候,姬香则面无表情地回答:

「我从一开始就很冷静。那你呢?你自己冷静下来了吗?」

接著,姬香停顿一拍,彷佛想让久音们也明白似的将那个名词说出口:

「……『姊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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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自动车道

一辆厢型车在往八王子方向的高速公路上前进。

不是绑架犯的车子。

是蓝色平方的已成年队员所拥有的队伍专用车。

坐在摇摇晃晃的车中,黑沼青叶思考著。

──没想到居然是那个叫法螺田的家伙先抢到情报。

──我太小看他了吗……?搞不好他比我想像中更「能干」。

不知法螺田只是凭著偶然和一股气势才找到对方基地,青叶心中对法螺田的评价产生变化。

平时常坐在副驾驶座的青叶现在坐在后座,和身旁的学弟讨论接下来的事。

「三头池,我没想到你真的肯来。」

「为什么这么说?班上同学被绑架了,我当然担心。」

「……你真的彻底不食人间烟火耶。一般说来,这种事情会交给警察处理吧?」

青叶以常识来回应,对此,八寻沉思一会儿后说:

「对喔,你不说我还没想到。学长为什么不通报警察呢?」

「我们做了许多亏心事,怕向警察通风报信的话会反而被盯上。而匿名通报警方,他们也不见得会马上行动。」

青叶脸上带著苦笑,对学弟「挑明」讲出自己的意图:

「我们也不是在办慈善事业。如果有机会掌握那个绑架集团的弱点,我想在警察出动前先把事情处理完毕。话说回来,什么『你不说我还没想到』嘛……我反而觉得你真不简单。」

「因为我老是给警方添麻烦,可以的话,尽可能不想扯上关系。」

「原来如此。」

青叶点头,打出一张牌试探:

「因为对波布良木村的警察没有好回忆吗?」

「……」

八寻保持沉默,缓缓将目光朝向青叶。

青叶没有看八寻,望著窗外继续说:

「抱歉,我稍微查过你的事了。听说你在故乡很顽皮,有人两条腿的骨头全部被你打断,到现在还没办法出院呢。」

「……」

边愉快地说著,青叶缓缓转头面对八寻:

「这样的你为何要来池袋?当地的不良少年不够看,所以上东京来找强者吗?例如说,平和岛静雄……」

结果──他的话讲到一半突然打住。

并不是八寻做了什么。

他只是和青叶四目相对。

「……」

但要让青叶闭嘴,这样便已足够。

青叶觉得车内温度像是突然降了二至三度。

甚至产生某种深不见底的黑暗,陡然出现在面前的错觉。

三头池八寻的双眸变得晦暗阴沉,与方才判若两人,青叶一瞬就明白一件事。

自己正站在宛如走钢索横渡高层大楼般的险境。

只要步骤稍有错误,将会有无可挽回的灾厄降临。

「黑沼学长。」

声音平板,不带一丝情感。

彷佛下个瞬间说出「请死吧」,把青叶的头颅扭下来也不奇怪。

但青叶也没软弱到会被他的气势吓得腿软。

「怎么了?」

他冷笑回应。

「那个人之所以被我折断双手双脚……是因为他『开砂石车撞我』。」

「……」

「他无照驾驶,而且在撞倒我后,还有许多人拿鹤嘴锄袭击我……所以我就算做到那种程度,也只是正当防卫。」

彷佛在朗读日记一般,八寻淡然地,就只是淡然地陈述事实。

虽然青叶很怀疑这样真的能构成正当防卫吗,但决定不深入反驳。

因为在八寻这番话面前,这些怀疑不过是细微末节。

「那个人今天开砂石车撞死我,下一次朝我家撞过来的话该怎么办?撞死我家人的话该怎么办?一想到这些,我就害怕得不得了。」

「所以你才……?」

「既然如此,最理想的解决之道便是让他再也无法开车。我的念头就这么简单。」

八寻轻描淡写地说著,但作为听众的青叶却背脊发颤。

他的战栗并非来自于恐惧,而是对眼前这名过分「异常」的人物萌生近乎欢喜的情感。

──原来如此,这就是三头池八寻啊。

──……真有趣。

「黑沼学长,你以为我是因为活得很腻,为了排遣无聊才打架的吗……?」

对于表情复杂地维持沉默的青叶,八寻继续说:

「让我感觉到愉快的打架,连一次也──」

八寻本想接著说「没有」,但说到这里时停了下来。

因为他想起前几天与平和岛静雄的对打,以及那时静雄朝他猛烈挥过来的拳头。

那是会让人留下心灵创伤的强烈一击。

但就算如此──他也敢断言,那场斗殴和过去打过的任何一场都彻底不同。

就算问他为什么,八寻恐怕一时之间也难以将理由化为言语。

他自己也感到混乱,但同时察觉一件事。

一直以来只被人当成怪物的他,或许有机会改变了。

同时,他也理解到这个机会前方有乌云密布。

──啊啊,是吗……

──到头来还是这样啊。

经过这几天的来往,他很明白黑沼青叶并不是如外表那般乖巧的人物。

但他没想到自己的过去会被挖出来,并被带进池袋的生活。

──结果就算来到这里,也还是甩不开。

仔细想想便明白。就如八寻能调查没有头的骑士或平和岛静雄的情报,东京的人也能调查他的事。

换言之,他在故乡就是如此恶名昭彰。

一股惭愧之情涌上八寻心头,他缓缓闭上眼。

「……抱歉,我刚才太情绪化了。」

将视线从青叶身上移开,接著朝往窗外的景色。

照亮高速公路的橙色光芒,持续照亮了八寻忧郁的脸孔。

──我要去做什么?

──拯救辰神同学?

──我有那种资格吗?

──身为「怪物」的我,有什么资格去救人……

过去的记忆在少年脑中有如走马灯般苏醒。

各式各样的人盯著他瞧的眼睛,眼睛,眼睛。

忍受不了视线的八寻想背对这一切。

──不行,不跨越困难的话,什么也不会改变。

──什么都好。我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契机。

──不论向前或向后都可以,我只需要能让我踏出朝某处迈进的一步的契机──

八寻用力握紧拳头,在心中不断祈祷。他所想的并非具体的上帝或恶魔,而是某种不特定的对象。

刹那间──

影子。

「特异点」突然现身,强制中断了八寻的思考。

──……?

被高速公路的橘色路灯或来自背后的车头灯照射著,却彻底没有光芒反射的纯粹「黑暗」,从八寻的视线前方──蓝色平方的厢型车旁边穿过了。

「没有头的骑士小姐……?」

「喂,青叶,怎么回事?你联络了没有头的骑士吗?」

驾驶困惑地问,青叶回答:

「不,我本来想等掌握确实证据后才通知……所以还没联络。」

「我看过前头引导的那辆机车!是邪蛇邪的人!」

「原来如此,或许粟楠会也掌握到什么消息了。」

有点不甘心地这么说了的同时,青叶注意到一件事。

「嗯……?」

一群穿白色骑士服的车手跟在塞尔堤背后一段距离处。

「那是……『尸龙』吗?」

被黑色领队带领的的白色集团,在高速公路上产生不可思议的连带感。

望著这条奇妙的川流,青叶发现自己望得出神了,嘴角愉快地扭曲起来。

「这下子……应该会超乎想像地热闹喔。」

「某种意义下,没错过这场祭典,真是太幸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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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神姬香并不认为自己不幸。

