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袋某处 综合商业大楼「神品会馆」4F
离池袋站有段路程的商业大楼。
占地面积不算广,一楼是贩卖台湾进口商品的杂货店,二楼是台湾料理店,三楼是书局,各业种的店家齐聚一堂,营造出热闹的气氛。
四楼是大楼内店家办活动用的展场,没活动时则是被「尸龙」的队长,同时也是大楼拥有者的亲戚的婴丽贝等干部当作集会场所使用。
「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丽贝,你有关于殴人魔的消息吗?」
丽贝对八寻的话感到傻眼,摇头说:
「没有……慢著,你该不会是特地来这里问我这件事吧?」
「是的。」
「你居然知道我们的集会场所呢~」
「我从久音同学那里问来的。」
八寻淡然说明,丽贝则露出苦笑:
「唉,久音是那个染绿头发的小鬼吧?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啊?算了,无所谓。」
两名姊姊站在丽贝身旁,此外尚有几名「尸龙」成员也在展场之中,由远处环绕著八寻,随时保持警戒。
「我本来还期待你是来加入我们的呢~看来我想得太美了~」
「对不起。」
「呃,你用不著道歉啦……但你不怕吗?单独来飙车族的集会场所。」
「其实怕死了。」
老实回答后,八寻接著说:
「但是,放任殴人魔不管更可怕……」
「不不,虽然我这么讲有点奇怪,但对我来说,你比我们或殴人魔可怕多了,Snake Hands老弟。」
「请别这样。为什么这个绰号会流传起来啊?」
八寻脸颊微微红起,移开视线。
虽然眼前的丽贝正是散布绰号的元凶,但他装作若无其事地摇头说:
「对啊,真不可思议呢。不过没问题的,你很适合这个绰号。」
「真的吗?」
「真的啊。」
「既然如此,那就好吧……」
八寻虽仍无法释怀,但还是接受了。丽贝笑道:
「对我们来说,你能逮到殴人魔也是帮了大忙呢~为了这个,我很乐意帮忙喔。」
「谢谢。」
「嗯。其实我们也调查过这个事件。毕竟有人怀疑到我们头上,不能置身事外了。」
「真的吗?」
「传闻说殴人魔有两组……其中一边是我们,也有人猜是蓝色平方那帮人。」
这件事八寻也有听说。
今天早上,久音的姊姊将这个传闻写进网站了,不过姬香或青叶他们也曾经提过,所以八寻并不怎么惊讶。
「蓝色平方也在寻找犯人,所以我想不是他们。」
「……啊,记得你有熟人在那里?」
「算是认识。」
「因为是我,所以没关系,但别随便提那种事比较好喔。光是和蓝色平方的成员交情好,就会被『To罗丸』的家伙敌视喔~」
说完,丽贝面露苦笑继续说:
「真是的,我也讨厌和他们合作啊。虽然比跟『邪蛇邪』那伙人联手好多了……但要我们坦荡荡地和他们合作可办不到。万一『蓝色平方和尸龙共同行动』这种消息传出去,会使得这附近其他队伍产生警戒,怀疑我们是否结盟了呢。」
「原来是这样。」
「就是这样喔~」
八寻把头歪向一边回答,丽贝也闹著玩似的跟著歪头。
总觉得好像和黑沼学长也有过类似的对话,八寻陷入沉思。
「但是我今天不是来请你们帮忙,而是来请教,应该没问题吧?」
「真的吗?你的话姑且不论,经常和你在一起的那家伙,似乎很想利用我们呢。」
丽贝耸耸肩,挖苦地说。八寻又把头歪向一旁:
「嗯……这种事我实在不太明白。」
八寻思考关于自己的雇主久音,想起一件事:
「啊,不过他有说过『他在利用我』。」
「哇,好黑心啊~」
对于耸肩的丽贝,八寻说:
「但我不在意,所以没问题。」
「咦?重点是那里吗?」
丽贝暂时凝视八寻,叹口气,回到原本的话题:
「……算了,你高兴就好。总之,不管是我们尸龙或是蓝色平方,都无法明目张胆地行动,所以没办法像先前那样靠人数优势来解决事情喔。啊,不对,上次结果也是你一个人解决的。」
说到这里,丽贝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指著八寻说:
「正因如此……假如有『Snake Hands』之类的神秘怪人来解决殴人魔,我们或蓝色平方也就不用担心会被怀疑出手干涉了。你觉得呢?」
「……」
思忖一番后,八寻用力点了个头:
「原来如此,的确很合理。」
「哎呀,居然同意了耶,这孩子。」
「没错……你说得对,逮到殴人魔的若是神秘怪人,就不会有人被殴人魔怀恨在心……就算殴人魔有同伙,也不必担心被报复……」
呢喃了一番后,八寻表情灿烂地点头致意:
「谢谢你,丽贝先生!我觉得自己似乎想通了!」
几分钟后。
两人又多聊了几句后,八寻回去了。
丽贝目送他的背影,在他的身影消失的瞬间,收起笑容嘟囔:
「他很危险呢~」
他打从心底担心著,并表情带著警戒,喃喃地说:
「不管是善人或恶人都好,能有个能阻止他暴冲的朋友就好了。」
♂♀
某公寓 琴南家
久音回到家里,一如往常地准备餐点放在姊姊房门前,接著回到自己房间,打开电脑。
整理映照在画面上的各种情报,他静静思考今后的事。
「接下来……时机应该差不多了。」
坐在椅子上,高举双手伸展身体后,久音露出冷冷的微笑。
这时,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喂喂?」
『呀呵~久音,你还好吗?』
「嗨,老姊,我把饭放在你门口了,趁热吃了吧。」
『嗯,放心放心。在吃饭前,我想先跟你聊聊。』
透过电话和隔壁房的姊姊对话,成了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彼此并非分隔两地,而是因为久音知道,这是现在对姊姊──望美而言最能缩短与人距离的方法。
「聊?聊什么?」
『你想在连假中解决吗,殴人魔事件?』
「嗯。拖到开始上课就麻烦了……而且八寻那家伙似乎跑去尸龙那里收集情报了。如果继续放任他乱跑,事情会越闹越大。」
久音的声音略显疲惫。望美不怀好意地说:
『你很担心他嘛。』
「才没有。」
『毕竟是你第一个朋友~』
「才不是!我早就交过朋友了好不好!」
久音咬牙切齿地反驳,但是从电话另一头持续传来调侃的话语。
『我先说,黑沼他们不算朋友喔。』
「咦?不算吗?」
『你和他们之间根本毫无信任嘛。』
「……我不认为什么都不怀疑才算朋友。」
久音叹口气说。姊姊笑了:
『是吗?至少八寻把你当成朋友喔。』
「谁管他啊。那家伙只是个老好人。」
短暂沉默后,久音明确地对姊姊撂下这句话:
「证据就是,我这次的事件也打算让他一个人背黑锅。」
久音露出邪恶的微笑。
同时,在心中浮现某个一年前邂逅的女性研究者。
♂♀
一年前 池袋某处
「你说你想知道折原临也【那个笨蛋】的事?」
那名女性在听见临也这名字的瞬间,明显露出厌恶的表情。
「我听说你是最了解他的人。」
久音的话令长发女性露骨地皱起眉头,咂了声舌。
「……难得因公回日本一趟,却又听到他的名字。真是的,就算生死不明也还是很会给人添麻烦呢。」
抱怨归抱怨,这名当过临也助手的女性──矢雾波江开始说起关于临也的事。
「你问那家伙为什么能控制池袋的状况?光这点就是个大误会呢。」
「咦?」
「因为那家伙啊,在大部分的情况下都没想过要控制这个城市。他只是丢了火种进来。不论火种会继续燃烧还是熄灭,他都兴致勃勃地在一旁欣赏而已。就是因为他不管状况变得如何,都会露出『这就是正确答案』的表情,所以在旁人眼里,一切都彷佛是他的预谋。」
「但我觉得不只如此吧。那个人实际上真的有在操纵……而且,某些人的人生也真的被他搞得一团糟。」
久音眼神闪烁著黯淡的火焰说。
当时的他还没将头发染绿,彻底像个乖宝宝。
也许是看到少年的双眼闪烁出这种光芒,波江对他产生了点兴趣,态度也略为软化。
「……哦?你似乎并不崇拜临也,而是憎恨他?」
「不,我只是……」
「我还挺中意你的,所以告诉你。的确,那家伙在某些情况下会完全操纵状况,多半也包括了人心。」
「但是,他这么做时有一个条件。那是那家伙被视为疯狂的主要原因,也因此,其他人无法轻易模仿他。只要是正常人,基本上绝对不会想要这么做。」
波江的语气彷佛在缅怀过去。
「他真心想控制一切的时候,总会把自己放在最危险的地方。在一连串事件中,最深入最黑暗的地方。他会待在若有万一,自己的生命会陷入最危险之处,做最骯脏的工作。」
「……」
「相反地,假如他躲在彻底安全的地方想做些什么的时候,大体上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或许是觉悟的差别吧。俗话说『能杀人的,只有抱著被杀觉悟的家伙』,而临也的情况则是『即使只为了打别人一巴掌,也做好被杀的觉悟』。」
波江说完,凝视久音的眼睛,彷佛看穿他的心思般断定地说:
「假如你想成为他那样的人,就要看你是否敢站在险地了。」
「……」
虽然被波江的气势压倒,久音没有移开视线,反而瞪回去。波江微叹一声说:
「算了,就算你沉溺在泥沼里而死也与我无关。不管是何种形式,想跟那家伙扯上关系的话,不振作精神,可是会被吞没而毁灭喔。」
为何她没被吞没?
为什么她明明与临也关系密切,却没被临也洗脑?
久音提出疑问,波江望著远方,表情陶醉地回答:
「因为我有无论何时都不会被折断的心灵支柱,当然不会被那种家伙吞没啊。」
♂♀
──是啊。
──我也有心灵支柱。
想起与波江的对话,久音静静下了决心。
「老姊。」
『怎样?』
「我啊,最喜欢老姊你了喔。」
『嗯,我知道。』
那是作为家人,还是作为男女的喜欢,彼此都不是很明白。
但是,久音特地将之化为言语后,更补充了一句:
「我讨厌人,但只喜欢老姊。」
『你想用这句话催眠自己?』
「嗯,抱歉,老姊,让你配合我的自我满足。」
『没关系。毕竟我们是姊弟嘛。』
听到姊姊的呵呵笑声,久音也淡淡地微笑了。
电话结束后过了一段期间,久音紧握手机。
然后,把额头贴在与姊姊房间的隔墙上,用不被任何人听见的音量小声说:
「要我当怎样的坏人都没问题,我会做出连折原临也都办不到的事。就算要我利用朋友,把他们推入地狱,我也不会手软。」
久音略显悲伤表情,补充一句话:
「……如果给你添麻烦的话,抱歉了,老姊。」
♂♀
连假最后一天 池袋某处
身为殴人魔之一的味村翔弥,脸色凝重地走在傍晚的池袋街头。
「昨天太危险了……没想到在关键时被躲掉……」
原本打算一击将对方打昏,那名雷鬼发型的男子却躲过味村的偷袭。
虽然他之后失去平衡,自己跌倒受伤,但距离该受的「制裁」却很遥远。
「混蛋……明明只是个人渣……」
那名男子经常和平和岛静雄在一起。
味村也知道平和岛静雄的力量非比寻常。
所以他选择袭击他身边的人物,给予平和岛静雄这名池袋的暴力象徵精神上的制裁。
然而,他的对象却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攻击,引来骚动,害味村差点自取灭亡。
──就算是人渣,毕竟还是很擅长打架。
──我也没想到先前那个叫法螺田的家伙竟然会反击。该死!该死!
