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如同和彦所说,翔香的「明天」是星期六。
「不愧是和彦……」
确认早报日期后,翔香重新感受到和彦的判断多准确。
交给和彦,彷佛就万无一失。
和彦的智慧令人惊异,已经无法单纯以优等生或聪明人来形容他。他不仅具备洞察一切的能力,还拥有高效运转的头脑。
如此优秀的一个人,昨天晚上保证翔香,他会今天结束一切。
但翔香依然有些不安。
「真的没问题吗……」
和彦从未违背过他的承诺,他答应的事情必定实现。翔香非常清楚这一点。但现况限制和彦行动的因素实在太多。为了遵守「避免时间重组」这一大前提,和彦的行动几乎被束缚。和彦真的有办法找到终结「时间跳跃现象」的方法吗?
由于和彦的资讯管制,翔香也无法知道和彦的想法和计画。她只能选择相信,将一切交给他。
总之翔香能做的,就是准确执行和彦的指示,避免增加他的负担。
「啊,对了。」
翔香拿着早报,走进厨房,对正准备早餐的若子说:
「妈,我今天也需要便当喔。」
「咦?可是今天是星期六耶。」
「是没错,但我还是需要便当。」
「这种事情要前一晚就说呀……」若子抱怨着停下料理,打开冰箱查看。「有汉堡排……再煎个蛋卷……」
「没关系,我自己来。」
若子仔细端详翔香,然后望向窗外。
「今天还是别洗衣服了吧。」
「为什么?」
「我觉得可能会下雨。」
「……」
2
「早安。」
当翔香走出玄关时,靠在门柱上的和彦向她打招呼。
「早安,每天这么迎接我,真是辛苦你了。」
翔香以开玩笑的口吻表达感谢之意,和彦笑了笑。
「是啊,我也想早点卸下这个重担……对了,你是从星期五来的吧?」
「嗯,如你所料。」
和彦轻轻点头,用下巴向翔香示意。
「那我们走吧。」
翔香和和彦并肩迈出步伐。
和彦的脸庞显得比平时更加锐利紧绷,可能因为紧张。和彦究竟打算做什么呢?他下了什么决心?
和彦看向翔香。
「你有带运动服吧?」
「嗯……对了,若松同学,你有带便当吗?」
「没带,我妹不肯特地为我作。」
「什么?」
「我妹啦,她说顺便作还有得谈,但她没打算特地作我的便当。」
和彦轻轻笑了笑。
这么一说,和彦提过他的父母出远门了,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
「没办法,只能去福利社买面包了。」
「这样的话……」
翔香举起手中的书包。「我准备了两人份的便当……你要吃吗?」
「你竟然连我的份也准备了?」
和彦露出意外的表情。
「算是小小的谢礼吧,不过味道不敢保证。」
「听起来好像需要勇气才能吃啊。」
和彦笑了,但很快又恢复刚才严肃的表情。和彦只有和翔香说话时,才会刻意摆出柔和的表情。
「……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和彦低声回答。
「……你说今天解决一切,但你打算怎么做?」
「请关帮你特训。」
「我不是问这个……」
「总之你现在知道这个就好,其他事必要时再说。」
如同往常一样,和彦的资讯管制依然严密。
3
根据和彦的推理,「敌人」应该能够出入学校。想到这一点,翔香就不由得心生不安,因为「敌人」说不定就在上课的翔香身边。
不过让翔香安心的是和彦就在身边。不论上课还下课,回头一看就能够看到和彦。
看来这一天,和彦决心彻底保护翔香,不让她离开视线。在局面即将迎来终结的当下,他大概想提神戒备,以免意外发生。
在和彦的戒护下,星期六的惯例行程全都顺利结束了。
「一起回家吧。」知佐子拿着书包,跑来邀翔香:「干代说她找到一家很好吃的可丽饼店。」
平时翔香会毫不犹豫答应,但今天不能。
「对不起,今天不行……」
「你有什么预定吗?」
「嗯,有点事。」
「什么事?」
知佐子不依不饶地追问,这时优子插话了。
「好啦,不要问那么多。」
「什么意思?」
知佐子一脸诧异。只见优子示意窗边的位置。班上的同学们陆续收拾好东西离开教室,唯有和彦还坐在椅子上。
