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逐渐褪去,太阳探出头来。
从窗户射入的朝阳渐渐变得刺眼,我自然清醒了。蜷缩在被窝里的我,双手握着手机。看来昨晚是看着屏幕上栞的照片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窗外的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虽说今天是假日,但睡得也太过头了。不过,怎样都好了。反正每天都一样。都只是把多余的时间,随意挥霍掉。我已经一无所有了。梦想也好,希望也好。即便如此,我还是拖着满是伤痕的身心,就这样活着。我这个『怠惰』且『漠不关心』的人啊。你会笑出来的吧,栞?不如说……笑我吧。
明明知道看了也无济于事,却还是忍不住用手机确认今天的日期。残酷的神明啊,今天也没有回应我的期待。时间没有丝毫倒流的迹象,转眼间就到了八月十七日。
哪怕只倒退一个月也好啊。神明大人,您为什么不能让时间倒流呢?暑假结束后,结束后……其实也不能怎么样啊。
换好衣服,我一头扎进被窝,这时传来了父亲的声音。
「喂——智也。有你的客人,是个女孩子……等等?嗯!?」
栞还在世时我们也经常这样对话,真是怀念啊——我正如此想着,父亲语气和反应的突然转变让我起了疑心。
我正「搞什么啊」地疑惑着,房间门开了,探出一个脑袋,看到来访者的瞬间,我的疑惑烟消云散。
「你是……」
我立刻明白了父亲为何如此惊慌失措。刚办完她的葬礼,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却又突然冒出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无论是谁都会吓一跳的吧。
「我说,柚木」
这句话其实是心声而并非对话,但来访者只是轻笑一声,并没有露出任何奇怪的表情。她有着和藤堂栞极其相似的外貌,但绝对不是栞。尽管有着相同的脸庞和名字,但她那与栞截然不同的短发,以及基因层面就有所区别的小麦色肌肤,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这个事实。身穿胸前系着蝴蝶结的西装校服,出现在我面前的来访者,毫无疑问就是在两年后的世界遇到的转校生,柚木栞本人。
「为什么你会在这个时代?你应该在两年后从广岛转学过来才对,为什么你会知道我家在哪?给我好好解释一下」
然而,她只是笑了笑,无视我的问题,开始自顾自地说起毫不相关的事情。
「好久不见啊,智也君。你还记得我,真高兴」
这家伙真虚伪。这句话就相当于是承认『我们是第二次见面』了吧。
「别装了」
「嗯?」
柚木像小动物似的歪了歪脑袋,没有再回答。她径直走进房间深处,毫无顾忌地坐在了床上。我依然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好好回答我。这个世界的两年前,你应该住在广岛才对吧?」
现在就连这一点都值得怀疑了。
「你穿着我明年要入学的高中的校服,而且还以两年后的样貌出现在我面前,这本身就不可能吧?你……到底是什么人?」
「所以说,我是柚木栞啊」
「别开玩笑了」
我加重了语气,结果柚木用手捂住嘴,愉快地笑了。
「你这个人真的很无趣呢,智也君」
「不用你管」
「是吗。我可是为了告诉你真相,才特意来到这里的哦」
「来到这里……怎么来的?你不会想说是循环时空过来的吧?」
这种事情,有我和栞经历过就够了。
「嗯——很接近了。结果论来说很相似,但还是有些区别。以你的认知来说,只能算五十分」
柚木用双手比划出一个三角形,像是在说我答对了一半。
「我从两年后的世界,穿越时空追随你而来,这是事实。但我与只进行了精神移动的你不同,我是连同肉体一起穿越了时空。严格来说,应该称之为时间旅行。……而且,我并不是你们这个时代的人类」
虽然很惊讶她竟然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穿越时空这种话,但仔细想想,既然她已经挑明了是『追随而来』,那么这也算是理所当然的。不过,她竟然如此坦然地承认时间循环的存在,真让人瞠目结舌。
「……这么说来。柚木,你必然是从公元2050年或者2100年之类的未来来的,这样理解没错吧?」
「没错」 柚木语气轻松地承认了。
也就是说柚木是未来人。这种事情,我想都没想过。
「那么……难道说,你几天前就来到了这个时代,一直在监视着我们吗?」
我回想起大约两周前,在快餐店外看到的女高中生的身影,并继续追问。她沉默地点了点头。
我还以为只是长得很像,没想到真的是她。虽然接连发生难以置信的事情,但我发现自己已经渐渐接受了现实。不可思议的事情接踵而至,我的思维是不是已经麻痹了?
「但是,我不能告诉你我来自哪个时代。超越这个时空技术的存在,以及将未来的信息传递到过去,都是严重的违规行为」
「不不不……我觉得你已经泄露了不少信息了……」
「你说得对。确实如此。但是,在某些情况下,会有一些『特例』」
柚木竖起食指,左右摇晃着。
「也就是说?你追着我来这里这件事本身,就与那个『特例』有关吗?」
「没错,就是这样。顺便一提,穿越时空对肉体和精神的影响其实很大。只有经过特殊训练的人,或者有资质的人,才能多次穿越」
柚木笑了,像是在说,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来的,快夸夸我。
「虽然不太明白,但我姑且相信你」我接着说道,「但是,你想告诉我的真相是什么呢?你说的特例又是什么?你既然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找我,肯定有相应的理由吧?」
我一下子抛出了很多问题,但这也没办法。因为我根本不知道柚木的目的。为什么要暗中监视我们?又是什么理由,让她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柚木点了点头,说道。
「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对于现实主义的你来说,可能有些难以置信。还要听吗?」
「我已经经历了足够多难以置信的事情了,比如时间循环,还有其他各种事情。所以,别拐弯抹角了,告诉我吧。你难道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而来的?」
我用略带调侃的语气回答道。柚木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就让我慢慢告诉你吧。这样吧……既然说到特例,就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其实,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未来人,不止我一个」
「什么?」我惊讶地探出身子,突然想到了什么。一阵强烈的疲惫感涌上心头,我无力地瘫坐在电脑旁的椅子上。
「确实,这很难让人相信。但是,时间循环和未来人的存在,都是我的亲身经历,也是你亲口证实的。那么,除了你之外,还有谁是未来人?」
柚木换了个姿势,翘起二郎腿,摆出一副故作深沉的样子。她短裙下,露出了小麦色的大腿。
「比如离你很近的,藤堂渉,他就是」
「果然是这样吗……」
我本以为会听到什么惊人之语,没想到却是意料之中,丝毫不惊讶。我只是微微向后仰了一下身子,陷入了沉思。这么一说,藤堂渉展现出卓越才华,在事业上取得成功,也就不足为奇了。
「另外,在我所生活的未来,存在着这个时代科学无法解释的超自然能力。简单来说,就是有很多人拥有超能力。你应该能想到是谁吧?」
我苦笑着,脑海里浮现出两个人影。
「有些人可以独自使用能力,而有些人则需要借助某种辅助工具——比如将超能力转化为能量并充填的装置。而且,能力的内容也是多种多样。嗯,这么说吧……为了方便你理解,就以你身边的人为例,藤堂渉的女儿栞也是一名超能力者。她的能力是——」
「在缔结契约的对象生命垂危时,牺牲自己的生命来保护对方的自我牺牲能力」
「哎,你已经知道了啊」
我打断了柚木的话,她意外地眯起了眼睛。
「还用说吗」我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的能力,在我们那个世界被称为Man of Destiny(读作:命中注定之人)。虽然力量强大,但另一方面,使用起来很不方便,也很笨拙」
「命中注定之人——吗。实际上,我来到这个世界后,也被栞用她的超能力救了一命」
说到这里,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说到底,我来到这个世界,是柚木出现后的第二天。而现在,她又一次出现在我面前。这种奇妙的巧合,真的可以单纯地当作偶然处理吗?
