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5日(周六)延续自那天的坡道
暑假开始了。
这一定——是这世界最后的暑假。
七月二十二日(暑假第一天)。夜。神代市郊外。积存于公寓三楼走廊中的大量血液,在月光下散发着粘腻的光。
跨过血滩的我,跌跌撞撞的冲进了逃生梯。
「加油。再稍微忍一下啊」
我低头看着抱在胸前的少女。应该才上小学一年级吧。穿着粉色睡衣,头上系着蝴蝶结的她,看起来是那么可爱。但,那脸异常苍白。眼无力的闭合着。
「我绝对会把你救出去的……」
我慌乱的跑下楼梯。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天使悲伤的恸哭,震撼着已半毁的公寓。楼房各个地方都响起了碎裂的轰鸣。这公寓,就要被天使回收了。
感觉到天使出现预感的我,决定来驱赶它回去。虽然不知道具体理由,但只要把我身体的一部分交给天使,它就会满意的离开。我今晚也是想这样赶走天使的。
可,天使并非只有一只。只是我看到的,就已经有五只了。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无力的我,根本束手无策。
想着至少帮助没来得及逃出来的人冲进了公寓……一个身上缠满生锈铁丝的女性就紧紧抓住了我。竭尽自己最后的力量向我乞求。
「请救救这孩子吧……!」
那位母亲将昏迷的少女托付给我,口中就狂喷出鲜血,死掉了。
「哈啊…哈啊…!」
将少女抱在胸前的我,上气不接下气的在楼梯上向下冲着。
我想至少,至少要拯救自己怀中的这少女。
想着虽然无法对抗天使,但至少要报一箭之仇。
我用身子在倾注而下的瓦砾之雨中保护着女孩儿,奔往停车场。到那里应该就安全了吧。
「还好吗?救护车马上……」
沙。
少女的手,从我肩上滑了下去。
女孩儿——已经,停止了呼吸。
满是锈迹的带刺铁丝,从那娇小的背直接贯到少女的腹部。泉涌般的鲜血,将那粉红的睡衣染成了黑色。
人被天使杀害了。
如果在以前,我会觉得这理所当然。
我曾有过一些想拯救的生命,但那都被天使无情的夺去了。那无数的死,就是从我手中滑落的。
所以,我绝望了。
认为只有绝望——才是我的日常。
不管任何人死掉,那是的我也都只是耸耸肩,带着假笑说句「这是无能为力」。
明明应该是,这样的……
「操……!」
可现在的我,却紧紧的,紧紧的抱着那满是鲜血的亡骸。
天使简直就像在嘲笑我一样,五个一起从空中落了下来。
仍怀抱着少女亡骸的我,抬眼怒视向那些白色大理石一般的怪物。
要是咲夜还在的话——
要是咲夜还在的话,很简单就能收拾这些怪物吧。这女孩子也应该能得救的吧。
「操——————————!!」
可那将我从绝望深渊中拉起的名为希望的翅膀——却被我,被我亲手撕碎了。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回过神的我,发现自己已被天使包围了起来。生满红锈的钢刀,坚实的金属块都在向我逼来。
怒视着天使们的我,手伸进口袋紧握住了手榴弹。拔开保险,从自己那染满鲜血的衬衫外,直顶住心口。
用力的,用力的,顶在那不断抽痛的心脏上。
「……哈哈,真是滑稽啊」
我就这样怒视着天使。
「我也变得软弱起来了」
只不过是回到咲夜来之前而已。
我强迫自己这样想,但根本做不到。
因为失去的,实在是太巨大了。
眼前这曾是自己日常的《绝望》,现在,却变得,无比痛苦。
「反正,都是我自作自受」
天使那生锈的刃挥了下来!
