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几天后,星期日。
我依约来到车站前等待淡雪,并回想她与阿花的对话。
『你、你没有感情……?』
『对,没错。』
『开、开玩笑的吧……』
『我的表情像在开玩笑吗?』
『怎么不像!你又在扮鬼脸了啦!噗!……啊哈哈哈哈哈哈!』
『嗯,又看到阿花的笑脸了。舒服。』
『唔……不、不要再闹我了啦!你说你没有感情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人──』
『有啊,就在这里。』
『…………………………你、你是说真的吗?』
『嗯,我的脑就是那种构造。』
『构、构造……』
『可是我还是想体验哭的感觉,因为我觉得人的眼泪很美。如果我也能哭,哪怕只有一次,我也说不定能从人偶变成真正的人。』
『………………………………………』
『怎么啦,阿花?』
『──那好,我们一起出去玩吧。』
『咦?』
『这个星期日,我们去逛个街怎么样?我会想出一个能让你哭出来的好计画!』
『可是阿花,你不是才刚说不想跟敌人走得太近吗?』
『那种事无所谓啦!什么叫人偶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么可以讲那样的话!没有感情?怎么可能!我绝对要让你哭出来,证明你是个普通女孩!』
『(小声)……大供同学,照这样看来,她好像已经忘记让我哭就能成为十秀的事了耶──对吗?』
『对啊……一定是忘光光了……她就是这种人。』
『嗯,那我知道了。好吧,阿花,我们一起去逛街。』
『好耶~!这样我就得用心制订好计画了!啊,大凶,你也要来喔。』
『啊?为什么?跟我没关系吧。』
『说什么傻话,你跟我早就是……呃……啊,对了,同吃臭饭的伙伴了嘛。』
『我什么时候跟你坐过牢啦!』
『阿花,你该不会是想说同吃一锅饭的伙伴吧?』
『喔对,就是那个啦,黛拉!不愧是全国No.1!』
『呃,是你太无知而已……言归正传,我昨天才认识你而已耶……』
『好啦好啦,不要计较那种小事。』
『可是就算校外没人认识,你们两个还是很引人注意──不要闹啦!』
『怎、怎么啦,大凶?突然叫那么大声……』
『可、可恶的选项…………啊,抱歉。我自己的问题,别在意……』
『?大凶,你好像常常这样耶?无所谓,我们就三个人──』
『与谢野晶子!』
『你突然M字开脚做什么!』
『我才想知道咧!』
『唔唔,还以为大供同学是专门吐槽,真想不到。』
『不、不是啦,我没有在搞笑──────────北条政子!』
『你突然用脸颊蹭地板是在蹭怎样!』
『就说我也想知道了嘛!』
『大供同学,用屈辱姿势呼喊女性伟人的名字会让你很兴奋吗?』
『你可以不要用那么严肃的表情这样问好吗!事情不是那样的!我没办法解释,总之──────小野妹子母!………………不要说得像藤原道纲母一样啦!』
『为什么飞吻以后又直接吐槽!』
『不要问我啦啊啊啊啊啊!』
那些伟人系列选项到底是怎样…………光是回想,我就要火烧心了。
啊,我的事现在不重要啦。眼下的问题是今天的主角──
「没看到耶……」
「都没看到耶……」
都到了约定的十一点,淡雪仍不见人影。
我垂眼查看手机时钟。
啊,还没到十一点,才十点五十九分──
咻!
「久等~」
淡雪突然带着破风声出现在我们眼前。
「你们好,淡雪黛拉美眉驾到,锵!」
「好、好快!……你、你的速度还是一样厉害……」
「太好了,差一点就要迟到了呢。」
「用、用那种超快速度跑过来太危险了吧……稍微慢一点也没关系喔?」
「迟到不好,而且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撞到人。其实我三十分钟前就到了──只是看到一个老婆婆背很重的行李,脚又受了伤,所以把她送去派出所,后来又遇到三个只会说葡萄牙语、旁遮普语和孟加拉语的人迷路,帮他们带路以后遇到一个面试快迟到的社会新鲜人,帮他想了上网查不到的电车最短转乘路线以后又遇到猫猫大打架,用超商买得到的东西做了有镇静作用的特制牛奶帮它们和好,再帮为如何招揽生意而头痛的蒲烧鳗店老板,建议他在该地风向和气温湿度下最有效的飘香方式,所以才来得这么赶。对不起。」
……………………她说什么?