但也不觉得特别幸福。

自己的人生究竟是幸或不幸。

姬香无法以自己的主观判定。

她是个很坚强的人。

虽然臂力不怎么强,头脑也不算特别灵光。

只有胆识这点,打从出生时起就更胜其他人。

自幼年时起,她就算去鬼屋也不会哭叫,搭乘云霄飞车亦不曾哀号。

问她感想也只会回答「非常可怕」,但恐怕不会有人相信以淡然语气说出的这句话吧。

从她懂事以来,她就只是不断接纳围绕身旁的现实。

像是父亲表情凶恶地对母亲大吼大叫,有时还会被陌生人殴打的事。

或是父亲偶尔会露出判若两人的温和笑容,伸出温暖大手抚摸她的头的事。

或是在妹妹出生时,得知了父亲是个罪犯的事。

或是父亲是个经营非法利息借贷──地下钱庄的业者,造成许多人痛苦的事。

或是她还是小学生时──希望父亲被绳之以法的姊姊,向警察告发父亲公司秘密的事。

或是因父亲被逮捕,自己遭班上同学霸凌的事。

或是由于自己从不抗拒那种困境,反而站上班上较为强势的一方的事。

或是从那一瞬间起,班上的孩子们一反过去的态度,开始向姬香谄媚的事。

或是自从父亲离开家里,母亲的心灵逐渐崩溃的事。

母亲虽然害怕只会怒吼的父亲,但也许心里还是爱著他吧。

再不然,就是把来自恐惧的忠诚误会成爱。

姬香无法理解,但认为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自己不应该多作揣测。

不管如何,为了填补失落感,母亲在自己的「影子」里创造理想世界,天天对著生于墙上的黑暗不停诉说。

在那个「虚构现实」里,母亲不只会被父亲怒吼,还会被施暴。她总是呼唤著姬香或姊妹的名字,说「别留我单独和他在一起,别留我和那种人单独在一起」。

姬香无法理解,为什么连在妄想世界里,母亲还要背负超乎现实的辛苦,这真的还能算是理想吗?虽然无法理解,但姬香依然接受这样的母亲,将她视为一名重要家人来关怀。

不仅如此,姬香明知被警察逮捕的父亲是个无可救药的混蛋,也仍将他视为一名家人关爱著。

她希望父亲能在监狱里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也愿意帮助他在出狱后重新振作起来。

但姬香真正的错误,是她没发现自己是个坚强的人。

所以她深信两位姊妹都和她一样会正面面对现实,从未有过怀疑。

直到她听到姊姊吐露对世界的恨意为止。

姬香升上国中时,当时是大学生的姊姊被父亲过去的客户刺伤了。

──因为我被怀疑去通风报信,所以别的地下钱庄业者也不肯借钱给我了!

据说被逮捕的那名男子在侦讯室里如此大声疾呼。

那名男子是一间小型工厂的社长,银行不肯融资给他,紧急时只能靠地下钱庄,但由于被怀疑向警方告密,使得借不到钱周转的男人的工厂倒闭了,走投无路的他只好铤而走险。

的确,彩认识那位社长,彩就是用向他借来的资料去向警方通报。

彩肯定没想到会演变成这种结果吧。

姬香后来才知道,这世上有许多人明知是违法的高利贷,仍主动使用这些地下钱庄。

当然,姬香并不认为地下钱庄是必要之恶。

父亲从头到尾只追求自己的利益。或许那个小工厂的社长因此得救,但有更多人因为被讨债而日暮途穷。

因此姬香不认为姊姊做错了。社长真的要恨,应该去恨不肯借贷的银行或低迷的景气才对。

姬香淡然思考著这些事,对姊姊被刺伤之事深感苦恼。但她靠著毅力度过打击,全心全意照顾姊姊,想成为她的支柱。

──「为什么我会碰上这种事?」

──「我做了正确的事吧?错不在我吧,姬香?」

是的,姊姊做了正确的事。

姬香真心认为如此,所以她明白地说了。

姊姊做的事是正确的,但不见得会因此获得回报。

这个世界的结构或许就是如此。

虽不敢说神佛绝对不存在,也不见得会立即帮助做对事的人啊,所以我们要一起加油。

听完姬香这段毫不隐瞒的真心话后,姊姊这么说──

──「……你的话多么残酷啊。」

──「你知道心灵崩溃的妈妈,对著墙壁说了什么吗?」

──「……她说『不要把爸爸交给警察,我们是一家人』……」

──「对妈妈而言,那才是正确的世界吗?」

──「被妈妈这么责备,才是这世界的正确模样吗?」

──「我才不要。我没办法像你那样思考。」

──「带著冷漠眼神,彷佛了悟一切般地凝视世界,彻底放弃。我绝对不要这样。」

姊姊的话痛切地撕裂姬香的心。

并不是因为她说中事实。

姬香从未冷眼旁观,也真心感到痛苦,不愿放弃。

但被人完全相反地看待,令她悲伤不已。

只是,生性坚强的姬香连这份悲伤也忍耐下来,既不哭泣也不愤怒,继续辛勤照顾因伤而动弹不得的姊姊。

只不过别说外人,就连在母亲或姊妹的眼里,姬香的这份坚强还是过于异常了。

──那孩子没有感情。

她时常被误会如此。

和身旁的人相比,她的感受性一样丰富,心中也有喜怒哀乐。

与他人相同,她碰到开心的事也会笑。

只是比起开心的时间,她忍耐悲伤或痛苦的时间多太多了。

也因此,她面对大半事情才能维持不动摇,将激烈的愤怒塞进肚子,吞下悲伤的眼泪。

显露情感绝不代表脆弱。

但对于辰神这名少女而言,问题并不在于此。

不知该算好事还是坏事,她对能撼动情感的一切障碍的忍耐力都太强了。

由于这份坚强,使得她和比自己更为重视的姊妹失去了交集。

妹妹也一样。父亲被警方逮捕,以此为开端的辛苦生活,明明做了对的事却被刺伤的姊姊,心灵逐渐崩坏的母亲……妹妹并没有坚强到能忍耐这些接连降临的「现实」。

姊姊的伤势后来痊愈,平安回到大学,却陷入因为长期住院,尚未找到工作的窘境(注:日本人通常在大三或大四时就会开始找工作,毕业后立刻就职),从这些地方也让人感受到现实的不讲理。

有一天,姊姊看著电视,喃喃低语。

──「没有头的……骑士……」

作为一名长期定居池袋的居民,恐怕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吧。

姬香最初见到没有引擎声的机车时也吓了一跳,但当时只以为是「骑著奇妙机车的飙车族」而已。

不只姬香,许多当年住在池袋的居民对没有头的骑士,顶多只有这种程度的认识。

但是自某一天起,状况改变了。

原本只是暧昧不明存在的「没有头的骑士」,竟大摇大摆地出现在电视中。

彷佛想夸耀自己的存在般,「没有头的骑士」展现现实不可能的动作,用从身体上冒出的「影子」创造大型镰刀,甚至奔驰于大楼壁面。

姬香觉得很惊人,但也怀疑或许是利用特效做出来的假象。

但从那时候开始,不论白天或众目睽睽之下,没有头的骑士开始毫不隐瞒地使用超常能力了。

彷佛被城市接受了她的存在一般。

姊姊应该也亲眼看过她解放后的模样吧。

姊姊彷佛被附身一般,开始调查没有头的骑士,不停诉说她是多么超乎常识,多么跳脱这个世界道理的存在。

姬香发现──

姊姊的行为是种信仰。

她坚信,没有头的骑士是能将这个绝对不会瓦解的不讲理社会凿出一道破绽,来自其他世界的更不讲理的存在。

说不定真的是幽灵,再不然就是天使或恶魔。

只要能证明她的真面貌,就能改变这个世界的道理。

虽不明白时钟的指针会往过去还是未来前进。

届时,没有头的骑士会被视为科学而更进一步分析?抑或被当作神秘而受到崇拜?