「哦……」
知佐子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看来我也得请教一下详细方法了。」
就连干代也打趣地看翔香。现在翔香已经知道她们指「结缘的仪式」。
「……」
「翔香,加油喔。」
优子说完,和知佐子、干代一起离开教室。
「真是的,也太会察言观色了,让人困扰。」
翔香小声叹了口气。
「这便当颜色有点深啊。」
和彦评论。汉堡和煎蛋卷呈现出一种以焦痕而言,太过强调存在感的色调。
「……还是要去买面包吗?」
「不,既然是你的心意,我就吃了吧。反正应该不会死。」
即使是恭维,便当也不能算成功。
不过和彦嘴上抱怨,还是把翔香作的便当吃得干干净净。
「谢谢招待。」
从小的教育使然,和彦双手合十道谢。这样的举动不太符合他的风格,让人看着不禁觉得好笑。
「那么——」
和彦看向教室的时钟。时间才过一点,柔道社的练习刚开始。
「还有两个小时……这样等真漫长。」
「真的只要等着就好吗?」
翔香这么问是和彦说过「要解决一切」,他应该需要相应的准备。
「我是有事要做,但我必须看着你,而这件事又不能在你面前做。」
和彦想来是怕让翔香拥有「预备知识」。
「现在只能消磨时间。」
和彦拉过书包。
「填字游戏?」
「正是。」
和彦从书包拿出来的填字游戏不是之前见过的口袋书,而是一本薄薄的专门志。
「哦,原来还有这种杂志啊。」
「是啊。」
和彦轻轻点头,拿出文具。
「填字游戏真的有那么好玩吗?」
「看填字游戏的品质吧。不过非常适合拿来消磨时间,还会有额外的小礼物。」
「增加词汇量吗?」
「不是啦,这杂志填好寄出去的话,可以抽奖品。」
「你抽到过吗?」
「几次,虽然都是些小玩意。」
和彦翻阅页面。奖品似乎随着填字游戏各有不同。送的东西都是些玩偶或闹钟之类的,确实都是些小东西。
「啊,这个音乐盒看起来不错。」
「那就来解这个好了,你也来帮忙。」
和彦递给翔香一枝铅笔。翔香接过铅笔,与和彦并肩开始玩填字游戏。
4
「太慢了。」
这是鹰志第一句话。
「明明是你自己的要求,居然还迟到,到底什么意思?」
「抱歉,是我一不小心。」
和彦已经道歉,不过翔香自己也沉迷解填字游戏而忘了时间,所以翔香算是同罪。
「对不起,关同学。」
听到翔香道歉,鹰志马上露齿一笑。他并不是认真生气。
「算了,没关系。正好一年级生才打扫完,时间刚刚好……鹿岛,总之先换衣服吧。那边有剑道社的社团活动室可以用。」
「好的。」
「你也特地换了衣服吗?」
和彦问道,因为鹰志穿着运动服。
「面对女生,总不能还穿着满是汗臭的柔道服吧。」
听着鹰志从背后传来的回答,翔香进了剑道社的房间。
东高的第二体育馆是两层楼建筑,二楼是普通的木板地,一楼则一半是开放空间,一半是道场。道场用摺叠式隔板分为柔道场和剑道场。剑道场一角设有柔道社和剑道社的社团活动室。不过说是活动室,其实只是用墙壁隔开,没有天花板,实际上更像储物间。
剑道社活动室内有很多木架,上面摆满防具。由于防具无法清洗,室内充满酸臭味。翔香急忙换好衣服,走了出来。
「久等了。」
「那么我们到柔道场吧。」
见到穿着红色运动服的翔香走出来,鹰志朝她示意。一踏进铺满蓝色榻榻米的道场,鹰志便转身看和彦。
「防身术很多种,你想应对什么情况?」
「我想想,」和彦思考片刻回答:「教她怎么从被抓住的状态中逃脱。」
「从后面抓住?还是从前面?」
「都教一下吧……需要多少时间?」
「多少时间……你是以为一小时左右就能够搞定吗?」
「我就是希望你想办法做到。正如我昨天所说,不需要打倒对方,只要逃脱就行。」
「你说得轻松……」鹰志摇了摇头。「好吧,我会尽力。」
「拜托了。我要离开一下。」
「喂喂,这是什么意思?」
「我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吧?我还有点事要处理。」
和彦指的想必就是他说过的「不能在翔香面前做的事」。和彦丢下这一句就拿起书包,走出道场。
