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永禄之变

永禄八年(一五六五年) 一月中旬  山城国葛野郡  二条御所  足利义辉

呐喊声和哀号声响起。呐喊声很大,哀号声很小。

「将军大人!三好军攻过来了!」

摄津系千代丸大声哀号着进到了房里。众人议论纷纷。有人脸色发青,有人感到愤怒。这种事我早就明白了,该来的终究会来。我既不惊讶也不生气。

「将军大人!」

伴随着慌张脚步声进来的是进士美作守。

「非常抱歉,我们被设计了。」

「……」

「三好那些混蛋说有诉讼事宜要商议,但打开门后……非常抱歉!」

美作守彷佛要吐血般地拼命道歉,但我没有任何感慨,反倒觉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有多少兵力?」

「……超过一万。」

系千代丸的声音在颤抖。他还年幼,连成年礼都尚未举行,一想到他即将送命,我便觉得心痛。原谅我。

「不愧是三好,完全不懂得手下留情。大白天被一万士兵袭击,根本逃不掉。没救了。」

听完我的话后,众人都垂头丧气。进士美作守晴舍、进士十兵卫藤延、荒川治部少辅晴宣、荒川民部少辅辉宗、彦部雅乐头晴直、彦部孙三郎辉信、小笠原备前守稙盛、摄津系千代丸、治部三郎左卫门藤通和福阿弥,这些人都将随我共赴黄泉吧。看来不会死得太难看。

「拿酒来,举杯道别吧。」

进士十兵卫、荒川民部少辅和系千代丸动了起来。

「快点,必须在煞风景的家伙们来之前完成。另外把所有太刀都拿过来。」

治部三郎左卫门和福阿弥动了起来。

「不用穿戴铠甲吗?」

面对彦部雅乐头的提问,我摇摇头。

「穿着轻便点比较好行动。」

我说了跟弥五郎类似的话呢。突然觉得可笑,于是笑了出来。众人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大概觉得我疯了吧。

酒和太刀都准备好了。足利家家传名刀数把,加上朽木献上的太刀共二十把。必须确认刀刃是否锋利,真令人期待呢。

「各位,感谢你们侍奉我至今。虽然我不是一位好将军,但我尽全力守住将军的权威。今天死在这里,虽有遗憾但不后悔。就算有机会重度此生,我也会做一样的事吧。」

有人开始啜泣了。

「别哭了,都最后了,就该热闹华丽地上路吧。」

一口气干了并将酒杯反过来。众人干完后将酒杯收到怀里。如果活下来,说不定会成为传家之宝。正当我想着不可能实现的事时,美作守却说要为引进敌人的过错切腹自尽。笨蛋,至少杀掉一个敌人再死啊。我不是说了要热闹华丽地上路。我递给他一把太刀并叫他去杀敌后,他哭着接过太刀,与众人一同离开了房间。

所有的太刀都拔出来插在榻榻米上。等待,等待敌人进入这个房间。应该不会等太久才对。呐喊声越来越靠近,很快就会到这里了吧。可以听见脚步声和铠甲声,敌人接近了。擅长使用太刀的武士现身了。看到我后露出了笑容,大概在想可以获取功名了吧。

「你可是足利义辉公?」

「正是,但太慢了吧。竟敢让我等这么久,真是不像话。我都等到不耐烦了。」

我感受得到对方的怒火。

「纳命来!」

我躲开对方的斩击并挥下太刀。对方的颈部喷出了大量鲜血,没吭一声就倒下了。

「真锋利!」

真开心,但看到刀刃没有变钝又更开心了。我笑了出来。敌人又现身了,这次有两人,分别手持长枪和太刀。长枪朝我突刺而来!我抓住枪头并刺出太刀,锋刃贯穿了喉咙。踢开后,对方向后倒地喷血。然后再向前砍了胆怯的太刀武士。喀嚓一声,对方单膝着地痛苦地呻吟。砍到有铠甲防护处果然很难致命。接着朝颈部砍去,对方安静了下来。

三具尸体,还不错。不过敌人的尸体很碍事,尤其是血会让脚站不稳。必须止滑。我切下袖子,迅速地缠绕在脚上,这样就行了。确认太刀后发现有些磨损。敌人现身了!看到尸体后大喊着杀了过来。我投出手中的太刀并捡起另一把。趁着对方失去重心,我迅速地接近并瞄准颈部全力砍下去!试图阻挡攻击的太刀被我砍飞,刀刃插进了颈部!