但不管如何,这个世界一定会有所改变。

而自己等人也将跳脱这个蛮不讲理的世界。

姊姊毫无根据地如此深信不移。

明明就算没有头的骑士是超越世界道理的存在,也不见得是来救人的。

没有头的骑士自二十年前早已出现在池袋。倘若她真是为了普渡众生而存在,为何姊姊被刺伤时没来救她?

因此对姬香而言,没有头的骑士仅是个「拥有神奇力量的陌生人」。

只不过就算心中这么想,姬香也没打算强烈主张。

对姊姊而言,「没有头的骑士」是让她活下去的力量泉源,光是存在就能带给姊姊救赎。

姬香一直以为如此。

直到没有头的骑士从池袋消失了为止。

一开始只是传闻,等真的再也见不到没有头的骑士后,姊姊的焦躁也与日俱增。

有时还可以看到她和母亲一样,面对墙壁自言自语。

──「没有头的骑士绝对会带我们去某处。」

──「绝对会带我们逃离这个世界。」

姊姊总是嘟哝地说著这些。那时,妹妹小爱也已被姊姊感化,两人经常一起为了寻找没有头的骑士在街头徘徊。

给了姊妹俩无限希望,却毫无作为做就消失的没有头的骑士。

明知错不在没有头的骑士,姬香就是无法喜欢她。

姬香认为,她说不定只是让人抱著永不可能实现的希望,再将之推进绝望深渊的恶魔。

同时,也觉得能对不认识的没有头的骑士如此怀恨的自己相当下流而丑陋,觉得自己无异于刺伤姊姊的男人,甚至比他更恶劣,对此感到沮丧。

在那个没有头的骑士眼里,恐怕姬香自己才真是蛮不讲理的存在吧。

虽然没表现在脸上,郁闷的心情一直在姬香心中累积。

但是有一天,姊姊的心情突然变好了。

与此同时,妹妹的行径也变得古怪了。

那一阵子,姊姊时常对姬香这么说──

──「或许你说得没错,这个世界没有神也没有佛。」

──「吶,既然如此,我们何不自己创造呢?」

不明白姊姊用意的姬香只能含糊回应。姊姊继续心不在焉地说──

──「姬香,你再也不必勉强自己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在这个没有头的骑士消失的池袋,姊姊比任何人都渴望著没有头的骑士。

之后又过了一个月──姊姊失踪了。

连同一样寻求著没有头的骑士的妹妹一起失踪。

换作一般人,遭逢姊妹同时失踪的打击,一定会坐立难安,无法冷静。然而姬香的坚强使她从冲击中站起,甚至还能从容地推测与分析事件。

──姊姊真的被人绑架了吗?

看过姊姊留在杂志编辑部的笔记,姬香不免怀疑。

以疯狂信仰没有头的骑士的姊姊来说,笔记内容似乎过于平淡──和姊姊在家里热切描述的内容相比,那篇文章关于没有头的骑士的情报未免「过于稀少」。

──说不定……

姬香有种不好的预感,也察觉到某种可能性。

但是她宁可将之否定。

姊姊再怎么样,也不会做出如此可笑的事。

姊姊和妹妹是姬香珍爱的家人。

因此,在没有头的骑士和家人之间,姬香选择相信家人。

而现在──

姬香以近乎最糟的形式和这样的姊姊重逢了。

假如成为一具冰冷尸体或受到难以复原的重伤是最糟糕的形式,现在的状况可说是仅次于那样的讨厌形式。

在这个离池袋有段距离的某别墅地下室里,姬香得知──

自己的姊姊不是被害者──而是站在「加害者」那一方的事实。

「好久不见,姬香。我们几天没见面了?」

被姬香称呼为姊姊的女人,脸上浮现莫名空虚的笑容,俯视倒在地上的姬香。

另一方面,姬香则以冷淡表情抬头望著自己的亲姊姊。

「刚才在厢型车里不是一直都在一起吗?虽然我是躺著,没什么机会见到脸。」

「哎呀,是吗……嗯,或许真是如此。」

表情安稳地说著这些事的姬香的姊姊──辰神彩维持笑容,说出奇妙的事:

「这么一来,姬香也平安来到这里,真是太好了。放心,这里的人们都很好。」

「……姊姊,你想说什么?」

「没有头的骑士──塞尔堤『大人』回来了,所以不必担心了。」

「姊姊?」

发现对话微妙地搭不上的姬香一脸疑惑。

「我们将会见证新时代的来临,你也会成为目击者。」

「你在说什么……?姊姊……妈妈没事吧?」

「妈妈?喔,她在浴室和墙壁对话,应该没事吧,那个人是属于爸爸的。姬香和小爱已不再需要为了爸妈痛苦了。这一切都是托塞尔堤大人的福呢。爸爸一定会死于监狱,妈妈不久之后也会被塞尔堤大人所拯救。是的,放心吧,一切都会好转。放心吧,一定会……」

「别再说了……姊姊,你只是想用没有头的骑士作为逃避的理由。但这对那个人来说也很困扰……」

听到姬香所言,姊姊猛然把头侧向一边,反问姬香:

「那个人?那个人是指塞尔堤大人吗?」

脸上仍挂著笑容,却藏著某种深不见底的冰冷。

「……是的。」

「你又懂她什么?」

「当然懂。因为这是她亲口说的。」

这句话让彩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你说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这……」

代替吞吞吐吐的姬香,久音开口:

「我和姬香一起跟塞尔堤见过面了。」

说出如此挑衅般的发言。

同时,房间内的时间彷佛暂停。

被彩的沉默所压迫,一旁的男人们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为什么?」

彩主动打破沉默,静静地说: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

「姊姊……」

「果然很奇怪,这个世界真的很奇怪。得快点逃离……得快点进入黑烟里……」

对开始喃喃说出奇妙事情的姊姊,姬香大声呼唤:

「姊姊,请住手吧!我不相信这件事的起头者是姊姊!最初是谁把你拉进来的?」

「拉进来……?你错了,姬香,我们是被拉出来的,从那个宛如腐烂泥沼的地方被拉出来……证据就是我们现在的心情很好啊。吶,这样你懂了吗?」

「你到底在说什么……」

对话果然搭不起来。

姬香穷于回答时,背后的四木小声细语:

「这位小姐,我想现在是无法说服她的。」

「咦……?」

「就是……请坚强一点,照我看来,令姊的状况似乎是『嗑药』了。」

「……!」

原本如铁面具般冷静的姬香的脸,变得略显些许苍白。

「我见过她这种眼神和表情……吸食『天堂奴隶』这种毒品者都会变成她那样。一遇到讨厌的事就会产生反应。脑中充满幸福感,只看得见、听得到对自己有利的事。」

所谓讨厌的事,对姊姊来说当然是姬香比姊姊他们更早和塞尔堤接触。姬香立刻察觉如此,也理解姊姊现在的状况绝不正常。

「怎么会这样……!」

「幸好令姊看起来还是初期。立刻戒掉的话,还能恢复正常。」

久音听到这段对话,代替深受打击的姬香向辰神彩问道:

「吶吶,这位大姊,爱应该没事吧?」

提出姬香的妹妹的名字,彩略为思考后回答:

「爱?爱……喔!嗯,是的,尽管放心吧。小爱只是在做她该做的事。她说要去把和塞尔堤大人及平和岛静雄相谈甚欢的学妹带来这里。」

听到这句话,四木和他的部下不禁吓了一跳。

「小姐,容我问个问题,令妹的学妹叫什么名字?」

「哎呀,你是谁?算了,不重要……嗯……想起来了,名字似乎是小茜。」

「……」「大……大哥!」

四木一脸苦涩,他的光头部下明显慌张起来。

四木立刻恢复正常表情,冷静地和彩对话:

「为什么要把那女孩带来?」

也许对彩来说,这是个「适当的话题」吧。和面对姬香时不同,彩具体地回答:

「平和岛静雄是超越凡人的强者,有资格和那位大人说话。但一般女孩居然和那位大人愉快交谈,这是不能原谅的事。」

说完面露微笑,顺便踢了久音的头一脚。

「呃哇……!」

「姊姊,住手!」

「放心,姬香,我不会杀他。我只是要让他反省……之后再让他失踪。」

即使姊姊轻描淡写地说著骇人内容,姬香仍然不肯放弃:

「这些事……全都要嫁祸在塞尔堤小姐身上吗?」

这时,彩一脸疑惑地歪著头说:

「……?你在说什么?这些人全都是塞尔堤大人抹消的啊。我们最明白塞尔堤大人的意志了,我们的意志就是塞尔堤大人的意志。」

「……」

「是我们守护了从池袋消失的没有头的骑士的传说。现在大家只当成失踪事件,不久就会变成都市传说。这些被没有头的骑士带走的人将会穿过影子,抵达没有痛苦的世界。」

完全无法对话。

彩并非在说笑,她的表情透露了她真心相信这些事。

她的脸上已见不到当杂志记者时的理智,她成了盲信某种对象的狂热信徒。

姬香垂下双眸,正面接受了这个无可救药的现实。

──姊姊错了。

──即使如此,我还是不能离开姊姊或爱身边。

──我也不会逃避现实,逃避没有头的骑士……!

姬香下定决心,对姊姊开口:

「姊姊……求求你,和没有头的骑士小姐见个面,好好地对话吧。这样的话,你也一定能明白。」

「放心吧,姬香,我们现在真的非常幸福。创造出都市传说并使之扩散的话,会让人有种自己也成了都市传说一部分的错觉……这句话是我的记者前辈所说,真是一点也不假呢。而且这不是错觉,我已成为没有头的骑士大人的一部分了。」

姬香正面凝视著眼中隐含宁静疯狂的姊姊,还想说点什么。

但是──在她说出口前,房门被打开,一名男子进入对彩耳语。

「……小爱怎么了?」

彩咕哝一句,急忙朝门口走出。

「姬香,抱歉。真是的,小爱没能成功绑架那个叫小茜的女孩。」

「咦?」

姬香睁大双眼,背后的四木则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放心吧,下次不会失手的。」

「等等,姊姊……」

彩用力关上门,留下一名男子看守,就这样离开了。

恰似想逃离姬香所说出的现实一般。

♂♀

八王子某处

『……我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和你相遇。』

塞尔堤看到来自三头池八寻的邮件,在离粟楠会关系者集合地点有段距离之处和少年碰面。

「抱歉,我也吓了一跳。」

『你为何会来这里?』

「事情是这样的……」

八寻说明事情后,塞尔堤恍然大悟地垂下肩膀:

『黑沼青叶啊……他到底是从哪里得知这个消息啊?』

塞尔堤觉得很不可思议,那名少年拥有和临也不相上下的情报网。

她认为青叶说不定有窃听粟楠会的人员,决定不去深究。

『但你打算怎么办?你来这里,是想和青叶他们一起冲进去救人吗?』

「我两个朋友都被绑架了,无法坐视不管。」

『老实讲,我想劝你交给警察处理就好……虽然我也没有立场这么说,但没有必要连你也遭到危险。』

「这不是必不必要的问题,我觉得自己不这么做不行。请让我帮忙吧。」

明知自己的要求很不讲理,但八寻不肯退让。

「如果我在这里退缩了,好不容易抓到的『契机』又会从手中溜走……」

『契机?』

对于塞尔堤的疑问,八寻连忙摇头,回避问题:

「我知道我的要求很不讲理。但是……既然久音和辰神同学被绑架了,下一个目标说不定就是我。我至少能充当诱饵吧?」

『的确,没想到连姬香都被绑架了……』

倘若八寻是普通高中生,塞尔堤说什么也会阻止他。但是塞尔堤很清楚,八寻绝非等闲之辈。

简单说,就是个较温和的平和岛静雄,不必担心他打架会输,问题是他们并不知道这次的对手是何方神圣,说不定是会突然持枪扫射的疯狂之徒。

──除了粟楠会的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连尸龙的人也来了……

不仅如此,蓝色平方的成员也到场了。

尸龙和蓝色平方的关系绝对称不上良好,连和尸龙是世仇的「邪蛇邪」也在的话,稍加刺激恐怕就会演变成大型纷争。

──更何况,对方企图绑架组长的孙女小茜,粟楠会不可能轻易放过,说不定连枪械都带来了。

塞尔堤越想越觉得悲观,急忙左右摇晃安全帽,重新问八寻:

『你的目的是什么?』

「咦?」

『以前有个孩子为了追求非日常而来到池袋。那个孩子走进城市的阴暗面时,我没有阻止他,我现在仍不知道那样做是好是坏。只是,他后来受了重伤,离开阴暗面。抱著信念的他因此受伤是自作自受,但假如你是因一时情绪激动才想与阴暗面有所牵扯,我并不建议。』

塞尔堤正面看著眼前的少年,心中想起另一名少年的事,继续输入文字:

『告诉我,你来这个城市有什么强烈目的或理由吗?』

于是,八寻沉默半晌后──正对著塞尔堤明白地说出口:

「塞尔堤小姐……」

『怎么样?』

「……接下来,我会问你一件很失礼的事,即使被你痛揍也无话可说的事。」

『……?不会,只是问问题,我不会揍人的……』

塞尔堤疑惑地将安全帽歪向一边,八寻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地表白。

关于为何自己会来这个城市的理由。

关于他在故乡被称呼为什么。

「请问你被人称呼为『怪物』时……心里作何感想?」

♂♀

别墅地下

「怎么办,要是不快一点,那个叫小茜的女孩会……」

虽然和姊姊完全无法沟通的事令人悲伤,但姬香很快就忍住悲伤,语气淡然地如此说。

这时,背后的四木开口了:

「放心吧,令姊没有『下个机会』了。」

「?」

久音察觉姬香的疑问,代替四木回答:

「我猜她所说的那个叫小茜的孩子是粟楠茜。她是粟楠会组长的孙女。」

「……你很清楚嘛,小鬼。」

「我和她在同一个道场学习。」

「……啊,原来你是乐影健身房的门生。」

四木总算明白地点点头。

久音也跟著点头后,为了不让守卫听见,压低声音说:

「换句话说……这栋别墅里的人已经和粟楠会为敌了。」

四木接在后面说:

「茜大小姐身边有人暗中保护,所以没绑架成功的家伙们一定会被跟踪。」

「咦,所以说……?」

「这就表示……粟楠会恐怕已经派出人马朝往这里了啊,小姐。」

「……」

听了四木的话,姬香露出困惑表情。

比起有人来救她的安心感,她更担忧「姊姊和黑道的人为敌」的事实。

「喂,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

或许是对小声说话的四木等人感到可疑,看守的男子皱著眉头走近。

「啊,抱歉。血弄脏地板了,很伤脑筋。」

「血?」

守卫感到诧异,走了过来。

对方果然是外行人,毫无警戒地靠近确认被四名人质挡住的空间──

瞬间,他的鼻梁挨了四木的掌底攻击。

「噗喔……」

整颗头向后仰,鼻血猛烈喷出。

不知不觉间,四木已解开四肢的束缚,猛然起身,两手各自抓住男人的右手和头部。

「接下来……」

「噫……」

男人的手被挟持在背后,头发还被人用力揪住。

四木就这样控制男人的重心,把脸部朝架子角落狠狠地撞下去。

「~~!」

男人发出不成声的惨叫,四木再度抓著他身体,将男人的脸部摔向地面。

啪嚓。随著可怕的声音响起,久音他们知道男人的鼻梁断了。

对著晕眩过去,不停流著鼻血的男人,四木说:

「看,真的弄脏了吧。」

久音看著耸肩的四木,很惊讶地问:

「咦……大叔的手脚是什么时候恢复自由了……?」

「我从一开始就随时能挣脱了,但在确认他们的真实身分前不打算打草惊蛇。只要是混道上的,那种程度的束缚根本是小儿科……」

「呃,那个……」

对著搜找守卫身上的智慧型手机的四木,光头部下似乎难以启齿地说:

「四木大哥……我挣脱不了耶,可以帮我解开吗……?」

♂♀

别墅四周

『原来如此。所以你才会来找我或静雄……』

塞尔堤听完八寻的告白,平静地以文字回应少年。

『你觉得静雄是怪物吗?』

「……若以强度来看,是的。」

『强度以外呢?』

「……是个好人。」

听到这个回答,塞尔堤在心中吹了个口哨。

因为她很少碰上被静雄狠狠揍飞,还能立刻说他是个「好人」的人。

「他为了你及他的弟弟而愤怒。坦白讲,我觉得他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朋友被瞧不起而感到愤怒,这很了不起。」

『嗯,的确是如此。』

──虽然静雄也经常为了自己的事而暴怒。

虽然心里这么想,不想打断八寻的话的塞尔堤没将想法写成文字,继续听八寻说下去。

「比我更多的人喊他怪物,他却还能真诚而直率地活著……我想向他看齐,成为他那样的人……」

──……他算直率吗……?

塞尔堤想到被静雄折断的道路标志与邮筒,认为八寻对他的评价似乎过于夸大,但也觉得无照驾驶的自己没有资格说这些,决定不去在意。

「一想到来到池袋,和其他被呼唤为怪物的人们交流的话,我或许就能摆脱孤单……或许就能理解自己活著的意义,所以才会……对不起,我由衷感到抱歉。」

『没必要道歉啊。因为我在人类眼中是货真价实的怪物。』

塞尔堤说完,直截了当地摘下安全帽。

「!」

存在于安全帽底下的,是不断渗出黑影的脖子断面。

突然发生的事情令八寻深受震撼。他调整呼吸,对塞尔堤说:

「原来你真的……不是人类啊……」

『你不怕吗?』

「怕,脚在发抖了。」

八寻吞咽唾液回答,接著用力紧握拳头,深感抱歉地开口。

他真正害怕的,不是塞尔堤没有头颅的模样──而是在「正牌的怪物」面前,觉得自己是如此渺小。

「被我这种只因行动就被称作怪物的半吊子家伙视为同类,你一定很困扰吧?」

『何不当个正牌的呢?』

打断想再次低头致歉的八寻的话语,塞尔堤用智慧型手机对著他这么表示。

「……咦?」

『既然讨厌半吊子,就当个真正的怪物吧。』

这是几年前的塞尔堤绝对不可能说出的话。

『别害怕成为怪物。』

塞尔堤有段时期,强烈觉得自己终究不是人类。

所以她主动挖出鸿沟,阻绝所有人类。

『就算和我一样变成没有头的身体……「你还是你」。』

但她后来开始填补自己挖的鸿沟,并不是因为她想成为人类。

单纯是因为她邂逅了能让她感到幸福的对象。

『虽然我没资格说出「世界很宽广,相信自己的人生」之类冠冕堂皇的话……就算是个怪物,也一定有人愿意相信你,爱著你。』

浮现于她脑中的,是纯粹爱著身为怪物的她的那名男子的容貌。

同时也是她所深爱的那名男子的容貌。

「愿意……相信我的人?」

「『只要不放弃相信,总有一天你会和爱你的人相遇。你就是个人类,亦是怪物──』」

『你永远是你自己──三头池八寻。』

「啊……」

此一瞬间,八寻彷佛看见没有头部的女性在微笑。

光是如此便已足够了。

对八寻而言,作为向前迈进的「契机」,还有什么比没有头的骑士的笑容更棒的呢?

♂♀

别墅地下

四木替光头部下解开束缚,指示他替久音和姬香松绑。

这段期间,四木打开守卫的智慧型手机,用地图APP确认现在位置。

接著再用这个地址去网路搜寻,找出这栋建筑物归何人所有。

「这时代可真方便啊。」

映入低声呢喃的四木眼里的,是「四十万不动产所有 别墅地」这几个文字。

这附近一带是四十万集团所拥有、贩卖的土地。

他对四十万这个名字有印象。

──原来如此,我会被抓,原来是这个理由。

──「天堂奴隶」只有四十万在贩卖……我在调查没有头的骑士的事凑巧被他们得知,所以作为一石二鸟之计就把我抓来了。

身为黑道干部的四木被绑架的话,能让世人以为「没有头的骑士终于对粟楠会出手了」,同时也能向粟楠会报当年组织被瓦解的一箭之仇。

──但为什么是现在?

──他想集合信仰没有头的骑士的信徒,以此作为幌子让毒品组织复活吗……?

──不对,他不会笨到让外行人加入组织核心。

重点是,假如四十万真的有插一脚,恐怕早就前来解决四木了。

四木满头雾水,最后判断只靠现有情报什么也解决不了,决定先处理眼前的问题。

首先他用智慧型手机和组里的人──身为四木上司的粟楠干弥联络。

为防万一而将重要干部的电话全部背下来的四木直接拨打号码,等待对方接听。

『……谁?』

由于是不认识的号码,干弥感到狐疑。

「抱歉打扰您了,干弥大哥,是我。」

『……!四木吗!你现在在哪里?』

「在八王子。我现在在绑架犯的基地里。大小姐没事吧?」

『刚才有接到联络说她差点被绑架,被你的部下搭救了,感谢。』

虽然是简短的答谢,四木不特别在意,向干弥报告自己的状况。也许是在体恤姬香,并没有提及彩的事。

「这里有几条毒虫,但在背后穿针引线的恐怕是四十万。至于他背后是否还有人在幕后操作,我会继续调查。」

『……赤林培养的飙车族和青崎底下的小伙子正往你那边去。小心别被卷入危险了。』

听到干弥的话,四木蹙眉:

「您应该没让青崎那家伙带枪械来吧?」

包括青崎本人,身为粟楠会中首屈一指的强硬派的青崎帮的成员多为血气方刚之人。就算对手是吸毒者,倘若他们之中有人中弹,说不定会害粟楠会陷入被公权力扫荡的危机。

『只能信赖他的理性了。要不是我站在这个立场,我也早跟著去袭击了。』

「我会努力不让骚动扩大的。」

又和干弥讨论了几句后,四木结束通话,回头看背后的久音和姬香:

「我们接下来要出去,小姐你们最好留在这里,别轻举妄动。」

「不……我也要去。我很担心姊姊。」

即使猜到四木的身分,姬香也不胆怯,凛然要求同行。

虽然觉得姬香很有胆识,四木并没有理由带一般人到处走。

后悔太早解开姬香的束缚的四木,这时听见有走下阶梯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

他马上使个眼色。光头男点头,悄然走向门旁。

然后随著门打开的同时,光头男奋力扑向来访者──

转眼间就遭到反击,翻白眼昏倒了。

「!」

精确瞄准太阳穴的锐利一击,让四木不禁为之屏息──

但他正准备警戒的时候,发现来访者背后的人影。

扣除安全帽,彻底可说只是一道人形暗影的存在。

「辰神同学!久音!你们没事吧?」

发现慌忙跑了过来的人是八寻,姬香和久音同时瞠目结舌。

「八寻同学?」

「八寻?以及……塞尔堤小姐!」

见到呼唤他名字的两人似乎没有受伤,八寻总算放心──

但在瞥见姬香等人身旁的那名男子后,八寻立刻背脊颤抖起来。

长年培养的经验和与生俱来的本能马上对他发出警告。

虽然和静雄的方向性不同,眼前这名男子是非常危险的存在。

「哎呀,塞尔堤,你来真是帮了大忙啊。」

『四木先生!太好了,你平安无事!』

「嗯,还算没事。你怎么知道我们被关在地下?」

『我们从后门潜入,路上随便抓了个守卫威胁,他就把你们的事告诉我了。』

看了塞尔堤的文字,四木说:

「……我想就算不威胁,他也会告诉你。」

『……?这么说来,那家伙的反应很奇怪……又哭又笑的……』

「我就知道。先不管这个,幸亏有你来,在乱斗之中可以放心把学生们交给你。」

看著瞥了一眼久音和姬香后如此说的男人,八寻总算明白这名男子不是敌人──

但同时也发现一件事。

「请问……这个人应该不是绑架犯的同伙吧?」

八寻看著在地上躺平的光头男,担心地问。眼神锐利的男子叹了一声,带著苦笑回答:

「有所误会而先动手的人是我们,请别放在心上。这家伙要是知道自己被学生击倒也会觉得丢脸,不敢大肆宣传,而我也不允许他这么做。」

八寻听完总算放心,再次低头道歉:

「我明白了。他醒来的话,请代我转达歉意。」

换作平时,八寻会等男人醒来后再郑重道歉,但目前时间紧迫,八寻转头面对姬香他们:

「我们快离开吧。这里很快就会陷入风暴了。」

姬香却摇头反对:

「等等,我不能放姊姊不管。」

「对喔,你的姊妹也被绑架了。她们没和你被关在同一间房吗……?」

为了让姬香放心,塞尔堤输入文字安抚姬香:

『我去当诱饵,你趁机和八寻他们一起逃向后门,懂了吗?』

「……不,不是这样的,塞尔堤小姐。」

『咦?』

塞尔堤感到困惑,姬香紧咬下唇,说明事情始末:

「我的姊妹……和绑架犯是一伙的……」

『什么……?这……这是怎么回事?』

塞尔堤难掩惊讶,四木则语带讽刺地对她说:

「唉,说起来,这一切都是你这半年来过得太悠闲所造成的啊。」

♂♀

别墅四周

「……为什么『尸龙』的杂碎会在这里?」

「我们才想问,『邪蛇邪』来八王子集会,表示你们总算要连同那身臭气,夹著尾巴逃出池袋了吧?」

各大组织逐渐集合在别墅地,理所当然地,队伍之间也开始发生口角。「尸龙」和「邪蛇邪」的上层当然明白状况,冷静以待,但血气方刚的队员开始发生冲突了。

「啊?我看你们根本跟绑架犯是一伙的吧?」

「叫屁啊,粟楠会的小狗,你们的鼻子已经烂到连绑架犯和我们也分不出来啦?」

「啊啊?」

「喔啦!」

演变到后来,双方开始用不成言语的吼叫声叫阵,但在远处,也有一群人用摄影机拍摄这一切。

「真是的,吵到这种程度,别墅内的家伙们肯定发现了吧。」

躲在远处的停车场角落的青叶这么说。他坐在厢型车里,用摄影机拍摄现场状况。

「声音会被录进去的。」

「别担心,之后用编辑删掉我们的声音就好了。」

「对了,我们要在什么时机上场?」

青叶回答伙伴的疑问:

「等掌握绑架犯的真实身分后再说吧。看这情况,尸龙和邪蛇邪应该会自己打起来,我们就趁那个时机出去。」

用有夜视功能的望远镜观察,传达现场有行动的事。

「喂,有一群人走向别墅入口了。」

「我看看……啊,那不是『邪蛇邪』,是他们上面的粟楠会的可怕大哥们……」

青叶用摄影机的望远功能进行观察。

别墅入口附近似乎发生冲突。

「开始了吗?出来的会是哪些牛鬼蛇神呢……」

青叶愉快地守望事态发展,下个瞬间,发现画面左上角有光芒闪烁。

「嗯?」

察觉那是小小火光时,光点一口气膨胀,从别墅二楼朝庭院画出一道光之轨迹落下。

──汽油弹!