「拿走吧。我的身体都给你们」
瞬间,刺眼的闪光炸开了——……
「喂,西德。去兜个风吧?」
暑假开始一周后——七月结束的时候,恋爱原理主义者,同时身为学生会长的高天原A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这可不是突然闯进我家,一拳打得还在睡的我晕过去,在不省人事时把我塞到副驾驶座上,还猛踩油门飙车的人该说的话吧」
坐在纯红敞篷克尔维特上,将身体交给清爽的晨光与夏日清风的我,说着看向驾驶座上的高天原学姐。她穿着黑色和服,发美丽的扎了起来。这《黑道之妻》的样子,就是学姐的便装。
「不这么做,你是不会陪我来兜风的吧?」
「既然知道就不要来找我啊」
「啊哈哈哈哈!」虽然我不明白有什么可笑的,不过学姐大笑着漂移右转了过去。
大概在她粗野的驾驶折磨了三十分钟。学姐一脸满意的稍稍放慢速度,张口道
「我听说,你拒绝了萌月去旅行的邀请?」
「这就是出来飙车的主题吗?」
到高天原家的别墅去玩吧——来夏这样邀请了我。
「是拒绝了。……我想你应该明白,我必须要保护这城市」
「呵。那就是西德自身贯彻理念的方法吗」
通过后视镜瞟了我一眼的学姐就像明白了什么似的点了点头。
「伤害了有栖川的你,没心情去悠闲的玩——是吗?」
学姐把后视镜转向了我。
「看看镜子吧。你现在的表情很不错喔」
镜子中的我,非常憔悴。
「在我看来,你只是在一天一天的更加痛苦」
「如果,看起来真像那样,也是我应得的报应」
克尔维特驶入了山道。树木那郁郁葱葱的影在车两旁飞快的倒退着,阳光就像闪光灯一样在树荫间闪动。
「咲夜和我一起背负着原本该由我来背负的东西。可我,竟然亲手伤害了她……」
「这……你说的没错。西德你的行为的确很混蛋。《人,不是天使也不是野兽。但,如果很不幸的想学天使,就会变成野兽》」
「这话是帕斯卡说的吧」
「嗯。虽然你的目的是《爱》,但却采取了最混蛋的行动吧?你这禽兽」
「我还想你怎么突然引用这句……原来只是想叫我禽兽啊」
手握方向盘的学姐笑了出来,不过那表情马上又严肃了起来。
「或许你会觉得我很多事,但我也问过有栖川了。她说已经不再想恋爱。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还说会给萌月加油」
我立刻明白了咲夜的真意。
她,放弃了与我《恋爱》。但并不会因为这样,就可以让世界灭亡。只要可能的话,她希望我死掉。正因为如此,她才会说要为来夏加油。要是我能和来夏相爱的话,世界就还有被拯救的可能……。那个咲夜,竟然会把拯救世界的重担交托给别人……真是不想再和我扯上半点关系了啊。
我轻叹着气瞪向学姐。
「……学姐你真是太多事了」
「不好意思,本性如此」
克尔维特此时驶入了山顶的停车场。在阳光炙烤下的路面就像火焰一样摇动着。
这里曾经是自然公园。不过,建筑物都已被天使回收掉了。残存下的只有自动贩卖机,还有那蝉喧嚣中灼热的盛夏阳光。
「稍微休息下吧」
大大伸了个懒腰的高天原学姐走向了自动贩卖机。刚要把硬币塞进去,
「什么嘛……原来没电啊」
——当!让人难以想象是穿着和服的,一个回旋踢踹到了自动贩卖机上。那机器就像遇到无赖打劫的软弱少年一样,老实弹出了一瓶饮料。
我靠到阳光炙烤下的发动机盖上。
在停车场围墙对面的,是个什么镇子吧?尽是破败的街道。
「接着,西德」
望着街道的我,伸手接住扔过来的宝矿力水特,喝了一口。
「……温吞吞的好难喝」
「不要在意。味道不坏就可以」
考到我旁边同样坐到发动机盖上的学姐,把饮料从我手中抢了过去。
「过分。原来是让我试毒啊」
「哈哈,反正你是不死身,这也没什么关系吧」
我侧眼看着咕咚咕咚猛喝运动饮料的学姐道,
「……学姐就算知道我是不死身怪物,也不会害怕啊」
「我是很惊讶,不过不会害怕。西德就是西德。是我可爱笨拙的学弟啦」