「我说,柚木。我有一个猜测,把我送到这个世界来的,该不会就是你吧?」
我把脑中浮现的推理直接说了出来,柚木听后,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答对了。把你送到『这个世界』来的,的确是我,用我拥有的能力。不过,如果没有辅助工具的话,这个能力是无法使用的」
说着,柚木向我展示了她左手戴着的一枚戒指。那是一枚散发着不可思议光泽的金属戒指,既不是蓝色,也不是银色。
「简单来说,我的能力就是将目标的意识转移到另一个时间轴的身体里。至于把你送过来的目的,是为了让你通过自己的行动,改变藤堂栞会死的命运」
听着柚木的解释,我感到一阵晕眩。我深吸一口气,将身体靠在椅背上,椅子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擅自让人进行时间循环,你可真是做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我一直都很困惑,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才来到这个时代的」
「诶嘿」
「诶嘿个头啊」
「抱歉抱歉。我只是想,等一切都顺利结束后,再把你送回原来的世界」
原来的世界吗……我现在已经不想回去了啊。
「那么,我再确认一点。你说让我穿越到这个时代,是为了改变历史,让栞免于一死。也就是说,你所说的特例,其实就是指与她的死亡有关的事情对吧?」
「真是明察秋毫,一百分」
柚木开怀大笑起来。
原来如此,这还真是复杂。不仅复杂,还让人感到一丝违和感。或许特例的真相,确实与束缚着栞的命运之环有关。但是。
「情况我大致明白了,包括你选择我作为穿越对象的原因,我也多少能够理解。但是,改变栞一个人的命运,真的有那么大的好处吗?我不认为她一个人的性命,就能对未来造成足以认可为『特例』的影响」
「一般来说的确如此」
柚木的笑容瞬间消失,她这句话暗示着的确存在影响。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准确地说,不仅对未来,甚至对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有好处」
「喂喂喂,规模也太大了吧…… 能不能说得再通俗易懂一点」
「那么我也确认一下。你知道藤堂栞被困在一个无法逃脱的命运之环中吧?」
「嗯。是栞本人给我留下的信息」
「让她不断重复时间循环的罪魁祸首,就是藤堂渉留下的那本著作,『命中注定之人』的力量」
「……什么!?她父亲的著作?」
在震惊的同时,两个词组同时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著作,命中注定之人』以及『作者,童话水果塔』。
藤堂渉。TOUDOUWATARU。DOUWATARUTOU。童话水果塔。
原来如此……!那个笔名,是她父亲名字的字谜啊。栞的网名我一下子就发现了,这个却完全没有想到。
我瞥了一眼书架,想起了在这个世界,栞一直保存着那本书。
「就是说,因为带着那本书,栞才不断地陷入时间循环?」
「不是哦?书在不在身边没有关系。因为力量已经被发动了。嗯……就从藤堂渉来到这个时代开始说起吧」
柚木像是自言自语地点了点头,平静地开始讲述。
栞的父亲藤堂渉是一位研究时间循环的科学家,生活在数十年后的未来。为了收集研究所需的材料和文献,他曾多次往返于过去。在这个过程中,他邂逅了一位女性,并坠入爱河。为了能和这位女性生活在一起,他决定在那个时代定居,与她结婚,过着平淡的生活。而这位女性,在后来成为了栞的母亲。
我心想这难道不是对过去的一种重大改变吗?但藤堂渉回到过去并定居这件事,似乎已经成为了既定的事实,并被历史所接受。
「不过,这件事在曝光后就成了一个大问题。据我那个时代的教科书所记载,当时为了应对这种情况,紧急制定了有关时间循环的法案」
「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然而,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将两人推向了深渊。他的妻子患上了一种无法治愈的绝症。虽然妻子最终平安生下了女儿,却在几年后撒手人寰。妻子去世后,他为了拯救妻子而四处奔走,最终找到了一种以目标人物临死之际为触发条件的时间循环的研究。
「简单来说就是我所拥有的让他人进行时间循环的能力。他试图为这种能力定时,并在临死之际发动。但是,由于发动条件非常复杂,所以需要某种辅助性的力量。于是,他将自己的力量寄托在了他的著作『命中注定之人』中。这项研究完成后,他便利用时间旅行回到了过去,想将它用在妻子身上」
就如同是一种轮回转世。我听着柚木的话,不禁屏住了呼吸。栞的父亲在葬礼后告诉我的那些话,我还以为是他的胡言乱语,没想到那竟然是他真实的研究内容。
这样想来,那本小说的故事,也许就是父亲写下的愿望和目的的记录。
「因此完成了著作『命中注定之人』,以及通过蕴藏其中的力量作为媒介的,永无止境地重复死亡回归的时间循环」
我阐述着自己的推论以确认理解是否正确,柚木沉默地点了点头。的确,这和栞的情况相吻合。
「没错。完成的是一种从某种角度来看与轮回转世非常相似的力量。使用前提是身患绝症的妻子,所以发动的时机是临终之际。返回的目的地,是设定好的特定时间轴」
那个设定好的时间轴,就是书的最后一页记载的七月四日吗?虽然是天方夜谭,但逻辑上说得通。但是。
「等一下。虽然这么说可能很残酷,但他的妻子患上不治之症,这不也是命运的一部分吗?最终,结果不还是每次病情恶化就死亡回归吗?」
「确实是会那样。不过幸运的是,那样的世界线目前还不存在。藤堂涉是否在最后关头意识到了这个错误不得而知,但最终轮回转生的力量并没有用在他的妻子身上」
听到这句话我松了一口气。那种东西与其说是救赎,不如说是永世囚禁的牢笼。真是扭曲的想法和尝试。但现在我最在意的不是这个。
「那个话题先放一边……。本来,研究成果应该是要用在藤堂涉的妻子身上的吧?为什么他的女儿栞会不断地进行时间循环呢?」
我感到不可思议,追问道。柚木无声地叹了口气,站了起来。她走到窗边,透过窗帘缝隙看向外面。
「……因为你死了」
「我?
多亏了栞,我不是还活着吗。不——不对。是栞在视频里说的,时间循环开始前的世界的事情吧。
「你好像已经注意到了,这是另一个时间轴的故事。失去你的藤堂栞,就像一具行尸走肉。无论父亲说什么,她都反应冷淡,答非所问。担心女儿情况的父亲,无奈之下决定在女儿身上试验书的力量。他隐瞒了书的力量,让女儿写下自己想回去的日期。不过,以书为媒介的他所拥有的能力,终究只是伪造的轮回转世。并不能立即成为拯救女儿的手段」
「那倒是。毕竟是在死后才生效的力量。明知无用,为什么父亲还要对女儿使用书的力量呢?既然不能作为拯救手段,啊……」
「你察觉到了吗?没错,她的父亲感到害怕。他害怕悲观的女儿会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藤堂栞的悲伤就是如此巨大,如此深沉。不久,他所担心的悲剧发生了。她投海自尽了。在那狂暴的青海岛的海域」
柚木猛地拉开窗帘。逐渐强烈的阳光照进房间,在逆光下,柚木的轮廓线显得格外清晰。
「从那时起,藤堂栞永无止境的夏天就开始了」
怎么会这样。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我吗?如果最初的世界里我没有死,这一切就不会发生吗?
「从那以后,栞就在同一个时间轴中不断地进行时间循环吗?从七月四日到八月初。一次又一次地,代替我……」
「没错」 柚木表示同意,但她紧接着说道「但是」。
「的确从栞的视角来看,现在的状况确实是大问题。尽管我不想这么说,但这真的不至于被列为特例来处理吧。说到底,你来的目的是什么?仅仅是充当一个好心的解说员吗?说吧,你真正的目的」
柚木表情变得坚决,开始揭示栞的真相。
「我按顺序来解释吧。首先,藤堂栞之所以会陷入时间循环,是因为发生了两件不规则的事件」
「两件?」
「对,第一件,就是你的死亡」
柚木竖起一根手指,我顿时哑口无言。
「什么偏偏是我……」
「是啊,你本来应该可以保住性命的。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了历史的改变……这非常不规则。但你也知道,藤堂栞用第一次时间循环修正了那个未来」
我点头表示理解。
「这部分没问题。问题是,接下来,我不知道她到底看上你哪一点,但她对你非常执着,不放弃地一次又一次地在你身上使用能力」
我回想起之前查到的关于时间循环的定义:如果无法避免重复发生的事件,就无法跳出命运的循环。现在的情况正是如此。
「但就算这样,我们推测,在不久的将来,你们应该也能够突破命运的循环,回到预定的和谐轨道上」
“然而,”柚木竖起了第二根手指。
「就在这时,发生了第二件不规则事件。你一次又一次地死去,藤堂栞也一次又一次地拯救你。但那个叫山本的男人还是会杀了你。这种不断重复的仇恨锁链,在特定的时间轴上形成了浑浊的沉淀。山本日益强烈的杀意最终吞噬了藤堂栞」
我想或许就是这样。也许是其他世界的记忆以某种形式影响了山本,加剧了他的仇恨。
想起视频中栞留下的泪水,我的心隐隐作痛。
「藤堂栞为打破命运之环而不断挣扎的现状,已经开始对未来造成影响。举个简单的例子,比如说,她的子孙会全部消失。因为藤堂栞本来应该是一个生存下来并留下后代的人」
「全部消失……」
我被这番话惊得哑口无言。
「本该消失的人却存在这种历史的改变,对未来并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因为历史的修正力会发挥作用,很容易就能自我修复」
历史修正力——据说是指即使局部发生改变,从大局来看,历史的潮流最终还是会回到原本的轨迹。没想到,我居然会有亲耳听到这种理论的一天。
「但反过来就不一样了。就像在我们那个时代,破坏过去的事物会被判为最严重的罪行一样,本该存在的事物一旦消失,就会对未来造成各种各样的影响。当然,如果仅仅是这样,倒也还好……」
这时,柚木第一次改变了表情。她一改之前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神情严肃地抿紧了嘴唇。我不禁意识到,事态比想象中还要严重。
「在一个特定的时间轴上不断重复的世界。不断积蓄的怨恨漩涡,已经开始对时空造成各种各样的恶劣影响。这对我们来说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所以还不能断言什么,但如果放任不管,很可能会发展成时空断裂的巨大天灾」
「也就是说,影响不会只局限于柚木你所生活的未来吗」
「没错。最坏的情况是,不仅未来会发生巨变,甚至连世界本身都有可能消失」
事态规模之大,让我一时难以消化,但我明白,这件事绝对不能坐视不管。正因为出现了这种不寻常的事态,所以才会算是特例吧。
柚木,你之所以作为转校生出现在我面前,我好像明白原因了。
「所以你之前才说『对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有好处』吗」
「没错,一百分。因此你被选中了。我们被允许与你接触,并且透露信息。实际上,阻止藤堂栞时间循环的方法非常简单。只要高畠智也不死就行了」
「的确如此」
我摸了摸额头,抬头望着天花板,虽然没发烧,但总觉得有些头疼。栞只是在替我承受这一切,说到底,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当然,最好是藤堂栞能靠自己的力量跳出循环。但是,这里面存在着几个问题」
「问题?」
「首先是她的父亲竟然没有注意到这项实验已经成功了,这本身就是一个问题。也许是因为这项研究的完成度连他自己都没有把握,所以即使是研究者本人,也半信半疑吧。也可能是因为藤堂栞的能力和发动的时机都高度契合,才产生了这样的结果」
说到这里,柚木露出了几分苦涩的表情。
「而且第二次轮回之后,藤堂渉变得对一切情况都一无所知。尽管他本来也无法阻止已经启动的时间循环。就算现在把书处理掉,也无法阻止已经开始的进程。但是,原本最能理解状况的人却无法提供帮助,真的令人头疼」
我默默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但真正糟糕的是,藤堂栞自己也对状况一无所知。可能是她能力的副作用,每次死亡都会导致记忆被抹除」
「临死前的记忆——吗」
我点点头,进行确认。
「没错。照这样下去,她将永远无法逃脱命运的轮回」
「但发动的力量会一直有效吗?会不会有能力耗尽的时候……到那时栞的时间循环就会停止吧?」
「有可能。但正如我之前所说,我们不能袖手旁观。而且,循环停止也意味着她的灵魂将永远消失,你愿意吗?」
「……」
我当然不愿意。而且仔细想想,栞的精神能承受多少次时间循环也是个未知数。我不禁感到背脊发凉。
「不过,既然你都已经了解到这种程度了,不如直接柚木你把山本——」
我刚想说出口解决方案,就被柚木轻轻否定了。
「哎呀,别误会,事情没那么简单。警察也不能在一个人犯罪之前就逮捕他吧?即使已经预知了他的所作所为。我们这些监视时空的人也是一样。未来的人干涉过去的世界是被法律严格禁止的」
「监视时空的人……难道说,是时空警察之类的吗?」
「差不多吧」 柚木自豪地笑了。
「没想到还挺守规矩的嘛」
「规定这种东西,可是很敏感的。而且,没必要多此一举。更何况,把拯救她的重要任务交给我真的好吗?」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果然不擅长应对这个女人。
「如果栞能得救,我当然很乐意。但是做不到吧?既然你没有出手,就说明由我自己主动行动会更好,对吧?」
「你能这样理解,真的太好了」
我多少理解了来自未来的人的存在,以及现在发生的糟糕状况。但是,柚木,很遗憾,我对拯救世界这种大事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为了拯救栞,我该怎么做?