「任性的家伙。」鹰志苦笑着,转身面向翔香。「那么,我们开始吧。」
5
「既然我们在柔道场,就从护身倒法开始吧。」鹰志说。
「你说的护身倒法,是那个翻滚的动作?」
「前回转护身倒法吗?那个倒是不用,再怎么说也不太可能遇到被摔飞出去的状况。先来学后倒和侧倒的护身倒法就好了。」
鹰志先示范了动作。不愧是柔道社员,手掌拍打在榻榻米上的声音十分清脆响亮。
「总之,就是要学会怎么摔跤,避免撞到后脑勺、背部和关节。」
「……感觉有点难?」
「倒也不会特别难。像婴儿就算不用教,也能自然做到。关键是手脚不要施加多余力道就好。不过头部要特别注意,做的时候需要收起下巴……你试试看。」
翔香试着模仿鹰志的动作,却不太顺利。一旦特意收下巴,手脚就自然而然用力。鹰志的护身倒法是一气呵成,而翔香显得笨拙僵硬。
不过经过多次反覆指导,她终于成功拍出一次清脆的声音。
「对,就是这个样子。再多练习一下就能掌握了……时间不多了,进行下一步吧。」
鹰志扶着翔香站起来。
「下一步是被抓住的情况……」
鹰志绕到翔香身后。
「那个……鹿岛,我要碰你啰?」
「请动手。」
听到翔香回答,鹰志小心翼翼把手绕到她身上。翔香以立正的姿势被鹰志手臂抱住。
「在这样的状态下,要怎么逃脱?」
翔香用力试图挣脱,但鹰志的手臂纹丝不动。
「不行,动不了。」
「别轻易放弃,至少三种攻击方法:第一种是用脚,用后脚跟重踩对方的脚背。穿高跟鞋更有效,但普通鞋子也有用;第二种是用头,直接把头往后仰,撞击对方的鼻梁,不过这要看身高差;第三种是最常见的踢下体……你试试看。」
鹰志耐心指导,直到翔香基本掌握这三种动作。
「差不多就是这样了,接下来是正面的情况。」
鹰志转到翔香前面。
「从正面来的情况,其实大致上差不多。可能用不上后脚跟,但头锤会更有效,踢下体也可以用膝击,成为更有力的攻击。」
「好的。」
「问题是身体被压制时如何有效反击……稍微练习一下吧。」
翔香为了练习,必须被鹰志紧紧抱住。虽然有点尴尬,不过现在根本没时间害羞。此外鹰志很认真在教防身术,翔香完全不会胡思乱想。
「那个……关同学,我能问个问题吗?」
在反覆练习头锤和踢击时,翔香出声。
「什么问题?」
「你昨天说过,若松同学其实不讨厌女生……」
她一直好奇为什么和彦不讨厌女生,却对女性敬而远之。既然现在和彦不在,正好趁机询问。
「之前发生过什么事吗?」
「有是有……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了。」
鹰志暧昧的回答,反而激起了翔香的好奇心。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鹰志用带点试探意味的眼神打量翔香。
「问这个做什么?」
「也不是说要做什么……只是……我说不定帮得上忙……毕竟我欠他很多……还有……」
看着翔香吞吞吐吐的样子,鹰志笑了。
「好吧,或许可以告诉你……我们国中的时候,学校有一个模范生——啊,这不是在说若松,只是个例子,别误会。」
翔香不确定他说真的,还只是保护和彦的隐私,采取匿名。
「他成绩顶尖,运动也行,长相也不错,很受女生欢迎。但不知道该说不知变通还是怎样,他这个人性格过度认真,不曾和任何一个女生走得特别近。」
「……」
看来是后者,翔香心想。
「此时,有个女生出现了。我们姑且称她为A子。她是个美人,有点成熟的气质。要是有校内选美,她绝对会赢。」
「……然后呢?」
翔香感觉事情不妙,催促鹰志说下去。
「这位A子猛烈追求那个模范生。优等生最初嫌她烦,但其实心里也有点暗爽。后来模范生认输,两人开始约会。」
「接下来呢?」
「我没去凑热闹,不清楚情况。不过他们似乎有循序渐进地取得一定成果。」
「……」
「第二天,我和若松偶然在学校听到A子跟朋友聊天……她说:『我赢了』。」
「什么?」
「A子似乎和朋友打赌,看能不能追到那个认真的模范生。」
「……」