「笨拙是多余的」
剩下一半多的饮料再次递了过来。我望着对面残破的街道,摇这手中微温的饮料喝着。
不多时,高天原学姐张口道
「呐,西德。稍微出去放松下怎么样?」
学姐认真的向我看来。
「你一直背负着沉重的负担吧?这样下去,你会承受不住的」
「虽然学姐你这么说,但我这种人,」
「『就算坏掉也没什么』这种话可不许说啊?你要敢说我还揍你」
学姐一把捏扁饮料瓶,扔向了高空。
「你和所爱之人定下的约定,是《直到毕业那天拼命活下去》的吧?要信守那约定是需要休息的啊」
在蓝天中闪动的饮料瓶——漂亮的落进了自动贩卖机旁的垃圾箱。
「去旅行吧。虽然本来连话都不想说……但我会求哥哥帮忙,倾高天原家全部力量保护这城市的」
耀眼的蓝天下,高天原学姐温柔的露出了笑容。高高的天空中,战斗机发出着巨大的轰鸣划破而过。让我觉得,就连那不停吵闹的蝉都一瞬沉默下来似的。
「哇哈~~~~~~~~~~~~~~~~~~~~~~~~~~~~~~~~~~~~~~~~!!」
进到别墅房间里的来夏,不知第多少次的欢呼了出来。
嘛,她会这样也是难怪。学姐家的别墅是栋巨大的洋房,光客房就像高级宾馆一样宽敞豪华。而我们听说这还是高天原家所有别墅中最小的时,不由得感觉到这世界太不公平了。
冲过房间奔到窗边的来夏,又高兴的叫了起来。
「好棒喔,小希!能看到大海啊!好美!快过来看!」
不停跳着向我招手。无可奈何的我,也走到了窗边。窗外,是一望无际的雪白沙滩和美丽的大海。
「您觉得满意吗?」
管理别墅的姐姐高兴的微笑着。在那就像女仆装一样的高天原家员工制服上,还系着围裙。是位有着一头松软长发的美人。
「好棒喔!我太满意了!」
「呵呵,非常感谢您的夸奖」
管理姐姐那原本就下垂的眼角,此时更是松缓下来,打开了屋里的一扇门。
「另外,卧室是在这边」
「呀啊!」
看到门内情景的来夏突然惊叫了起来。
原来里面那张宽敞的大床上,亲密的并排摆放着两枚枕头。管理姐姐不解的歪头问道
「小姐吩咐说您两位要住在一个房间的……这有什么不方便的吗?」
脸通红起来的来夏手在胸前猛挥起来。
「不不不,不行的啊!拜托让我们分房住!我和小希不是那种关系的啊!」
「啊,真是抱歉。我还以为已经……遵命。那么,我带您到另外一间。请走这边」
「哈啊,太好了」轻抚着胸口的来夏慌忙补充道
「啊,我这不是讨厌住一起的啊?只是,只是,只是觉得这样太早……啊,我这是在说什么啊,啊哈哈!那,等下见喔,小希!」
来夏就像逃的一样跟在管理姐姐后面走了出去。
一个人留下的我,在这安静下来的房间中轻叹了一口气。打开面向大海的窗,抱起单膝在窗台上坐了下来。
清爽的海风从窗中吹进。微微的潮声与大海的味道将我包围了起来。
「这样,没关系吗……」
不由得,将一直萦绕于心的思念,说了出来。
自与“那个人”相遇以来,我就一直保护着神代市。从没有长期离开过那里。修学旅行可算是是唯一的远行吧。
对我来说,《保护城市》不是义务。充其量不过是为了与“那个人”重逢的《手段》。可,那毫无疑问是我与咲夜共同守护的重要之物。即使现在,我也希望能和她像之前那样一直平安保护城市到毕业那天。
我明白自己对咲夜的感情——即使是现在。
来夏和高天原学姐都有去邀请过她一起来旅行,不过全被她拒绝了。
这也是难怪,毕竟她讨厌与我有关的一切。
最后,只我和来夏两人来到了这里。
「咲夜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咲夜她,有好好吃饭吗?晚上有好好睡嘛?腿上的伤怎么样了……
「真是,我这是在想什么啊……」
那些明明都是必须遗忘的,可每每总是不由得想起她。
这简直,就像让瘾君子痛苦的戒断反应一样。
会在难以预料的瞬间回忆起她。
咲夜的声音。咲夜的每一个表情。
那甜甜的牛奶蛋糊的香气。那柔软的手掌。那笨拙的微笑。那唇的触感。
——椎堂密!我喜欢你!
