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9「拓真」
「我不是说过别偷偷钻进我的棉被里来吗?妳在壁橱自己一个入睡啦!」
「才不是呢爹地。不知不觉间我就在睡在棉被里了,我不是故意的啦。」
「我的问题不在妳是不是故意的,而且妳又脱掉衣服什么也没穿——」
就在两人站在玄关聊到这里时,刚好有路人经过家门前的道路,于是两人立即停止这危险中又弥漫着居家味道的话题。
等路人走过去了,又重开话匣子。
「睡觉时也一定要穿衣服吗?也一定要穿胸罩吗?穿那个很难受,我不喜欢穿啦,爹地你自己戴戴看就知道了。」
「反正壁橱是妳的房间。我不是有说过妳要在里面裸体还是抓屁股都随妳高兴吗?胸罩喔——女生睡觉的时候应该会脱下来吧?我也不知道耶。」
单亲父亲就是在这种时候会头大,知识不足以应付。
「下次我再问大哥哥~」
感觉上他一定知道,也正因为这样才恐怖。自己没资格吐槽她「不准问」这点又是另一个让人咬牙切齿的地方。
「美奈怎么这么慢哪……?」
拿出手机一看时钟,已经是逼近快要迟到的时间了。拓真跨进马路一步,探头往邻家的家门看去。一身制服的光也学拓真摆出同样的姿势,向前跨出一步探头看隔壁。
又有一个路人笑嘻嘻地经过。
拓真和光两人结伴在家门口等待美奈。
拓真打算等到美奈来了之后,在上学的路上为昨天残酷地将她赶走的事情道歉。至于理由嘛——「因为那个时候我想大便啦」这个说法是最恰当不过的了。
「不过妳干嘛要窝在壁橱里啊?反正家里有空房,妳尽管挑一间当自己的房间也没关系的。」
「听说从来自未来的食客住在壁橱是一般的常识哩。这个时代的法律是这么规定的。大哥哥他是这么告诉我的。」
「搞什么,我还以为是因为一个人觉得寂寞这种理由呢。」
「这样的理由爹地比较高兴?那我要耍寂寞了。」
明明只是稍稍咂了一下舌头而已,想法却清楚地被掌握住了。光对这种地方异常地敏感。
「不了,妳不用要寂寞啦。只要妳不嫌弃的话,妳要住壁橱我也不介意就是了。」
就算和光共享一个房间基本上也不觉得有困扰。所谓「基本上」这样的说法——意思也就是表示,既然身为一个身心健全的高中男生,自然一天会希望有五到十分钟左右的隐私时间——算了。至少还留有厕所这个圣域。
「对了,妳知道该怎么说吗?还记得刚刚跟妳提醒的吗?」
「记得~!那个时候我只有刷背而已,而且有穿泳装喔。是真的唷——那件泳装是旧款的学校泳装,肚子上有挖一个大洞的那种。绝对不是裸体所以妳尽管放心吧,妈——呃,是小美奈。」
「『真的』之后的内容全部都可以砍掉不用讲。还有,才认识没多久就叫同班同学的名字叫得那么亲热不太好吧?暂时先叫人家『神崎同学』吧。」
「不可以叫妈咪唷。绝对不行喔?——万一不小心说出『妈咪』的时候怎么办?」
「是~!『妈咪』这个词在那个国家好像是『大姊姊』那一类的意思——」」
拓真对光已经不抱任何期待了。现在是以会失误为前提来拟定对策。
「……话说真的很慢耶?美奈这家伙。」
拓真从口袋掏出了手机。因为平时很少打,所以甚至没存进内存,拓真以手动的方式输入记在脑海里的美奈的手机号码。
来电答铃声接连响了好几回。
「……没接。」
拓真挂掉电话看待机画面的时钟。现在用走的已经来不及赶上了。
「没办法……光,我们用跑的喔~」
「赛跑?——这是要赛跑吗?和爹地赛跑到学校?」
「呜哦。妳给我慢着——等一下!」
光的脚程非常地快,小狗果然就是小狗。
*
等到第一堂课差不多要下课的时候,美奈这才姗姗来迟地前来上学。