「……」
这时,味村停止抱怨,深入思考。
虽然他没有自己是殴人魔的自觉,但对自己的行为已毫无迷惘。
唯有一点──有件事令味村觉得很不可思议。
对法螺田这名男子挥下正义之槌的时候,有件事令他无法释怀。
当时遭到反击,挨了一拳──
等味村爬起身时,那个叫法螺田的男子不知为何,头破血流地倒在地上。
──那究竟是「谁」干的?
味村是单独行动。
虽然他在自己的网站中鼓吹这种行为「不是随机殴人,而是正义行动」,但「尚未」提过这是他干的。
要揭露这个事实还太早。
太早了。
唯有等到彻底颠覆对殴人魔的不当恶评后,才能向世人揭晓自己是Dark Owl的事实。
只有在那时,自己才能和「OPD」真正地合而为一。
才能在这个世间显现自己的真实模样。
寻思至此,他想到了这个疑惑的解答。
──那是OPD的……「我的」粉丝的行为吧?
那时法螺田之所以会倒在地上,是因为有认同自己想法的同志来帮忙。
味村之所以选择法螺田,单纯是因为有网友告诉他,法螺田是附近有名的混混。
但不管是偶然还是什么,总之有某种躲在暗处的存在为了帮助他而现身了。
这不正是自己是天选之人的最佳证据吗?
味村想到这里,用力点头。
既然自己是为了「OPD」而做这些行为。
就算被警察逮捕,也不会受到太重的惩罚吧。
因为,他只是代替警察做了他们原本该做的事罢了。
一边把行李塞进波士顿包里,味村笑了起来。
不停地笑。
──多么愉快啊。
──果然这才是我真正的人生。
自从犯下随机殴人的行为后,他总算有了活著的感觉。
为了不让这种感觉中断,他再度迈出步伐。
并感受著藏在波士顿包底部夹层的绷带槌子的沉沉重量。
♂♀
傍晚 八寻的住宿处前
傍晚时分,八寻回到目前居住的出租公寓前。
「嗨,我看你今天也是到处跑到处逛呢。」
一边哼歌一边洗车的男人──渡草三郎看到八寻,心情愉快地打招呼。
「是的,我逛了很多地方。」
「你去哪了?」
「呃……像是神品会馆,以及……」
没必要特别隐瞒去处,八寻老实回答。
「喔喔,那个有台湾料理店的地方吗?那里是『尸龙』成员的集会场所,小心别被卷进打架纠纷喽。」
「啊,好的。」
觉得说「我刚和他们打过照面」似乎不太妥当,八寻随便应和一声。
「对了,最近有殴人魔出没,对这个也要当心一点喔~」
「好的,谢谢。」
这时,八寻想到「对了,似乎没向三郎先生打探过殴人魔的情报」,若无其事地提起这个话题。
「以前好像也有发生过这类随机攻击事件?」
「嗯?……啊,你说砍人魔吗?」
这时,渡草略为眯细了眼。
八寻也注意到了这点。
那不像单纯听到犯罪事件的厌恶感,明显是怀著深切回忆时的眼神。
──咦?
──三郎先生……该不会知道砍人魔事件的内幕?
八寻在心中思考该怎么问比较好,恰好这个瞬间,手机的来电铃声响了。
「喂,我是三头池。」
『啊,嗨~!我是狩沢啦,小寻寻~今晚有空吗?』
「啊,辛苦了。」
「小寻寻」也许是自己的绰号吧。
八寻如此判断,虽然感到困惑,还是回答:
「呃,应该有空。」
『啊,真的吗?我是想说既然连假快结束了,要不要来交换一下情报呢?』
「……说得也是,好的。」
八寻也想知道其他人的情报收集到哪边了。
殴人魔事件若继续发展下去,恐怕真的会对「OPD」的展开造成影响。
『很好很好,我也想顺便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你现在能来东急手创馆前吗?久音仔说他有事,今天没空,你自己来可以吗?』
「好的,没有问题。那么,还请多多指教。」
八寻结束通话,直接转身朝向门口:
「抱歉,三郎先生,我又要出门了。」
「喔喔,学生真忙碌呢。总之要小心殴人魔……」
话未说完,这次换渡草的手机响起:
「抱歉,有电话……原来是他们打来的。」
渡草边说边将手机贴在耳旁。
八寻想说打扰别人讲手机不太好,点个头,准备离去的瞬间──
「嗯……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啊,等等,八寻!」
结束通话的同时,三郎喊住八寻:
「你要去池袋车站附近吧?」
「啊,是的。要去60楼大道。」
「这样吗!那正好。」
「?」
八寻歪起头来,三郎边打开车门边笑著说:
「我朋友刚好找我出去,也要去那附近,我载你去吧。」
♂♀
傍晚 新罗的公寓
看著下午六点的晚间新闻,塞尔堤对新罗表示疑问:
『虽然我也还在打听消息,总觉得警察也该逮到殴人魔了吧?』
对她而言,警察先逮到犯人的话,比较轻松。
虽然无法达成游马崎他们的委托,至少对方不至于对先被警方逮捕有怨言吧?静雄应该也一样。
虽然静雄仍有徒手袭击拘留所,将犯人磨成粉的些许可能性,但静雄也欠了警方许多人情与愧疚,应该不会那么冲动。
既然如此,最和平的解决方式,应该是殴人魔全部被警方逮捕到案。
塞尔堤抱著一丝期待,对新罗这么表示──
「呃……嗯,只怕还要一点时间吧。」
『为什么?只要找购买那种睡衣的人就好了吧?去临检一下,应该很容易找出来吧?』
「……问题就出在那种睡衣呢。」
『布偶装睡衣有什么问题?』
塞尔堤感到纳闷。新罗大声叹气后回答:
「那个在池袋似乎很流行。光是拥有睡衣的人,就有几百人吧。」
『……咦?』
「那睡衣原本就是『OPD』的粉丝商品,当事件传闻在网路上流传起来时,有人担心会停止贩售,所以一堆人疯狂抢购呢~而且,之后当某些店家实际打算停售时,早就囤了一堆货的转卖卖家又开始贩卖了。哈哈哈。」
『怎么会……』
塞尔堤两脚发软无力,差点跌坐在地上,但新罗继续落井下石:
「不仅如此,现在网路上有人开起恶劣玩笑,宣传『穿上这个就能成为目光焦点』,害警察以为逮到殴人魔,掀开一看却只是穿相同睡衣的国高中生……之类的事件层出不穷。」
『把这些胡闹的家伙全部抓……』
塞尔堤想输入「全部抓起来!」的瞬间,理性使她停手了。
──不……我没有资格说这句话吧,嗯。
想起对她穷追不舍的白色机车队,塞尔堤不由得浑身发抖。
『……只是,怎么有人这么无聊……』
「真的。听说主要是自称『UNDOLLARS』的网路恶作剧集团在搞的活动。」
『UNDOLLARS?』
总觉得很耳熟的这个名词,让塞尔堤疑惑。
「对。DOLLARS不是自然消灭了吗?有一群孩子无法接受这个现实,便成立了代替DOLLARS的网路团体。擅自在道路上涂上自称街头艺术的图案,擅自在市区空地上播下萝卜种子,总之做了很多恶作剧行为。」
『居然有这种人。』
「也许是取『DOLLARS』和『UNDER』的发音结合而成的名字吧。念起来就像安德‧拉兹……拉兹是什么意思?」
『计画。』
「咦?」
对于塞尔堤显示的文字,新罗疑惑地歪头。
『那是冰岛的语言,主要是计画或建言之类的意思。』
「哇~原来如此!不愧是塞尔堤!对北欧语言也很熟悉呢!」
『嗯,很久很久以前,我有个称号以「拉兹」作为开头的朋友……呃,这件事现在不重要。问题是殴人魔。』
若无其事地改变话题后,塞尔堤摆出叹气的动作。
『衣服姑且不论,但槌子总无法辩解了吧?』
「的确。但是有心的话,要藏一把槌子并不难吧?只要把棒子前面绑上重物,用绷带缠起来就好。别的不说,光用研磨杵和路旁的石头就能轻易制作。」
『……唔唔,看来比我所想的更难逮到犯人……』
「如果能逮到现行犯就百口莫辩了。不然由我来当诱饵如何,塞尔堤?」
新罗轻松地这么说,塞尔堤用手指轻推一下他的额头。
『你要怎么引诱犯人?更何况就算能引诱犯人,也不准做这么危险的行为。』
「塞尔堤自己明明更危险,你真任性耶~」
『哼,对啦。这就是我的任性,不行吗?』
「当然可以。那我也要耍我的任性喽。」
露出恶作剧小孩的笑容后,新罗以拳击掌说:
「对了!有个虽然花时间,但能确实找出犯人的方法!」
『真的吗?』
「嗯,首先,我用罪歌把全池袋的人……」
『否决。』
不等新罗说完,直接否决掉的塞尔堤继续思考。
这时,塞尔堤的手机响起收到邮件的提示声。
『说曹操,曹操就到,老板寄邮件来了。』
「游马崎他们?」
『那是委托人。我的老板是……我之前也提过,是那个叫作琴南的孩子。』
塞尔堤说完,打开手机确认邮件。
里头只简短写了两句话。
『今晚去逮住殴人魔吧。到我公寓前集合。』
♂♀
夜晚 池袋某处
城菱叶子很焦急。
明明一切都应该很顺利。
明明他是最佳目标。
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
年轻男子的声音,传入混乱的叶子耳里。
「哼哼哼,没想到我竟然会被殴人魔挑中……我果然是被二次元的命运所引导的勇者啊……!看来碰上交通事故,转生到异世界的日子不远了!」
站在她眼前的,是拿著「会喷火的灭火器」的眯眯眼青年。
看著不停说著怪话的那名年轻人,叶子不停思考。
她是怎么陷入这种状况的?
♂♀
十分钟前
叶子为了寻找今天的「牺牲者」,在池袋街头漫步而行。映入她眼帘的,是此时此刻她最仇恨的对象。
《OWL OF THE PEEPING DEAD》。
作为一切开端的邪恶波动,今天仍充斥池袋街头。
虽然因为殴人魔事件爆发而多少收敛了点,但因为真人版电影重新上映,街上到处贴满宣传海报。
──明明发生这么多事件,为什么大家还能欢笑?
深深感到这世界的不合理,叶子再度下定决心要改正世人的错误。
接著,她一面睁大双眼监视著行人,一面走在街头
为了选出新的「牺牲者」。
现在是连假最后一天晚上,也许因为明天准备要上班上课,人潮比昨天之前少了点。
叶子过去没特别挑选对象,只看好不好下手。 但是,这不正是一种错误吗?
必须抱著某种确切目的而行动才对。
这么想的她,带著确信,喃喃自语:
「啊啊,没错……就是如此……我才会被那个伪善者抢先了。」
她把另一方的殴人魔唤作「伪善者」,双眼被憎恨的色彩所填满。
她的眼睛现正对准街头某个特异点。
是停在停车场里的某辆厢型车。
那辆厢型车有一扇车门画著某种漫画图案。
──啊啊,好恶心,居然把漫画图案画在车上。
厌恶OPD的心情已演变成对整体动漫的憎恨,叶子忿忿地瞪著站在厢型车旁的青年男女。
他们之中,有一名眯眯眼青年手里拿著「OPD」的团扇,兴奋地讲个不停
──啊啊,居然连这里也有人渣!