「真锋利!」

我笑了出来。对方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插进去的刀刃这幕,实在太有趣了。对方抓住刀刃,真愚蠢。拔出刀刃后哀号着倒了下来。断了好几根手指,就算活下来也无法再拿刀了。不对,他死定了。倒下的身躯流出了鲜血。

长枪手现身了。看见倒在地上的尸体,虽然表情有变化,但并没有畏怯。重新架好长枪后,缓慢地朝我靠近。他相当冷静有自信,看来是个刚毅之人。

「我是三好家家臣青木市之丞良次。你是足利义辉公吧,纳命来。」

「来吧,我正因对手太弱而感到无聊呢。你似乎能带给我多点乐趣。」

被我挑衅也面无表情,有本事。

又有两个武士闯了进来,真棘手……正当我这么想时又来了两个人。看来大家都死了,我也活不久了。

「他可是青木市之丞,你们不用出手。」

(插图014)

后面四人相互对视,停下了动作。喔~青木市之丞想必是个相当厉害的男人。我摆出下段架势。市之丞,让你见识我的新当流。

他缓步逼近,然后稍微摆弄长枪做出攻击的动作。一次、二次、三次、四次。我不能随意乱动,否则就会被长枪刺到。忍耐,要忍耐。不能主动出击,而是要等对方行动后再伺机反击。机会只有一次。不能忘记冢原小犀次的教诲。

市之丞动了!正当我这么想的同时,自己也动了。长枪从我的身体擦过,我的太刀则深入到他的腋下。伴随着哀号声,长枪落地。市之丞刚才瞄准的是我的心脏。我则是从下方往上砍,瞄准市之丞左腋下没有铠甲包覆的地方。正因如此,我的身体稍微向右倾斜,与他的长枪擦身而过。这点差距决定了胜负。

「真可惜呢,青木市之丞。我摆出下段架势并非为了荡开长枪,而是想直取你的左腋。」

「……高明。」

他的左手已经废了,应该几乎断了。于是我抽回太刀砍下了他的脑袋,就当作是怜悯吧。

脑袋落地的声音响起后,市之丞的身体也应声倒下。我感受到爽快的充实感。没想到战斗如此地令人心旷神怡……过去的我真是愚蠢,与其捎信给不可靠的大名,倒不如自己起兵。如果自己不战斗,又怎么可能会获胜呢。朽木和上杉不也是靠自己争取而来的?我竟然没能察觉这么简单的道理。即使输了,也不用因为大名们不服从我而抱怨。败给我的市之丞想必也没有悔恨吧。

四名敌人远远地看着这边,似乎对这种结果感到畏怯。这些家伙真伤脑筋,明明太刀还有剩呢……

「来吧,取下我的首级,成就足以流传后世的功业吧。」

我善意的话语,反而让他们露出更畏怯的表情。弥五郎,我真想与你一起策马奔驰,在蓝天白云下率领军队行至天涯海角……海角天涯……

永禄八年(一五六五年) 二月上旬  近江伊香郡塩津滨  塩津滨城  朽木基纲

变冷了,城外开始下雪。房里虽然有火盆,但这个东西并没有多暖,最多只能暖和手掌或烤年糕。

「小夜,会冷吗?」

「不会,我不冷,因为有这个在。」

小夜开心地指着披在身上的棉质半缠。在这个世界也算是罕见的东西。去年年底棉花收成时制作的。半缠披在和服上虽然不怎么好看,但人终究战胜不了寒冷,小夜和绫妈妈都披着半缠不放。不然找人做条围巾吧,即使穿着和服,胸口还是会觉得冷。无论是外出或是在房间都能使用。

「夫君,今后将会变得如何?」

「这个我也不清楚。」

小夜露出不安的表情。不过我也只能说不清楚。永禄七年到永禄八年之间的这几个月发生了太多事情。影响今后发展的不确定要素太多了。不过朽木的周边局势确实恶化了。倒不如说自从我转生到这个世界后,朽木的周边局势就从未好过,这究竟是为什么啊?