不知是否身体哪里不舒服。美奈的脸色看起来简直跟僵尸一样。虽然拓真在纸片上写了「妳没事吧?」传给她,可是直到下课,那张纸条依旧原封不动地躺在桌边。
在从第一堂课结束到第二堂开始前的那十分钟——
拓真虽然想主动攀谈,可是受阻于仿佛施张了路障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空气,因此踌躇不前。她是不是还在气头上?过一阵子心情应该就会好了吧?还是说她真的身体不舒服?就在拓真思考着这些事情的时候,上课的钟声响了。
在第二堂与第三堂之间的十分钟休息时间——
「喂,美奈。」拓真下定决心主动出击了。可是美奈并没有响应,也就是被视而不见。因为她的身体有抖动一下,所以不可能是没有听到。知道自己明显被当成空气后,拓真也一肚子火,就在攀谈不成的情况下下一堂课的钟声敲响了。
在第三堂和第四堂之间的空闲——
拓真打定要认真道歉的念头,向美奈展开了突击。美奈霍然起身逃到了走廊,当然拓真也追了上去,甚至还绕到前面挡住去路。虽然早就做好了会被凶恶的脸色怒瞪的觉悟,可是美奈对拓真露出的,却是有如在畏惧什么事情般的表情。拓真没有追上那张看似泫然欲泣的脸孔的勇气——美奈逃进了厕所,一直到第四堂课开始前都没有回来——
结果两人还是没有对话到,于是午休时间来临了。
*
使用者大人观察日记。自『家族炮』着弹,已经经过了七天又十八个小时——
依据『协议』,距离退货期限还剩两天又六个小时——
使用者大人似乎非常困惑为何自己会遭美奈大人避之唯恐不及。
尽管我知道理由为何,却像现在这样选择事实保留不予以告知,内心自是万分痛苦。这也是需要极度的努力和忍耐。
啊啊,真想就这么说明算了。
为什么我不告知他呢?这么做当然会被拿说明书三原则的第一条来质问理由,如果要我开门见山地说的话,那就是不懂女人心的笨蛋去死一死好了。
——不是这样的。
真正的理由是,即使拜托别人告诉自己原因,那也称不上是真正的理解。假设我将美奈大人误解的「内容」告知了使用者大人,而使用者大人也试着口头解开了误会,这样的情况仍然没有解决任何问题。
对美奈大人来说,光的真实身分之类的事情根本是毫不重要的屁事。真正重要的是使用者大人的心情。女孩子这种生物,只要跟她们保证「我喜欢的人只有妳,别担心」就能令她们信服,不论何时、也不分任何场合。
可是呢,听别人这么提点才照本宣科说出来的家伙被马踢死也是活该,不是吗?
对不对?我说得很有道理吧?
您一定也这么认为吧?
——S.S.
*
「吃饭饭、碰——!」
高声吆喝的光把未来电饭锅搬到书桌上。
至于电饭锅怎么来的,那当然是从头上缎带的隙缝里。不管怎么想都觉得尺寸塞不进缎带里的物体,四次元地歪扭着形状从内部的亚空间蹦出来。
拓真吓得一身冷汗担心有没被谁目击到那一幕,所幸光的座位是比其它排都还要更后面一个位置的真正最后一排。
「电、电饭锅?」
「小光,那是什么呀?外形很可爱的那个。」
幸好拿出来的时候没被看到,是拿出来之后才被看到的。
「是我的便当盒——」
「从、从里面拿出土司?」
「这是标准土司,很好吃唷。大家要不要也吃吃看?」
目送被迅速交到的朋友——女孩子们抓走的光之后,拓真默想「那接下来呢?」并望向用手拄着脸颊凝视远方的美奈。
今天是美奈负责准备便当的日子,不过照那个情况来看,想必一定是两手空空而来。
加茂田和优贵的身影出现在后面门口。拓真用两根手指打了个×的手势。加茂田愣头愣脑没察觉是什么意思,但直觉敏锐的优贵立刻就注意到是怎么回事,于是搂着傻大个的手臂将他带离了教室。