「资讯量太庞大,我一时跟不上……你在这三十分钟也发挥太多天才了吧……」
而且她绝不是在自夸,就只是平淡描述事情经过的感觉……大概那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吧。
「嗯,大家都很高兴,真是太好了。」
淡雪满意(?)地这么说,但从她空白的表情完全看不出高兴的感觉。
「既然你自己是心甘情愿──」
啪哩!
突然间,下方传来怪异声响。
「怎、怎么了?……唔喔,裤管口裂开了!……为、为什么?早上穿的时候连个脱线都没有啊……」
是有看不见的伤害累积到爆发了,还是在哪勾到了没发现呢……无论如何,倒楣就是倒楣。
「哇……不知道为什么就破掉了,大凶你真的不是普通的倒楣耶……」
「别说了……没关系啦,也没有破得很深,就这样──」
「看我的。大供同学你不要动喔。」
「咦?」
说时迟那时快,淡雪已从腰包取出小匣蹲下──
「咻啪啪啪啪!」
以肉眼跟不上的速度动起来了。
好、好像有像针的东西在闪烁…………难道她在帮我缝吗?
「好,搞定。」
我才刚有此认知,她就已经完工了。
「不会吧……我完、完全看不出哪里是你缝的……而且感觉上,裤管还比破之前漂亮……」
缝得那么快又能那么完美……只能说是神技了。
「破成这样的虽然少见,但衣服接缝处松脱的事倒是很常有。所以我都会随身携带针线包,以防不时之需。」
即使早已深知淡雪有多厉害,这样贴身目睹还是很惊人……她还不是特别练过缝纫,实在太可怕了。
「总之谢谢,帮了我大忙。」
「不会不会,不足挂齿。」
淡雪手扠腰,摆出得意姿势这样说,而脸上依然全无表情。
「话说回来,阿花、大供,谢谢你们今天为我拨出时间。我一流眼泪你就能上十秀了,阿花加油喔。」
「咦?……十秀?」
「嗯。只要我哭了,阿花你就是『帝花十秀』。」
「……啊!有这种事喔!」
果然忘了吗……
「原本还打算在水枪装辣椒水喷在你脸上,或者把你关在密室里二十四小时听大凶的倒楣人生,或者把你揍到哭为止之类,不择手段,只要能弄哭你的就行了,结果我完全忘了。」
还是一样渣到极点……
「不过那是因为我以为黛拉对不哭有自信,才定下那样的条件来保护十秀宝座。知道你其实是没哭过想哭哭看以后……不让你真心哭出来就没意义了。」
骨子里还是讲道义嘛。
「那么,就让你看看我彻夜练习的小短剧吧。」
阿花话一说完就跪下来,伸手恳求道:
「啊啊,有没有人……有没有人愿意买点火柴呢?」
看来是要演《卖火柴的小女孩》的样子。
「啊啊,糟了……一根都卖不出去,回去又要被爸爸打了。」
咦?……演得还不错嘛。不知该说是演技好还是有吸引力……
「呜呜……冷死人了……对了,点一些来取暖吧。」
再来就是少女会在火光中看见种种幸福的幻觉,最后冻死街头吧……照这个品质演下去,说不定真的会让人鼻酸。
「啊啊……好温暖…………比起火柴,果然还是戴○的时髦暖气机有效多了。」
「你世界观怎么了!」
「咦?天气很冷,赶快用用看?哇,这不是迪朗○的煤油暖炉吗?」
「电源呢!安徒生童话的街上没有公共插座吧!先前的戴○是怎么动的!」
「在善人温情与最新家电的温暖下,少女得救了。之后,她抛弃了火柴,变成玩火的女人,把男人一个个玩弄于股掌之间,榨干他们的钱包,生活变得愈来愈富裕。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改得还不错是怎样!到底哪里可喜可贺啊!」