「可是将军大人遇害了……」

「以前也发生过这种事。嘉吉之乱时足利义教公就被杀了。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

「这……」

不要用那种责备的眼神看着我啊,小夜。足利义辉在史实中被杀了,在这个世界也被杀了。义辉大概缺少了能够在乱世中存活的必要东西吧。这样的家伙多不胜数,只是他刚好是将军才会引发议论。

永禄七年的十月到十二月之间,越前和丹波爆发了战争。加贺的一向一揆入侵了越前,朝仓式部大辅宪景战死后,无法团结一致的朝仓军死伤无数。与一揆军私通的朝仓孙三郎和朝仓玄蕃助等人也被杀了。毕竟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如果团结一致也就罢了,但若是四分五裂,还是杀了以免后患,这样也比较容易建立一揆的国家。听说他们用竹枪插着首级招摇,还觉得很开心,实在太残酷了。

朝仓在越前北半边的势力被消灭,现在已经是一揆军的势力范围了。剩余的南半边势力则陷入了恐慌。尽管为了团结一致而四处奔波却不顺利。照这样下去,春天还会再发生一次大屠杀吧。明明可以舍弃领地逃跑,他们似乎却下不了决心。

毕竟没办法带着土地一起逃走。大约明年下半,一揆军就会进攻木之芽峠了吧。必须增加火枪的产量,视情况也能向堺购买。至少也要有两千挺。另外,最好也募集多一点兵力。即使不依靠国人众,也要常驻八千士兵。越前已经安置了三千人,再雇用五千人不算太难,

三好方的内藤备前守宗胜在丹波对抗反三好势力上吃了大败仗。大败仗的原因在于视为盟友的国人众背叛了。不过总比战死好多了。内藤备前守宗胜和内藤氏被赶出了丹波。丹波被反三好势力统一了。想要让丹波重回三好的势力下,想必不容易吧。

虽然差不多该进攻若狭,但一想到一向一揆的事,我就觉得相当严峻。一到了新年,听到三好军在丹波大败后,河内和纪伊的畠山高政势力也举兵反三好。三好长庆病死后的继承人是养子孙六郎重存,而内藤宗胜在丹波吃了大败仗。他大概认为三好的霸权开始动摇了。三好也不可能置之不理。三好孙六郎重存以三好实休、安宅冬康和松永久秀为主力编成讨伐军,并将他们派往纪伊地区。

这种状况下,最开心的就是义辉了,他一定在想打倒三好的日子接近了。然后每天在那里吵吵闹闹,还大张旗鼓捎信给六角和朽木。我都说几次了,叫他不要那样做。他不仅没有学习能力,更没有危机意识。他完全没有想过自己会被杀死。说来奇怪,但我认为三好长庆对义辉太好了。如果当初能狠狠地威胁他,他或许会慎重一点吧。

然而,长庆与孙六郎不是同一种人。孙六郎重存似乎将义辉的行动视为威胁。此时,孙六郎重存害怕反三好行动会因为骨牌效应而加剧。若想阻止就只能处理掉煽动者,任谁都会这么想吧。孙六郎重存以远征丹波为名义,开始在京都集结兵力。

若要进攻丹波,在京都集结兵力并不奇怪。接着一月二十一日当天,孙六郎重存与三好孙四郎长逸、三好右卫门大辅政胜和岩成主税助友通共同率领一万士兵攻入了二条御所。比史实还要早半年。由于是白天进攻,无法趁乱摸黑逃走。虽然听说陷入了苦战,但最终还是寡不敌众。义辉这边全数战死。这部分与史实相符。

义辉遭到杀害后,孙六郎重存没有前往丹波,反而直接留在了京城。丹波国人众亲足利的色彩浓厚,因此义辉遭到杀害一事反而加强了反三好情绪。另一方面,与畠山高政的战斗也是僵持不下。孙六郎重存之所以没有行动,大概是害怕离开京都吧。长庆死后,三好的实力明显地衰退了。