她悄悄走近,立刻听到那个青年的主张。
「总之!必须让社会大众知道错不在OPD才行!殴人魔绝对是讨厌OPD的批判者!为了陷害OPD而这么做!」
叶子突然觉得心窝被人揪住似的。
实际上,这名男子的指责完全切中核心,使得她陷入自己的身分已经穿帮的错觉。
接著,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她不敢相信在这种状况下,居然还有人抱著「错不在OPD」的妄想。
──池袋竟然有这种蠢货。
男子说出的「错不在OPD」这句话,令叶子在心中下达最终审判。
有比这个更可怕的邪恶吗?
《OWL OF THE PEEPING DEAD》。
正因有这种东西存在,才会害她堕为殴人魔。
──这种把我变成殴人魔的事物若非邪恶,又会是什么!
她的心中,恐怕早就不存在逻辑思考能力了吧。
但是,她的脑子却成了只为实行某一目的的系统。
她选择了。
今晚的牺牲者,殴人魔的被害人。
不仅如此,她更建构出自己的逻辑。
这不是制裁,而是救赎。
她的一击,将会敲醒对方只知凝视邪恶作品的愚昧双眼。
愚蠢的邪恶信徒们终究会明白的。
和叶子们堕入相同道路的人们,有何种悲惨境遇等著他们。
如此一来,所有人都将得到救赎。是的,得到救赎。
至少,她自己深信不疑。
虽然脑中想法已和几秒钟前的思考逐渐产生矛盾,但双眼仍紧盯著目标。
锁定那名眯眯眼男子。
叶子躲在远处窥探可趁之机──恰好眯眯眼男子正在跟伙伴们告别,几分钟后,男子背对其他人,走向闹区之外。
──啊啊,我就知道,状况开始合乎我的需求了。
──这就是我做对了的证据。
──果然,牺牲品就该慎选啊!
这种「世界站在自己这边」的妄想和另一名殴人魔莫名地同步起来──叶子观察男人的动向,静静等待机会。
然后等到四下无人的时候,她开始进行准备。
似乎有人打电话来,眯眯眼男子从怀中取出手机,开始通话。
叶子认为机不可失。
她脱下披在身上的衣服,藏在底下的衣物一瞬飘起来。
仅仅几秒钟的时间,她换上藏在外衣底下的「Dark Owl」布偶装,走向男人背后。
起初步伐缓慢。
然后逐渐加速。
叶子屏气凝神,小心别发出声音,取出藏在胸前的「绷带槌子」,用力挥下。
但是,下个瞬间──
「──危险!」
从远方传来的叫声,让眯眯眼男子回头注意背后。
「咦?」
手里拿著手机,慢条斯理地回头的男子──和高举槌子的叶子四目相对了。
「……」
「……」
「死吧!」
脑筋一瞬空白后,叶子终究自暴自弃地挥出槌子。
「喔哇啊!」
眯眯眼男千钧一发地躲过攻击,跌坐在地上。
──行得通!
瞥了一眼背后,有两道人影朝他们走来,但还要一段时间,即使敲昏这名男子再逃跑仍来得及。
不对,已经不再需要逃跑了。
无论如何,她都要让这个只知崇拜邪恶猫头鹰的人渣成为牺牲者。
即使遭到逮捕,警察与法院以及社会大众终究会谅解她的。
她是因为邪恶猫头鹰才会做出这种行为。
所以社会大众一定会赞成将之禁止。
为了如此,无论如何都得奉献出最后的牺牲者。
为了池袋健全的未来,必须将他献出。
叶子打从心底相信如此,因此,她毫无迷惘地对著跌坐在地的男子挥下槌子。
她已没有多余心思思考这么做是否会打死人,只想著让男子确实倒地不起地挥出攻击。
然而──
铿!随著清脆的声响,槌子被某种物体弹开了。
「!」
叶子惊讶地看对方,原来是眯眯眼男子趁一瞬的机会取下背上的背包作为盾牌,挡下槌子的一击。
但就算如此,刚才的手感还是很奇怪。心急如焚的叶子不禁感到纳闷。
怎么想都觉得他的背包里藏有类似铁块的物体。
接著,下个瞬间,她的疑惑冰释了。同时,又有新的疑惑浮上。
「殴人魔……」
眯眯眼男子喃喃自语,从背包里取出某种物品。
……
──灭火……器……?
由于和此一场合八竿子打不著的物品出现,叶子深感困惑。
接著,下个瞬间──从灭火器中,熊熊烈火喷射而出。
♂♀
灭火器喷出火来的几分钟前。
高声呼喊「危险」的少年,正坐在渡草的厢型车后座。
「只是……没想到你和他们认识啊。」
渡草三郎坐在驾驶座上深深叹口气后,对后方座位上的八寻说。
载八寻来到约定地点,准备让他下车时,没想到狩沢等人却先向八寻打招呼,渡草这时总算知道他们彼此早就认识。
──「咦咦?为什么小寻寻会从渡草仔的车上下来?变魔术?」
──「这是魔法……不,是认知操作型的超能力……!」
──「咦?两位认识三郎先生吗?」
──「岂只认识,我们今天就是想介绍你们两个相互认识呢~」
──「原来是这样。其实我住在三郎先生家经营的出租公寓……」
──「慢著慢著慢著!等等!你们给我等等!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经过这番骚动,说明彼此的情形,渡草总算明白状况。
相互简单介绍后,狩沢以「要开秘密会议」为由,把司机渡草赶出车外,将厢型车当作会议室开始谈笑。
渡草一脸受不了地望著他们,放弃地想「算了,早习惯了」,和另一名伙伴在外头杀时间。
──唉,八寻会和游马崎他们认识,八成是和动漫有关吧。
──仔细想,他看起来就一副喜欢漫画的长相,就算画同人志或去Cosplay也不奇怪。
──唉,只是没想到,居然被狩沢和游马崎盯上了。
正因明白那两人危险的一面,渡草感到心情复杂。
但反过来说,若只是在兴趣方面,那两人就什么坏事也不会做,而且也真的是这方面的专家。
──总不能警告他别和这两人来往吧。
──可是万一发生意外,该怎么跟老哥他们交待嘛……
一面想著这些事,在外头蹓躂几十分钟后,三人似乎已经讨论完毕,站在厢型车外。
狩沢说要逛逛东急手创馆再回去,游马崎则打算走路回家。
──只是,画同人志的家伙很多人不想让家人得知这件事。
──我看我还是别深入询问比较好。
一面将车子开出停车场,三郎对后座的八寻开口: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认识游马崎他们的,也不打算多问……总之,要慎选朋友啊。」
「好的,就在刚刚,我总算确信游马崎他们是好人了。我没什么看人的眼光,但既然他们是三郎先生的朋友,我就放心了。」
「唔,关于这个……」
三郎一时穷于回答,坐在副驾驶座的男子笑著说:
「哈哈……你被反将一军了,渡草。」
「呃~说是这么说……」
开口的是一名头上缠著头巾的男子,方才游马崎他们已经介绍给八寻认识。
只不过,由于八寻刚才和狩沢们开秘密会议,所以没什么机会和他交谈。
或许是察觉到八寻略显尴尬的心情,门田转头向后,开口说道:
「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门田,和这家伙是好几年前就认识的老朋友,偶尔也会去你住的公寓那里。」
「啊,是。我是三头池八寻,请多指教。」
「三头池吗……好少见的姓氏。你是哪里人?」
「我来自秋田。」
「喔~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啊。」
这时,驾驶座的三郎笑著对门田说:
「你听我说,这家伙啊,刚来池袋就被静雄痛揍一顿呢。」
「咦?真的假的?」
「是真的。」
八寻老实点头,门田则是难掩惊讶神情:
「可是……他为什么会对你发飙?」
「呃……是我不好。我班上同学不小心惹他生气……我为了阻止静雄先生,结果就和他打起架来了。」
「原来是这样的理由。」
虽然八寻说「打架」令门田有点在意,总之先以池袋的前辈身分建议:
「静雄虽然容易发怒,却不是不能讲理的人。只要好好道歉,他会原谅你的。」
「嗯。三郎先生也这么说过。如果下次碰见他,我会好好地道歉。」
「嗯嗯,那样最好。」
这时,三郎傻眼地笑著接著说:
「话说,他被静雄揍了还能起身走回来,第二天还正常去上学,你说这家伙厉不厉害?」
「哇……真不简单。」
门田讶异地望著八寻,八寻诚实地诉说自己的感想:
「不,我只是运气好,碰巧没伤到要害……」
对八寻而言只是老实描述状况,但门田似乎难以将眼前的乖巧少年与强壮体魄的印象连结起来,歪著头嘟囔:
「但问题是……算了,静雄最近个性也圆融不少了……」
正当门田想多和八寻聊聊──
见到八寻一面对话,一面不停地张望车外,问他:
「怎么了?忘了什么东西吗?」
「不……」
八寻沉默半晌,又环顾四周说:
「请问……游马崎先生的家在哪边?」
「嗯?那家伙大约是住在由这里往北走的住宅区正中间……怎么了?」
「那里行人多吗?」
「毕竟是住宅区,这个时间的话……很难说。」
时钟的指针已指向十点。
除了闹区以外,这个时间带,路上恐怕没多少人潮。
「抱歉,我想下车,可以告诉我游马崎先生的家该怎么走吗?」
「嗯?喂,你想干嘛?明天要上课了,时间很晚,别游荡了。」
三郎关心房客的学校生活,好心叮咛他,八寻却略显焦躁地回答:
「希望只是我的误会……」
担心时间来不及的八寻大喊:
「游马崎先生或狩沢小姐也许被人盯上了。」
「啊?」
三郎满头雾水,八寻从背包取出某种黑色物体,一脸严肃地低头。
「拜托,我待会儿再说明理由,请让我下车。还有,可以的话,请打电话给游马崎先生,请他注意身边……我刚刚才发现自己只和狩沢小姐交换过电话号码而已。」
「呃,问题是……」
渡草的表情更显困惑了,他身旁的门田看到八寻的认真眼神,开口说:
「喂,在那个角落停下吧。」
「喂喂,真的假的?」
「我知道他家在哪里。与其开车折返,直接从这里用跑的更快。」
门田自己也解开安全带,对八寻说:
「我带你去,跟我来吧。」
♂♀
时间回到现在。
感觉到衣服有一部分被烧焦,叶子慌忙拍掉火焰。
她紧握著槌子,在完全包覆脸部的兜帽底下流著冷汗。
──什么嘛……
──这到底是什么嘛!