拓真忽然兴起一个主意,打开手机一看。打封简讯传给优贵好了。『美奈她好像在发脾气耶,该怎么办才好?』打完这段内容后传送。
经过十几秒便收到了回讯。上头写:『你要是敢惹哭美奈我会诅咒你的。』。
因为她和美奈是闺中密友,所以原本想说应该能请她帮忙推测美奈在气什么事情的——结果只是被她恐吓得起鸡皮疙瘩就结束了。
到头来,美奈始终没有离开座位半步。午餐也没吃——
拓真到了合作社,却提不起劲自己一个人吃好吃的东西,于是跟光讨了半份食之无味的土司,吃了一顿坐立难安的午餐。
*
第六堂课的长时间班会也即将落幕。
在顺利地交代联络事项的过程中,抚子老师没有一刻是闲在讲台上的,她一边展现完美的腿线美与水蛇腰一边在各排座位的通道四处游走。抚子老师就将那与其说是美艳,不如以坚强来形容更为恰当的成熟美毕露在男学生的眼前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虽然不可能没有注意到男生们充满热意的视线,可是她那当作空气般丝毫不引以为意的大方态度,果然不失成熟女性的风范。
并且抚子老师时而对学生揉搓肩膀、时而摸摸头,也不忘做肌肤上的接触。
「那么还有其它问题吗?」
总算回到了讲台上的抚子老师最后摆了个威严的姿势如此说道。
就在性急的学生开始拿出书包的时候——
有一个人轻轻举起了手。
是美奈。
「怎么了?神崎?」
拓真深感佩服。因为抚子老师问话的方式宛如刚刚才注意到美奈有问题一样。
小抚总是用心关照学生,并且灌注了满满的爱。她应该明明早就发现到美奈的情况有所不对劲才对。
「那个……」
美奈先是有些结结巴巴,然后彷佛下定了决心似地开口说道:
「我想要换座位。」
不问理由,也没有拒绝,小抚爽快地向全班问说:「有谁愿意和她交换座位的吗?」
有几个女生毫不犹豫地立刻举起手来。因为美奈的座位在光的斜前方,所以希望换到这个座位的志愿者还不少。
「有很多志愿者哪,那么就用抽签——」
「慢着,各位。」
女领导人高坂同学潇洒地起立。
她以威风凛凛的表情环视全班同学。虽然口头上没有多作任何表示,但她的眼睛却在述说着什么。原先举手的女孩子们也被她散发出来的气氛给压倒,缓缓地垂下了手。
小抚将脸转向了美奈。
「神崎,妳的理由是?」
「我不想坐这里。」
美奈说道。
她面朝着前方又一次以生硬的声音表示。
「我不想坐在新城同学的隔壁。」
「可以吗?——新城?」
小抚如此向拓真询问。
拓真别过了脸。不论是美奈、小抚、还是面露担心表情朝自己看来的高坂同学,拓真背着所有人的眼睛开口说:
「我又没差。」
脱口而出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别人的一样,是非常令人厌恶的声音。
大家抽签。
抽中前端是涂成红色的卫生纸的人——竟然是高坂同学。
喂。
「哎呀~不小心抽中了~不好意思啦,各位,好了好了,借过一下喔。」
她一边跟周遭打招呼,一边提着书包把家当搬了过来。
「从今起我们就是邻居啦,彼此互相照顾啰,阿拓。」
被用力拍打的背部都快痛死了。
美奈的新座位几乎是位在教室的对角在线。
「喂喂,很高兴对不对?就教你开心点嘛,往后我会让你有个笑呵呵的充实高中生活的。」
拥有全然不把墓园气氛放在眼里般强韧精神的家伙,拿出仿佛要拿铲子挖出土葬尸体的气魄,毫不客气地拍打着拓真的背部。
就说很痛嘛,真的痛死人了。
被身为一年九班的隐藏当头棒喝大王的她给弄哭过的男生也不在少数。明明她也没怎么用力,却因为中间有一个腕扣的关系打起来异常地疼痛。