「我听过花花公子把追女生当游戏,没想到有反过来的。她知道自己的魅力,所以想试试自己对异性的影响力。」
「……然后呢?」
「也没怎样。那家伙也不是笨蛋,不会因为这样就对世界绝望。他马上拒绝交往,断绝了关系——不过啊,」鹰志耸了耸肩。「那一句『我赢了』,似乎很长一段时间都在他的脑中挥之不去。」
「……」
「她的意思应该就是赢了赌注……但对我以及若松来说,听起来就像是:不管多跩,每个男生都一样是色胚。只要女生有那个意思,男生就乖乖凑上来。」
「……所以他才会讨厌女生?」
「说是讨厌……应该是敬而远之。他认为女生都在内心说着『你看,果然还是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大家都是表面可爱,内心冷笑。而且若松个性好胜,所以更是如此。」
「但不是所有女生都那样,A子是特例……」
「我明白,」鹰志点头回应。「不是所有女生都那样坏心眼。而且那位A子不是心怀恶意,只是以自己的魅力为傲,缺乏同理心而已。但感情就是不讲道理,有点变成心理创伤吧。」
鹰志再次耸肩。
「但这样的话……」
「故事就这样结束了。好了,回到练习吧,踢击要踢得更狠一点才行。」
「……嗯。」
翔香照鹰志的指示,继续开始练习体术,但难以专心。
如果过去真的发生这样的事,那和彦的态度也可以理解。不过照这样下去,真的好吗?该怎么做,才能帮他克服这段创伤呢?
翔香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询问鹰志:
「那这件事也对关同学造成心理创伤吗?你也会讨厌女生吗?」
「我?」
鹰志瞪大了眼睛。
「虽然不能说完全没有,但我不像他那么死心眼。而且——」鹰志说到这里,咧嘴一笑。「我好歹算是个格斗家。」
翔香歪着头。
「什么意思?」
「我知道在这世上,有些对手即使输了也不可耻。」
6
「怎么样,感觉如何?」
一回到道场,和彦就问道。
「还行。」
鹰志对正重复基本动作的翔香做了个休息的手势。接着他在和彦看不见的位置,把食指比在嘴唇上,示意不要把之前的对话告诉和彦。
和彦似乎没注意到两人的交流,继续说:
「能展示一下成果吗?」
「当然可以。那么鹿岛,来比划一下。」
「好的。」
翔香和鹰志配合,演示在几种情况下使用头锤和踢击。
「这样如何?」
「嗯……」和彦认真盯着一会,然后开口:「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比如说,如果对方把脸压在你胸口,头锤就没用了吧?」
「还有踢击呢。」
「踢下体?只要对方移动脚的位置,就能防住了吧。」
「的确是这样……」鹰志苦笑道:「你还真严格啊。」
「要怎么防住踢下体?」
翔香提问,鹰志开始解释:
「如果面对面……假设是被压倒的状况……要以这个姿势防备踢下体,可以把自己的右脚放在你的右脚外侧,这样自然就踢不到股间了。」
「嗯,确实踢不到。」
翔香在脑中想像了一下,点了点头。
「或者、那个……」鹰志不知为何有些吞吞吐吐。「……把你的双腿分开,把自己的双腿放在中间。这样也能够防备踢下体。」
翔香再次试着想像姿势,然后满脸通红。
「虽然你介绍很详细,但希望你也教教如何应对这种情况。」
只有和彦依旧冷静地吐槽。
「我本来打算教她在那种情况发生前逃脱的方法……嗯……」鹰志一边反驳,道出答案:「不论在哪种情况,都可以用肩膀。」
「肩膀?」
翔香疑惑地歪头,鹰志点了点头。
「不论是哪边的关节,大致上都能成为武器,肩膀也是关节。你看,像这样——」鹰志说着演示:「手臂往内侧扭动,肩膀就会向前突出吧?就这样撞对方的脸颊或鼻梁。」
「这样?」
翔香模仿了一下。
「更用力点……对,就是这样。等对方稍微退开,接着用肘击。手臂内侧朝上,猛地一撞……对,然后是掌根。」
「掌根?」
「这里。」
鹰志摊开手掌,指着大拇指根部一带的位置。「没练过的话,用拳头容易伤到手指。用这里比较好。」
翔香又在鹰志的指导下,反覆练习动作。
「这样如何,教练?」
