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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回归者 第八章 边境之民 一 幕后主使

夕阳余晖淡去,这间堆放薪柴的小屋沉入一片深蓝色的黑暗中。

姊姊弯下腰,看着马柯康的脸,浅浅一笑。

「……你老了很多嘛。」

伊莉亚。他想说出姊姊的名字,却发不出声音。

姊姊用小刀割断绑住马柯康手腕的绳子,递给他一只小壶。

「喝下吧,吹箭的毒差不多快退了,但喉咙应该很干。小心喝,别呛到。」

马柯康将壶拿到嘴边,冰凉的水在口中扩散,却无法顺利喝下。他试着一小口一小口喝,不小心呛了一口。

「看,我才刚说完呢……」

伊莉亚啐了一声,替他拍拍背。

马柯康擦去眼泪,抬头看着伊莉亚。

「……到底怎么回事?」

伊莉亚蹲下身子,单膝着地,面色凝重地说:

「你这家伙,为什么跑去当悠格拉尔家儿子的随从呢?好不容易从这个无聊的世界逃走,却自己绑上绳子回来,也太蠢了吧 。」

「……」

「我很想帮你,但是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只能走到最后了。」

马柯康皱着眉。

「姊姊,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伊莉亚叹了一口气,拨了拨头发。

「我是说,你已经一脚踏进泥沼,而且还淹到胸口了——但他们竟然使用吹箭!明明告诉他们这件事交给我办了,真拿那些家伙没办法。」

「那些家伙?你是指火马之民?」

马柯康压低了声音询问,伊莉亚「哼」了一声。

「你不用压低声音,这里是我们家的薪柴小屋,那些人不能踏进我们家的地盘。」

「什么?」

马柯康环望四周。

「我们家有这种小屋吗?」

伊莉亚又叹了一口气。

「你以为你离家几年了?」

马柯康一脸不悦地看着伊莉亚。

「你是什么意思?明知道是我,还把我绑在小屋的柱子上,搞什么啊?」

伊莉亚眼里闪过冰冷光芒。

「我才没跟你开玩笑。如果你不是我弟弟,我早就让他们杀了你。毕竟他身边没有随从,对我们来说,下手也比较方便。」

马柯康额头一阵冰冷。

他直盯着伊莉亚的眼睛,但是她只用那双没有表情的眼睛回看着他。

「懂了吗?你的命就是这么不值钱,如果他们觉得你还有用,或许会留你活口;只要被认定可能有那么点碍事,一切就完了。」

伊莉亚把脸贴近,接着又说:

「我嘛,当然不想杀你,所以才会过来找你。你仔细听我的话,好好想想该怎么做才能活下去。」

马柯康的心跳变快。

姊姊过去曾杀了哥哥——他想起这件事,喉咙周围冰冷的僵硬感开始扩散到下巴。

「……是『奥』把我们送到这里来的。」

伊莉亚弯起嘴角,脸又更靠近了些,轻声说道:

「那又怎样?现在我们的氏族正在热烈款待你们,有什么问题吗?」

一片阴暗中,那双眼睛散发着平静的光芒。

「我现在依然忠实地在执行奇哈娜大人吩咐的工作。但是,当中还有其他内情,非常重要的内情。」

伊莉亚的脸远离,声音极其冰冷。

「欧塔瓦尔是映在池子里的月亮,不会自己发光。以前它反映着阿卡法的光辉,现在则是东乎瑠,他们永远让当时的为政者发光发亮,再靠为政者的力量来彰显自己,就像映在水面的月亮一样……」

马柯康沉默地盯着伊莉亚。

姊姊继承了席诺克家的家业,代代事奉欧塔瓦尔的「奥」,她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过去他从不知道。

「奇哈娜大人命令你进行的工作是寻找火马之民吗?」

「没错。」

伊莉亚毫不犹豫地回答。

「他们遭到放逐后,我们还接纳他们、提供住处,所以比较容易获得情报。不过,光靠跟他们交情深厚的我们所回传的资讯,还是觉得不够,所以偶尔也会有其他人来这里打探。」

伊莉亚哼笑着。

「其实无所谓,反正我们已经深知『奥』的手段,只要有异邦人跟氏族接触,消息马上就会传进我耳里。我也知道他们收买了一些氏族,只不过……」

她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

「以后可不能再这么悠哉下去了。现在不能让圣领插手,多管闲事。」

伊莉亚的这番话听在耳里,彷佛看着一只手在厚布下移动一样,马柯康似懂非懂。

他只知道姊姊站在那些利用病犬策画袭击的人那边,背叛了欧塔瓦尔圣领的「奥」。

而姊姊站在阴谋者那边,表示故乡的人们——所有山地氏族,也都站在那一边啰?

(火马之民和山地之民……)

自古即有牵绊的犹加塔氏族联手,正在策动着什么。

(也就是说,黑狼热的复活,都是我家乡的氏族一手策画的?)