「那么,具体来说我该怎么做?我已经失败过一次,没能救下栞。身处这个世界的我已经无能为力了」
栞代替无能的我而死。不,准确说应该是再次转生到了过去,但这样的事实根本无法给我带来任何慰借。
「有两个办法。一个是正攻法,一个是强硬手段」 柚木顿了顿,补充道「但强硬手段是最终手段。内容非常简单,就是把即将犯罪的人彻底抹杀」
「那家伙真的很让人不爽……」
我不禁痛苦地呻吟出声。而且这无疑是干涉过去,柚木的立场也会变得很危险。
「对吧?所以,就当我没说过刚才的话。那么,关于正攻法」
我挺直腰板,摆出认真聆听的姿态。
「我会把你再次送回藤堂栞创造的第七周目世界的八月四日。但是你要明白,我使用的能力和时间循环几乎一样,你的肉体和精神能承受多少次,我无法保证。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能安全地把你送回去了」
「……我明白了」
「在下一个世界,你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活下去。然后,这次一定要救下藤堂栞。能做到吗?」
见柚木这么说,我哼哼地笑了笑。
「不是能不能做到,而是一定要做到吧?」
“当然了。”她笑着回应道。
「那么,智也君,站到我身边来。然后背对着我」
我按她说的,站起身,走到柚木身边,背对着她。
柚木把手掌贴在我的背上。
「准备好了吗?」
「啊,没问题了」
就在我下定决心点头的那一刻,伴随着一阵眩晕和剧烈的头痛,我的视野突然扭曲。意识逐渐模糊,感觉双脚离开了地面。这是什么——就在我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我听到了柚木的声音。
「顺便说一句,这种不舒服的感觉你已经是第二次体验了。不过,上次是在你睡觉的时候使用的能力,你可能不太记得了」
真的假的?所以那天我才会做噩梦吗?话说回来,这样做不是非法入侵吗!?我心中充满了无法言喻的不满。这时,柚木的声音再次传来。
「你睡觉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别开玩笑了,我心想。
※
你奉献给我的这份觉悟,这次就由我用生命来回报。
这次换我去见你。这次换我,去你的身边。
——!?
我的意识瞬间回来了。
视野里是那暮色渐浓的天空。我好像是昂头躺倒在了沙滩上,而意识到这一点后,我迅速地支起了身子。然后就额头就撞到了啥东西,一阵闷痛害得我眼前差点冒火星子。
「疼……」
「好疼」
我痛得喊出了声。捂住了脑袋再一次躺下身去,结果却晚了一拍地发现自己是跟某人的脑袋撞到一起去了。对方也悲鸣着发出了“好疼”这样的声音。
我望向头顶的方向,那是忧心忡忡地俯瞰着我的身穿水手服的栞。她捂着自己的额头,忍耐着疼痛,甚至眼眶里有泪水在打转。
啊……是这里啊……我回到这里来了啊。
那是青海岛的沙滩。闯进我视野中的是夕阳逐渐西下的天空和同样闪耀着暮色的水面。栞屈膝坐在我的身旁。这并不是既视感,而是我在诸多世界中都曾亲眼见过的光景。
「栞?」
「嗯,智也君你突然间蹦起来,把我给吓坏了」
栞的声音里透露着些许的不满。那是令我无比怀念的声音,也毫无疑问就是栞的声音。
是栞啊,栞就在我面前。涌上心头的感情轻而易举地摧毁了我的防线,喜悦让我浑身颤抖。和这位少女的重逢竟会让我的心如此的为之震颤,如此的难过悲伤。我向栞说过很多没心没肺的话,一定让她在笑容背后掉了不少眼泪。尽管有着艰难曲折,可正因如此,我那满溢而出的思绪才会无法抑制。
「栞!」我下意识地伸手搂住栞的脖颈,用力地抱紧了她。「智智智也君!?」可是栞却很是惊慌地缩了回去。
看着栞用力地想要挣脱开来和我保持距离的模样,我很快就理解了情况,无奈地笑了笑。看来在这个世界的我依旧是一个无趣乏味的人。
确实,在大多数的世界里,也许那些无趣乏味的我才是真实的模样——可是,难道是为了共享身体,因此只传送了我的意识吗。你干得好啊柚木,唯独这件事情可以感谢你一下。
不过现在不是让我惊叹的时候了。
我松开了栞,视线四处飘忽,开始思考确认状况。
地点我已经知道了,那么今天是几月几日呢。如果柚木成功地将我传送了回来的话,那时间就应该是八月四日才对。
时间是几点呢。我抬头仰望天空的颜色……黄昏,恐怕是下午六点前后吧。
栞莫名地有些脸红。看起来好像也不全是夕阳光的问题。不过说到底,我也没有空闲去欣赏她的反应了。如果假定我们会和原来的世界一样走上同一条道路,那么我们就应该会在回家的路上被山本袭击。所以必须要尽快离开这里才行。
「栞」
「嗯」
「今天是八月四日对吧?」
「是的」
你干得好啊柚木。
「现在几点了?」
「诶?你是不是午睡睡太久了脑袋不清醒了?」
我睡了这么久吗?栞微笑着从手边的化妆包了掏出了手机。
「现在是下午五点五十五分」
「好,回去吧,我们现在就回去」
我拉起栞的手,可是她却有些不满地说着。
「回去是指回家吗?为什么这么着急。你是想起来有什么事情吗?」
「啊,嗯,刚想起来。我想起来是有点事,所以我们现在马上就回去吧」
这倒也不是假话,可是栞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松开了我的手,坐了回去。
「智也君你自己先回去吧,我在这里再看一会大海再自己回去」
栞露出了虚伪的笑容,并没有和我视线交汇。
栞有些愧疚的事情瞒着我,可貌似还是想要贯彻自己的意见,不过这都已经是第三次了,我也算是在某种程度上把握了她的性格。如果我不好好地把事情解释清楚,让栞理解,她是不会接受的。我重新考虑了一下,姑且是坐回到了沙滩上。
「不过这可不行」
即便如此,我还是要明确地表达出自己否定的意思。不说得强烈一点的话,栞是一定会试图来说服我的。而我也知道自己不可能说得过栞。
「为什么?」
「因为你刚才那番话是骗人的吧?那只是你为了从我身边离开,保持独处的理由吧?你是不忍心看着我死去的样子对吧?还是说你不想被我看见自己死去的样子?」
刚才那番话是我全速地运转大脑,用自己的方式摸索出了栞想要一人独处的理由。而我好像也真的是说对了,栞十分明显地表现出了惊慌,在呢喃了一句“你为什么会知道”慌慌张张地捂住了嘴。
「你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了。接下来我说的话可能会稍微有些突飞猛进,但是请你相信我」
「嗯」
「我看到了栞你上传到网上的那个视频了。在来到这里之前的那个世界里。虽然这话听起来很难以置信,但这是真的。视频的事情你自己应该也还记得吧?」
「……嗯」
栞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些许震颤,那是一副不敢相信自己送出的信息真的传达到了的表情。
比起这个,你这次怎么就一直在“嗯”呢。我险些要笑出声来,只好立刻收起了笑容。
「所以我就追赶着你,在刚才来到了这个世界里。虽然我不知道是时空回溯还是穿越到了异世界啥的,但这是真的。时空回溯的定义我不说你应该也懂吧?毕竟你自己也反反复复地回溯过很多次了」
听到追赶这个词,栞视线飘忽,她没有回答,反问道“为什么。在她不予否定的那一刻起,就等同于是肯定了。尽管这话听起来半信半疑的,但果然是真的。
「栞,理由只有一个啊……」
我将手放到栞的肩膀上,正面相对地朝她说道。
「我是为了要救你才回到这里来的。我们一起打破命运之环吧」
在我明确地表达出一切的瞬间,我感觉自己心中好像有些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我想,在这之后,我也一定会不断地发生变化。
眼睛瞪得圆圆的栞的双眸终于是开始了平静的动摇。她欲言又止,嘴巴一张一合的。
「……我不敢相信,智也君,这真的是你吗?」
我苦笑着,感到栞的话语真是完全不够。可是她想要表达的意思也已经刺痛般地传达给了我。
「是的。是我,我们又见面了呢栞。我们存点钱再去一次下关旅行吧。下一次要优哉游哉地……比方说三天两夜之类的?」
一行眼泪从栞的脸庞上滑落。下一刻,栞便嚎哭着伸出双手抱住了我。她手臂中的力气和那无法抑制的眼泪都在诉说着她究竟怀抱着怎么样寂寞的思绪一直生活到今天。也在如实地诉说着她的心究竟是有多么的干涸与孤独。
「虽然还是很难相信,但这是真的。我真的一直都在期待着能有这么一天」
看着栞把脑袋埋在我的胸膛中嚎啕大哭,我觉得自己应该要说些什么,可是话语却堵在我的喉咙头里说不出来。我的视线也逐渐被泪水模糊,仅剩嘶哑的气息流出。
我沉默着梳理着栞的头发,暂时沉浸在那温暖的感伤之中。可话虽如此,我知道现在不是干这种事情的时候。
山本什么时候会过来?
