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摄结束,我和可怜搭乘同一班电车回家。
瘫坐在座位上的身体,感受到如同在泳池里游了一整天的疲惫。
虽然还想和可怜继续聊天,但我实在累到极限了。
「……可怜,抱歉。我可以稍微睡一下吗?」
「嗯,你今天也辛苦了。到站了我会叫你的」
还没等可怜说完,我就陷入了梦乡。
「——晚安,苍志君」
可怜像哼唱摇篮曲般,在靠在自己肩上睡着的苍志耳边低语。
她把手放在他面前晃了晃,毫无防备的睡颜没有丝毫反应。
奔驰在昼夜交界处的电车上,除了他们二人以外,再无其他乘客的身影。
可怜诡异地笑了——那是苍志从未见过的表情。
「谢谢你从头到尾都按我的想法行动」
她一字一句说着,语气中难掩奇迹完成时的喜悦和颤抖。
可怜从包里摸索着,掏出一个东西。
那是苍志竭尽全力也不愿让她得到的剧本。
在招募新成员的试镜中,怀揣着我节梦想的少男少女们,为了证明自身的价值而奋力拼搏。
在各式各样的个性中,担任评委长的爱生却无法将视线从某个才能上移开。
拥有着奇迹般美貌的混血美少女——如月・可怜・艾米莉亚,如同覆盖着永久冻土般,不轻易表露情感。
其他评委也纷纷推荐她成为新成员。
但是,这颗金蛋却有着致命的缺陷。
「——所以说,我没有合格吗?」
可怜走进面试室,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即使是一对一面对最高统括导演的面试,她也丝毫没有胆怯。
“这胆量倒是挺适合节目的呢”,爱生一边想着,一边在手边的简历上画了个圈——
「你为什么这么觉得呢?」
「刚才,被叫到号码的女孩哭了,没被叫到号码的女孩也哭了。我两者都不是,却被带到了这里」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爱生这么分析。
「的确,说你不合格并不恰当。但也不能算合格。准确地说,你参加试镜的事实被抹消了——凭借我的权力」
「这是什么意思?」
「推荐你的评委很惋惜。他说就算你的性格和技能有些缺陷,也打算让你合格——就是这里,这里」
爱生像是在特级品质的钻石上发现了瑕疵一般,用指尖敲了敲履历表上的一个栏目。
「除了不动苍志以外的成员,你都不打算谈恋爱——你是认真的吗?」
「是的,我是认真的」
「如果你是评委,你会录用一个声称只做一件事的人才吗?」
她那精致得让人心惊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涩。
「如果这就是我不合格的理由,我甘愿接受」
「你还真是顽固啊。你就没想过,用点花言巧语,先通过选拔再说吗?」
「那样做,就是背叛我的灵魂」
看到她毫不退让的态度,爱生无奈地耸了耸肩。
「能说说,你为什么对苍志如此执着吗?」
「因为他是我的初恋」
可怜毫不避讳地说道。
「我在我节里看到他的时候,第一次对男孩子动了心」
「话虽如此,我节可是帅哥的宝库啊──说不定你哪天随便逛逛,就会遇到其他喜欢的男生呢?」
「而且,我没有时间」
可怜断然说道,表明自己不会被说服。
「我马上就要取得德国国籍了。在日本的生活只到高中毕业──所以,我没有闲工夫,也没有心思去对别人动心」
少女脸上浮现出与其年龄不相符的凛然表情,让爱生意识到自己被蒙蔽了双眼。
他从可怜身上感受到了即使化身修罗也在所不惜的、悲壮的觉悟。
「我们犹豫不决,也是有原因的──不动苍志是不会恋爱的」
「不会恋爱?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他和明日香关系破裂后,尝试过河各种女成员配对,但都没有发展成恋爱关系。苍志一直走不出失恋的阴影,现在仍然拒绝恋爱。这可真是伤脑筋,超人气成员实际上等于是停止活动了」
「那是为了让我死心的说辞吗?」
「如果是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都不会变。你们大人的理由,他会不会无法喜欢上一个人,这些都跟我没关系。我喜欢的是不动苍志这个人──这份支撑我度过无数个不眠之夜的心情,我会为它奉献到最后」
面对毫不犹豫说出这番话的可怜,爱生露出了笑容。
自己找到了一块最棒的璞玉──她对此深信不疑。
爱生从桌下拿出某个东西,递给了可怜。
「这是什么?」
「是一份剧本,我决定等到合适的成员出现时再将它交给他」
「剧本……吗?」
「这是一团令人作呕的虚伪和污秽。一旦接手,就再也无法恢复纯洁之身。但是,如月·可怜·艾米莉娅,如果你能按照剧本演绎虚假的青春,融化苍志的心,我以我的名义,将以最高待遇邀请你登上我节的舞台」