鹰志转向和彦。
「嗯,这样应该可以了。」
和彦一副上对下的态度,不过鹰志似乎不以为意,也许已经习惯了。
「那可真是多谢……这样我算完成任务了吧?」
「谢谢你,关同学。拜托你这么奇怪的事情,真是不好意思。」
翔香代替和彦认真地低头道谢。
「哪里,小事而已。」鹰志轻快回应,然后神色变得有些严肃。「比起这个,鹿岛,你要记住,像这样一两个小时的训练,不会让你记住这些招式。不要忘了这一点。」
「嗯,我在家里也会继续练习的。」
鹰志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论再怎么练习,半吊子功夫还是半吊子功夫。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才是最重要的。」
「那……」
既然这样,为什么要教她防身术呢?翔香纳闷,鹰志又补充:
「事情总有个万一,即使只是短短的时间,实际练习过能增加你的自信。一旦真的遇到危险时也能让你更冷静。记住,只要不慌张,总有办法应对。即使双手双脚被压制,你也能呼救。不管是怎么样的对手,对方都只有两只手,不可能同时制住你的头、肩膀、手肘、脚跟嘴巴。」
「嗯。」
翔香点了点头,和彦却插话进来:
「也有一开始就让你昏倒的办法。」
「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鹰志苦笑着说:「正如我刚才所说,远离危险才是最好的办法。」
7
练习结束,翔香回到剑道社活动室换衣服。
虽然晚翔香一步,不过鹰志似乎也换起衣服。翔香听到隔壁的柔道社活动室传来声响。
翔香匆忙换好衣服,尽快逃离这个充满独特气味的剑道社活动室。正当她要拿起书包时,手突然停住。她听见了鹰志与和彦的对话。
「……你说什么?」
鹰志的声音响起,语气中掺着惊讶,还带着诘问。
「这就是我要拜托你的另一件事。」
和彦的声音说道。
「可是……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鹰志难得追问,可见和彦提出了相当费解的要求。
「抱歉,我不能说原因。等一切结束我会告诉你,但现在还不行。」
「……」
「拜托了。」
「……为什么不能说?」
「我知道你口风很紧。然而还是会造成影响,而且我也还没有百分百确定。」
「好,那我就不问了。但是……你一定有其他方法吧,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险?」
「要是有别条路可走,我早就选那条路了。」
「……很危险喔。」
「我知道。不过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嘛。」
「如果你想要小老虎,就应该找猎人。外行人出手,可是会受伤的。」
「要找警察的话,就必须先掌握确凿的证据。」
「……为什么你要做到这个地步?」
「……」
「为了她吗?」
一阵短暂的沉默。
翔香忍不住竖起耳朵,只听和彦带着苦笑回答:
「谁知道呢。」
翔香不禁叹气,墙壁另一边也传来鹰志的叹息声。
「……这真的有必要吗?」
「嗯。」
「一切结束,你会对我解释吧?」
这算是鹰志的妥协。
「抱歉,多谢了。」
拉门滑动声响起,和彦出了柔道社活动室。
「鹿岛,你还没换好吗?」
「啊,马上好。」
翔香急忙离开剑道社活动室。
和彦已经准备好回家了,但鹰志不见踪影,大概还在柔道社活动室。
「关同学呢?」
「我请他做别的事情。」
「什么事?」
和彦苦笑。
「不告诉你。」
你差不多该学乖了吧——和彦摆出一副想这么说的样子。
两人出了道场,走向校门的同时,和彦告诉翔香:
「我们稍微绕个路。」
「去哪里?……如果可以问的话。」
「八幡神社。」和彦简短回答,看了看手表。「我们得快点,迟到就不好了。」
「迟到?什么迟到?」
和彦瞥了翔香一眼。
「最后一幕的开演呀。」
8
两人到达八幡神社时,时间刚过四点二十分。太阳逐渐西斜。