青叶看清那是什么的瞬间──随著玻璃碎裂声,火焰迅速在地上蔓延。

「唔喔喔喔!那是什么!」

「是哪来的家伙!」

「是你们搞的鬼吧!」

汽油弹不知从何处拋投过来,迅速成为一触即发的两个队伍的导火线。

有人朝对手挥出拳头,与此同时,吵闹声从四周一起响起。

「啊啊,唉……多么冲动的家伙们啊。邪蛇邪碰上我们就会抓狂,反之亦然。」

丽贝站在略远处观察现场状况,一脸受不了地看著这场纷争。

「不过,既然开始了也没办法喽~」

虽然感到傻眼,眼神却泛著笑意。

几名邪蛇邪的年轻成员手持铁管从他背后逼近。

「去死吧,丽贝!」

高举铁管的男人们大吼。丽贝一转身,银色闪光随之闪动。

铿锵铿锵。响起刺耳的金属声,男人们手中的铁管一瞬断成数截。

倒映在一脸茫然的男子们眼里的,是丽贝双手各执一把的柳叶刀。

交互对照手上铁管的惨状与那两把刀后,男人们惨叫一声,仓皇逃跑。

「对方的新人只有这种水准吗?彼此的人才都严重不足啊。」

丽贝摇头苦笑,徐徐走向前。

并非为了阻止伙伴们,而是为了从中心观察已开始的「祭典」的始末。

另一方面,粟楠会的小伙子发现汽油弹是从别墅之中拋出来的,虽一瞬感到畏缩,立刻发出怒吼,冲向别墅入口。

这时,似乎早就料到似的,又有一颗汽油弹朝他们拋了出来。

不只如此。

从四周的别墅里接连拋出汽油弹。不管是什么组织,只要是聚集在别墅外的集团都成了对象。

此外,还有催泪弹混杂在汽油弹里──四十万集团所拥有的别墅区陷入严重混乱状态。

「该死!把喷子拿来!」

「笨蛋!这么做会被青崎大哥杀了!」

「不然要怎么收拾这个混乱情况!」

「泉井在哪里?让那家伙拿刀子冲锋啊!」

「他不行啦!泉井那家伙天不怕地不怕,就是只怕火!」

在满地哀号和怒吼声中,作为反击,有人开车冲撞别墅,破坏声扰乱了森林的寂静,催泪弹的烟雾反射汽油弹的火光,将夜空照得一片透亮。

「事情闹得好大啊。」

青叶继续拍摄影片,低声嘟囔。

「喂,那个叫八寻的小鬼去哪里了?」

「他去和没有头的骑士见面。没有头的骑士一见到我,就会明白表现出厌恶表情……不对,应该说厌恶动作。」

「可是也不能放著他不管吧?」

「不,我倒很期待他和没有头的骑士会怎么行动。我的目的就是要把那个场面拍下来。」

青叶满脸奸笑地继续操作摄影机。

彷佛要回应他的期待一般──

Qrrrrrrrrrrrrrrrrrrrrhhhhhhhh────

宛如马儿嘶鸣的引擎声,响彻在充满混沌与破坏的别墅地。

听到令人胆寒的引擎声,反应最激烈的是别墅里的人们。

「这个声音……错不了……是没有头的骑士大人的机车!」

「真的耶!哪里……她在哪里?」

从某栋别墅二楼拋投汽油弹的彩和爱,眼泪从她们恍惚的双眼中流了下来。

彩从窗户探出身子,拚命寻找声音来源。

结果,掩盖在火光与烟雾之中──在隔壁别墅的屋顶上,彩发现了一道黑影。

她们扭曲的「信仰」来源──没有头的骑士──塞尔堤‧史特路尔森的身影。

「啊啊……啊啊……她来了……终于来了!塞尔堤大人来拯救我们了!」

彩流著眼泪,仰望屋顶上跨坐在机车上的塞尔堤身影。

然而──

「彩姊姊……可是……」

妹妹小爱缓缓伸出手指。

「那是……谁?」

她所指的,是没有头的骑士背后的另一道「漆黑之影」。

「那个」是彻底的一片黑暗。

如果说没有头的骑士是穿著暗色骑士服的异形,那个就像是乾冰状的影子幻化而成的人形。

那究竟是谁?

不,或许该问,那真的是人吗?

抱著这种疑问的,只有极少数察觉塞尔堤身影的人们。

只不过──下个瞬间,现场所有人都将察觉到这名「影子男」的存在。

「──────────────────」

「那个」在屋顶上发出吼叫。

彷佛能撕裂黑夜,消弭哀号的嘶吼。

连正在打架的人们;或害怕火势,到处窜逃的人们都不禁停止行动。

因为他们对这声吼叫本能地感觉到了────

比起逼近而来的火焰或眼前的打架对象更为压倒性的「恐怖」。

「那是什么……」

一名飙车族自言自语,没有人能回答他。

没有头的骑士在池袋几乎没有人不认识,她是为人所熟知的怪物。

但屋顶上的那名怪物,对他们而言却是完全未知的存在。

现场所有人一阵紧张。

只听见火焰的燃烧声与吸入催泪瓦斯的咳嗽不止声。一名忍受不了这种压迫感的飙车族,将铁管朝屋顶上的男子拋了出去。

「你是谁啊!」

但是影子男轻易抓住飞来的铁管,就这样从屋顶上俯冲而下。

以为他会直接跳到地上,却在二楼阳台落地,和内部的「绑架犯」们对峙。

在该栋别墅二楼里的,是五名体格壮硕的男人。看见影子男伸长手想破坏汽油弹,男人们纷纷喊叫:「你……你想干什么!」扑向前,打算把他压制住。

但这五名壮汉转眼间就被打倒在地,压制在地上。

别墅入口处,正在和粟楠会产生冲突的绑架犯人马听到二楼传来惨叫,不禁胆寒。

吸食天堂奴隶的他们的感觉会变得迟钝,但在过度异乎寻常的情景面前,毒品的效力已无法克制恐惧心。

「喂,趁现在!杀爆那个家伙!」

趁著绑架集团愣住的时候,粟楠会的小伙子们扑向他们,将之殴倒在地。

「去死吧!」

怒不可遏的小伙子们对倒地者的肋骨或头部拳打脚踢。

在这样下去肯定会死人的状况中──二楼窗户被踢个粉碎,「影子男」一跃而出。

插图012

影子男以异常速度接近小伙子们,猛然冲进这群人之中。

「你……你是谁!你是站在哪一边的啦!」

突然被「影子男」干扰,一名焦急的小伙子猛然发动攻击。

但「影子男」差之毫厘地躲过,抓住他的手腕顺势一拧,将他的身体扭倒。

「咕啊!」

「嗯啊!喔啦!」

发出不成言语的怒吼,粟楠会的小伙子们一个接一个轮番上阵。

「影子男」轻松摆脱这群男子,在别墅地奔驰。

不管对手是「邪蛇邪」、「尸龙」、「绑架犯」或「粟楠会」,均一视同仁地挑战。

但又不像要无差别挑衅,而是挑战火最猛烈的地方出手,让打架双方同时仇视他。

彷佛要让自己一个人被当成共通敌人,以缓和这一带的纷争状况似的。

──那个家伙……该不会是八寻吧?

持续录影的青叶在心中嘟囔。

他发现影子男面对大批对手,所展现的锐利而精密的动作,与跟平和岛静雄打架的少年的影像极为酷似。

「啊哈哈!听见刚才的怒吼吗?」

察觉「影子男」身分的另一名男子──婴丽贝愉快地笑著,向不知不觉来到身旁的两个姊姊说:

「你们听……八寻的吼叫是多么愉快啊~」

接著过了几分钟。

「影子男」驰骋于充满火光与烟雾的喧嚣之地,最后轻巧地跑上房子外墙,进入某栋别墅的某一间房里。

房间里有两名年轻女性。

是辰神姬香的姊妹。

「你是什么……你到底……是什么!」

彩对出现在眼前的黑影感到潜在性恐惧。

那不是没有头的骑士。

是她们毫无所知的完全异质的怪物。

「你和没有头的骑士……塞尔堤大人是什么关系……?」

对于误以为自己逐渐变成都市传说一部分的彩等人而言,「影子男」正像是泼一桶冷水的存在。

以超乎人类的行动驱逐人类的模样,彷佛在表示「你们这种普通人配不上没有头的骑士」一般。

「你到底是什么嘛!」

彩疯狂喊叫,拋出汽油弹。

但是,「影子男」在空中接下汽油弹──用黑色的手捏熄火焰,淡然回答:

「正如你们所见……我是怪物。」

♂♀

十分钟前 地下室

『唔啊啊啊,怎么可能……原因居然是在我身上吗~~~~!』

塞尔堤草率地输入文字,在地上打滚。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怎么回事?什么崇拜我的邪教嘛……!没人告诉我!我什么也没听说啊!』

见到露出距离「传说中的没有头的骑士」形象极为遥远的丑态,姬香和久音一脸茫然。刚才已领略过塞尔堤此一存在的人情味的八寻,拍拍她的肩膀安抚说:「你没事吧?」

「真是的,看到她这副模样,恐怕所有人的梦想都会破灭吧。」

听到四木的话,塞尔堤突然灵机一闪,立刻站起身:

『对了!只要我跳到他们面前要他们住手,应该就能圆满解决了吧?』

「很难说。他们吸食了天堂奴隶,精神状态不怎么正常,即使说出『为了教义,就算要打倒信仰对象也在所不辞』这种话也不奇怪。不过正常说来,应该会认为『没有头的骑士大人不可能说这种事』,直接把你当成冒牌货吧。」

『怎么这样!不然我该怎么办!』

塞尔堤急躁地问,四木冷静回答:

「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吧。你的嫌疑已经洗刷了。虽然这次的事件有一部分起因于你,粟楠会不会要你负起责任,敬请放心吧。」

发现话里隐含「你欠我们一次人情」的意思,又让塞尔堤的心情增添一份忧郁。

「请等一下……姊姊……我的姊妹们会怎么样?」

「……虽然我们不会做出把这十几个一般民众解决掉的凶残行为……考虑到接下来的混乱,恕难保证他们不会受伤。」

「怎么这样……」

姬香一副不肯放弃的模样。如果继续否定她,说不定会为了拯救自己的姊妹而冲出去。

『不然在纷争发生之前,我先把所有人都捆绑起来呢?如此一来,粟楠会也没必要动用暴力了。』

「……的确,这样的话,除了首谋者四十万以外,直接交给警方或医院处理就好。」

四木表示同意,这时有人表示异议。

「建议最好别这么做喔……」

「久音?为什么?」

面对塞尔堤的疑问,久音带著自嘲般笑容回答:

「呃……和姬香的姊妹们信仰塞尔堤小姐一样……我认识一个信仰折原临也的女生……以当年她对折原临也的盲信程度看来,假如发现自己被折原临也视为弃子的话,说不定会当场自杀呢。」

──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临也的名字?