另一方面,游马崎也手心冒汗。
因为他没想到自己「真的」会变成殴人魔的目标。
从门田被人用车撞倒,天天寻找犯人的那阵子开始,游马崎就养成随身携带改造成火焰喷射器的灭火器的习惯。
他这几天只要单独走在街上,总是会妄想自己被殴人魔袭击的情境,并盘算到时候该如何击退的计画。
换句话说,这不过是和他在学生时代课堂上时想像「假如突然有恐怖分子攻进教室,该如何帅气地击退」同水准的幻想──
虽然当年终究没有恐怖分子闯入,但现在的幻想却以这般形式实现了。
一般人实际碰上恐怖分子或殴人魔的话,恐怕无法如幻想一般迅速地行动,而是会在恐惧之中僵住。
然而,游马崎并非一般人。
就只是如此罢了。
一边是手拿槌子的传闻中的殴人魔。
一边是手拿灭火器型火焰喷射器,口中念诵诡异言词的青年。
虽然是双方都肯定会被警察带回侦讯的状况,但游马崎并不在乎。
他甚至觉得,只要能在这里阻止殴人魔继续犯罪,自己即使是因为过度防卫而遭逮捕也没关系。一面在心中想著「到时候别忘记要宣称『我不是OPD迷,比起漫画,我更爱腥膻色的新闻报导』」,游马崎的手轻轻按下握把。
火焰喷射而出。
对于手忙脚乱地后退的殴人魔,游马崎高喊:
「放弃吧!乖乖束手就擒吧!」
「什么嘛……这什么嘛!太卑鄙了!」
传出女性的声音令游马崎一瞬惊讶,但立刻不在乎地用灭火器的喷嘴对准对方说:
「说我卑鄙太失礼了吧!是谁决定使用火焰喷射器不能包含在打架技巧里的!」
游马崎力陈己见,殴人魔歇斯底里地喊叫:
「在讲什么,我不懂啦!你这神经病!」
「我可不想被殴人魔这么说呢!乖乖投降,变成被你伤害名誉的丧尸们一样的模样,好好体会他们的心情吧!」
「你想干什么!你这神经病!」
「有什么问题,待会再来好好聊吧!」
在两人进行这般对话的期间,游马崎见到有人影朝他跑过来。
虽然灯光昏暗又有段距离,看不清楚脸部,但由服装看来,应该是八寻和门田吧。
游马崎对比门田更快一步接近的八寻大喊:
「八……这里很危险,别过来!」
游马崎差点不小心在殴人魔面前说出八寻的名字,赶紧改口。
虽然听说过八寻的实力,总不能要求高中生一起「和殴人魔战斗」吧,更何况目前的情形,自己一个人也能解决。
游马崎如此认为,决定先逼殴人魔拋下武器,再让门田将她束缚──
但是,朝他跑来的少年却说出游马崎意料外的话语。
「危险!『背后』!『在你背后』!」
「咦?」
感觉少年的声音里有非比寻常的压迫感,游马崎将灭火器的喷嘴保持对准殴人魔,慌张回头。
结果,发现后方站著一道身穿「Dark Owl」布偶装的人影──
为了对游马崎施加猛烈一击,高举著绷带槌子。
♂♀
同一时刻 池袋某处
味村翔弥慢慢跟踪在「目标」背后。
是个毫无警戒地走在人烟稀少的路上的不良少年。
──明明殴人魔还没被逮捕,居然敢单独走在这种地方。
──果然不良少年就是蠢。
味村冷笑一声,缓缓接近对方。
他挑选这名少年有明确的理由。
因为刚才在路上撞到对方,少年咒骂味村:「很痛耶,浑身汗臭味臭死了,滚开啦,这个白痴。」
明明是对方先撞过来,味村却莫名其妙挨骂,而且不良少年还鄙视地瞪著他。
面对这名年纪少说差了一轮的少年,味村除了感到不悦,还怀著感谢之情。
这也许是神的献礼。
或者说,是池袋献给他的牺牲者。
他想都没想过,居然有如此合适,无须抱著任何良心苛责就能制裁的对象现身。
味村原本想袭击更有名气的不良少年,但现在还是别太奢求较好。
因为他袭击平和岛静雄的朋友失败了。
慎重地,持续慎重地跟踪的结果,四周景色逐渐转变为适合进行「粉丝活动」──随机殴人行为的场所。
两人来到远离闹区处。见到少年单独窝在附近公园,味村悄悄躲进街角暗处。
便宜公寓的开放式围墙,狭窄的暗巷,杂乱堆放的资材背后。
如果是车站前的闹区,想不被发现地换装,可说近乎不可能,但如果是行人稀少的住宅区可就不同了。
味村事先将布偶装睡衣穿在身上。
兜帽藏在没穿在身上,只是披著的夹克里,只有黑色的裤子暴露在外。
由于下半身完全是黑色布料,和通常的黑色运动裤或迦绩裤难以区别,尤其在夜路上更是不可能分辨。
味村脱下外套,转眼间便换装完毕,反将外套塞进布偶装睡衣中,看起来就像个大腹便便的人。
最后再将兜帽戴上,从进入暗处后仅需数秒,味村摇身一变成为「Dark Owl」。
确认四下无人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不良少年的背后。
和平常一样。
无须犹豫。
攻击平和岛静雄朋友失手的份,必须在此弥补回来。
味村任性地想著这个,紧紧握住槌子。
──没错,就是这种感觉。
──全身紧绷的昂扬感。彷佛我不再是我。
──不,不对,这才是真正的我。
──Dark Owl。我正是Dark Owl本人。
味村一步一步,悄然无声走向不良少年。
──是的,我也有伙伴。
看著站在不良少年身旁的Dark Owl,味村大大地点了个头。
──我的伙伴来帮……我……
那名Dark Owl静静地凝视著味村。
──咦?……咦咦咦咦咦? ? ????? ?? ?
除了他以外,有另一名Dark Owl站在他面前。
味村感到混乱。
──是……是是……是谁?
──真正的!难道是……真正……的……殴人魔?
──或者是协……协助者……吗?我的?少年的?哪……哪哪哪哪哪一边的?
连思绪都变得口齿不清的味村全身冷汗暴冲,将整件布偶装沾得湿黏黏。
就在他因为精神上的冲击而动弹不得的时候,「另一名Dark Owl」高高举起槌子──
朝著不良少年全力挥下。
暂停一瞬后,不良少年浑身无力地在公园倒下。
然后,味村确信了。
眼前这个Dark Owl是有志一同的正义使者。
果然,这个世界已逐渐为了他而新生。
♂♀
池袋站 东出入口前
「你没事吧,法螺田大哥?你之前不是说要住院到下星期吗?」
「啰唆,别小看我的恢复力。」
法螺田全身缠著绷带,以不自然的姿势在街上走动。
围绕他身旁的小弟们彼此互看一眼,眼中闪烁不安神色。
原本说来,法螺田仍不是能到处走动的状态,但一想到继续留在医院里,泉井或许又会来,所以他语带恐吓地威胁医生让他出院了。
现在想来,这么做或许会被警察怀疑,但总比每天担忧会在睡梦中被泉井一槌敲下的忐忑生活好多了。
于是,法螺田为了亲自寻找殴人魔,带著小弟们不停徘徊在池袋街头。
「可是,法螺田大哥,殴人魔不可能出现在车站前吧?」
「难说。当年的砍人魔事件时,可是连车站附近也有人被砍呢。」
「说是这么说……可是殴人魔虽然主要发生在池袋附近,但新宿或世田谷也有过案例,一直在这里兜圈子,应该找不到吧~我想。」
被迫陪著散步了大半天的小弟们,开始拐弯抹角地抱怨了。
──啧……这些家伙……
──因为我前阵子被静雄海扁一顿,开始瞧不起我了是吧……
被静雄打个半死时的恐惧苏醒,连被殴人魔殴打的伤处也刺痛起来。
不明白法螺田自作自受的辛苦之处,小弟们眼神狐疑地反问:
「话说回来,大哥说殴人魔有五个人以上是真的吗?」
「你想说什么?难道你以为我在吹牛吗!啊?」
法螺田想凶小弟,却因全身受伤,动作迟缓,一点也显不出威严。
「可是那么多人的话,未免太醒目了。就算躲在暗处换装,顶多只能一个或两个……」
小弟说到这里突然噤声,表情呆滞地望向街头群众。
「嗯?喂,怎么了?」
法螺田皱起眉头问,自己也跟著顺著小弟凝视的方向望去。
结果,他看到「黑影」。
夜晚的车站前。
街灯照耀之中,有黑色人影伫立于道路正中央。
看到那个的瞬间,法螺田脸色发青。
「那是……啊……啊……」
Dark Owl。
用槌子打昏他的殴人魔,就站在他的眼前。
虽然已经是晚上,末班电车前的池袋站前人潮不算少。
众人无不露出疑惑眼神,盯著那名Dark Owl瞧,但或许觉得「殴人魔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站前」,判断是恶作剧或「OPD」的宣传活动,从他身旁穿过。
此外,人们认为是恶作剧或宣传的理由还有另一个。
「出……出出出出……出现了!喂……喂喂,你们!快保护我!」
不是喊「解决他!」而是「保护我」,显示出法螺田现在有多么消极──
「但……但是,法螺田大哥,那……那个!」
法螺田转向另一名小弟指向的地方──
「啊……啊啊?」
那里也有一个Dark Owl。
「那……那边也有!」
又有一个。
「那……那个!」
再一个。
光是站前,少说存在著五名以上的Dark Owl。
──这……这这这……这是什么鬼情况?
对于陷入混乱的法螺田,一名小弟说:
「真……真的有很多殴人魔耶……!对不起!对不起我们怀疑你了,法螺田大哥!」
「哦?喔喔,你们明白就好,明白就好!」
或许该说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但这种耗子不要也罢。
一边想著这些,法螺田开始猛烈感到不安,自己该不会被卷入某种很不妙的状况了吧?
「所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法螺田大哥!」
「问……问我该怎么办,我也……」
停顿了几秒,法螺田再次观察车站前的街道──
结果又发现几名「Dark Owl」。于是,他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去。
「逃吧!」
「咦!等……等等啊,法螺田大哥!」
法螺田率先逃进车站里,但由于身上有伤,很快就被小弟们一一追过。
「等……你们等我一下啦!喂……别放我一个啊,混帐!」
♂♀
姬香的房间
「这是什么……」
完成明天的上课准备后,姬香在网路上搜寻殴人魔的情报,发现在名为「推提亚」的社群网站中,正流传著某则奇妙的消息。
大量「Dark Owl」涌现池袋街头。
几张用手机拍下的照片被上传到网路,显示出好几名「Dark Owl」大摇大摆走在深夜池袋街头的模样。
虽然他们没特别捣乱,但仍算一种恶劣的玩笑,网路上已是一片挞伐。
「……」
姬香取出手机,打算先联络八寻再说。
从通讯录中点选八寻,按下通话钮──
『您所拨的电话现在无法接听,请查明后再拨──』
「……」
姬香有种不好的预感,不禁看了窗外一眼。
边凝视由建筑群缝隙中透出的来自Sunshine City大楼的灯火,担心朋友安危的她,轻轻握拳。
「八寻同学……希望你平安无事。」
♂♀
上池袋 路上
同一时刻,八寻的手机处于无法通话的状态。
因为它受到剧烈冲击,机能停止了。
八寻的是智慧型手机,不是能耐强力冲击的机种,是否能恢复功能很难说。不过久音曾说过,资料似乎会上传到云端空间,只要送去修理,通讯录等资料很快就能恢复。
修理费用多半很贵吧,但八寻已经没有余裕在意这种事了。
因为释放危险气息的「第二名殴人魔」就站在他面前。
八寻牺牲手机,换来的是游马崎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殴人魔的一击。
几秒钟前,槌子朝他的头部挥下的那一瞬间──
八寻迅速掷出手机,直接命中了殴人魔手上的槌子。
认为怎么跑也来不及的八寻,全力将手上最适合投掷的物品──自己的手机拋出去了。
不知是运气好还是靠与生俱来的感觉,明明不是球,却丢得又直又准。
总之手机正确地命中槌子,发出一声激烈巨响,挥到一半的槌子被弹开。
「……」
第二名殴人魔略显惊讶地瞪著八寻──然后,疑惑地歪起头来。
另一方面,和殴人魔等人保持距离,并用灭火器对准他们的游马崎,看了一眼全力奔跑而来的八寻的脸──忍不住将细长的眯眯眼睁得又圆又大。
「……变身了~!」
如他所言,八寻虽然还是八寻,却变得不再是八寻了。
他不想被殴人魔看见面貌。
或者说,他不想让其他人看见他对殴人魔施展凶残暴力时的面貌。
由于他胆小的个性,加上和丽贝对话时想到的「若是由神秘怪人解决殴人魔,就不用担心被怀疑是帮派抗争了」的轻率想法,使得他在跑向这边的路上,拿出随时放在提包里的物品,披在身上。
那是一种几乎感觉不到重量的神奇黑色布料。
是塞尔堤‧史特路尔森送他的黑色面具与外套。
配上黑色裤子,八寻全身包覆在黑色之中。
若要形容这幅模样,恐怕只有「影子男」最为适合吧。
彷佛要对抗没有头的骑士的暗色骑士服一般,宛如乾冰烟雾般摇曳的影子将八寻全身团团围住。
比殴人魔更为异常的存在。
名为「Snake Hands」的全新「都市传说」已不再是传说,而是作为与殴人魔等对峙的现实──在此一瞬间显现在池袋之中。
虽说这幅发生住宅区的奇妙情景,其实只是由于八寻的胆小性格而戴上影子面具所导致的结果。
两名「Dark Owl」。
怪人「Snake Hands」。
以及手持能放射火焰的灭火器的普通人。
晚了一步赶到现场的门田不禁皱著眉头,发出合乎现场情景的一句话:
「……这是什么鬼情况?」
♂♀
现场看起来虽然滑稽,但与之相反地──
八寻全身响起警报。
──也许是我搞错了。
此一预感瞬间传遍全身。
这不是单纯的殴人魔事件。
八寻一开始猜想过最糟的情况,是这是伪装成随机殴人事件的不良少年间的抗争。
但是,假如这其实是远超过那个的可怕状况呢?