「所以呢?这里有什么?」
和彦眼神锋利地环顾四周,然后回答翔香。
「先上去再说。」
和彦和翔香走上神社的石阶。
到石阶顶端,正面是座鸟居。石制鸟居根部长满青苔,令人感受到悠久历史。
和彦穿过鸟居,进入神社境内,但很快停下脚步,回头看翔香。
「怎么了?」
翔香在鸟居下停住了脚步。
「我不太清楚……但是有种……不好的感觉。」
和彦用探究的眼神盯着翔香。
「原来如此。你果然隐约留有记忆。」
「……什么意思?」
「我马上解释,但不是在这里。」
和彦环顾四周。「停车场在那边……过来的话应该会从那边来……好,跟我来。」
和彦带着翔香走往参道的右侧。
神社内林木繁茂,不论哪边的神社都大抵如此。和彦挑了其中草木特别茂密的树丛,走了进去。
「你是要玩躲猫猫吗?」
「正是如此,我们要躲起来。」
和彦蹲在草丛后。如此一来,外面完全看不见穿着制服蹲在暗处的和彦。
「快过来。」
「知道了啦。」
翔香绕过茂密的草丛,蹲在和彦身旁。
「那么……我们在等谁?」
和彦警觉地盯着参道,同时回答:
「当然是犯人。」
「什么?」
「害你遇到这种事的罪魁祸首。」
「可是……你怎么知道对方会来这里?」
和彦不以为意地回答。
「因为我把他叫来。」
「你说什么?」
翔香倒抽一口气。
「犯人」是曾经两次试图杀害翔香的人物。和彦居然特意把这样的凶恶人物叫了出来,实在太疯狂了。怪不得会被鹰志说很危险。
「这次我们要做个了结。」
和彦坚决说道。
9
「可是……是谁?到底是谁?」
听到翔香问出最重要的问题,和彦从口袋里拿出一台小型机器。
「那是什么?」
「这是录音机。」
和彦转向翔香,指着制服的胸前口袋。只见上面附着一个类似小巧按钮的东西。
「这台录音机可以录下这个麦克风接收到的声音。」
「……窃听器?」
和彦皱起眉头。
「别说得那么难听。这是一个小型通讯设备,以前我出于兴趣制作的还有剩,我就稍微修改一下接收器,让它可以录音。」
「……你手真是巧。」
不仅喜欢填字游戏,还喜欢捣鼓机械,和彦可说是多才多艺。
「等一下喔。」
和彦操作录音机。录音机传来录音带倒带的声响。
「应该是这里。」
和彦停下录音带,往录音机插上耳机。他戴上其中一边的耳机,另一边递给翔香。
「……」
翔香不明就里地戴上了耳机。
「我趁你和关在道场时,打电话约对方见面。这就是那通电话的纪录。」
和彦解释着按下播放键。翔香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聆听。
「……就是这样。」
最初的部分被剪掉了,不过这是和彦的声音。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一个成年男子的声音回应。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模糊,可能因为是电话中的声音。翔香总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
「那么就让我把话说得更清楚一点。上个星期天,还有这星期三跟星期五,您对某一位女学生做了一些事——您想起来了吗?」
和彦的说话方式十分客气。
「……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您大可继续装傻,不过我特地打这通电话,就是因为我手中握有确凿的证据。」
「……」
「好吧,既然您说不知道,我只能交给相关部门处理了。不过您应该很伤脑筋吧?」
「……」
「我会这么说,也是希望您提供一些方便。我们就各取所需,交换彼此想要的东西,您觉得如何呢?」
翔香忍不住看和彦,和彦禁不住笑了。
「让对方觉得这边也不是什么好人,比较容易使对方上钩。而且这么说的话,对方也会觉得可以掌控局面。」
事实证明和彦的判断正确。
「……你想要什么?」
「电话上不方便说。我们见面谈吧。今天傍晚四点半,在八幡神社的境内。」