没救了……槽点太多。
「因、因为……我为了演这个而重看一遍以后,觉得她实在太可怜了嘛……」
「呃,我懂你的心情。可是既然是为了弄哭淡雪,再怎么样也不该改成快乐的结局吧……」
「唔唔……那我改成吸了白粉而看见幸福的幻觉,最后冻死街头好了。」
「那就从卖火柴的少女变成药头少女了吧!」
「知、知道了啦……那我改念这个。」
阿花不满地噘着嘴,从包包取出一本书。
书名是《小狐狸阿权》──可洛涅曾用这本书打爆阿花。
「哼哼哼,没人抵得过这本书的破坏力……不过这么一来,其实有一个问题。」
嗯,我大概知道是什么了……
「我会念到一半大哭,根本念不完。」
……就是啊。
「所以……我想改用红狐○(注:有油豆腐的老牌泡面品牌)。」
「什么鬼!」
「用悲哀语气念红狐○的冲泡方法,不知道有没有用?」
「最好是有用啦……我倒想看看谁会哭咧。」
「可、可是这样的话会很难过吧?从超市回来以后,从塑胶袋里拿出来一看──居然是狸猫啊……」
「不就只是买到荞麦版而已吗!」
这家伙没救了……得赶快制止她。
「阿花……不要闹了喔?」
「我、我又没有在闹!我是认真想让淡雪同学哭出来耶!」
话虽如此,她自己也察觉到徒劳无功了吧。
「唔、唔唔……真伤脑筋……想说先下手为强,一开始就拿出最感人的了……要是这都不行,再来根本就没希望……」
拜托,你的计画到底是多弱啊……
GUUUUUUU!
这时,有人肚子叫得好大声。
──是淡雪。
「「…………………………」」
我和阿花不禁面面相觑──
「啊、啊哈哈哈!其、其实我没吃早餐就来了……!」
阿花赶紧圆场。她自己也是女生,何必如此牺牲呢……应该说,这种角色应该是我来扮才对──
「谢谢喔,阿花。不过刚那个其实不是肚子叫,不丢脸的。」
「咦?……所以是什么声音?」
「放屁。」
「这丢脸一百倍吧!」
「开玩笑的。其实我可以自由控制肚子叫,算是一种肚皮表演。」
「呃,这样意思不太一样耶……再说就算可以,还是不要表演比较好吧……女孩子嘛。」
「啊,要女性的声音也是有喔。」
KUGYUUUUUUUUUU!
「叫得跟某声优好像!」
「嗯,所以说能自由控制。」
还、还以为顶多能控制节奏而已,想不到还包含发音,太自由了吧……
「黛、黛拉好像一点都不介意耶……这样我就没必要帮忙掩饰了──」
GUUUUUUUUUU!
又有人肚子叫得好响。
──是阿花。
「啊、啊哈哈!其实我早餐只吃三碗饭就来了啦!」
「你的身体是什么构造啊!」
2
先不管阿花的奇异胃袋,我和淡雪都有点饿了,所以到家庭餐厅提早吃午餐。
「……我说淡雪啊。」
「什么事的咧?」
路上,我对淡雪提问:
「那个,你…………会不会太天才了啊?」
光是亲眼目睹的,就囊括烹饪、短跑、书法、缝纫和肚皮表演了。
尽管最后一个有点走味,但依然是非比寻常的技能。
而且认识她到今天,我所见的不过是她才能总量的冰山一角──我也不太会讲,总之大概就是,她是一个很没道理的人。
「就让我来解答吧。」
淡雪似乎从我含糊的问题里听出我的意思,即使没戴眼镜也做出托高眼镜的动作说道:
「不告诉你,锵!」
…………呃,表情那么严肃在耍蠢,是要我怎么反应?