咲夜的话语。
——这下就变得更亲密了!
那幸福的,时间。
栖息在我记忆中的《咲夜》的碎片,在我心中不停涌动着。让我的心,就像要被捏碎了一样。
可面对拼命走近我的咲夜,
面对拼命让自己喜欢上我的咲夜,
如果那时我有对她说过一句《喜欢》,
如果那时我牵起了那只手,
或许,或许现在——
目光中的夏日景色,模糊了起来。
鼻腔中出现了强烈的酸楚。
「喂喂,开玩笑吧……?这可不像我自己啊……」
我用T恤的袖子,擦去了就要落下的泪。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拼命让泪不要落下,可……
「这算什么啊。真是太没出息了……」
现在的我,
就是这么没出息的,爱上了咲夜——
夏日暖风下的我,头垂在抱着的膝上,静待心平静下来。我是不死身,但神却似乎遗忘什么了。因为我精神上的创伤,不会痊愈。只有,只有等待时间来抚平……
我缓缓闭上眼,数起远方的涛声。
不知过了多久。,
「锵锵锵!」
一个突兀的声音让我张开了眼。
砰的一声用力打开房门的来夏,抱着胳膊出现在门口。她头上戴着潜水镜和通气管,手上拿着水枪,腰上挂着泳圈。那丰满的胸部,此刻呼之欲出般的收在那白色的比基尼中。
「小希!到海边去吧海边!」
「不要,才刚来吧?」
「你胡说什么啊!」
全副武装的来夏跑了过来。
「再磨蹭下去夏天就要结束了!」
「我现在没心情玩……」
抬头看着我的来夏,突然不说话了。那唇就像要说什么似的颤了起来。
「……来夏?」
我低头向她看去,她慌忙露出恶作剧般的笑,
「嘿!」
端水枪向我脸射来。
「好凉!你干什么!我说,会有人在屋子里玩这东西吗!?」
「是扫兴的小希不对啊!都到这里了竟然还不玩,太不正常了!」
来夏从肩背的包里拿出毛巾,刷刷两下擦了擦我湿透的脸。
「这样就OK了!」
拽起无奈耸着肩的我,
「好啦,走吧,小希!要好好,好~~~~~~~~~好玩呢」
脸上露出盛开的向日葵一般灿烂的笑走了起来。并且,还轻轻的,说了一句。
「这次该我变成《小希》了呢……」
那话的意义,当时的我并不明白。
《世界灭亡》
那是表示被称为天使的迷之存在,摧毁建筑,城市,人并带走的现像。那是就像将拼图中的一块拿走一样的彻底。
虽然这是神命令天使将他赋予人类的一切拿回去这样的话被当做谣言……不过这说法是有根据的。
因为天使,只会夺走人工物。
所以,有很多人为了保护自己不受天使危害《疏散》了。相比人工物众多的都会,天使在乡下的出现率很低,所以存活率得到了必然性的提高。
而学姐家的别墅,就建在这样一个足以被人们选为疏散地的超级乡村。事实上,我在这里也几乎没感到天使出现预兆的那种《不协调感》。
虽然安全性很高这点不错……不过娱乐很少也是难点。别说游戏厅,连电影院都没有这点让我很是吃惊。
在这种乡村,来夏到底想做什么来度过呢。会不会说好无聊想回去的话呢……这里就是让我会这样担心般的荒凉。
不过,我那完全是杞人忧天。
青梅竹马每天都会想到不同的主意拉着我尽情的玩。