「真是突然。」
「毕竟有很多原因。」
「话说回来,你到底是谁?你的声音有点耳熟。」
「呵呵……是吗?不知道是谁呢。到时您来就知道了。」
十分出色的坏人样,看来和彦似乎有演戏的天赋。
「……好吧,四点半在八幡神社。」
「嗯,请准时。我无法和不守时的人谈事情。」
「知道了,我会去的。」
「恭候大驾。」
和彦停下录音机。
翔香看了看手表,现在已经是四点二十八分了。
「那么……这是谁?」
「你还不明白吗?」
「是我认识的人?」
「是中田,英文读解的老师。」
翔香倒抽了一口气。
10
「但是……怎么可能……」
「在那三封信的其中一封信,监视美术教室的结果里出现了中田的名字。」
和彦解开制服,从内侧口袋拿出信封。
信封中的信纸上,干代的笔迹写着以下文字:
「报告书:关于进出美术教室的人员
十二点二十二分,三名二年级生进入教室,二十五分离开。
十二点四十五分,中田老师进入教室,五十三分离开。
十二点五十五分开始,一年级生陆续进入教室,应该是来上第四节课。
十二点五十八分,监视结束。回到教室……大概是这样的感觉,可以吗?」
翔香从信纸上抬起头。
「但是,光凭这些……」
「还有其他判断依据。中田答应邀约,就是有力的佐证。另外最关键的是在第四封信里,有写出中田是罪魁祸首。」
和彦第一次提到「第四封信」的内容。虽然原则上他要避免提供翔香「预备知识」,不过到这个阶段,和彦想必认为没有必要隐瞒了。
「可是……可是为什么中田老师要杀我呢?」
「应该是因为星期天的事。星期天的事情被你知道了,中田感到害怕,星期一和星期二才会请假。然而学校毫无动静,他可能因此觉得自己想太多了,所以星期三又来学校,然后见到了你……我记得你这么说过吧?」
和彦说的是星期三午休时间,翔香追着和彦到图书馆。
没错,当时翔香确实告诉了中田,自己要前往图书馆。中田听到这件事便等待翔香回来。这样的推论很合理,但是——
「但是他推落花盆的计画失败了。中田只好寻找下一个机会,就是星期五的车。」
「……所以说,到底是为什么?星期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到底看到了什么?」
和彦注视着翔香,然后简短回答。
「强暴。」
「咦?」
「事情是计画犯案,还是冲动犯罪,这点不得而知。星期天从唱片行回家的你被中田尾随,并在这个神社遭到袭击。」
翔香感觉到血液逐渐从脸上褪去。
「骗人……」
「这就是一切的开端。你被中田扑倒,后脑勺撞到某处。当时的冲击与想要逃离恐惧的心情,让你进行了第一次的跳跃。」
「这……不是真的……」
翔香全身不停颤抖。
强暴?中田老师?……对我?
翔香不由自主地抱紧自己的身体。
那么现在的身体已经是被强暴过的身体吗?虽然迄今一直没注意到,但自己的身体其实被玷污了吗?
「你骗人!」
「冷静点,鹿岛。」
翔香不假思索地想起身,和彦抓住了她的手臂,在她耳边急促低语:
「你的确在星期天遭到袭击,但结果『尚未』确定。因为对你而言,是『未来』的事情。当你回到星期天的空白时间时,才会决定一切。你是遭到强暴,还是成功逃脱,全取决于你自己。」
「……」
「去吧,鹿岛。去保护好自己的身体。」
这就是原因。所以和彦才要她学防身术。
「但是——」
「你已经逃过一次了。你跳跃时间逃跑了,但你不能一直逃下去。即使害怕,你也得面对,否则你的时间永远无法回到正轨。」
「那种事……根本没办法!」
翔香大喊。
「为什么不可能?」
她明白和彦的话,也觉得他说得对。但星期天的翔香正在遭受中田的袭击,她实在太害怕,根本无法回到那个「时间点」。靠着临时学的防身术,无法让她拥有「面对」的勇气。
「你是男生,所以你才能这么说。反正事不关己,你才能这么轻易叫人面对!」
「事不关己?」
和彦一瞬间露出险峻表情,随后嘴角浮现出一抹熟悉的笑容。
「没错,对我来说,确实事不关己。如果只有你会遭遇危险,那么也只有你要解决问题。随你便。你要一直逃避也可以。反正困扰的是你,不是我。」