塞尔堤难掩惊讶,久音接著继续说:

「假如塞尔堤小姐直接阻挠所有人,说不定有一个或两个,甚至许多人的心灵将会受到无可挽回的伤痛喔……尤其是像姬香的姊姊那样的人。」

「……我不否认。」

姬香以略带悲伤的感情回应,塞尔堤又开始烦恼该怎么做时──

八寻明确地对姬香说:

「既然如此,就由我来吧。」

「咦?」

「由我来阻止所有人吧。包括辰神同学的姊妹。视情况,连那个叫某某会的人们也一起阻止。」

『八寻,你在说什么!这种事……』

塞尔堤想劝阻,但八寻冷冷地笑著说:

「塞尔堤小姐刚才不是说了吗?要我当个真正的怪物。」

『这两件事并不一样……』

但塞尔堤的劝阻徒劳无功,八寻脱掉外套,开始活动肩膀。

「你在说什么……为什么八寻同学要做这么危险的事……」

「喂喂,真的假的?」

姬香和久音也跟著出言阻止,八寻思忖一番后对两人说:

「我这个人,只有暴力是长处。」

「……」

「我不像久音或辰神同学那么『坚强』,我一直在逃避现实。」

这是八寻的真心话。

八寻现在已经知道了姬香和久音的过去。换成是他,恐怕无法像他们两人一般跨越困难吧。

他这两位朋友的心灵都很坚强。但八寻的心灵却很脆弱,只是凑巧拥有暴力的才能。

「不过……这样的我若想和世界有所连结,恐怕还是只能靠暴力了。」

「……」

「嗯,我啊,脑子一定有问题吧。」

说完,八寻露出看开了的笑容。这是久音和姬香所见过的,八寻最有精神的表情。

「因此……我不想带著后悔活著。」

接著,八寻开始仔细地摺叠外套,想把脸遮住。

看著他的行动,塞尔堤明白了他的意图。

『啊,你想把脸遮住吗?』

「我不希望家人为我担心,也不想给他们添麻烦……我也很怕自己的长相曝光,引来报复行为。」

『你的行事风格明明很大胆,却意外地谨慎呢。』

见到塞尔堤输入的这段文字,八寻困扰地笑著回答:

「……我只是胆小而已。」

塞尔堤见到他的微笑,判断继续阻止也没有用。

她过去曾看过好几个像他这样的少年,这是不会随著他人的意见轻易改变想法的表情。

塞尔堤让肩膀上下振动,表现出叹气的动作后──从掌心生出一条乌黑蠢动的「影子」布料。

『既然如此,就借你隐瞒身分的面具吧。』

当塞尔堤准备将用影子制作的神奇布料交出的瞬间,她背后有人长叹一声:

「唉,你们准备就这样自顾自地蛮干了吗?」

『啊……四木先生,这个……呃……这也是为了粟楠会好喔……黑道和一般民众火拚的话,会惹出很多麻烦吧?』

无视慌张说明的塞尔堤,四木站在八寻面前,凝视他的双眼:

「喂,小鬼。」

「……是。」

「你说要连那个『某某会』也一起当对手,你真的明白你在说什么吗?」

「……」

八寻沉默不语,四木继续说:

「假如他们为了报复,对你的家人出手的话该怎么办?你想过吗?」

「那个时候……」

八寻犹豫片刻后,明白地回答:

「不得已的话,我也只能战到最后了……」

不是讽刺,也没在开玩笑。

八寻直截了当地如此回答。

在八寻清澈的双眼凝视下,四木眯细眼睛,反瞪回去。

接著对塞尔堤露出苦笑说:

「原来如此,这家伙的确是怪物。」

『……四木先生?』

「既然是身分不明的怪物来捣乱,我也没辙了。」

四木说出可视为默认少年的一句话。

但是──

「只不过,假如那个『某某会』有人死掉或变成无药可救的重症患者……」

四木以彻底冰冷又无比锐利的话语警告:

「我会毫不留情地……撕下你那张怪物面具。」

♂♀

现在 别墅屋顶

八寻脑中浮现四木刚才的话。

结果而言,四木当时的锐利眼神,是这天八寻所感受到的最大恐惧──同时,也是最后的恐惧。

──真不可思议。

──披上这件影子外衣后……觉得很多东西都不可怕了。

承认自己是个怪物,披上塞尔堤创造的「影子」的瞬间起,八寻内心的「恐惧」也消失得无影无形。

对他而言,这点很重要。

恐惧带给他力量,但也使得他不管面对任何对手都有做得太过火的倾向。

但是缓和的恐惧却让他的心灵有所余裕,自然就能节制自己的力量。

不知是披上塞尔堤的影子的影响,或是被塞尔堤的一席话深深打动,或者两者皆是。

虽不清楚原因,在八寻把自己彻底当作怪物来行动的瞬间起──他也确确实实从恐惧中解放开来了。

小心不让姬香的姊妹受伤,用房间里的床单捆住她们后,八寻又登上屋顶。

心中充满了与平和岛静雄全力交锋时不同的成就感。

也许这是一种错觉。

不管是为了谁而行使,暴力就是暴力。

自己只是把姬香当作藉口来揍人。

虽然明白这些道理──八寻仍然克制不了喜悦。

不管被视为坏人或怪物或伪善者都无所谓。

当他基于自我意志当个「怪物」的瞬间,觉得自己总算能从封闭的世界里踏出一步了。

觉得有生以来,第一次能肯定自己的人生──

八寻再次发出响彻夜空的吼叫。

「哇喔,好厉害!好厉害好厉害,真的很厉害对吧!没想到在这种地方,能见到特摄片里的超级英雄呢!」

在见到突然现身的怪物,纷纷丧失战意的飙车族当中,只有婴丽贝开心地鼓掌叫好。

「啊,或者他是怪人?算了,不管是哪一种都好,因为很帅气嘛~」

丽贝背起柳叶刀,像个孩子般不停拍手。

「越来越想让他进我们队伍了啊……三头池八寻。」

说完,他突然恢复认真表情,自言自语:

「不对……现在应该叫他为没有名字的怪物吧?不应该存在的事物……」

丽贝彷佛想到一件好事,问身旁的两名姊姊:

「吶,关于那个怪物的名字……就叫『蛇手【Snake Hands】』如何?」

「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关掉摄影机开关,青叶打从心底愉快地扭曲嘴唇。

「那个怪物……呃,其实是八寻……他公然与全池袋所有队伍为敌,但相反地,也可说是成了所有人的伙伴。」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代替DOLLARS的新祭典要开始了。之前是整个集团影响城市,这次恰好相反啊。」

黑沼青叶脸上挂著和他的稚嫩的容貌不相配的邪恶笑容,抬头望向屋顶上的怪物,喃喃地说:

「……接下来就看你如何靠一己之力,来改变池袋这个城市了……」

就这样,这天夜晚──

全新的「怪物」带著响彻城市的吼叫声,在东京降生了。

以青叶拍摄的影像为基础,这头新生怪物在网路上迅速蔓延。

短短不到一天,又有一个「都市传说」形成。

彷佛整座城市都在宣扬这头怪物的存在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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