「小希!管理姐姐告诉我了!到海边的山丘上,能看到好美的星星喔!」
她就那样说着拉上我,背着望远镜上了山(星星是很漂亮啦,不过把蚊子喂得好饱),
「小希!说起夏天就是试胆啦!」
在深夜拽着我去了位于附近的古寺(来夏是超级害怕,无数次抱在我身上,我还以为自己会被她勒死呢。虽说我不可能死吧)
「小希!今天晚上吃烧烤吧!我来烤!」
亏她那么大张旗鼓的准备,却把肉都烤焦了(结果焦掉的全部都是我来吃。好吃的只有西瓜而已……)
可以说没让我有一刻能闲下来。虽然也有过不眠之夜,但那也还是是和来夏一起望着夜晚的大海,喝着啤酒聊着无关紧要的话。
要说最糟糕的,应该是旅行开始一周后的时候吧。
「小希!划船到海那边的无人岛去吧!一起去吧!」
我们就划船到大海,去了离海岸一公里左右的无人岛。当时我们游历了海底洞窟似的钟乳洞……不过等回到海边的时候,小船就如预想的一样被冲走了。
「我说来夏……你有把船系好吗?」
「系好了啊!紧紧的!系在冲到沙滩的流木上!」
「停。流木这词是什么意思?」
「冲来的木头」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对不起」
最后,我们只得在无人岛上待了一夜。幸好,在不知是什么地方的年轻人放过烟花的痕迹上找到了打火机升起了火。
夜。注视沙滩上篝火的来夏身子轻颤动着。就算是来夏,只在比基尼上穿着T恤还是很冷吧。我把为隐藏胸口伤痕穿在身上的夹克披到了她肩上。
「嘿嘿,谢谢……。很温柔呢?」
「你要是感冒就不好办了。现在虽然是活力过头,不过以前身体很弱的吧」
「那时候一~直都在住院……还因为那个老被人欺负呢」
我随手将枯枝扔进篝火。这时,臂上感到了非常柔软的触觉。不知什么时候,来夏靠到了我身边。
「这样的话,小希也很冷吧?靠紧一点啊」
是因为篝火映照的吗,她的脸看起来那么红。
「我会能像现在这样,都是靠小希喔」
青梅竹马望着远方继续道
「以前呢,我总想着这世界要是消失了该多好。所有人都欺负我,连身体都不能好好动,只是跑一下就要喘气……根本就没一点好事」
这让我有点意外。因为从过去开始,我印像中的她就一直是开朗笑着的样子。实在没想到她也曾经诅咒过这世界。
「锵锵锵锵!」
来夏的声音有些滑稽的哼唱了起来。那是我们儿时向往的英雄的主题歌。
「嘿嘿,将我从那漆黑的地方救出来的,就是小希你喔。『咚!』的,就像真正的英雄一样出现,把我拉了出来……」
月下沙滩上抱膝坐着的来夏,目光认真的笔直注视着我。
「告诉我这世界不是一片黑暗……说着和我一起走的抓住了我的手。所以,我才会变得坚强」
「不要再提那个了啊……」
将那样的世界毁掉的就是现在的我。就是被选为欧米加的我,开启了的世界灭亡的开关。
「我根本不是英雄」
可是,直直看着我的来夏摇了摇头。几不可闻的道
「小希就是我的英雄」
「嗯?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啦!」