马柯康突然觉得无比沮丧。

(原来如此,我确实深陷泥沼,还淹到胸口了。)

马柯康看着伊莉亚。

「……赫萨尔大人呢?」

「不用担心,他是重要的人质,也是可用之人,我们会慎重地接待他。」

「人质?」

伊莉亚耸耸肩。

「当然,听到这里还不懂吗?我刚刚不是说了,现在我们不希望圣领多管闲事。他就是那颗用来制衡欧塔瓦尔的砝码。」

伊莉亚站了起来,也催促马柯康站起。

马柯康起身后,伊莉亚要他转过身来,迅速用绳子绑住他的手腕。那巧妙的绳结虽然绑得不紧,不过手腕再怎么动,绳索也不会松脱。

「你就当个木偶吧。」

伊莉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有反应,照我们说的去做,这样才能救你自己跟赫萨尔……千万不要擅自判断、轻举妄动,你不懂的事情多得是。」

马柯康没有回答,转过头看着姊姊。

伊莉亚轻轻用手推着他的背。

「走吧。我带你去赫萨尔那里。」

姊姊说得没错,赫萨尔确实受到了盛大款待。

马柯康通过漆黑的密道,被带到现任族长的堂弟——乌卡尼•欧克撒的宅邸。

欧克撒家是当地的名门,这座宅邸盖在族都西边的山中,远离尘嚣。可能因为如此,才挑选这里做为软禁地点吧。

伊莉亚虽然带着马柯康从后门进去,不过宅邸里前来迎接的人,却只是稍微行揖作礼,什么也没说,领着两人来到走廊后,便立刻退下。

「就是这里,进去吧。」

伊莉亚解开马柯康手腕上的绳索,顺手把绳子卷好,转身就走。

马柯康叹口气,敲敲门。

里面传来一声「进来吧」。打开门,屋里弥漫着一股烤鸭的香味。

猎到鸭后,先吊挂一阵子、让肉熟成,接着淋上加入蜂蜜制成的特制酱料,仔细烧烤,外皮就能烤出独特光泽,又香又脆。鸭肚里塞着栗子和胡桃等坚果,佐鸭肉一起入口,一股香醇滋味便会在口中扩散开来。这是这一带的秋冬美食之一。

赫萨尔一个人坐在餐桌前,正用小刀切着鸭肉,嚼得津津有味。就算马柯康走进房间,他也只稍微抬起头看了一眼,并没有停下手。

「……幸好您平安无事。」

马柯康说,但赫萨尔还是继续嚼着口中的食物,咕噜一声吞下去后,又喝了一口水果酒。

这时候他才停下来,看向马柯康。

「很好吃呢,你也来一点吧。」

马柯康依言拉开椅子坐下,但一点食欲都没有。

「真亏你吃得下。」

听到马柯康碎念,赫萨尔「哼」了一声:

「我越生气,肚子就越饿。」

他故意用力切肉,让盘子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再送到嘴边。

「……您在生气?不是担心?」

「担心?担心什么?」

「担心什么?我们被吹箭弄昏,被关在这里耶!」

「所以我才生气啊!可恶!竟然敢用吹箭。就算毒用得再少,遇到某些体质还是有可能出大事的!」

赫萨尔咕噜咕噜喝下水果酒。

「奇哈娜那个臭老太婆,明知会发生这种事,还把我们送到这里来。混蛋老太婆!」

「什么?是这样吗?」

赫萨尔愤愤说道:

「当然是这样!她想寻找『火马之民』的下落,又不相信出身于附近山地之民的『侍奥』,所以才把我们送过来,想试探他们的反应,因为我们还可以顺便打探关于疾病的消息——可恶,那个臭老太婆,竟然把我当做石头!想把我丢进池水里,看看会激起什么涟漪!真有你的,混帐东西!」

马柯康哑然无语,只能看着疯狂发怒的少主。

「……关于这件事,我可以说两句吗?」

赫萨尔随便挥了两下手,表示「随便你」。

马柯康用平静的声音,告诉赫萨尔刚刚跟伊莉亚那番对话的内容。

赫萨尔一边吃,一边安静地听着。听完后,他深深叹了一口气。

「你姊姊打骨子里是个『侍奥』。我可以了解你想离家的心情。」

「……」

赫萨尔转着手里装有水果酒的杯子。他看着随之旋转的酒,说:

「你好像觉得黑狼热这件事是犹加塔氏族策画的,但我想应该不是。」

马柯康睁大了眼睛。

「为什么?」

「假如这件事牵涉到犹加塔氏族的阴谋,那么圣领早已透过阿卡法王,趁事态还不严重的时候灭了火,不可能在御前狩猎时,眼睁睁看着王幡侯的儿子被袭击。」

马柯康皱起眉头。

「那么……」

赫萨尔叹了一口气。

「啊,可恶,真麻烦……」

赫萨尔正要说话的同时,敲门声响起。

看到走进房里的人,马柯康几乎要怀疑起自己的眼睛——裹着一身厚毛皮走进来的,是此时人应该在卡山医院的米拉儿。

米拉儿满脸通红,看起来冻坏了,一走进来便说:

「啊,好暖和喔!太好了,房子里真暖。」

她继续说着:

「我人先来了,显微镜那些东西大概后天会送到吧。」

她语气开朗地说着,却发现赫萨尔和马柯康呆呆望着自己,米拉儿眨眨眼。

「你们为什么露出这种表情?」

「……你为什么在这里?」

米拉儿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为什么?因为你叫我来啊!」

赫萨尔顿时面色凝重。

「我叫你来?」

「咦?不是吗?可是……」

这时门开了。一位初老男子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水果酒。那正是阿卡法王的心腹——多力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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