和彦无情的语气让翔香哑口无言。
「……」
「总之,我现在要和中田对决。不论是自首,还是逮捕,我都会确保他今后无法再对你出手。我做得到的,就到此为止。」
「……」
「我再说一次。星期天的我无法帮助你,你只能靠自己突破。」
说完这些话,和彦将目光转回参道。
「……」
和彦会生气也无可厚非。至今为止,和彦一直绞尽脑汁,挺身帮助翔香。此外,他甚至还冒着极大危险,试图和犯人直接对决。翔香自己原本该做的事情,几乎都由和彦代劳了。结果翔香却试图逃避只有她自己才能做的事情,这样根本说不过去。
翔香明白这个道理,但她依然无法觉悟。她无法鼓起勇气面对星期天的中田。
「他来了。」
和彦低声道。
开始被夕阳染红的神社境内,英语教师中田辉雄现身了。
11
「鹿岛,」和彦重新设定好录音机,递给翔香。「这个就交给你,我想把我和他的交谈都录下来。」
和彦告诉鹰志,他们需要更多证据才能求助警察。正因如此,和彦才策画了这场与中田的对决来取得证据。
「我明白了,不过……你没问题吗?」
翔香接过录音机,紧紧盯着和彦。
「我会搞定的。」和彦摆出笑容说道。「那么,我走了。」
「小心点。」
和彦站起身朝参道走去,中田察觉到靠近的人影,姿势变得有些戒备。
和彦走向中田。由于和翔香的位置有一定距离,翔香无法直接听到对话。就这一点来说,窃听器确实很方便。翔香确认录音机在运作,并戴上耳机。
「很高兴您能来,中田老师。」
和彦的声音从耳机传来,收讯状态良好。
「若松……是你?」
耳机传出中田大为吃惊的声音。
「呵呵……意外吗?」
和彦照样用那种既有礼,又像找碴的语气回答,给人一种知识型黑道的印象。他说不定意外对此知识丰富。
「你是一个人吗?」
「当然。要是能在人多的地方谈,我就不用特地叫老师出来了。」
「……」
「直截了当一点吧。我手上有让老师百口莫辩的证据。」
和彦这么说。要是真的有证据,和彦也不用这么费工夫了。他显然是虚张声势。
「你想要什么?你成绩优秀,应该不是为了学业吧?金钱?」
翔香咬紧嘴唇。这种话实在难以想像来自一个教育者口中。
「我才不需要那种东西——不过,我实在不明白。以老师的条件,不会缺女人吧?为什么冒这么大的风险?」
「……你在说什么?」
「这个时候就请别再装傻了,这样只是浪费时间。我指的当然是强暴。」
「……都是冲动啊。」
相较于回答的内容,中田说得很平静。
「……这种麻烦的冲动,不是应该好好克制住吗?」
「要是克制得住这股冲动,我就不用那么麻烦了。我自己也觉得我这人很麻烦。」
中田从喉间发出笑声。
「想杀鹿岛也是出自冲动?」
「那次真是败笔。不知道为什么她认出了我。呵呵……果然不该挑学校的学生下手。」
「所以老师才想封她口?从性侵到谋杀……老师可真是个大坏蛋呢。」
「彼此彼此吧,你不也想威胁我吗。说吧,你的要求是什么——不,在那之前,让我看看你的证据。」
中田的要求理所当然。和彦假装握有根本不存在的证据,现在到底要如何应对呢?
「这倒也是。」
和彦面不改色地接受了要求。
「一张小小的照片而已。」
和彦一边说,开始解开制服的扣子,假装证据就收在内侧口袋中。
就在此时,昏暗的神社境内突然亮起三道光芒。
两道光芒来自中田的双眼。他的眼中闪烁着明显的杀意。
第三道是刀锋的光芒。不知道中田把刀子藏在哪里,只见他拔出刀子,直接刺向和彦的腹部。
和彦连闪都来不及闪,刀子深深刺进他的左侧腹。
「呜啊!」
即使不用耳机,痛苦的叫声也传入了翔香耳中。
「若松同学!」
翔香情不自禁地冲了出去,和彦缓缓倒在参道的石板上。
和彦被刺了?
那个不论过去未来,几乎看透一切,掌握所有事情的和彦竟然……被刺了?
即使是和彦也没预料到中田有这种暴举。到最后关头,和彦判断失误。在中田面前,和彦败北了。
和彦毫无动静。他的身体蜷曲成ㄑ的形状,一动也不动。
她难以置信,也不愿相信。
翔香摇头,然后发出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