「大供同学,你觉得我在胡闹吗?」
「不是吗?」
「就是在胡闹,对不起。给你敬礼。」
呃,表情那么严肃真的很难反应……
「可是啊,我是真的不能告诉你──因为我也不懂?」
「咦?」
「因为都会从脑袋跑出来。例如数学公式,我一看到──就会知道解法。所以不能解释过程或原理的。」
意思是她自己连想都没想过?……简、简直没天理啊……
「等、等一下,先等一下……啊,对了!那背科是什么状况?不、不要跟我说你课本看一次就全部背下来喽?」
「就是。」
「还真的呦!」
吓得我都用关西腔吐槽了。
「历史上的年号、人物和事件等,我一看到的瞬间就会『上传』到脑袋里,有需要时再把特定部分『下载』这样。」
有点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耶……
就算退一百步,淡雪并不是真的不懂自己所学好了──但她的异常并不只限于学识,还包含肉体的运动能力,这就不是大脑怎么样就说明得来了吧。
「那你为什么能跑那么快?那跟脑没关系吧?」
「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淡雪啧啧啧地摇动高竖的食指。
「我会先『下载』以前在电视上看到而『上传』的顶尖运动员的最理想姿势。然而我的运动能力还是跟金牌选手差很多,所以会瞬时『回传』那个姿势,再以此为雏形,将部位微调成能让我达到最高速的姿势再『重新下载』。只要依照那些电位讯号去动,最快的公鰤鱼退换机就完成了。」
简言之,就是她的大脑会自动算出最适合她的姿势……人类真的办得到这种事吗?
「可、可是这样……就算真的办得到,当场就能排进日本顶尖水准这种事,再怎么说也太夸张了吧?」
「说得没错,只有魔法才能让人一眨眼就达到那种水准。如果我真的想成为国内的顶尖短跑选手,至少得在那方面投注一年的训练。」
其实一年就能达到也够魔法了……
「书法的部分,是『下载』专为模仿而特化的笔法,所以表面上模仿得一模一样,但是人生经验和意念这些就差多了。在真正的书法家眼里,我想是一文不值。」
话虽如此,在外行人眼里与书法家题字完全相同也是事实。尽管只限表面,能完美模仿就够奇怪的了。
「把我说成『目前在各方面都是全国顶尖』的异类,其实并不正确,要说『只要认真起来,几乎在各方面都能是全国顶尖』才对。」
……这样就够异常了好吗,小姐。
「唉呀,我们这些凡人真的跟她打从根本就不一样呢,阿花……………………呃,阿花!」
「呼噜……」
「睡、睡着了……?」
「睡着了呢。」
「咦?……咦?不、不会吧……我们还在走路耶──喂喂喂,阿花,起来了。」
「啊!你们聊的东西太艰深,我一个不小心就睡着了……边走边睡这种事,还满常见的吧?」
…………有没有搞错。
「你这个人跟淡雪比起来,也是另一个方向的天才呢……」
「嘿嘿嘿。」
我说这种话都不是在夸你啦……
在家庭餐厅解决午餐后,我们按照阿花的计画开始行动。
可是──
「呜呜……呜耶耶耶耶耶耶耶!」
「这、这太危险了……一不小心……眼泪就……!」
无论是看人人都说百看百哭的电影。
「………………」
「呜咕……呜耶耶耶耶耶耶耶!」
「不、不会吧……又不是演动画,怎么一首歌就……呜呜!」
还是听了「奇迹创作歌手」雨音泪的现场演唱。
「………………」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虽、虽然哭得很厉害……可是好畅快喔!」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好像全身毒素都排光了!」
或者接受超级流泪排毒疗法。
「………………」
淡雪始终无动于衷。
3
「淡雪啊,今天做了那么多……你一点感动都没有?」