假如连殴人魔的出现,都是有人刻意操作的结果呢?
假如站在他面前的人物是扮成殴人魔的「某物」──究竟该怎么办?
种种可能性掠过脑海,类似痛觉的战栗巡绕八寻的全身细胞。
理由很简单。
并不是因为他面对著两名殴人魔。
殴人魔什么的早已不是问题了。
第二名「Dark Owl」。
八寻从他的动作中,感觉到非比寻常的气氛而止不住颤抖。
「啊……啊呀啊啊啊啊~!」
最初袭击游马崎的殴人魔发出尖锐叫声,动了起来。
「啊!站住!」
游马崎想追她──却被另一名殴人魔挡住去路。
「哼!居然使用分身术,真是狡猾!冒牌货就是该消毒!」
游马崎边说边轻轻按下握把。
用力按下的话,这个装置少说能喷出五至十公尺的火焰,只是那样做可能造成住宅区失火,游马崎也心知肚明,所以不敢做得太过分。
虽然说光是在住宅区拿出用灭火器改造而成的火焰喷射器,不,光是做出这种物品的瞬间,就已经是很过分的行为了,但游马崎的脑中彻底缺乏这种常识。
没使出全力的火焰,袭击新登场的另一名殴人魔。
但是对方压低身子,反而冲入火焰的范围内。
「!」
游马崎满脸惊讶,「Dark Owl」直接「穿越」了火焰。
他靠著超乎常人的速度与反射神经,轻松躲过长长火舌,钻入游马崎怀里。
由游马崎的视点看来,简直就和瞬间移动没两样。
──这个……说不定是……
游马崎想用动画或漫画的必杀技来比喻,但殴人魔连这点空闲也不容许,从他下方展开攻击。
电光石火般的上钩拳。
命中的话,肯定会被击晕吧──
但在命中的前一刻,八寻从侧面将他的手踢开了。
千钧一发。
因为被踢而失去准头,殴人魔的上钩拳从游马崎的脸颊旁划过。
──!
──果然没错!
自刚才起的一连串动作,使八寻确信了一件事。
眼前的这个「Dark Owl」,是「实力高到不可思议的强敌」。
八寻刚才的那一踢卯足全力,想连同对方的身体一起踹倒。
却只能使对方挥拳的方向偏移而已。
对手想必拥有极强大的平衡感与稳固的下盘吧。
还在秋田的时候,曾有学过格斗技的人来挑战八寻──和那时的感觉类似。
方向性虽同,水准却如天壤之别。
故乡袭击他,自称格斗家的人很快就被打倒,但眼前的「Dark Owl」似乎不管踢中几脚都依然强固,绝不倒下。
自刚才起,不停在八寻脑中响著的警报。
与和静雄对峙时很类似。
──好可怕。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怕怕怕怕怕好可 怕 好可怕。
──一样。
──和静雄先生战斗时一样。
──很强。很强很强很强。
──眼前的这个家伙,说不定「能杀了我」。
体认到这件事的瞬间,恐惧支配了全身。
必须在被杀死前解决对方。
这种久违的感觉,从五脏六腑的深处不断涌现。
面对静雄的时候,并没有产生如此明确类似「杀意」的情感。
八寻明白静雄心中存在著明确的愤怒,而生气的理由,他也能理解。
但是眼前的这道人影并非如此。
八寻从他身上感觉到彷佛白晃晃刀剑从地面刺出般的骇人气势。
彷佛一步走错,一切就完了。
已经跟「Dark Owl」的真面目无关了。
「……请退后。」
对游马崎这么说完,八寻使出更强劲的一击。
他朝「Dark Owl」的喉咙刺出锐利的手刀。
但「Dark Owl」却以华丽的后空翻闪躲攻击,一瞬拉开几公尺距离。
回避手刀的瞬间,上半身彷佛向后下弯了九十度以上。
接著顺势进行后空翻,显示出他的身体有惊人的柔软度和弹力。面对彷佛想证明如此的行动,八寻想:
──啊啊,好想逃,好想逃。
胆小的他心想。
如果拔腿就逃,回到家中盖上棉被呼呼大睡的话,有多么令人安心啊。
没人看见他的长相。
也没人听过他的名字。
只要拋开这一切,就能放心了。
──但是,如果在这时逃跑……
八寻咬紧牙关,往前踏出一步。
──游马崎先生和门田先生……
──不,就算他们也成功逃开……说不定下一个受害者就是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
──这才是对我而言最可怕的事。
下定决心,一瞬将脑中逐渐松弛的螺丝锁紧。
接著,八寻一跃而出。
想从出其不意的角度攻击的他奋力蹬地,一口气使身体加速。
感觉全身体液往背后窜流,八寻在路上全力冲刺,接著跳往斜侧方。
彷佛要在墙上奔跑般踩著围墙而上,一口气跳到三公尺高。
接著跃向对方,以足球射门般的动作狠狠地踢向对方头部。
但对方更快一步地压低身体,躲过他的踢腿。
八寻的鞋子微微擦过兜帽顶部,数根纤维焦掉,在空中飞舞。
但八寻并没有停止动作,而是踹了反向围墙一脚,顺势扑往「Dark Owl」。
连续拳击。
面对加入手肘或踢技的源源不绝攻势,对手多次失去平衡。
但每次都在危急之际站稳脚步,行云流水地朝八寻反击。
八寻靠著来自经验的直觉和锻炼到极致的反射神经来躲避反击,但他也知道攻防只在一瞬间。
只要稍有松懈,自己就会轻易地被夺走意识。
在前些日子和静雄的战斗中,就是因为逐渐精疲力尽而受到重击,失去意识。
但是,他从眼前的「Dark Owl」身上感觉不到静雄般的强大臂力。
取而代之地,不知是来自天生感觉还是来自格斗技的经验,对手靠著非比寻常的直觉和格档技巧化解八寻的凌厉攻势,有时还能见缝插针地反击。
──思考。思考思考。
──他的强度或许不到静雄先生的水准,却已相当「接近」了!
激烈的攻防,甚至令八寻感觉生命危机。
更何况,对方仍有一手握著槌子。如果不小心挨到一槌,说不定会成为致命伤。
──必须让他的脚步停止。
──必须让他的手臂停止。
──必须让他的思考停止。
──必须让他的五官停止。
──必须让他的呼吸停止。
──必须让他的●●停止。
时间感觉变得很缓慢。
──必须让他的●●停止。
这是在秋田和小混混们打架时体会不到的感受。
──必须让他的●●停止。
──必须让他的心脏停止。
你来我往的攻防当中──一瞬间,敌意化为完全的杀意。
剎那间,八寻攻击的锐度大增,挥出的拳头命中对方脸部。
兜帽被划破,露出对方的嘴角。
对方似乎是一名年轻男性,嘴角流著血──在笑。
──咦?
这时,八寻思考。
自己现在究竟是怎样的表情?
──为什么?
──明明如此可怕,
──甚至可能死亡……
无法理解自己的心情,八寻纯粹地只知道自己正露出何种表情。
──我却……在笑?