下任将军尚未决定,连候补名单都没有。也就是说孙六郎重存等人连继承人都还来不及决定,就将义辉杀害了。或是三好家内部对于要让谁当将军,还没有取得共识。义辉的弟弟觉庆,后来的足利义昭在奈良一乘院被软禁。松永久秀的儿子久通和内藤宗胜回到大和后驻守在那里。而更小的弟弟周暠则被杀了……

「爷爷还好吗?我听说他很难过……」

「足利毕竟占据了爷爷一半的人生,会难过也是正常的。」

对爷爷而言,足利是人生的选项。他过去不断地为足利奋战。而这个选项正在逐渐破灭……我无法想像爷爷此刻是什么心情。

飞鸟井家也针对此事捎来了书信,但信中却写了奇妙的事。袭击的前一天,义辉或许是感到了危机而打算偷偷地离开二条御所。信中说他打算避难,所以我认为他可能想逃到朽木。不过,义辉的近臣却反对说这样的行为有损将军的权威,义辉只好不情愿地回到了二条御所。如果逃走就不会死了吧。话说如果被杀,反而会使权威受损吧。我认为阻止他的家伙不觉得三好会攻过来。除了义辉以外,其他人也都太乐观了。

义辉恐怕知道有人计画要杀了他。可能是三好内部有情报来源,或是三好这边反对杀害将军的人,故意泄漏情报。杀害将军应该是最高机密,知情的人也只有三好家内部的高层才对,像是孙六郎重存本人和两位伯父、三好三人众和松永兄弟等人。若是情报真的外泄,那就表示三好内部无法取得杀害将军的共识。这件事的后续会如何发展呢?会越演越烈,还是就此打住……

「请夫君也打起精神来。」

「我很有精神。」

麻烦的家伙消失后舒畅多了呢。

「大家都很担心喔。」

「……我很有精神。」

我之所以沮丧是因为未来越来越模糊了。

「春龄内亲王殿下的下嫁对象也确定了。」

「是啊,盛大庆祝吧。」

又要花大钱了。

春龄内亲王的结婚对象确定是五摄家之一,一条家家主正三位权中纳言一条内基。他生于天文一七年,所以比我和春龄内亲王还年长一岁。他是个不错的对象,对朽木很有助益,如果是在不久前,我会这么认为。然而,如今我不能想得太简单。毕竟还有近卫这个案例。正是因为公家没有力量,才更应该小心。

义辉与近卫家关系密切。义辉的母亲庆寿院是近卫尚通的女儿。而他的妻子是近卫稙家的女儿。庆寿院是近卫稙家的妹妹,也就是说义辉与表妹结婚。义辉的母亲庆寿院与他一起死了,听说是自尽。不过义辉的妻子却被郑重地送回近卫家。然后义辉的侧室小侍从被杀了,因为她似乎怀孕了。

事情恐怕不单纯,唯独义辉的妻子没被杀死,实在令我很在意。总觉得近卫家的家主前久其实知道杀害将军的计画,但为了保护身为义辉妻子的妹妹,才默认杀害将军的计画。母亲是近卫家女性的义昭,被软禁在奈良,但他的弟弟周暠却被杀了。周暠的母亲不是出身近卫家的女子……

「朽木和六角两家都不太顺利呢。你也很担心吧?」

「是的。」

小夜落下了视线答道。去年年底到今年之间,唯一顺利的事就是与虾夷地的贸易。不仅载过去的东西全部都被高价卖出,还载满了昆布和干海参等海产回来。国家安全虽然尚有疑虑,但经济方面却大获全胜。朽木总是这样,实在开心不起来。很快就到三月了,必须重新派遣往北的交易船。

尽管如此,朽木也比六角好多了。六角自从观音寺之变以来,就没有事情是顺利的。这回是领地内起了纷争。六角辉赖镇压得不顺利,花了不少时间。六角家的下属中有个姓小仓的家族。这个家族在蒲生郡颇具势力,虽然拥有不少分家和力量,但家族本身并不和谐。由于主家的统治力衰退,家族内陷入紧张。去年十一月小仓氏的其中一族,小仓西家的山上城主小仓右京大夫强夺了延历寺领山上乡的地租。