他会从哪里袭击过来?
我只知道两种遭到山本袭击的模式。可恶,我有着其他世界的记忆,可依然是一种客场作战的感觉。
「栞,咱们要赶快回我家去」
等到栞的呜咽声平静下来,我这样说道,可是栞却激动地说着“不能去你家”制止了我。
「为什么?」
「因为在最开始,你就是在自己家里被杀害的」
「什么……?」
这令我无比惊讶。我本想着只要回到自己家里闭门不出,就能够成功地规避悲剧了。可难道事到如今我的思考也依旧如此的天真吗?
「栞,你对这件事情究竟了解到什么程度?」
栞抬头望天,仿佛是在梳理自己的记忆丝线。
「我每时间穿越一次,记忆都会缺失一部分,所以已经很漠然了」
栞开始磕磕绊绊地说起了她知道的一切。
在刚开始的世界里,山本在八月四日的下午犯下了罪行。他直接闯进了我的家里来。而从栞第二次的时空穿越开始,每次死亡的记忆都会开始缺失(恐怕在那个时候,栞已经失去了所有和犯人有关的信息)。尽管从记忆缺失的时间点上可以大致推断出犯罪时间,可是要特定地点和犯罪手法却非常的困难。甚至出现过一次记忆缺失的日期超过了八月四日,来到八月五日的事情。
「那么加上我所知道的信息,山本的犯罪时间大多数情况下集中在晚上七点前后,犯罪地点是我家、青海岛周边还有车站附近……这样吗」
这个范围比我想象中还要远一些。
在诸多世界之中,山本的犯罪地点并没有统一性,而从他会在人多的地方行凶这一点上推测,山本的计划性或许出乎意料地弱。他也许只是在远远地监视我的行动,然后临时起意地行凶。也就是只有杀意和目的先行,独自前进的类型。这样一来,那么他现在很有可能也还在某个地方监视着我们。
我突然感觉一阵窒息,四处张望。
「智也君?」
栞担忧地这样说道。我总觉得她的脸色很差。
「抱歉,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周围有没有可疑的人」
栞沉默地点了点头,一边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一边留意着四周的情况。
海上阿尔卑斯的怪石群在天空的背景之中已经变为了剪影。松叶林,白色的沙滩,在我们目光所及的范围里并没有其他人。
「虽然是没看见什么怪人,可是我们该怎么办呢」
「怎么办呢……」
既然自己家已经回不去了,那么就已经没有一个可以明确地成为安全圈的地方了。可是话虽如此,也不能就这样什么都不做。
「如果假定我们会遭到袭击的话,那么待在人多的地方会是一个聪明的选择。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之后要说去哪里的话,好像也只有我家了。如果提早预警到对方有可能闯进家里来,那我们也可以提前做好措施。比如说把门关好,他应该也没办法轻而易举地进到我家里来」
「嗯,知道了」
刚一决定下来,我便站起身来,而栞也顺势揪住了我的衣领,还没等我发问,她就已经动作迅速地吻了上来。
「这个可不是契约,而是我们之间爱的证明。我们的世界里曾经欠缺的碎片如今已经得到了切实的填补。这是第七次的世界了,智也君,一定要赢啊」
「嗯。只要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我和栞轻轻碰拳,各自骑上了自行车。
※
在心急如焚的情绪中,我持续地踩着踏板。
我实在不想详细地去谈论自己的死因。
我的死因同时也是栞的死因。刺杀再加上勒死。光是想想都会让人浑身颤抖,如果能够忘掉的话倒不如说也是一种幸福了。无论是谁,大概都希望可以失去死亡时的记忆。
——“命中注定之人”这能力比想象中还要更加亲切呢。
我们穿过本土,在青海大桥上奔驰。左手边的仙崎港和右手边的深川湾都能一览无遗。尽管面前的景观十分壮观,可是我们现在无暇观赏。注意着周遭情况下移动比我想象中更加地耗费精神。
太阳不断地下落,和我们擦肩而过的汽车中每隔几辆就有一辆会早早地打开夜灯。穿过本土,行人的数量也增加了。我们骑着自行车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穿梭,尽管为了确认后方的情况而留了不少的心思,可我们并没有发现奇怪的人影和车辆。
这是为什么?
一路上平安无事得让人疑惑,我们来到了自己家门口。我停下自行车,一边平复自己紊乱的呼吸,一边确认手机上的时间,现在已经是晚上六点二十分了。
距离六点半还有十分钟。
就这样回到家里上好锁闭门不出,应该就能够回避今天的死亡命运吧。从明天开始一如既往的暑假就会重新开始。难道说只要极力地控制外出,躲在房间里就能改变命运吗?
看起来是可以改变的,但我却丝毫不觉得命运会就此改变。因此在栞问我要不要进家里面的时候,我也没法好好回答,只能说先等等。
山本直到这个时间都还没有出现。为什么?他为什么没有在监视我们?为什么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在诸多世界里都固执地想要杀死我的男人应该不可能放过今天这个我需要上学的日子才对。
我心中有种遗漏了什么的嫌恶感,可是却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栞,应该没有车在尾随我们吧?」
「嗯,我觉得没有。我也时不时地确认了后方的情况,可是没发现什么特别可疑的车辆」
栞又用周围听不到的低沉声音补充了一句“现在也没有”。
是不是因为我们着急忙慌地往自己家赶的原因呢。看到我们那反常的举止,山本判断自己的行动已经被我们察觉,因此放弃了今天的行动,打算改日再来呢。
可是他真的会这么轻而易举地就放弃吗?唯独这一次格外平静的疑云笼罩在我心中。
暂且不论心中的违和感,还是先进家门确保安全吧。尽管不知道该怎么向唯解释,但是也需要确保她的安全和获得她的帮助。我走向大门,拧动门把手,却发现锁是锁好的。
「嗯?」
我想起来了。今天不仅仅是初中,小学也要上学。八月四号那天我慌慌张张地就离开了家,可是唯也同样地起得很早。
那唯现在还在学校吗?我是不是应该是去接她呢。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不想半路遇上山本,因为小学也同样包含在对方的行动范围之中。
小学和初中。先崎车站的周边……就在这时,我的脑海中有一道电流闪过。
唯独这次实在是太平静了。
……是这样吗。给我等会儿。
「不会吧」
以防万一,我又确认了一遍家门是上好了锁的。果然如此。我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
「智也君,你怎么了?」
「不好了栞!我们得马上去小学!」
我骑上自行车,没等栞回答就骑上自行车冲了开去。
「为什么?」
栞一副难以接受的样子骑上自行车追了上来。
「山本那家伙……有可能会去袭击我妹妹!」
「啊……」
貌似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栞也沉默了。
栞骑着车,确认了现在的时间。告诉我现在已经是六点二十分了。可恶,已经到这个点儿了吗。已经没有时间给我们犹豫了,求你了,让我赶上吧。
——完全失策了。倒不如说我们本该怀疑为什么事情会顺利到这种程度。
迄今为止所见到的世界里,我都一定会被杀死,因此这一次我也觉得会是如此,视野狭窄得不行。
可是山本的目标本来就是我们两兄妹之间的一个。
就算只有这一次他盯上的是唯也好,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我一边疾驰,一边设想唯的行动模式和回家路线。那家伙和我不同,她不仅参加了社团活动,还参加了委员会的活动,着实值得称赞。虽说今天要上课,可是她的回家时间推迟本身并不奇怪。但愿唯还留在学校里。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就还来得及。
可是,要是唯已经离开了学校,那事情可就麻烦了。
还来得及吗?