♂♀
同时刻 池袋某处
「太……太好了!太好了,哈哈!」
味村踩在昏倒的不良少年背上,心情愉快地对「另一个Dark Owl」大喊。
「哈……哈哈!哈哈~!你干得太好了,嗯,真的干得太好了!」
「……」
面对一语不发地看著自己的Dark Owl,味村几乎是毫无警戒地说:
「前……前阵子,帮我打倒法螺田那家伙的人也是你吧?对吧?那时真是帮大忙了!那个混蛋,区区一个人渣,居然敢揍我!」
「……」
手握槌子的另一个Dark Owl依然默不吭声,味村首度感到一阵凉意。
「喂……喂喂,你倒是说话啊。」
「另一人」照样没回答,反而缓缓走向味村。
「……不……不会吧?你该不会连我也想袭击吧?别开玩笑啊!」
「……」
依然没有回应。
缓缓抬起踏在不良少年背上的脚,味村一步又一步地退后。
「等……等等!请等一下,呃,我们应该是一伙的吧?」
「……」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们同是Dark Owl吧?OPD是在歌颂我们的人生吧!对吧?既然我们都是OPD迷,就应该相亲相爱吧!」
「……」
不管味村说什么也没有反应,另一个Dark Owl缓慢地,徐徐地,默不作声地缩短和他的距离。
就像《OWL OF THE PEEPING DEAD》中描写的丧尸一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与丧尸印象重叠的瞬间,耐不住压力的味村举起自己的槌子,朝对方头部挥下了。
咕嚓。Dark Owl包住头部的兜帽部分凹陷扁平了。
「噫!」
槌子超乎想像地深陷对方头部的感觉令味村恐惧,不禁放开槌子,跌坐在地。
他不停颤抖著,抬头看动作停止的「另一个Dark Owl」。
手上仍留有明确陷入头部的触感。
那种感觉迄今未曾有过,被槌子打烂到那种程度,恐怕活不成了。
「啊啊啊啊,不……不是我害的。是你……是你自己不好,都是因为你吓到我,吓到我了……吓到……到……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陷入彻底混乱的男子的自我辩护,逐渐变化成来自恐惧的尖叫。
因为半颗头溃烂的「另一个Dark Owl」竟又缓缓动了起来。
「另一个Dark Owl」从怀中取出智慧型手机,慢慢输入文章,并将文字秀给味村看。
『抱歉。』
「……咦……咦啊?」
『我对《OWL OF THE PEEPING DEAD》并不熟悉,不过我打算找机会看电影版。』
见到「另一个Dark Owl」即使头部碎裂,仍然流畅地输入文章,混乱的味村嘴巴一张一阖个不停。
在这样的他面前,「另一个Dark Owl」把兜帽掀开,挂在后面。
这时,味村总算明白了。
头部溃烂仍能行动的理由。
因为「对方」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头部。
味村不断发抖,将「对方」的俗称说出口:
「没……没没没……没有……没有头的……骑士!」
『这是对你刚才行为的回报。』
给他看这段文字的同时,没有头的骑士手握的槌子突然显现异常。
绷带迸裂,缠在里头的槌子膨胀两倍,直接变形成漆黑的玩具锤。
接著,她以同一支槌子,用让同居人尝到的十倍左右的威力,毫不留情地敲在味村的脸颊上──
至于她出现在这里的理由,恐怕在被击飞的过程中昏厥的味村永远也不会知道吧。
♂♀
塞尔堤‧史特路尔森并非人类。
是俗称「无头骑士」,居住于苏格兰与爱尔兰的一种妖精──会四处寻找天命将近之人所住的宅邸,告知其死期将近的存在。
将自己被砍下来的头抱在腋下,坐在俗称克修达‧巴瓦的无头马所牵引的马车上,拜访死期将近之人的住家。要是对方一不注意地将门打开,就会被泼上满满一盆鲜血。这个与报丧女妖一同代表著不祥的使者,在欧洲的神话中被传承至今。
而今晚的她,又露出与平常不同的一面。
因为她穿上市售的布偶装睡衣,被迫打扮成和假冒「Dark Owl」的殴人魔相同的模样。
♂♀
几分钟后
『……真是的,没想到我竟然要被迫帮忙演出这场闹剧呢。』
某公园角落。
确认四周没有其他人后,塞尔堤对身边的不良少年──久音这么表示。
晕过去的殴人魔被塞尔堤用影子捆绑起来,以和刚才的久音相同模样倒在地上。
简单说,久音是诱饵。
他负责把殴人魔味村反过来引诱到人烟稀少的地方,让同样打扮成殴人魔的塞尔堤解决,实际上也顺利地照计画发展了。
假装被打昏的久音,心情愉快地对塞尔堤说:
「哎呀~太完美了。真是感谢!但这样真的好吗?结果你的真实身分还是被殴人魔知道了。」
接到久音说找到关于殴人魔线索的消息,塞尔堤来到约定地点,却被递了一件Dark Owl的布偶装睡衣。
──「假如被殴人魔知道,打倒他的是没有头的骑士而被怀恨在心的话,对你而言也很困扰吧?」
──「此外,如果放出Dark Owl逮住Dark Owl的消息……或许也能恢复Dark Owl的形象。」
虽然塞尔堤并不认为事情会那么顺利,但毕竟对方是雇主,决定总之依他的要求行事。
不管如何,只要能阻止殴人魔的凶行,这些细微末节都不重要。
结果说来,虽然还是被殴人魔得知身分,塞尔堤本人却不怎么在意。
『算了,没关系。我早就习惯被人怨恨了。』
「这样啊,真辛苦。」
『真正觉得遗憾的人是你自己吧?』
「咦?」
久音装傻,塞尔堤淡然指出:
『既然你都特地准备了Dark Owl的布偶装,你一定很想拍到『Dark Owl逮住Dark Owl了!』的影片,狠狠赚上一笔对吧?』
「……伤脑筋,怎么说我偷拍影片嘛……我又没带器材……」
『你插在胸前口袋的原子笔,其实是最近在网路上热销的笔型数位摄影机吧?因为我想在现实生活中体验以前观赏过的间谍电影气氛,连同眼镜型摄影机一起购买了好几支,所以很清楚。』
久音有一瞬间想吐槽「没有头的骑士买眼镜型摄影机又没用」,随即判断现场气氛不适合──便诚实地回答了:
「伤脑筋,我认输。你说对了,我身上藏了好几个摄影装置,并且雇人不让闲杂人等接近,从远处用携带式摄影机偷拍。」
『居然承认了。』
「……你生气了?」
『我没生气,只想给你个忠告,这不是什么值得赞扬的事。』
塞尔堤耸耸肩,做出叹气的动作,对年轻人忠告。
『劝你别瞧不起别人比较好。你这种程度的企图,任谁都能看穿。要利用我赚钱是你的自由,但是别泄漏我的身分,也别散布会让我被误会成绑架犯的影片。』
「……好吧,你的头被砸烂的地方,我会小心编辑的。」
『被讲成那样,居然还想使用影片!』
「我多给你一点报酬,原谅我吧。」
看著一点悔意也没有的久音,塞尔堤逐渐掌握了这名少年的性格。
『想利用别人没关系。我认为人类本来就是藉由彼此利用才能活下去的生物。只是,别以为自己能成为永远利用他人的那一方。过去有个想贯彻这种立场的人存在,但那只有特定人物才做得来,而且也绝对不受别人欢迎。』
「……你是指折原临也吧?」
『你认识他?』
塞尔堤略感惊讶。
她惊讶的理由并非久音和临也相识,而是久音在说出这个名字的瞬间,一瞬收起脸上的笑容,两眼显露深不见底的冰冷。
「以前曾和他有些瓜葛……」
『既然如此,你应该更清楚吧。别去学他。』
「的确,他是个无可救药的混蛋。所有人类当中,他是我最厌恶的一个。」
久音咬牙切齿地表示愤慨,不知为何又露出懊悔的表情,不屑地说:
「……但就算是他那种人,也有人因他得到救赎……」
塞尔堤看了他的表情,暂时沉默了。
或许认为继续追问下去也不好,她输入文字,改变话题。
『好吧,我不多问,总之我忠告过你了……况且我的疑问也不是这个。』
「……那又是什么?」
『你为何知道这家伙就是犯人?』
现在的塞尔堤唯一的疑问──是久音如何确定这名男子就是犯人?他若不是事先知道,也不可能要求自己当诱饵。
「不是我,是老姊的功劳。」
『什么意思?』
看了塞尔堤的文字,久音腼腆地说起家人的作为:
「老姊经营的讨论区中,有个家伙在殴人魔事件发生后特别活跃,写下『正在清理池袋人渣的Dark Owl其实是个好人』之类的留言。他时常登入多个ID,自导自演带风向,但在老姊眼里,他的IP根本一清二楚……」
『所以就找到了味村?』
「是的。老姊也有经营OPD的相关情报站,那家伙的ID和某个恶名昭彰,常去该网站留言的自称粉丝网站管理人的IP位址完全一样,所以老姊起疑,开始持续追踪他,结果前阵子法螺田被袭击时,他比警察正式公布消息更早一步声称这次被袭击的对象是名不良少年。」
『原来只是个笨蛋。』
塞尔堤毫不客气地评论,久音面带苦笑点头同意。
「没错,事实翻开来看的话的确是这样。但就是因为笨,才会去当殴人魔吧。」
久音挖苦地说。这时,塞尔堤进一步逼问:
『只有这样吗?』
「……什么意思?」
『若只是如此,你应该不会急著收网,而且也不会找我出来,而是让八寻去解决。』
虽然从文字中看不太出来,但久音感觉字里行间有某种讥讽之意。
「你想说什么,塞尔堤小姐?」
『总觉得似乎发生了对你……或对令姊而言超乎预料的状况。』
「超乎预料……逮到殴人魔没什么预料之外可言吧?虽然说常在老姊的网站露脸的家伙居然是真凶,要说意外的确是挺意外的。」
久音想开始饶舌地谈起关于事件的感想,塞尔堤不想被敷衍,便输入质疑的一句话:
『刚才他对打扮成Dark Owl的我说「你前阵子也帮助过我」……那是什么意思?』
「关于这个……我自己才想知道。也许和传闻一样,殴人魔有其他模仿犯吧。这家伙或许也是模仿犯,但无疑是个犯罪者。」
久音边这么说,一脚踩在躺在地上的味村背上。
「总之我能做的事,就是把这家伙交给狩沢小姐他们而已。」
一边嗤嗤笑著,久音拿起手机──拨打狩沢的号码。
彷佛想逃离塞尔堤的质疑一般。
「……啊,喂喂,是狩沢小姐吗?我是琴南。」
『咦?久音仔?怎么了?你不是说今天有事吗?』
「事情已经办完了……我刚刚和塞尔堤小姐合作逮住殴人魔了。」
『咦!』
「我想把他交给你们,可以拜托那位总是和狩沢小姐你们在一起……呃……忘了叫什么名字的司机,请他开厢型车过来吗?」
『啊,嗯……可以是可以……但现在是什么情况?』
「嗯?什么意思?」
『呃,渡草仔现在刚好在我身边……』
狩沢似乎边跑边听电话,能听到脚步声和呼吸声。
『现在,渡草仔正和小田田通话,他说小寻寻……三头池小弟正在和殴人魔战斗……』
「……啊?」
久音满头雾水地结束通话。几秒后,发现通话中有另外一通电话拨打进来。
「……辰神同学?」
为什么会在这个时机?久音感到混乱,但总之还是接听电话。
「……喂喂?」
『啊,是琴南同学吗?你知道网路上现在乱成一团了吗?』
「网路乱成一团?」
『听说池袋街头出现大量的Dark Owl……』
「……啊啊?」
几分钟后──
久音确认过网路情报后,眼神在萤幕上游移,一旁的塞尔堤将智慧型手机移到他眼前。
『怎么了?又发生什么出乎意料的事吗?』
「……没什么事啦。」
久音强颜欢笑,塞尔堤又输入文字:
『想让别人依照自己的意图行动是很困难的事。临也那家伙并不操纵人心,而是接受一切结果,深爱一切结果,所以看起来像是操纵罢了……虽说那个人的确很会给人添麻烦。』
表面上像是在抱怨,不可思议地从文字中却看不出不悦。
久音瞪著对方,开口──
「别自以为了解……」
说了一半,又窘迫地把视线移开:
「不……或许你说得没错……」
久音说完,陷入沉默,开始继续收集网路上的情报。
塞尔堤没有继续责备或安慰久音。
因为她很清楚,再继续多说什么,就真的是「自以为了解」了。
她明白的是折原临也的过去,而不是活在当下的他。
♂♀
上池袋 路上
「……」
狩沢和三郎抵达现场时,打架恰好陷入胶著状态。
彼此无法给予对方决定性一击,持续多次攻防,现在变成保持距离,互相窥探对方破绽的状态。
游马崎认为机不可失,想将灭火器喷嘴对准对方,但他的手却被门田制止。
「笨蛋,你喷火的话又会被闪掉,反而会害八寻露出破绽。」
门田小声规劝,被说服的游马崎放下灭火器喷嘴。
随后赶到的三郎看到疑似八寻的影子男,不禁大喊:
「喂……喂喂,现在是怎样?……那是什么?他怎么会有那种黑色面罩……不对,那不是塞尔堤的影子吗……?」
「变身英雄?好厉害!如果这是特摄的话,可说是非常高水准的演出呢!尤其是阴影的颤动感!」
「等等,狩沢,让我整理一下。现在情况到底是……?我还一头雾水……」
被狩沢的话搞混的三郎,这时听到彻底不一样的声响。
是熟悉的警笛声。
「啊,是警察。」
也许是附近听到吵闹的居民从窗户看到打斗现场,警车的警笛声明显朝这里接近。
于是,听到这个的「Dark Owl」惋惜地凝视八寻──
几秒后,从破掉的兜帽缝隙中咧嘴一笑,离开现场。
「啊!他要逃了!」
游马崎急忙又举起灭火器。
但是,来不及喷出火焰。
因为「Dark Owl」宛如一头猛兽,一口气冲上民房的围墙,直接跃上一楼屋顶和二楼屋顶,消失在房子背后了。
「他……他是山猫吗?」
「说不定……是从电影里出来的正牌Dark Owl……」
听到三郎惊讶地喃喃自语,游马崎也一脸茫然地这么说──
这时,看到他手中的灭火器,三郎紧张地大喊:
「喂,游马崎!快把那个收起来!我们也该逃了!」
「咦咦?可是殴人魔怎么办?还……还有另一个耶!刚才跑走的那个!」
「先别管了!我们被逮捕就没意义了!」
一面听著四周慌张的声音,八寻愣愣地凝视「Dark Owl」消失的屋顶。
「逃……走了……?」
再度确认这个事实后,八寻全身一口气冒出汗水。
是冷汗,还是剧烈运动所产生的汗水,他自己也不知道。
正当八寻难以整理现在的心情而感到混乱时,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呼唤。
「喂!八寻!还愣著干嘛?你也快逃吧!」
「啊……是!」
望了一眼远方警车的红色警示灯,八寻转身离去。
八寻边逃边脱下「影子」面具和外套。
将折叠好的影子服卷成一圈用手臂夹住,一边跑著,稍稍感到放心。
威胁暂时远离了。
但恐惧尚未完全消失。
说不定他只是佯装逃跑,随时会来偷袭。
或者,说不定自己会被警察盯上。
或者,说不定自己会惹三郎先生生气,而被赶出公寓。
但除了平时就有的恐惧之外,又有新的恐惧萌芽了。
在与殴人魔的攻防中,八寻感觉到自己的情绪比跟平和岛静雄打架时更为昂扬。
刚才明明是在激烈地战斗,八寻却对于这样的自己有著轻微的恐惧。
就这样,感到困惑的八寻逃到了大街上──
这时,有人从背后出声唤住他。
「八寻。」
带著警戒,八寻一瞬回头,见到某种物体朝他拋了过来。
──刀刃?硫酸?炸弹?