阿花万策用尽,天色乍暗时,我对淡雪问。
「并不是。电影果真名不虚传──说不定还更甚其上,大大小小共有一百一十三个泪点;那位歌手也的确能撼动灵魂;最后的疗法以科学而言是有理有据,排出不至于对人体造成负担的泪液也的确是种很好的养生法。」
呃,就说你表情太认真了……
「抱歉喔,阿花。亏你想了那么多,大供同学也牺牲了宝贵的假日,结果还是这样,真的很抱歉。跟你们鞠躬。」
淡雪的腰弯好弯满,向我们道歉。
「哪、哪里哪里,不用为这点小事过意不去啦!」
「就是啊,其实我今天也玩得挺开心的。」
「谢谢你们。不过,我真的觉得我是不会有感情的了。」
淡雪表情变得哀伤──的事并没有发生,淡然述说。
「淡雪啊…………话说你为什么想哭?」
对,我们还没问过这个核心问题。
「因为我还没出生。」
「──咦?」
措手不及的震撼性答覆,一时冻住我的脑袋。
「一般而言,人类出生时候都会发出声音──会哭叫吧?」
「对、对啊,是没错。所谓呱呱坠地嘛……像是在哭一样。」
「我完全没哭。」
「这、这样啊……」
「不过那实际上也不是源自情绪,就只是呼吸的声音,非常小声的人也是有,不只我一个。问题是,后来我从没哭过。不只是离开妈妈肚子那一刻──到今天我一次都没哭过。」
「啊?……不是吧,怎么可能有人从来没──」
「有啊,就是我。」
淡雪不像在反驳我,就只是单纯陈述事实的口吻。
「不只是『哭』而已。我不是说过我没有感情吗?那不是比喻,也没有夸大。我没笑过,也没生气过──有生以来一次也没有。」
「这……」
我从她身上的确感受不到喜怒哀乐,但这样的看法充其量是来自现在这个人格已经形成的淡雪。结果她不只是现在这样,从小就完全没哭过?……真没想到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人。
「怎么不可能,我的脑就是这样。」
淡雪又看透了我的心,用食指敲敲侧脑。
「先前说那些『上传』『下载』的,是形容我脑与身体电位讯号的收发过程。以我来说,速度跟精度都极度异常,脑是以正常人几十几百倍的速度在全速运转。」
……所以才会有那些天才表现吗。
「可是,这样没问题吗?脑子运转的那么快,感觉好像会有某些代价──」
我说出口才想到,那该不会──
「没错,大供同学。代价就是感情。」
…………不会吧。
「我的大脑几乎都在高速运转,只有边缘系统沉寂得很不自然──而那正是掌管感情的部分。」
「因、因为其他部位过度运转,所以让那里休眠来保持平衡的意思?」
「没错。尤其我发挥某种特异能力时,边缘系统原本就很低的脑波数据还会降得更低……经过反覆检测都是这样,足以肯定我的才能与感情是反比关系。而这样史无前例的数据,也使得全世界的脑科学专家兴奋不已。」
「为人类进化提供了新的可能」指的就是这个吗……
「我没有活着的感觉。」
「!……」
我再度为淡雪的语出惊人瞪大了眼。
「我会知道什么时候该悲伤,像是『啊,这时候要哭吧』这样。但实际上悲伤不起来,也流不出眼泪。」
「…………」
「人生于世,第一个表现出来的感情就是『哭泣』。还没有经过这一步的我,等于还没出生。」
……这种话好像有点矛盾。
「有段美国格言是这样说的──人出生时,众人皆笑你独哭;因此要把握人生,让离开时众人皆哭你独笑──我希望能成为这样的人。我想成为一个过世那天,人们会为我伤悲的人,想笑着感慨此生无悔。可是我的人生还没开始,所以我想哭,用哭泣开始我的人生。这就是我的梦想。」
「淡雪……」
以这种事为梦想,也未免太可悲──
「呜呜……呜呜……呜耶耶耶耶耶耶耶!」
「……呃,怎么是你在哭啊,阿花……」
还以为她在默默地听,结果已经哭成泪人了。