沿着脖颈流下的汗水闷热得让人难受。
我想唯应该会先走过横穿住宅区的马路,然后通过先崎车站,往自己家走。现在回想起来,也不难理解为何有关山本的目击情报本就是从先崎车站附近传来的了。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掌握了唯的回家路线。
吹在脸颊上的风比刚才更加凉快了。
我心中的不安与室外那寒冷的空气成正比地不断膨胀。我祈祷着能“来得及”,不断地向前疾驰,而眼前也出现了一个背着红色书包的女孩。
女孩走在人烟稀少的住宅区的小路上,长长的头发梳成了两股,她的身影在修长地投射在了柏油路上,没错,她就是唯。
是不是委员会活动姑且不论,因为放学时间比平时晚,她也没有和别人一起走,只有自己一个人。
抛开委员会活动的事情,今天唯放学的时间比平时要晚一些,因此她没有和朋友走在一起,而是孤身一人。
「唯!」
我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妹妹的名字。她像是被吓了一跳似地抬起了头。
「诶?哥哥你怎么了?怎么表情这么紧张」
是啊,我真的很紧张很心急啊!我在心中嘀咕着,靠近了有些惊讶的妹妹。
「准备回家是吗?」
「当然了,一看不就知道了吗」
「你真的是在哪个世界里都不可爱呢」
「呜哇,好过分。哥哥哪有你这么说话的」
「智也君,已经六点半了」
来到身旁的栞大喊着停下了自行车。
「诶?这个姐姐是……」唯疑惑地问道,而栞则笑着回答说“我是智也君的女朋友栞哦,请多关照小唯”。
下一刻,唯的表情便凝固了。她嘴巴一张一合地望着我们。表情甚至——不是,这些事情怎么样都好了。
「这个待会再说。唯,你先上车,我载你回家」
「这不是违反道路交通法的吗」
「这么较真干啥。现在可不是说这种东西的时候了。别问这么多了快上车」
我拉着唯的手,强行地把不情不愿的她给拉上了后座。看到妹妹已经用手抓住了我的腰,我便骑车前进,将她不满的声音给抛在后面。
「我总觉得有点恶心」
「啥玩意儿?」
妹啊,你说话就不能含蓄一点吗?
「……突然间跑过来送我回家啥的,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个待会再说!我一定会跟你解释清楚的」
可是话又说回来,唯真的会相信什么时空穿越、轮回转生这种极度荒唐无稽的事情吗。我实在是没有自信能够把事情给解释清楚。
跟在后面的栞也骑着车轻松地超过了我们,然后放缓速度跟我们并排而行。
「这下应该是赶上了吧?」
不愧是软网球部王牌的脚力。在我敬佩之余也有些惊讶。
「会赶上的」
柚木那家伙也说了这就是最后的机会了。绝对不能失败。
并排而行的栞突然间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发出了短促的惨叫声。
事到如今,我终于是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仔细想想,盯上了我们性命的凶手可是会在人来人往的车站附近毫无顾忌地挥刀相向的人,倒不如说,为什么我没能考虑到这一点呢。
栞的声音让我转过了身,只见身后有一辆车高速地向着我们靠近。那是一辆怎么看都像是租来的白色货车,应该就是常说的丰田Hiace吧。
我顿时就理解到了面前这异常的光景。车上的人大概率就是山本,而车辆的目标也正是我和妹妹。
“死亡”这个词语鲜明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中。强烈的恐惧和紧张在我的全身上下游走,我险些就要惨叫出声。怎么办?已经要没时间了啊高畠智也。现在就要下决定了,首先要——
「栞,快远离我!马上!」
「可是!」我朝着不情不愿的栞又大喝了一声“快走开!”由于我那反常的巨大音量,我的认真程度好像也是传达给了她。栞咬着嘴唇,用力地踩着踏板逃到了对向车道。
这样就可以了。唯独你绝对不能被卷进来。尽管我尝试提高速度逃跑,可是对方再怎么说也是汽车,眼看着就已经到我们屁股后面了。
「哥,那辆车是怎么回事?它为什么直冲冲地朝我们来了!?」
唯也被恐惧吓得有点错乱,这怪不得她。以自行车的速度无论再怎么挣扎也是无济于事。而且这里的地段也很糟糕,车道和人行道之间没有任何的分隔,两边都是围墙高耸的住宅一路延伸,压根没有地方让我们往左右逃跑。
不对,唯独有一个地方。
我用一种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拐进了左边,可是我马上就后悔了。
——那是一条被高墙围蔽的死胡同。
这样啊。山本从一开始就选择了这个地方埋伏了起来吗。我本以为他的计划性很薄弱,可貌似是我想错了。这家伙比我想象得还要狡猾,不过方法倒是比较粗暴。
「哥!」
唯那惊恐的呼喊声从后背传来,我们已经来到了死胡同的末尾。这家伙是想朝着围墙直接撞进来吗?不对,没有任何人可以保证他不会这么干。可是现在唯也在这里,想要躲开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怎么办?」
再好好想想。要给大脑更多的氧气才行。
万一我还是死在了这里,导致栞的能力发动了,那么她那永无止境的夏日就要再次重现了。要是这样的话就真的前功尽弃了。
这时,我突然间意识到,如果死的人不是我,而是妹妹唯的话,那么山本这个家伙就会被抓个正着,案件也能迎来结束。
我不会死。
栞也不会死。
她的轮回转生会画上休止符,那不断重复的怨恨锁链大概也会遭到斩断。世界就能得到拯救。不仅仅是这个世界,居住在诸多时代的大家所期望的未来都会得到拯救。这样的话——
选择就只有一个了。这不是早已决定了吗。
「唯,你赶快下来!」
我停下车,拉着唯的手,强行把她给拉了下来。
我无视了妹妹的惨叫和呼喊,告诉她“你在这里蹲好,绝对不准动,听到了吗?不过要是车子停不下来的话,你就逃跑吧”
「哥你要干什么?」
我揉了揉此刻泫然欲泣的妹妹的脑袋。
「没事的,那辆车就交给我吧」
「等等!哥!」
身后传来了妹妹悲痛的呼喊声,我朝着拐弯过来的车子用力地踩下踏板。抱歉啊柚木,我果然还是对什么拯救世界没有兴趣。我想保护的只有栞和家人,保护那些对我无比重要的人。
「……我真是个笨蛋……」
我呢喃着,自觉自己的确是个笨蛋,也很愚蠢。我怠惰又漠不关心,可是这样的我为什么会……为什么会如此的心情舒畅呢。
一直逃跑的人却掉头朝着自己冲过来,你现在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山本先生。
来吧,往我这边来。我已经不会逃跑和躲藏了。要是我就这样死了的话,栞可能又要替我而死了。这可不行。
可是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唯被杀死,而我也不想白白把命送掉!
在与汽车正面碰撞的瞬间,为了尽可能地减轻冲击,我选择了弃车向斜后方跳去。自行车首先和汽车的前部碰撞在一起,一瞬间就被压扁了。
还没等我感叹自行车的惨状,我就和汽车发生了碰撞。
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体那异常的疼痛。我的皮肤开裂,全身的骨头都在嘎吱作响。我很想发出悲鸣,可是因为疼痛太过强烈却喊不出声。在一种轻飘飘地浮在空中的恶心感中,我想到“原来被车撞死的时候是这样的感觉。” 我甚至都没有从容去思考这是不是走马灯。
山本惊讶地踩下了刹车。我的身体在挡风玻璃上撞了一下,然后就像是被弹开了一样在反作用力的影响下向后飞去。
「啊!!!!!」
唯和栞的悲鸣声一同响起,强烈的疼痛也不停地向我袭来。回过神来,我已经倒在了柏油马路上。
身体好痛。我好像是要死了,我这么想着,有人抱起了我的上半身。我的后脑勺接触到了某种柔软的东西,那么的温暖,那么的丰盈。恐惧着那如同灼烧般疼痛的心也在不经意间放松了下来。好舒服。在朦胧之中我睁开了眼睛,我看见了满脸苍白地打着电话的栞。
原来是膝枕啊,真是温暖。
——栞。
我很想发出声音,可是喉咙里只能发出如同漏气一般的声音。我满嘴是血,充满了铁一般苦涩的味道。可这时,甜美的香气刺激了我的鼻腔。我很熟悉这股味道,那是栞一直喷的香水的味道。
我的指尖使不上劲。这也让我下意识地知道了自己出血十分严重。不知道还有没有什么方法抢救一下呢。不过如果能死在栞的怀里好像也不坏。过分的剧痛已经让我快要失去意识,栞用手指握住了我的右手,仿佛是在挽留我那行将消散的魂魄。就像是那天在前往下关的电车上那样。
「智也君,你冷静下来,深呼吸。绝对不能失去意识。没事的,救护车马上就到了。你一定会没事的」
和那坚强的台词相反,栞已经泣不成声。
别哭呀,栞。
不要哭,让我看看你的笑容。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聚集到了一起,骚动的气氛包裹在四周。山本好像事到如今才终于受到了罪恶的苛责,呆立在了原地。我重新环顾四周,看到了各种各样的景象。各种各样的声音也在我的鼓膜上鸣响。在这之中,唯有栞那不断鼓励着我的声音强烈而又鲜明地传达到我的意识深处。
我突然想到,现在好像和当时的立场完全相反了,露出了浅浅的微笑。可是我不知道自己笑得怎么样。我的嘴角也没有动过的感觉。
在这段时间里,栞也一直紧握着我的右手。她的体温今天也比往日要高,我的心情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那天在救护车里我握着栞的手的时候,不知道她是不是也感到了如此的可靠呢?