各种可能性一瞬掠过脑海,但视神经立刻掌握该物体的真相,八寻伸出手来接下了那支「智慧型手机」。
「你忘了捡刚才落在地上的手机了。虽然好像坏了,没事吧?」
男子耸肩说。八寻困惑地说出对方的名字:
「黑沼学长……?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
池袋 路上
「法……法螺田大哥,现在该怎么办?」
「别管他们了,总之全力跑离车站!这就叫战略性撤退!反正先逃,再想法子解决!」
坐在小弟驾驶车子的副驾驶座上,法螺田一边嚷嚷,一边因疼痛和恐惧而止不住发抖。
穿过车站地下,法螺田勉强逃进小弟的车内,为了尽早离开市区而驱车奔驰。
但由于道路严重塞车,一行人决定抄小径。
「混蛋……那群家伙是什么!比独色帮更恶质!」
正当法螺田怒吼的时候,他的手机响起。
「什么啊!这种时候,是哪个笨蛋……打……」
一看到画面显示来电者是「泉井」,脸色发青的法螺田立刻接听。
「您……您好,泉井大哥!我是法螺田!」
『好了,来猜谜吧。』
「什……什么?」
『预定住院一周的法螺田,为什么会临时出院了?』
听到泉井的「猜谜游戏」,法螺田吓得牙齿打颤。
因为提议要玩「猜谜游戏」时的泉井,往往脑子的螺丝比平常更松弛。
一个不小心,恐怕下场不只住院就能了结。
想到后果,法螺田浑身发抖,迟迟不敢答题。这时泉井又问了下一个问题:
『所以说,殴人魔的事,你办得如何了?』
「关……关于这件事──」
♂♀
城菱叶子不停奔跑。
──不行了,完蛋了,完蛋了啊。该死。该死该死死死死死死死。
她陷入绝望了。
「并不是因为」担心自己的声音被人听到,警方会找上门来。
而是因为在她逃离现场前,一道暗影突如其来现身了。
那名怪人所穿的,绝非只是一般黑色服装,布料宛如以黑影制造而成般蠢动不停。
不只没有头的骑士,连那种莫名奇妙的怪物都出现了,而且还来干扰她的行动。
──啊啊,完蛋了,池袋已经完蛋了。
──地狱之门打开了。真正的恶魔从深渊里爬出来了!
──不是我……不是我害的。
──是那群人渣害的。都是因为那群人渣中的人渣……喷洒著彷佛从比蛆虫还不如的●◎中流出的垃圾,被挤压榨出般的汁液的人渣接受了邪恶,使得真正的地狱之门被打开了!
──这个城市已经没救了。我得亲手将它了结。
──不对,还来得及。我要亲手拯救它。
──只要烧掉就好,把这些祸害烧掉。
──去便利商店买打火机,连同池袋市区,熊熊地……猛烈地……
──由我亲手亲手亲手亲手亲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手……
叶子嘴角流涎,疯狂地奔跑。
她明显已不再正常。
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找到了自己的新使命,抑或有「别的因素」。
混乱反而转化为欣快感,即使不停奔跑也不觉疲累。
因为她正为了池袋而奔走。
朝著未来,一路飞驰的她──
被一辆从侧面闯出的车子夸张地撞飞了。
♂♀
『怎么了?好像砰的一声?』
虽然泉井在问话,法螺田暂时无法回应。
因为车子撞到某物的冲击,使得他全身的伤势发出哀号。
「呃……车子好像……」
「法……法螺田大哥,你看那个……」
车子在路上停下,前方似乎有人倒在地上。
──开……开什么玩笑!又要去警局的话,我可受不了!
──跟我无关!跟我无关!
法螺田紧握手机,著急地跑下车,想好歹确认对方是否还活著,但是──
「……烧掉……烧掉……人渣,杀掉,人渣,人渣。」
见到即使不停抽搐,仍喃喃念著这些事的「Dark Owl」与握在她手上的绷带槌子,法螺田睁圆了双眼。
『喂,怎么了?回答我啊,法螺田~』
听到来自手机的声音,法螺田回过神,急忙将手机贴在耳旁。
「对……对不起!我这边发生了点事!」
『谁管你啊,快回答我的问题。你能将殴人魔事件彻底做个了断吗?啊?』
「可……可以!」
『……啊?』
「泉井大哥,请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我会确实找出殴人魔,并将这个事件明白做个了断!我……我现在马上把殴人魔带过去,请大哥处置!」
♂♀
「唔……唔唔?」
味村醒来后,发现自己在一辆厢型车里。
「啊,你醒了吗?不,用Dark Owl的用语来说,应该是『复活』吧?」
「虽说接下来就要被封印在牢房里了。」
见到味村醒来,捧著水桶的眯眯眼男子和手里拿著电池式烙铁的黑衣女人凑了上来。
「什……什么……你们是什么人!」
这时,他发现自己手脚被绑住,原地扭动挣扎起来。
「啊,别挣扎别挣扎,Dark Owl不冷静一点不行喔。」
「体温也要和真正的Dark Owl一样低才行呢。」
说完,眯眯眼男子立刻将装在手中水桶里的乾冰倒进味村的衣服里。
「~~~~~~~~~!嗯?啊……啊啊……!」
味村发出惨叫。
「哎呀~没想到你犯下随机殴人行为时,居然随身携带驾照,我好讶异。看了名字又吓一跳,没想到那个恶名昭彰的OPD粉丝网站的管理者大大竟然是殴人魔。」
「不过,考虑到那个网站的恶名,其实也没什么好不可思议的~虽然更令我意外的是,你居然用本名在经营。」
「什……什么恶名!开什么玩笑!我……我是为了守护OPD!所以要扫除法螺田或平和岛静雄那种人渣!为了守护Dark Owl的名声!」
味村大声辩解,但男女彼此互看一眼──露出打从心底疲累的表情,叹口气说:
「扫除人渣就会变成善人……你这句话,不就等于彻底否定了连杀死丧尸也深深苦恼,就算打倒恶人,也不认为自己代表正义的『OPD』的主题吗?」
「哎~就连坏蛋角色的Dark Owl也不是断然主张自己就是邪恶,堂而皇之地做坏事呢。你究竟有没有看懂剧情啊?比一日戏迷还糟糕。」
「啰唆!那种只是表面立场吧!是对商业主义摇尾巴的WWW为了卖座硬加进去的!你们两个外行人才真的没看懂蕴藏在作品背后的主题!」
味村仍不停任性地坚持己见,但身体被眯眯眼男子压制。
「咕啊……你干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被按在车底板上,衣服内的乾冰开始冻伤皮肤。
虽然味村惨叫连连,这对男女却眼神冷漠,自顾自地说著话。
「哎呀~其实我们也不算粉丝。真正的粉丝是不会靠暴力来解决作品问题的。」
「对啊对啊,说到看不懂我就想到……你知道吗?Dark Owl的初期设定其实是盲人。」
女人边说边拿起烙铁,凑向味村的眼睛。
「住……住手……别……别这样别这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烙铁碰到眼球的前一刻,厢型车后门被打开。
味村有一瞬间期待有人来救援──但对方看著味村的眼神极度冰冷,轻易地打碎了他的期望。
接著,这名缠头巾的男子叹著气,对男女开口:
「喂……你们该不会搞错目的了吧?」
站在车门外的门田傻眼地说,狩沢和游马崎不约而同地点头。
「放心放心,我们只是要问他有多少伙伴而已。」
「真是的~多少相信我们一下嘛。」
「……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就好,记得喔,一问完马上要把他交给警察喔。」
再三叮咛后,门田问车外的三郎:
「八寻怎么了?」
「来接殴人魔前,我让他先回去了。总不能让他见到这种场面吧?」
「没想到他就是传说中的『Snake Hands』。」
「……唉,关于什么是什么,我已经搞不清楚了。」
三郎一脸疲惫地说,门田问道:
「明天打算对他说教吗?」
「没必要吧?老哥他们就算了,打架方面,我可没资格对他说三道四。」
三郎耸耸肩,脑海中浮现八寻的脸,仰头看天,面带苦笑地对门田说:
「我想对他说的事只有一件。最近治安不佳,希望他别再乱跑,赶快回家休息吧。」
♂♀
半夜 久音的公寓 顶楼
「该死……计画都白费了,全都失败了……」
久音手贴顶楼栏杆,忿忿地喃喃自语。
「搞什么嘛……那个『站前出现大量Dark Owl』……那不是我的计画。那群人是哪来的啊……」
究竟是谁搞的鬼?