来夏就像掩饰似的将手伸向夜空。望向在满天群星和篝火映照下的我。
「我喜欢你,小希」
「……你,你这突然在胡说什么啊」
「才不是胡说。从相遇的瞬间,人家就一直,一直喜欢的啊」
青梅竹马像猫一样用脸颊蹭着我的臂,昵声说。
「嘿嘿,小希,我好喜欢你。我想,自己这辈子,一定都不会再像这样喜欢一个人了」
「……你脸红得可不正常了啊。不好意思的话就别说啊」
「要你管。人家这么紧张是没办法吧!?真是!」
来夏害羞的一手刀向我打来……不过,中途却突然扑哧一声笑了,补充一样道
「很快,这样的话就说不出口了……所以想先告诉你啊」
来夏重新打起精神似的拍了下手,改变了话题。
「好了!明天要玩什么呢!?」
「交给你了」
「那,啊,我想玩打西瓜!毕竟是夏天的惯例嘛!」
「这么说起来,还没放过花呢」
「忘记了!绝对要放花!」
「嗯,好啊」
「啊,还有,刨冰,刨冰也没吃过!再来……泳池也想去!」
「我说,都已经在海边玩得这么疯了吧!」
仲夏之夜。平静的波涛。闪动的群星。
一直嬉笑到黎明的,我们。
世界是如此和平。
简直,就像回到童年了一样。
就像世界灭亡只是场梦一样。
时间只是平缓的,平稳的流动着。
不过话说回来,这是为什么?
我应该没心情享受暑假时光的啊,可为什么现在却变得这样毫不抱怨的陪着来夏一起玩?
与青梅竹马度过的日子,是那么的快乐。
我切实,感觉到自己心中紧绷的紧张之丝,渐渐松缓了。
嘎当。咕隆咚。
小小的电车,悠闲的行驶着。车窗外,在夕阳中变得鲜红的大海发出着粼粼波光。
虽然不知道这种时光能在现在这世间维持多久,不过这两节的列车内现在只有我和来夏。
「海豚,好可爱啊……」
坐在旁边的来夏伸着懒腰说。那从白色连衣裙的胸口部分隐约可见的日光痕迹,将比基尼的形状清晰的在雪白的肌肤上勾勒了出来。我与来夏的旅行已经过去了大半,盂兰盆节即将到来……在这期间我们是怎么度过的真是一目了然呢。
「是啊。似乎和人已经很熟悉了」
《到港口似乎能看到海豚》。我被不知从什么地方听到这传言的来夏,拽到了临阵的港口。我本以为是迷路的野生海豚……
「看它还会表演的,或许是从什么水族馆里逃出来的吧」
「嗯。说不定呢。它好幸福啊。因为大海是和平的。天使也不会出现……。还有那么多伙伴……」
青梅竹马的回答,很没精神。
那头随着电车微微晃动,就像行礼一样点着。想睁眼似乎都很困难。
「困了?」
「嗯。有点。不过没事」
来夏这么回答,不过那头却一点,靠到了我肩上。来夏的体温从肩膀传来。一股甜甜的女儿体香撩拨得我的鼻。
或许是太累了吧……。嘛,这也难怪。她就像个小孩子一样闹着的啊。到站之前,就让她睡会儿吧。
像闪光灯一样从车窗断续射进的晚霞将我们的影子映照在地面上。微冷的风从开着的窗中吹来,抚动着来夏的发。
「我也,很幸福喔……。来旅行真是太好了……。每天都过得好快乐……」
靠在我肩上的来夏倦倦的嘀咕。
「小希也笑了……」
青梅竹马揉着眼睛继续道
「这是个大机会——来旅行前我都是一直那样紧张着的啊……。虽然一开始……想着要让你多少喜欢上我的准备努力……但都无所谓了……。一看到,小希的脸」