如果是的话就太好了。
栞。
真是头疼,我发不出声音。
「怎么了,智也君?」
栞在我的正上方已经哭成了泪人,是我从来没见过的惨状。她的泪水已经累积到了极限,眼睛浮肿,强行扬起的嘴角也扭曲了。可尽管如此,我还是又一次地感受到了栞的可爱。如果我能早一点真挚地和她开始交往就好了。如果我能早一点向她说出“我爱你”就好了。后悔的话语如同泡沫一般浮现又消失。不过,我最后要说的大概也只有这个了。我拼命地从呼吸都无比困难的喉咙深处挤出嘶哑的声音。
「栞……我永远爱你」
我轻轻地合上了沉重的眼睑。
※
这是我小学六年级时的记忆。
那天发生了这样的一件事。我在午休快要结束的时候回到了教室里,看到了呆呆地站在黑板前的藤堂栞。她是去年春天来到我们学校的转校生,容貌端庄、头脑聪明。据说是一位家境优越的大小姐,是一位没有任何缺点的完美女生。因此,男生们时常向她投去夹杂着羡慕和下流的视线。而女生们则对她感到嫉妒。
坦白地说,我和她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因此尽管她呆立在黑板前,我也没有对她有多少的注意。说得坦白一点,我对她既无兴趣亦无感觉。这本就不仅限于藤堂。简单地来说,我对班上的所有女生都没有感觉。逐渐迎来青春期的她们总是以旁人的恋爱八卦为食,实在是一群低俗至极的生物。
——着实无趣。
我本是这样想的。可是唯独那天我却无法袖手旁观。理由则是在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之后,我顿时看见了黑板上的涂鸦。黑板上画着一男一女同撑一把伞的模样,而下面则写着我和藤堂的名字。好几个女生都远远地望着藤堂,悄咪咪地在说着些什么。
不知道是为了抗议这种找茬的行为还是为了要把涂鸦给擦掉,但是感情用事的藤堂遭到了嘲弄,已经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了。一想到这里,我就感觉自己的血液顿时冲到了脑子里去。我站起身来,快步朝着黑板走去,将那些只能让人感到不快的涂鸦给粗鲁地擦掉了。我用还沾着粉笔粉的手指拉起了藤堂的手,丝毫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和她一起冲出了教室。我听见身后传来了几个女生的尖锐的喊声,老实说我一点都不在意。
我漫无目的地和她一同奔跑,回过神来就已经离开了校园,来到了一棵花苞散尽仅存枝叶的樱花树下。
我松开自己的手,平复着凌乱的呼吸,靠在了樱花树的树干上。
我有那么一瞬间,意识到自己手上的粉笔粉弄脏了她的手。可是那与我极其不相称的感情很快就沉没在了思考的海洋中,让我想起了自己的行动。
为什么我会做出这种如同短路一般的行动呢。脑海中那难以平复的感情绕作了一团,后悔的想法满溢而出。令人尴尬的沉默横贯了数秒,尽管听到了预备铃响,可我已经完全没有了要去上下一节课的想法。
「对不起」
藤堂道歉的声音如同快要消失一般尖细。突如其来的春风吹散了她的话语。
「为什么」我这样说道,可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说得还不够,于是便改口说「为什么会有人画那样的涂鸦?」
可是藤堂却只是用比刚才更为嘶哑的声音念叨着“……对不起”。
这样子的话根本就搞不懂。
藤堂的说法听起来仿佛另有隐情似的。直觉告诉我她一定藏着掖着些什么,可是我无从知晓心中那种违和感的真面目。为什么我的名字也会被写在上面呢。为什么平日里活泼好动的藤堂会显得如此的沉闷苦痛呢。为什么她要向我道歉呢。
尽管再怎么想,我也没找到答案,只能用一句“算了”,自暴自弃地中断了对话。
可是那天我也意识到,藤堂大概是一个比我想象中还要柔弱的女生。她所怀抱的烦恼大概也比我想象中更为深切。我觉得女生都是十分麻烦的生物,因此从生理上就不愿搭理。可如果有朝一日为了跨越人生这一惊涛骇浪,无论如何都需要一位伴侣的话,我会选择的人也一定是她。
——不过现在我是懂了。大概在那件事情的几天前,就发生过藤堂的感情被其他女生察觉到的事情吧。所以她才会向我道歉的。
如果说坠入爱河时人的感情会像字面意义上那样下坠的话,那么我的感情也许也从那天开始,便缓缓地向下坠落了。
※
好了,从结论上而言。我还活着。
醒来之后我急急忙忙地想站起来,可是脚上却没有力气。
我的双腿都没有感觉。
虽然惊讶,但我还是放弃了起身,选择确认一下周遭的情况。我很快就理解到了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窗外是麻雀尖细的啼叫声,朝阳也从窗帘的缝隙之中投射进来。我看见了装有慰问品的果篮,支架上还挂着两个打点滴用的袋子。装了半满的透明液体沐浴在朝阳下,发出暗淡的光芒。
最先赶来的人是父亲和妹妹唯。
父亲发现我已经醒了过来,着急忙慌地按了护士铃,我甚至觉得他已经慌乱到了需要我去安慰他“你冷静一点”的地步了。老爸,能不能别让我这个伤员这么操心啊。但是从他的反应上我也能判断出来自己应该是昏迷不醒了好几天了。
唯安静得像是一只借来的猫一样,她垂头丧气的,仿佛在反省是自己的过错才害我受了这么重的伤。
看到妹妹这么消沉,我连开玩笑的心思都没有了。只能安慰道不是她的错,全都是那个男人不好。
我好像是有几根肋骨、双腿的胫骨和左手的手骨骨折了。幸运的是内脏方面只有一边的肾脏有些损伤。虽然听起来好像有点事不关己,但这是因为止痛药依旧在起效,别说疼痛了,身体的感觉都离我万般遥远。
主治医师告诉我“虽然复健可能需要不短的时间,但是应该不会对正常的行走产生影响。”只不过医生的这些话每一句都加了个“可能”或是“应该”让人深感不安,但是肯定是能让我活下去的。
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一定程度上地掌握了自己的状况之后,我慌慌张张地向父亲询问日期和栞是否安全。
父亲有些惊讶地眨巴着眼睛,然后才说道“都是我的错”,接着告诉了我。
「今天是八月八日,藤堂她没事,而且」
父亲低垂眉梢,歪了歪嘴角,随后愉快地大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啊」
「没什么。只是看到你比起关心自己居然会先关心别人,就想着今天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你是不是发烧了?」
「不是……就算你是我爸,这么说话也有点太失礼了吧」
话虽如此,我也的确没想着要去强烈地否定。对如今的我而言,自己的事情真的无所谓。
还活着,栞她还活着。她再也不需要重复地轮回转生了,也不会再被眼泪打湿脸颊了。
再说一次——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嫌疑人山本纮一被赶来的警察以杀人未遂当场逮捕。
疑犯山本数月前就患上了精神疾病,处在一种失去正常判断能力的状态中。辩护律师好像是这样主张的。但是也有人指摘山本逐一观察了受害者的行动范围和动向,还在笔记本上做了记录,故意瞅准上学日的时机,实际上他有着冷静的判断能力,因此山本大概率是无法脱罪的。
由于这次并未牵涉到栞的能力,因此山本的证词里也没有什么难以理解的点。我由衷希望山本能够在得到正当处理之后,老老实实地服完刑期,改过自新。
不过山本的罪名从杀人变成了杀人未遂,比起原来那个世界的他,刑期应该会减轻不少吧。我并不想抱怨这件事情。毕竟现在所有的目标都已经达成了,比起为他的刑罚而焦虑,老实说我更加想好好地休息一下身体和心灵。
倒不如说,对于山本已经被逼到患上了精神疾病的这一全新事实,我感到了一种奇妙的心痛。
让我们把时间稍微往前拨一点。
在父亲和妹妹之后,恭介和好几名班上的女生也来探望了我。我向他们打招呼说“好久不见”,结果大伙都露出了奇怪的表情。我的行动和事情的始末貌似已经在班上成为了勇武传。栞这个家伙到底添油加醋地说了些什么啊?真的很令人羞耻所以希望她能别搞了。
不过要是把这话告诉了来向我炫耀自己桃花期到了的恭介,他估计是要骂我的,所以还是按下不表进入正题吧。
我苏醒的那天下午,大概下午三点多钟的时候,有一位新的客人造访了。我听到门外传来轻巧的敲门声,结果还没等我说“请进”,门就已经被人推开了。
那你这敲门有什么意义吗……我这样想着望向对方的脸,却不由得叹了口气。
「……事到如今你还来干什么」我这样说道。
「怎么说话呢,这可是令人感动的重逢啊,这样子也太过分了。心地善良好似佛祖的我也是会生气的哦」栞这样回答道。
栞来到我的病床旁,往上面的花瓶里插上了一束探病用的花。
虽然来的人是栞,但这家伙是柚木栞。
「你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个世界里,不过我这么问好像也没多大意义了」
「那倒也不是。毕竟我有义务来确认你是否成功地拯救了藤堂栞。而且如果你实在担心我的话,那大可不必。我是能适应时空旅行的人,因此时空穿越对我身体造成的负担非常小,这样子你能接受吗?」
柚木简短地回答道,我也直截了当地点点头说“还行吧”。
「不过你还做得挺好的」
插完了花,柚木拎着一张圆椅子坐到了我的枕边。
「算是千钧一发吧」
当时的情况确实是千钧一发。医生警告过我很多次,要是磕到碰到的地方再歪一点,我就真的一命呜呼了。
「在满身血泊中站起来还挺帅的呢。智也君,你就像是英雄一样呢」
「英雄吗」
我真的有这么帅吗。
「对了,柚木」
「嗯,怎么了?」
「我原来所在的那个世界会变成一个平行世界吗?要是那样的话,那里的人会怎么样呢?」
这是我最为在意的事情,栞可以转生所以暂且不论,可是被留在那个世界里的人会怎么样呢。
「在过去发生了大规模变动的情况下,新世界线也会增加,你可以这样去想。有可能是真也有可能是假」