史实中也有发生这件事。明知与比睿山发生冲突,之后会惹上麻烦却还是做了,想必相当穷困吧。抑或是小看辉赖什么也办不到。小仓右京大夫应该明白重臣们与辉赖的关系并不好。

辉赖当初命令小仓主家的小仓左近将监实隆讨伐小仓右京大夫。然而,这场讨伐却失败了。结果右京大夫联合周边的小仓族人对抗主家,使得左近将监实隆在去年十二月战死了。于是蒲生左兵卫大夫贤秀登场了。其实战死的左近将监实隆是蒲生贤秀的弟弟。由于小仓主家没有继承人,所以收他为养子。因为这层关系,蒲生贤秀试图平息这场混乱。

主家家主左近将监实隆的统治力之所以衰退,大概也是因为从蒲生认养子吧。小仓族人当中,一定有人主张应该要从小仓内部挑选吧。我认为会有那么多小仓族人愿意成为起事的小仓右京大夫的盟友,正是这个缘故。大概有小仓族人认为,不过是个养子,还敢妄想当家主。

辉赖在此介入。辉赖似乎不知道左近将监实隆是蒲生贤秀的弟弟。若是让蒲生贤秀平息这场骚动,蒲生的影响力将会更强。辉赖大概是想避免这点,所以才自己组成小仓右京大夫的讨伐军。也有可能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武威。辉赖在打什么算盘,蒲生贤秀当然知道,想必不是滋味吧。蒲生贤秀完全没有协助辉赖的讨伐军。

小仓家族的混乱直到隔年二月都还没解决。然而就在不久前,六角右卫门督义治死了。虽然宣称是病死,但没人相信。大概是义辉死后,因为失去了后盾而感到不安,无法忍受义治可能会成为号召叛乱的象征,所以杀了他。据传闻是被毒杀,葬礼也是低调举行。辉赖似乎不认为自己在六角家一定会获得支持,因而感到不安。

三好之所以决心杀害义辉,或许也有六角混乱的影响。内藤宗胜在丹波战败,河内和纪伊又有畠山高政举兵造反。义辉捎信给六角和朽木,打算组成三好包围网。只要在完成之前杀死身为司令塔的义辉就行了。如今六角动弹不得,朽木也警戒着北方……足利老是做同样的事情呢。利用周围的力量打倒畿内最强大的大名。战乱当然会持续下去。

上杉辉虎捎来关于将军遇害的书信。他相当的愤怒呢。因为很麻烦,我随便写了封回信敷衍。可是啊,对将军遇害的事感到愤怒的文章中,不要写什么我也想要中国商品,或是想与朽木扩大交易的事啊。这样的信件也太缺紧张感了。那家伙对于金钱的嗅觉挺敏锐的嘛。不过我对交易一事倒是不反对,所以给了他正面回覆……

永禄八年(一五六五年) 二月下旬  近江滋贺郡本坚田村  猪饲升贞

「甚助在吗?我是孙次郎。」

湖边传来锻练过的大嗓门。还是老样子。

「喔~在喔。」

我的嗓门也一样大。没想到分别在玄关和客厅都还能听到彼此的声音……

「我进来啰,又次郎也跟我在一起。」

「喔~进来吧。」

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马场孙次郎和居初又次郎现身了。进到客厅后,他们咚的一声坐下。还是一样不客气呢。

「怎么了吗?」

「我有话跟你说,所以就过来打扰了」

「我们不久前才与研屋会面喔。」

研屋道元啊……

「不要摆出这种表情啊,甚助。又不是我们想见他,而是他自己前来拜访。」

「他自己来的吗,孙次郎?」

「嗯。」

研屋道元,他是虔诚的一向门徒,也是集会的负责人。不过,我们与他并不熟,倒不如说会互相避开。然而他却不请自来?