较有可能的是最近在网路上逐渐扩大势力的「UNDOLLARS」,或者是其他爱胡闹、爱恶作剧的集团,自命为行动艺术就这么做了。
不管如何,这么一来,池袋对「Dark Owl」的印象将会大幅转变。虽说只是殴人魔和没有头的骑士的影像的冲击性下降,但对久音而言却是无法忽视的问题。
──我的计画被彻底打乱了。
──明明殴人魔是个很好的题材……
久音深深叹气,并咂了声舌──
因为他听到混在自己的叹气声与大楼顶楼风声之中,有开门声从背后传来。
「……老姊?」
知道他在这里的只有姊姊。然而,出现他在背后的并不是望美──
「八寻……?」
穿便服的三头池八寻,面露与平时无异的表情在该处伫立。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嗯……我去你家,望美姊说你在这里。」
「怎么了?有事不会打电话吗?」
「抱歉,电话坏了。」
八寻平淡地说明,久音笑著问:
「听说你和殴人魔战斗……怎么回事?」
「嗯,我和Dark Owl打了一场,他很强。我不知道布偶装里面的是谁,但似乎是黑沼学长认识的人。」
「……喂,等等,为什么会提到青叶学长?」
久音仍保持笑容,但皱起眉头。对此,八寻淡然回应:
「今天有许多『Dark Owl』出现在池袋街头……听说『几乎都是蓝色平方的人扮的』。」
「……咦?为什么?他们干嘛这么做?」
「说是要给你下个马威。」
「!」
八寻对深感困惑的久音提出一个疑问:
「吶,久音同学。」
他表情正常,语气平淡地说:
「关于味村是殴人魔,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吗?」
♂♀
『我依约逮到殴人魔,并将之交给蓝色平方的成员琴南久音了。之后的事我一概不知,我偿还一条人情债了。』
青叶接到来自塞尔堤的邮件,不由得苦笑说:
「居然来这招。」
表面上看来,的确满足了青叶的要求。
想必她已看穿久音和蓝色平方的微妙关系,所以才如此行动。
「原来塞尔堤小姐知道久音是我们的成员……她的观察力真是意外地敏锐呢。」
「话说回来,该怎么料理久音那小子?他这次干得太过分了吧。」
「再放任他这样搞下去,会害我们蓝色平方丢脸耶。」
面对伙伴们的抱怨,青叶愉快地回应:
「又没关系。你们自己今天不是丢了更大的脸了?」
「的确,还闹上新闻呢……不知道久音的老姊肯出多少买这篇特别报导?」
「苇切也干得很好。待会儿得打一通电话慰劳他。」
青叶们哈哈笑著讨论今天的「工作」。
「不知道久音那家伙现在露出怎样的表情?」
「谁知道呢?恐怕没想到是我们,而以为是『UNDOLLARS』干的好事吧?也不知道我们已经跳过他,直接和望美姊讨论该如何『制造新闻』了吧。」
青叶想像著学弟懊悔的表情,喝了一口果汁后,补充说道:
「关于那小子会怎么行动……端看他朋友的动向了。」
「因为我已经将久音所做的一切事情,全部告诉他朋友了。」
♂♀
「青叶学长……早就发现我做的事了吗?」
「他似乎从上个月……自导自演绑架案后就一直监视你,偷偷地。似乎连在网路上也一直监控呢。」
「什么嘛,真可怕,简直是跟踪狂。」
虽然久音语带玩笑,但见到八寻依然面无表情,收起脸上笑容说:
「……那么,他说我怎样?」
「嗯……详细情况我也不清楚,他说直到最近这几天,他才总算发现所有线索的关联性。你所掌握的殴人魔恐怕只有味村先生一个,不仅如此,发现这个事实的瞬间,还故意煽风点火,引发之后的事件。」
「……」
「青叶学长说,有人在味村先生的网站假装是他的同伙,告诉味村先生很多关于不良少年的情报,也夸大宣传说法螺田先生是个大坏蛋。他怀疑那个人就是你。」
被料中了。
久音知道味村是殴人魔的过程,就如同对塞尔堤说明的一样。
只是,知道的时间点则有所出入。
他听望美说味村很可疑,是在游马崎他们来委托前的事。
知道殴人魔的真实身分。
是否能利用这个优势来做点什么?
或者,能诱导殴人魔的行动,让他攻击特定人物。
他这么做,其实「并没有目的」。
勉强说来,控制殴人魔的行动本身就是目的。
想确认自己是否能活用这种手法,这就是久音最大的目的。
想当成试金石。
确认自己是否有「成为折原临也」的资质。
久音在心中重新确认这件事,带著冷漠表情瞪著八寻。
「嗯,没错。」
「……」
「我从连假前早就知道了。顺便一提,煽动他去攻击法螺田的人也是我。」
直到这一步为止,所有事情几乎都可笑地按照久音的计画在进行。
他装成浑然不知地接受游马崎等人的委托,明知犯人是谁,却仍派八寻他们去办事。
也成功地煽动殴人魔,让他把矛头对准了可能对蓝色平方或八寻造成不必要影响的法螺田。就像假比赛一样,若犯人顺利被化为「Snake Hands」的八寻逮捕,一来能提高「Snake Hands」的名声,二来反而也能卖法螺田人情。
正当久音打著这般如意算盘时──预料之外的事发生了。
有第三者介入。
出现另一名殴人魔,协助味村袭击法螺田了。
对方是谁并不重要。问题是,这名超出久音掌控范围的人物对味村产生影响了。
久音感到某种不太妙的气氛,决定暂时停止介入,静观其变。
结果,味村主动选择平和岛作为下一个目标,久音也没有干涉,等他自己去袭击静雄。
味村不可能动到静雄一根汗毛。
只要等他被迎头痛击,再交给游马崎他们,本回的事件便告终结。
然而味村却没有针对静雄,而是袭击了他的上司田中汤姆。
久音当时也躲在暗处「监视」现场,他判断味村已经失控了。
于是他找来塞尔堤,迅速排除了味村。
「所以呢?假如这是真的,你又打算如何?」
既然计谋被揭穿,久音反而将错就错起来。
他判断想掩饰或许也能掩饰掉,但既然不知道黑沼青叶对他的行为掌握多少,继续装傻恐怕也没意义。
「我知道殴人魔的真实身分,也对那个法螺田的家伙或平和岛静雄的前辈被攻击视若无睹,假如这些都是真的,你又打算如何?」
──没错。
──既然自己决心成为折原临也那种人,又何必哄骗八寻?
──被讨厌,被蔑视,被怨恨本来就是理所当然。
──啊,对了,假如我是临也,这小子就是平和岛静雄吗?
──很好,那也不错。
即使得和眼前这名少年厮杀也无妨。
久音在心中暗自决定,等候对方开口。
然而──
「『太好了』。」
「……啊?」
「不,我只是想确认而已。既然这些都是事实就没关系了,谢谢。」
八寻松了口气似的点点头。久音一瞬愣住,接著气急败坏,咬牙切齿地说:
「……哪里好了?你特地来我家,就只是为了确认这件事吗?」
于是,八寻以平常聊天般的轻松语气回答:
「因为假如不是事实,我就得立刻去向黑沼学长抗议,跟他说『你错了』啊。」
「……啊?」
面对料想之外的回答,久音瞬间连焦躁也忘记地呆住了。
但是,听到八寻接下来的话语,他一切都明白了。
「误会传开的话会造成痛苦。既然这些都是事实就好。这是你自己期望的事,我无权过问。」
八寻过去由于自己所不期望的「怪物」传闻广为流传,度过了孤独且危险的少年时代。所以他单纯地……
──这家伙……
──真的只为了这件事?
「你就只有这种反应?」
「什么?」
「明明见到我做坏事,而且你也拥有处理的力量,却打算息事宁人地放著不管吗?彷佛事不关己般地!」
「……」
「或者说……」
久音突然闭嘴。
──我刚刚想说什么?
──「或者说……你对我就这么漠不关心」?
久音发现自己差点脱口而出的这句话,脸色发青。
看著噤口不语的久音,八寻暂时思索──
不久,思绪逐渐凝聚,化为言语:
「呃……久音同学,你不是想成为折原临也那样的人吗?」
「老姊真是大嘴巴……那又怎样?」
「可是,这样做不是没有意义吗?」
「……啊?什么意思?」
久音不悦地皱眉,反而责问八寻。
明知和他打架绝无胜算,但这是他绝不能退让的一线。
「你想说我错了?想拯救老姊,有什么不对?」
「不,我不认为你的想法有误,我想说的是,你的做法错了。」
「……」
面对八寻明确的指责,久音反而为之语塞。
「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比较好……这单纯只是我的疑问……折原临也那个人不在了之后,望美姊的状态不是变得很糟糕吗?所以,你为了让姊姊恢复,决定让自己变成折原临也……对吧?」
「……嗯。」
「但是……那样的话,如果你死了,望美姊该怎么办?」
「……咦?」
彷佛一记闷棍般的质疑。
望著瞠目结舌的朋友,八寻认真地思考,一字一句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假如你不在的话……你姊姊不就又会陷入和折原临也消失时相同的状态吗?如此一来,万一你消失了,她又该如何才能获得幸福呢……」
「……」
「所以你要做的,不是应该让她变成即使你不在了,也能一个人活下去吗……?所以,我认为久音不能变成折原临也那样的人。」
虽然不知道自己的话是否正确,很担心讲错话,但八寻仍旧直定定地看著久音,明白地表示自己的看法。
「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讲……但是我想,恐怕只有『变成比折原临也更厉害的人物』,才能真正地让你姊姊获得幸福吧。」
说完,八寻把头歪向一旁,彷佛连自己也在怀疑自己的话似的,继续思考是否有更好的答案。
看著这样的他,久音默不吭声。
接著,焦躁的表情消失。他轻声一笑说:
「……够了,回去吧。」
「啊,抱歉,我说了奇怪的话吗?」
「对,回去吧。我说过了,我讨厌你这种老好人的个性。」
「……这样啊,抱歉。」
表情依旧木然,但略显愧疚地点个头后,八寻直接转身,背对久音而去。
「啊……」
看著他的背影,久音想说点什么,却迟迟说不出口。
明白八寻的脚步将不再停留的瞬间,久音脸上装出来的笑容消失,显露快哭出来的眼神开口说:
「……等等。」
「怎么了?」
八寻回头的瞬间,久音又恢复平时的讪笑表情。
然后和平常一样,以轻松的语气说:
「你之前不是说过,随时都作好揍我的心理准备吗?」
「嗯。」
语气一如平常,久音说出底下这句话:
「现在就是那个时候。揍我,并阻止我吧。」
下个瞬间──
「我知道了。」
八寻彷佛职业拳击手般锐利的右直拳,直接轰向略转头朝前的久音的右脸颊。
久音被夸张地揍飞,背部猛烈撞上顶楼栏杆。
然后,在感觉到疼痛前,意识已先沉入深邃的黑暗中。
♂♀
二十分钟后
久音醒来,发现自己的脸部充满迟钝但剧烈的疼痛。
天上星辰密布,但被城市的霓虹所遮蔽,没有满天星斗的感觉。
不经意地转头,发现八寻背靠著栏杆,就坐在躺著的久音身旁。
「你还好吧?」
「啊,好痛……」
一动,脸部立刻传来剧痛,口中满是腥臭的铁锈味。
「你……都不会……手下留情吗?」
「嗯,你刚才虽然嘻皮笑脸,眼神却很认真,所以我觉得自己也该认真回应……」
八寻若无其事地说,久音忍著疼痛,勉强笑了。
「混蛋,搞不好会死人耶……」
久音从口中将某物吐在手上,是大量的血和两颗断掉的牙齿。
「断了。」
「嗯,快点去看牙医比较好。」
八寻这么说,抚摸自己的手背。
不知久音是否知道他手背上的无数伤痕,是打断别人牙齿反被刺伤的痕迹,他一边呻吟一边对八寻抱怨:
「唔啊……唔……真是的,你这家伙……真的不知变通耶……」
于是八寻歪著头,回答:
「但我觉得久音同学你也差不多呢。」
「……我说啊,你都能如此痛揍我了,还加『同学』未免太见外了吧?以后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否则我反而会觉得恶心。」
「是这样吗?」
「当然是这样。」
八寻把头歪向一边,久音忍耐脸颊的疼痛,也跟著一起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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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久音说完,八寻一脸正经地点头。
「我明白了,今后我就直接用你的名字称呼你吧。」
然后,八寻继续一脸正经地问久音一个问题:
「既然如此,我也可以直接称呼姬香同学的名字吗?」
「这个……就我个人而言……总觉得无法原谅。」
「这样啊……抱歉。虽然我不明白久音为什么生气。」
看著八寻似乎有点泄气,久音忍著疼痛,就只是不停地笑。
因为他觉得如果收起笑容,说不定会哭出来。
这名同样不知变通的少年仰望黯淡的星空,就只是不停地,不停地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