「这么含糊不清吗……真不像是一个穿越时空的人说出来的话」
「实际上,就连我们那个时代的人,也没有百分百地完全解析清楚当过去发生改变的时候,未来会以一种什么样的形式收束。所以我也只能这样说」
柚木继续说了下去。
「不过如果按照你说的那样,那么大家应该也会在原来的世界里和你一样逐渐地忘记那些痛苦的回忆,和某人一起相互舔舐伤口,用自己的方式生存下去。过去的你是否很不幸呢?」
「怎么说呢……」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可我却不是很清楚。实际上我究竟是否不幸呢。尽管我对于栞的死并没有多么的悔恨,可这真的是我的真实想法吗。
「虽然不是很懂,但我觉得应该不算幸福」
腿搭着腿的柚木笑了笑。「没想到你好像变得多愁善感了不少啊。怎么了?你是在烦恼只有自己获得了幸福真的好吗?」
「嘛,差不多吧」
「倒不如说,连同那些在诸多世界里都没能获得幸福的你,你可以感到幸福的」
「真是烦人的话题」我笑了笑。
柚木也露出一个刻意的笑容,表示“没能准备一个你满意的回答不好意思呢”。
「不过我还是保持着高中生的头脑,在第三次的这个世界里,拿到全级第一的成绩没准也不是一个梦」
这时,柚木却张嘴哈哈大笑。
「有什么好奇怪的吗?」
「老实说,其实这之后你就因为伤口化脓而一直住院,直到暑假都快结束几个月了你才好不容易出了院,之后你还要做复健,完全没法跟上学校的课程了。很遗憾,这就是你今后确切的未来哦?」
「喂喂!真的假的?」
「假的」
「你可放过我吧……听到你说我实在不觉得这是假的」
看到柚木放声大笑,我这才想起自己还有别的事情需要问她,我想,这应该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了。
「柚木」
「这次又怎么了?」
「关于栞时空穿越的事情,其实你从一开始就不加隐瞒地全部告诉我不就好了吗?为什么非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呢?」
「毕竟你一个张口闭口都是“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早已调和的命中注定”的一点都不可爱的男高中生,会相信这种如此荒唐不羁的话吗?」
「……确实不会信」
柚木那尖锐的指摘让我说不出话来。柚木没绷住地笑了,表示“很简单对吧?”。
「骗你的啦。说到底可以容忍信息泄露,是因为你失败过一次之后,眼看着就已经要没有下文了」
「你这人真的是有够坏的」
这下我是真的浑身无力了。
「可就算是这样,你是不是把我传送到栞死亡前的八月四日就可以了呢?为什么非要把我传送回七月份?是为了迎合栞的时空穿越吗?」
「这也是一方面的原因,但真正的原因还是你的心情」
「我的心情?」
「是的。你觉得一个满嘴预定调和的满脸不高兴少年会为了救一位少女而拼上性命地去奔走吗?」
可恶……我又一次语塞了。
「虽然说出来很丢人,但确实不会……毕竟我很清楚自己的为人。话说到头来怎么还是扯到我身上来了」
「也是呢。所以我为了推测你和藤堂栞之间的羁绊到底有多深,故意在转学来的第一天问了你不少问题,而为了让你加深和她之间的羁绊,我判断出给予你一个月的时间是最合适的」
柚木说着“就是这么一回事”,换了下交叠的双腿。
「你这个说法,听起来好像是我从一开始心里面就对栞有着好意那样哦?」
「那你确实是对她有好意对吧?你这人总是摆出一副不高兴的态度来,所以想要找出你的真心实在是不容易。倒不如说,我还希望你能多夸我两句呢。啊,对了,我去跟上级商量一下,看能不能给我点奖金,不然我可就亏大发了」
「随你的便」
我害羞地把脸埋在了被子里。
柚木带着笑站起身来,把圆椅放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去,然后好像想起来了什么一样说道。
「啊我差点忘了,我其实可以给你找到一个回到原来时代的方法,你需要吗?」
「你的玩笑停留在脸上就算了。那种世界我才不想回去呢」
「你说我的脸是玩笑,也太过分了」
「可是你那张脸不就是故意弄成这样的吗?为了更加方便地接近我」
柚木露出了有些遗憾的表情。
「你是这样想的啊。嗯……虽然有些遗憾,不过这个问题我无法告知了」
「都到这份上了居然还藏着掖着啊,真不像柚木你」
「我和你也没熟络到那份上」
柚木故意用挖苦的口吻这样说道,还生气地鼓起了脸,不过她很快就绷不住地笑了。我也被她给逗笑了,两个人一起笑了一阵子。
「好了。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要是我待太久了,搞不好就要跟真的栞撞上了」
柚木转身离开,中途又回头了一次。
「永别了,智也君。如此充实的夏天我也还是第一次经历呢。虽然应该不会再见到你了,但是如果你不会忘记我的话,没准我心里还是会挺高兴的呢」
“嗯,不会忘记你的”我这样说完,我的眼前就开始闪耀着刺眼到睁不开眼的亮光。
等到光芒消失之后,我再次睁开了眼,可是柚木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保重身体哦,我的曾曾爷爷”
柚木的声音慢了一拍地传了过来。我顿时怀疑了一下自己的耳朵,但这好像不是我的幻听。
柚木这个家伙,在最后的最后留下了一句爆炸性发言就走了。怎么回事嘛,那她不是从一开始就已经把一切都看透了吗?我还以为她是用什么擅长的超能力改变了自己的外观呢,没想到连我的这一预测都是错误的。怪不得她会这么拼命,原来是担心自己也会消失啊。事到如今,我终于全部明白了这个转校生出现在我眼前的理由,以及她会和栞长得一模一样的理由。
「永别了,柚木」
我念叨着这句最后忘记说的话。这时门外传来了嘎吱嘎吱的开门声,我爱的人也从缝隙中探出了脸。
「啊,你醒了」
「刚醒的」
「你笑什么,你在想谁呢?」
栞的心灵感应又开始了。
「我在想——要是我和你生了孩子的话,会不会是一个长得和你一模一样的女孩子呢」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栞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你又说这些不着调的话来敷衍我」
「你不喜欢我的这个玩笑吗?」
「那倒不是」
「其实我刚才在想一个以前见过的女孩子」
「那个女孩子是什么样的女孩子?」
「一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子,而且还是世界上最爱的女孩子」
「哼」
栞带着温柔的微笑坐到了我的床边。
撒在床边的阳光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变成了茜色。聒噪的蝉鸣也大半变为了清凉的暮蝉之声。
这仿佛是在暗示不断流转变化的季节一般。当意识到我们度过的夏天正在平静地不断流逝之时,类似于乡愁般的寂寞也占据了我的心。
树木很快就会染红,秋天就快要到了吧。而让人手脚冰冷的冬天也会到来,樱花飞舞的春天也会降临。而这一年的夏天——再也不会来了。
床上的两重身影也平静地交叠在了一起。
尾声
怠惰,且漠不关心。
这就是我对于转世重生后的你的第一印象。
我触碰你,注视你,呼喊你的名字,你既不害羞也没反应,可为何你的态度和表情还是如此的令我倾心呢。
要怎么做你才会笑呢?要怎么做你才会生气呢?我脑海里想着的都是这些如此无趣的事情。
啊,不行。
要是再继续深入的话就不能回头了。只要在这里斩断自己的心意,我的生命就不会暴露在危险之中。我很清楚这一点,可还是无法停下对你的思念。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无论我再怎么努力也好,你也不曾回头看我一眼。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在不经意间,我已经喜欢你喜欢到无可救药——真的没有办法。
我很害怕失去你。尽管我不害怕自己死掉,可如果你的存在从我的世界里消失,独留我孑然一身,我真的好害怕。
所以,无论多少次都好,我都要保护你。就算付出我的生命作为代价也好,我也一定要保护你。
直至我们打破命运之环那天的到来。
※
昨晚,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和他还是初中生,我们在青海岛的沙滩上眺望着大海。
「如果智也君你就是我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就好了」我这样呢喃道。这既是字面意义上的我对其发动能力的人。也包含着我是夏娃,你是亚当的心意。
可是他却只是冷淡地且没有兴趣地回答说什么“预定调和”。他这一次果然也对我没有任何的关心。重复了多少次也依旧没有变化的这一反应已然跨越了寂寞让我甚觉滑稽。
「别了」
向他道别之后,我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地哭泣。
醒来之后,我已经稍稍忘记了那个梦的内容。
※
三寒四温的季节过去了,崭新的春天如期而至。
在房间的窗户里抬头仰望到的天空覆盖着一整面的云层。可是所有的云都很是轻薄,四处都有阳光抛洒进来。
窗外吹来的风比预想中还要冷一些,我颤抖着身子关上了窗。
一如既往的清晨。可我还是通过墙上的日历确认了季节已然变换的事实。发生了变化的也不仅仅是季节。挂在衣架上的不是那已经穿惯了的水手服,而是胸前带领结的西式制服。
我拿起制服,穿在身上。
闭上双眼,祈祷今天也会是一个好日子。