来夏难过的晃了下头,抬头看向我。柔和的微笑起来。
「小希的样子,是那么难过」
「……我才没那样」
是没有听到我的反驳吗,来夏再次闭起了惺忪的眼。
「所以我才想变成《小希》的啊。变成英雄小《希》……」(注:ヒーロー英雄来夏最初与密相遇时,儿时向往英雄的密身披包袱皮手执杂木棍拯救了身体虚弱被男生欺负的来夏,从那时起,密就成了来夏心中的英雄。而此时,来夏,为了让心爱的人从痛苦中振作起来,来夏决心自己成为昔日的密,而小希这昵称,据传说,一是取英雄和密中的hi,二是译者对本作结局的期待)
原来,是这样吗。
来夏在旅行期间,比该有的更加兴奋。总是带着笑容,总是说着无聊的玩笑,拽着我四处大玩着……
而那一切,其实都是为了给我打气。
都是多亏来夏,我才没有丝毫时间苦着脸。与咲夜的《恋》已经结束的冲击,在我心中开了个大洞……但我自己却没有意识到那。直到来旅行前,只要我一个人,心脏像被捏碎一样的感情就会席卷而来。
「小希给了我,好多好~~~多帮助……。所以,所以这次该我……」
「是你误会了啊。我根本没帮过你。应该说,我才是,」
不停的伤害你。对你说过无数冰冷的话,对你那么过分。
中学时,明明是来夏挺身救了《想死又死不了》的我……可我,竟然想侵犯,想破坏那样的她。
即使就在不久前,我不是也仍然无视着来夏的告白吗。
我根本就他妈的没资格让来夏关心。
就在我要张口回答时,带着些许秋日气息的风从敞开的窗中吹了进来。
困倦的来夏身轻颤着,紧靠到我肩上。
插画06
「小希,好暖呢……」
这轻轻的一句,让我失去了所有言语。
来夏那真挚的感情,从紧贴的肩上传递了过来。就像是浇灌干渴大地的甘霖一样,滋润着我的心。
恍惚着的来夏梦呓般的轻语着,
「虽然还有不到五天,不过,要尽情玩喔……」
轻轻伸过手,和我的手紧扣在了一起。
「即使这旅行结束……我求你……也要做朋友喔……。不管小希的回答是什么……我……都……没关系的……」
来夏打起平稳的呼声,睡着了。
《不管回答什么我都会没关系》
这,应该是说告白的回答吧。是在说来夏希望在自己生日,在旅行结束的八月二十日,听到我的回答吧。
而且她……认定我会拒绝。
她,发觉了栖息在我心中对咲夜的感情。她,即使意识到了那,还在满面笑容的抚慰全身伤痕的我。还在用《希望能做朋友》这样微不足道的请求为我着想。
「我真是,没出息啊……」
我这段时间一直都对自己会这样毫无抱怨的陪来夏玩感到不解。
但这根本没什么奇怪。我只是在一味的向青梅竹马撒娇,只是在一味的《逃避》。因为与来夏一起欢笑时的我,能忘记恸哭……所以我,潜意识的拼命在让自己逃避着。
说到底,我终究只是为了自己啊……。就像中毒了一样烦恼,痛苦,失控——而那,伤害了所有人。
伤害了来夏。
伤害了咲夜。
甚至伤害了,“那个人”。
「呜…嗯……」
来夏紧握着我的手。
那紧扣的手上——是如此温暖,柔软,可怜。
我,到底该怎么做?
我,究竟能为这少女做什么?