爱生咧开嘴,露出一个血腥的笑容。
事到如今,可怜再也抑制不住颤抖的肩膀。
这就像是在和恶魔签订契约。
她意识到,自己正站在人生的岔路口。一旦接受诱惑,夸张点说将会付出灵魂作为代价。
但是,对心爱之人的感情是不会撒谎的。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都想待在心爱之人的身边。
可怜鼓起勇气,拿起了这份将成为青春地狱通行证的剧本。
「我明白了——我的青春,就卖给你了」
可怜的手里,紧紧攥着作为那天罪证的剧本。
绝对不能让苍志察觉到——自己并不是出于纯粹的爱慕之心,而是在按照预设的剧本行动。
相遇、交换联系方式、以拒绝为目的的留宿、逆袭之吻、初次双镜时的失控、同居生活,以及在我节之椅上的告白——一切都如同剧本所描绘的那样发展。
剧本一次又一次地精准预言着未来,可怜在惊讶之余,感受到了一丝嫉妒。
因为她后悔,竟然有人如此了解自己喜欢的人——校长一定是真正倾心于不动苍志,才会对他投注那样偏执的爱意。
——苍志君说过,我是纯洁的,不染纤尘的。
每当听到这样的话语,可怜都险些脱口而出,却又慌忙将那份心情深藏心底。
——在我看来,苍志君才像是不谙世事的婴儿。
只要是自己说的话,苍志都会认真倾听。他那么轻易地就相信了自己,让可怜心里隐隐作痛。
成员们都说不动苍志是个无耻的骗子,但他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那或许是因为,他说的谎言不是为了掠夺,而是为了给予——比如,就像是为了保护早已被我节腐蚀的我,他即使自己背后伤痕累累也在所不惜。
正因如此,秘密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然而,在可怜触碰到名为苍志的憧憬之前,她遭遇了两次危机。
第一次,是在与苍志相遇之后不久。
可怜万万没想到他会主动来校长室找自己,所以表现得很不自然。而且就在他来之前,自己还在和校长商量今后的事情,这让可怜更加慌乱了。
第二次危机,是致命的。
在茅崎的天文观察约会的时候,因为可怜有剧本,所以她知道苍志订购的人造流星会在什么时候划过。
所以,当看到流星的时候,她装出一副自然而又开心的样子。
但是那天晚上,还有一颗流星划过天空——一颗货真价实的天然流星。
看到流星的瞬间,可怜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开心地跳了起来。
毕竟,尽管她为了得到心爱的人而编造了无数卑劣的谎言,但那一刻,映入眼帘的却是货真价实的奇迹。
事后重看配信的时候,可怜发现自己看到第二颗流星时的反应比第一次更大,显得很不自然。幸好苍志没有深究,真是万幸。
而那,也是可怜的演技唯一一次露出决定性破绽的瞬间。
——最大的骗子是我。最肮脏的也是我。
「但是,这样一来,一切就都变成真的了」
可怜面无表情地撕碎了剧本。
细细地,执拗地——不让任何人再触碰到这可怕的秘密地。
她把手上的碎片,像罪恶生物的骨灰一样,从窗口撒了出去。
染成一片血红的湘南海上,被囚禁在夏日里的秘密也随之飘散。
这就是可怜初恋实现的瞬间。
对于什么都不知道,靠在自己肩头熟睡的苍志,她投去亲昵的视线。
他就像一只可怜的羔羊,将真心交付给了杀人魔,让人心疼不已。
哪怕将灵魂出卖给恶魔也想得到的现实,就在这里。
现在,就算向你倾诉任何肮脏的欲望,你也会原谅的吧——这样想着,可怜的目光就无法从苍志毫无防备的嘴唇上移开。
就算被当成轻浮的女人也无所谓。自己一直,一直,一直,都想这样做。
——因为,现在的我,是为了爱苍志君而活。
「虽然现在只能对身处梦境毫无防备的你下手……」
可怜握住苍志的手,仿佛要将彼此融为一体地,试图夺走他的唇。
「——如月同学,是会轻易做这种事的女孩子吗?」
恍惚地眯起眼睛,沉浸在期待已久的吻之中的可怜停了下来。
视野的边缘,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影,闯入了两人的世界。
「……仓科同学」
「晚上好,如月同学」
明日香在可怜对面的座位上坐下。
和苍志依偎在一起的可怜,以及孤身一人的明日香,目光交织在一起。
就仿佛之前在苍志公寓偶遇时的两人立场完全逆转。
「如月同学,我决定要回归我节了」
「是吗」
这无疑是一道宣战书。
两人眼中都燃烧着战斗的火焰。
「——我一定会把苍君抢回来的」
「——就算对手是仓科同学,我也不会让你得逞的」
正如预报所说,地平线的尽头,暴风雨的迹象正逐渐逼近。
青春,尚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