「他问了件奇妙的事。他问说坚田的水军能否战胜朽木的水军。」

「你怎么回答他,又次郎?」

又次郎咧嘴一笑。

「我告诉他会输,最好打消这个念头。」

众人相互对视笑了出来。

「竟然来问这种事,越前已经成为一揆的国家了。看来他们有了新目标。」

「怎么想都是敦贺吧。」

众人相互对视。

「那些家伙似乎想与朽木开战。」

「是加贺那边的门徒拜托他们的吗?」

面对我的提问,又次郎摇摇头。

「虽然也有这个原因,但其实他们想将朽木的领地据为己有。想必令人垂涎三尺吧,那里可是宝库呢。」

「又次郎说的没错。况且一揆若能拿下那里,从北近江到越前和加贺都会成为一揆的势力范围。」

「真贪婪呢,光是现在就已经获得足够的利益了。这还不是托朽木的福?」

听到我的抱怨后,两人点头表示赞同。由于朽木废除关卡,使得物资流通比以往迅速。坚田也从中受惠了许多。

「孙次郎、又次郎,说句认真的,朽木不会轻易地被击败吧?」

面对我的提问,两人相互对视。

「论操船技术,我们比较厉害,不过数量上还是朽木胜出。」

「朽木若是进攻坚田,我们就会获胜吧。因为我们占据地利,数量差距应该不成问题。」

孙次郎和又次郎答道。

「他们会攻过来吗,孙次郎、又次郎?」

两人皱起眉头。

「林与次左卫门是个谨慎的男人,恐怕很难吧。」

「与次左卫门的部下渡边半左卫门、入江小二郎和安养寺猪之助听说也不是鲁莽之徒。」

两人摇摇头。

「那么我们攻过去呢?」

两人皱起眉头。

「很难吧,朽木的领地很广阔。这样就会变成我们追着敌人跑。更何况对方有舟木、海津、大浦和塩津滨等众多据点和船只数量的优势,我们随时都必须留意敌人的增援。再说了,对方也有可能趁我们不在老巢时……」

「所以我们一次也不能输,如果输了,敌人就会攻入坚田。船只数量一旦减少就无法妥善守护坚田。」

「这样的话,就只能对峙了。」

孙次郎和又次郎点点头。不管讨论几次,答案都一样。进攻方较为不利,只能形成对峙。

然而,他们两人有件事没说出口,那就是朽木随时都有可能封锁坚田的货船出入。即使不走水路,经由朽木谷也能将货物运往京都。虽然效率较差,却能给予坚田打击。不过,届时坚田也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阻挡来自西边的物资。这样就会变成较量谁先撑不下去的持久战了。

「不要勉强比较好。」

「同感。我可不想为了那些和尚铤而走险。」

两人都说不愿意交战,我的想也一样。

「我也不想与朽木交战,因为弥五郎很有意思。」

两人笑了出来。

「说的对,那个人与其说是武士,更像是商人。」

「同感、同感。杰出的商人。武士可想不到要将今滨打造成东近江最大的港口。」

「比起这件事,更危险的是坚田吧。睿山是怎么想的?」

两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坚田是在比睿山延历寺的庇护下发展起来的。然而,如今的坚田却深受本愿寺的影响。可想而知,比睿山延历寺对此相当不满。更何况现在越前即将落入一揆的手里。我记得越前应该有睿山的领地……

「视情况而定,坚田可能会被睿山和朽木联手击溃。」

「现在不是贪心的时候,可能会再次引发坚田大责。」

孙次郎和又次郎的表情变得阴沉。

「过去的滋贺郡是睿山和六角家斗争的地方,但现在六角衰退了,朽木则越来越强。朽木的目光放在北边,但从他们与我们接触来看,西边也是他们的目标。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给他们借口。」

两人点点头。

朽木的可怕之处在于行动难以预料。无论是消灭浅井还是夺取敦贺都很迅速。虽然我认为朽木的下个目标是若狭,但也有可能是滋贺郡。究竟想要日本海还是淡海乃海?日本海的话就是贸易,淡海乃海的话就是打算掌控畿内的物资流通吧。无论哪个对朽木而言都有利可图。如果选择滋贺郡,则会与睿山起冲突……究竟会是哪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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