这么想着的我,
轻轻,回握住了那手。
不久,车到站了。
看到来夏已经睡迷糊的我,决定背她回去。
司机,一直静静的等到我们下车。当我从无人的月台上向驶出的电车驾驶席道谢的时候,司机的指尖砰到帽檐的回了个敬礼。
背着青梅竹马的我,沐浴在吵闹的蝉声中走了起来。夕阳下的乡间小道上,只有我们重合为一的影子长长的倒映着。
说起来……很久以前,我也曾像现在这样背来夏回家吧。
记得是在刚进小学的时候——
「小希要死了啊!」
来夏在我背上哭泣着。
某日放学途中。穿着新鞋的来夏说要绕远点再回去。就在那时,我们被野狗袭击了。
来夏的鞋被狗叼了去。想着不管怎样也要夺回来的我捡了根木棍挥舞着而上,结果胳膊却被狗狠狠咬了一口。
伤口的疼痛让我想哭,但我还是倔强的大声对她道
「这只是小伤啊!不要哭了!」
「可是!流了好多血啊!」
来夏继续哭着。
「放我下来啊,小希!我要背小希!」
「不行!来夏你没鞋吧!」
我被咬到时,来夏大叫着「滚一边去!」,把自己的另一只鞋也脱下来扔给了狗。结果,一双鞋都被狗抢走了。
「真是的,不要把宝贝的鞋扔出去啊!」
不甘心抱怨着的我,赌气的向前走着——
「小希……」
忽然,耳边听到了来夏的声音,回想被打断了。青梅竹马紧紧的,紧紧的抱着我的背。
「时间能停下来吗……」
那语气非常悲伤。
「不可能啊」
「嗯,我知道……。只是说说」
额贴在我肩膀上的来夏,再次沉默了。将青梅竹马重新背好的我,走上了通往学姐别墅的坡道。
时间——无法停止。
虽然现在觉得很和平,但世界灭亡仍然在继续。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一切都会被天使夺走,甚至连这青梅竹马,也难逃厄运吧。
「…………」
背负着来夏的我,轻摇了摇头。
不行。那样的我承受不了。
虽说我自己不愿老实承认,但来夏对我来说是无比《重要》的存在。那和恋心有些不同……怎么说呢,她就是我《平和日常》的全部。
而且,她还如此恋着我。还全身心的想抚慰这样的我。
为了,已经混蛋透顶的我……
青梅竹马的体温从我背上传来。切实感觉到她还活着的我,心中强烈的想。
必须要,阻止世界灭亡。
我必须去死。
「Imagines.Tomorrowwhenyouarelost.」
不经意间,我轻声哼起了“那个人”喜欢的歌。
「Thesunislost.Astardoesn’ttwinkle.」
其实,我是准备让“那个人”杀死的。
因为我们约定好她会在毕业那天杀死我,而我也坚信那在等待着。
可其实——我自己,也已经发觉那约定或许已经无法实现。
也明白,“那个人”或许已经死了。不过自己就是不愿承认那点在一直强撑着……。
所爱的人,不会再回来。
不会来杀死我……
「Abreezestops.Thesongofalittlebirddisappears.」
既然这样,就让别人杀死我吧。
我应该去和别人相爱的吧。
此时浮现在我脑中的——是咲夜的面孔。
是那为杀我而前来的对天使兵器。
是无可替代的,和我一起保护城市的伙伴。
是拼命让自己喜欢上我的少女。
毫无疑问,我被咲夜吸引了。
可,我自己,却亲手破坏了和她的《羁绊》——
「Iloveyou.Ifyouarelost,theworldismeaningless.」
这样下去世界会灭亡。我,必须让别人杀掉。
如果,那人,
是来夏不是也可以的吗?
这青梅竹马,说过《喜欢》是个人渣的我。只要我喜欢上来夏的话,世界说不定就有救了。
这也能算对来夏的报恩,
就是咲夜,也在期待那样——
「Iloveyou.Loves,sothatwanttokill.」
「很好听的歌呢……。这是什么歌?」
来夏在背后问。
「抱歉,吵醒你了?这是《Iloveyou.Loves,sothatwanttokill.》喔」
「……好怪的曲名喔。明明相爱,竟然要杀死什么的」
「这一定,是反语啊。是表示想让所爱的人《一只活下去》」
远方,大海在夕阳中闪动着。
我觉得,自己现在背着来夏走着的夏日坡道,就像从遥远的儿时延续而来似的。
【距毕业还有207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