在这之后为了不让自己后悔,我要全力以赴地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我已经不会再客气了,给我做好心理准备哦。
睁开双眼,我下定了决心,也给自己加油鼓励。
在佛坛前双手合十,身后传来了父亲“路上小心”的声音。
「嗯,知道了。爸,我走了」
妈,我走了哦。
我从家门口迈出一步,抬头仰望天空,云层好像比方才要浓厚一些了。这下应该是会下雨了,我拿起了淡蓝色的雨伞,可是在稍作思索之后,还是换了一把有些煞风景的绀色雨伞。
「小姐,我送你到学校吧」
刚走出家门,身旁就传来了执事的声音。我委婉地予以了拒绝。
「不用了。我今天刚好想坐公交车去上学」
~少女的身体被一种绝对无法治愈的疾病所侵蚀~
我想起了命中注定之人里的一句话。我在恋爱上的烦恼和那永无止境的夏天大概也算是一种不治之症吧。
高中的距离尽管骑自行车也能去上学,但是我今天还是选择坐公交车。我下意识地觉得这样子会比较好。而且还有可能会下雨呢。
路线公交车准点地到达了,我在车上摇晃着,随后在学校旁的公交车站里下车。在三岔路口左拐,一栋白色的西式建筑便映入眼帘。这里就是从今天开始我要上三年的学校。我重新背好了那个黄色的球拍包,以同样轻快的脚步迈步开去。
通往学校的道路上是排成了一列的步行学生们的背影。在这之中,我很快就发现了一个骑着自行车的男生。他的背影比我梦中的身姿要更加宽厚了一些。我的心脏顿时一阵加速。
「智也君」
我把那顶尤尼克斯的红色帽子往下压,伏下视线这样说道。
「早上好,栞」
转过身来的他朝我露出微笑。
~然后两人坠入爱河,相互之间都被深深地吸引~
中小学时代的同学们都很羡慕我家的生活。可是我却怎么样都高兴不起来。周遭向我投来的称赞话语在那温暖的文字背后却渗透着冷淡的嫉妒之情。简单地来说,班上的大多数人都对我羡慕嫉妒恨。
要是有人问我“你是不是没有朋友?”的话,那也并非如此。倒不如说我的朋友还挺多的。只是所有的友情都是那么的浅薄,我想我从未拥有过一个真正可以交心的好朋友。
我在想,就算世界上真的存在所谓的命中注定之人,那个人也一定不在这间学校里。初中也好高中也好,那个人都不会出现,甚至在往后余生中都永远不会出现——我已然心灰意冷。
小学六年级的春天。那天的我独自一人在学校的走廊里走过。
迎面走来了好几个和男生,我厌恶地缩起了身子和他们擦肩而过,可是我却发现他们齐刷刷地朝着我转过身来。他们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逃跑似地加快了步调。
我知道那不是在说我的坏话,但我也不喜欢被人投以恶作剧似的眼神。
前方又迎面走来一个别的男生,我依旧缩着身子和他擦肩而过,他只是别过视线,并没有转身看我,就那么走远了。
说起来,会有这种反应的人就他一个。从一开始就是如此。我觉得他是个怪人。可是——他那冷淡的态度却不知为何让我甚觉畅快。
风儿吹起了樱花的花瓣。
四周不绝于耳的鸟啼声仿佛也在宣告春天的到来。
快门声咔嚓咔嚓地响起,面前的场景如同一幅精巧的画作,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脑海里,而在画中只有我和他两个人。
回旋流转,我的感情开始了流动。
如果说坠入爱河时人的感情会像字面意义上那样下坠的话,那么那天我也坠入了爱河之中。
「所以你还是加入了软网球部吗?」
智也毫无顾忌地打量着我的全身,他这样念叨着,即便是那略带下流的视线我也觉得心情畅快。
「嗯」我笑了笑。「毕竟我已经答应过你了嘛」
我没说是什么时候答应的。这一定也是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我记得好像是许下过承诺,好像也没有。但是这一定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嗯。栞你一定能大放光彩的」
他说着说着把视线从我的脸转移到了下半身。
「你肯定又想说我大腿或者是小腿粗了吧?」
我坦诚地表达出了不满,他便由衷感到抱歉地笑了笑。
「抱歉,不是的。我觉得很细哦」
「真的?」
「真的,脚踝还是挺细的」
我用力地怼了他一下,这家伙怎么就偏要多嘴呢。
之后我和智也君都放声大笑。
……啪嗒……啪嗒。一直忍住没有下雨的天空也总算是难以忍受般地落下了雨滴。
「完了下雨了,我忘记带伞了」
智也君神色悲痛地抬头仰望着天空,恨恨地念叨着。
我撑开自己带来的那把绀色的雨伞,轻轻地挪到他的头上。
「一起走呗?这次轮到我借伞给你了」
「栞你今天特别温柔呢」
「看到同学没带伞走在大雨下,伸出援手也很正常」
是的,也许一切都只源于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可是对我来说不同,所以我想要好好地去享受现在,享受这稀松平常的日常生活。
我和智也君撑着同一把伞,并肩而行。尽管感觉他的肩膀有些太近了,但老实说我还挺高兴的。要是我向智也君坦白说“别看我这样,我以前还挺不适应和男生相处的”,他会笑我吗。
「你的肩膀要淋湿了哦」我欢笑着走在路上。
如果不故作兴奋地搪塞过去,我那红起来的脸大概就要被智也君察觉到了。
~命运的齿轮开始错乱。残酷的命运捕获了两人。意识到已经无法逃离的两人与早已习惯了的世界做出了诀别~
我早已忘记了那个永无止境的夏天缘何开始。或者说原因已经被我扔在了那遥远的过往之中,扔在了如同深海般冰冷的记忆深处,窥探都会犹豫。
从失去他的那天开始,我便走上了漫长而又艰辛的旅途。我自然不可能在表面情侣的关系中得到满足。什么只要他还活着就好,也不过是我的故作坚强罢了。
第二次的我也好,第三次的我也好,第四次的我也好,我都抱着膝盖独自哭泣。
就如同雨过天晴后的天空中架起了彩虹一般,第七次的世界里迎来了阳光,我也握住了他向我伸来的手。
在那次事件之后,智也君整整住了好几个月的院。
「我和栞之间的成绩差距又要拉大了」智也君这样苦笑道,但我俩的成绩差距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要论为何,我自己的成绩也下滑了不少。智也君表现得很惊讶,但这其实并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
因为你一定不知道吧。
你究竟在我心中的角落里存在了多长的时间,而我究竟又有多么地爱你,以至于我完全无暇顾及自己的事情。
这一切,全都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哦?
~正因为两人都共同祈愿着重逢,才能够打开通向新世界的大门。转世重逢的他再一次回到了自己出生长大的那条街,这一切都是为了和少女的重逢~
我以前曾经这样问过。我怀着如果有朝一日实现心愿的想法,问他“你还记得以前的事情吗?”。当时的他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蒙混过关,可他还是像这样子来迎接我了——
——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高兴的呢。
「对了。智也君,我能说点奇怪的东西吗?」
「奇怪就别说了」他这样回答。
可是我拒绝了。
「不行,我就要说」
「那你说吧」他叹了口气。
「在某个地方,有一个自幼便失去了母亲的少年。他不知道应该如何爱着别人,就这样长大了。而在另一个地方,也有一位自幼便失去了母亲的少女。她不知道应该如何被人所爱。你觉得他俩所缺失的是什么呢?」
「是……爱情吗?」
他稍作思索后回答说。
「也是呢。我们一直都以为打破命运之环的方法就是两个人都一起活下去。但好像是错了。要是我们能够早一些坦诚地去面对自己的感情就好了。我——强烈地渴求着你的存在,而你也——一直忘不了我。正因为我们都相互渴求,所以才会创造奇迹的不是吗?」
「这也是一种选择」
对一个人而言过于沉重而无法推开的命运之门,只要两人齐心协力便易如反掌。
也许在你赶来的那个瞬间,我就已经感受到了,奇迹真的会发生——
~……他与少女重逢了,向她搭话说……~
「对了,栞,我能做点奇怪的事情吗?」他突然间这样说道。
「奇怪就别做了。被别人看见很害羞的」我羞耻地这样回答。
「我想亲你一下」
他那过分坦诚的要求让我不由得放声大笑。我没想到他会在参加开学典礼的途中说出这样的话来。神啊,这一次总归是要算我赢了吧?
我按捺住自己那快要蹦起来的心情,只是简短地回答说“可以”。
准确地来说,我的回答和智也君的嘴唇贴上来是同时的。我有些不满,觉得气氛还没到位,但是……我还是好高兴。
同学们都用调侃般的眼神望着我们,行色匆匆地经过。即便如此,我也还是和他一动不动地相互渴求着对方。也是呢,我本来就不是一个会因为这种事情而感到害羞的女生。
和智也君的唇分开之后,我们相视而笑。
这里就是凝结了我全部希望的世界。也是我那漫长旅途落下帷幕的世界。神啊——如果我再有什么奢望的话,是不是就太任性了呢?
可是,我可不会客气的哦。
我们的期望就是自己的愿望能够全部实现。
因为我们那崭新的夏天马上就要到来了。
迄今为止都失去了的季节和幸福,我要和智也君一起全部找回来。
「春天要来了」
我红着脸躲到了伞下去。
「是啊,我们全新的夏天很快就要到来了」
智也君这样回答道。就这样,我们再一次朝着校舍的方向迈步开去。
「对了,智也君,我忘记说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了」
「真巧啊。我刚好也是这么想的。机会难得,咱们一起说吧?」
「好」
一、二。
——我最喜欢你了。
就这样,我们二人携手并肩,突破了如未来永劫般不断重复的那年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