「因为……因为……这样太可怜了嘛……黛拉一直在帮助别人……可是为什么连这么小的心愿都无法实现啊。又不是只有难过的时候会流眼泪,今天我也流过很多感动的眼泪啊。连我都能做到这种事……神也太不公平了吧!」
「阿花……」
「我一定会全力帮助黛拉你实现想哭的愿望,只要是我能做的,你尽管开口!」
「谢谢喔,阿花。」
淡雪摸摸阿花的头。
「……淡雪。」
「什么事,大供同学?」
「你对阿花刚才的表情有什么想法?摒除主观,讲客观资料就好。」
「脏兮兮。」
「我也觉得。」
「没礼貌!」
我出手按下擦着眼泪发脾气的阿花,继续说:
「但如果刚那个问题去掉后半呢?你对阿花刚才的表情有什么想法?」
「我觉得很美。」
「我也觉得。」
(插图012)
表示同意后,我重新查看阿花的脸。
「虽然这个笨蛋很容易得意忘形,但也很纯真。能为才认识几天的人真心哭泣,是很难得的事。就算哭到整张脸唏哩哗啦,她的眼泪还是很美──然后,既然你觉得阿花那样的表情很美,就表示你还是有感情,只是表现不出来而已。」
「大凶……」
「真的是这样吗?」
淡雪面无表情地歪起头。
「真的。」
我怀着绝对自信点了头。无论AI发展得再怎么高,也无法正确理解阿花现在的表情吧。
「但实际上,问题就是卡在这里……就算心里有那种想法,找不到办法表现出来也是白搭。」
「嗯~就是说啊……………………………………啊,我有个好点子!」
阿花想了一会儿后双手一拍,说道:
「如果我和大凶两个还不够,找更多人来帮忙就行了!」
「更多人?」
「没错。黛拉,使用『召集权』吧!」
召集权?……喔,之前阿花提到十秀的各种特权里面,好像就有这个──具体上究竟是怎样的权力呢?
「我从来没用过召集权……你是想做什么?」
「把全校学生都拉来,开一场『让淡雪黛拉哭泣』大会!十秀地位能钓到很多人,一定很热闹的啦!」
原来如此……是指能自由设定名目,召开全校集会的权力吗。
记得学校自己有一个很大的舞台……理事长像是爱办活动的人,就是在那些时候用的吧……也供十秀使用的样子。
「可是今天的电影和疗程都失败了,连那些专家都无法打动我的感情。我原本也是以为帝樱有机会才进来的,结果并没有特别擅长让人掉泪的学生。其他学生再怎么努力,我看也机会渺茫。」
「啧啧啧,这你就不懂喽,黛拉。集会就是搞庆典,是庆典!只要能把气氛炒起来,才能就无关紧要了。那种煽动情绪的气氛才是重点,知道吗!只要全场感动成一片,说不定你也会流下泪来。」
这倒是有点道理。
淡雪是打算以理性去理解感情,她的想法也符合这一点,但「哭泣」并不是需要经过思考的事。说不定随状况冲到底也很重要。
「而且今天的电影和疗程,对象都是不特定大众。如果召开集会,他们就全是为了让你哭泣而来。动机或许是十秀的位子,但那也无所谓了。他们对你的意念──那种临场感、那种热度才是最重要的!」
喔喔,阿花难得这么有说服力……笨蛋也吐得出真理来了。
「大供同学的表情好像在说『喔喔,阿花难得这么有说服力……笨蛋也吐得出真理来了』一样。」
「你有超能力吗!」「没礼貌!」
我和阿花同时叫出来。
「我、我或许是话说得不太好听啦,不过我还是非常赞成阿花的想法。」
「……利用情绪的感染力或许真的会有用……那好吧,既然你们都赞成,我会认真考虑。」
淡雪依然是面无表情,但头点得很用力,应该是真的认同这个方法。
「好耶!这样就有希望了呢,大凶!」
「是啊…………有希望了。」
……嗯?为什么我刚才有点开不了口呢。
「咦,你怎么啦?是有想到什么吗?」
怎么说呢……我对行使召集权并无意见,但就是觉得哪里有点问题。
「喔,我真的没事,不用在意。」
不行不行,都重新拿出斗志要让淡雪哭了,怎么能泼冷水──
【选吧:①当场用胯下表现斗志。
②回家以后在母亲面前用胯下表现斗志。】
「我可以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