然而比起身体的痛楚,心痛要更加难以忍受。
*
在没有点灯而一片漆黑的房间里。拓真神情茫然地坐着。
整个背颓靠在墙上,看着被建筑物的影子阻挡到只剩巴掌大小的夜空。
星星好漂亮。
可是却有妨碍欣赏夜空的光害。
那就是家家户户的灯光。特别是隔壁房子窗户的光。隔壁的二楼——和拓真的房间面对面的房间的窗户是亮着的。
只要一看那个光,内心就会被搅乱。没办法将心思集中在夜空的星辰上。
「畜生。」
拓真喃喃自语,用手指开启一直握在手中不放的手机的盖子,按下数字。
眼睛持续仰望着天空,只用手指按完了以。一八四开头的十四个数字。没有盯着按键看的必要。好几次好几次一输入电话号码,在拨打之前就清除得一干二净,手指头早已完全记住该按哪里了。(译注:在日本拨打电话时,只要在对方的电话号码前多输入一八四这一组数字,对方便看不到来电号码。)
可是这一次拓真没有消掉号码,用拇指按下拨号键。
来电答铃声从握在手中的手机传出。
在鸦雀无声的房里——那个声音显得格外清楚。
『——你好。』
美奈的声音响起了。
注意到这是今天美奈第一次主动跟自己讲话,拓真的胸口便哽住了。
有好几秒的时间,胸口一直哽着闷闷的说不出话来。
『——喂?』
美奈的声音又再次传出。
拓真把手机移到了脸旁。
「美奈。」
话才一出口——
电话被切断的「嘟——嘟——嘟——」提示音便在耳边响荡。
拓真重打电话号码。
连续按错了两次。在第三回总算成功将十一个数字正确无误地输入完毕。
按下拨号键。
『您拨打的电话目前可能在收不到讯号的地方或没有开机,因此无法拨通——』
拓真将这段再三重复的通报讯息听了许久。
不知重复了第几次,拓真才终于理解这段讯息代表的意思。
「搞什么嘛!可恶!」
用力丢出去的手机在墙壁与地板之间反弹了三回之后,在地板上一圈又一圈地旋转着。或许已经摔坏了也说不定。
「畜生,畜生,可恶。搞什么,搞什么啦,这是怎样嘛!」
拓真不断叫了又叫。
一整个莫名其妙。自己被美奈躲着,被美奈讨厌,这些自己都知道。甚至被讨厌到对方不惜关掉手机电源表示「拒绝对谈」的意思。
甚至连讨厌的理由也不愿多提——
我们过去不是无话不谈的关系吗?难道这么想的人,只有我自己而已吗?
「混帐!」
从口中喊出的声音已经变得小声微弱了。
连激情也没办法持续那么久。如果自己是女的那就好了,这样的话就可以大声嚷叫好几分钟。
以前和美奈互相叫骂的时候,大部分都是自己先冷静下来的,先停止骂人的都是自己。可是这一次她却不骂了,连吵架也不吵了。
突如其来地,拓真觉得美奈和自己距离很遥远。已经搞不懂她现在到底在想什么,感觉就跟外人一样。
是外人吗?
「少开玩笑了——!」
拓真声嘶力竭地大喊。为了延续后劲挤出浑身的气力。
离开房间,拓真袜子也没脱直接踩在屋檐的瓦片上前进。
健步如飞地五步就跨过屋檐来到了美奈家的窗边。
如果上锁了,那不惜打破玻璃也要进去——拓真抱着这样的决心把手放在窗框上。
打不开。
开什么玩笑。
拓真打算打破玻璃而举起拳头——
但他终究无法挥下。
在夜晚的寂静申,唯有自己的呼吸与心跳声吵杂地响着。
高举的那个拳头要往哪里挥下?玻璃窗?还是美奈?
转身背对美奈的房间,拓真在屋檐上踩着无力的碎步回去了。去时五步就跨过的距离,现在走了十几步才走完。
他回到阴暗的房间后,又开始大呼小叫。
「呜哦——!呜哇啊啊啊啊——!哇啊啊啊啊啊——!」
四周的东西随手摸到什么就砸什么。翻倒书柜、乱丢椅子、将纸门踹破一个大洞。拓真在漆黑的房间里暴跳如雷地胡闹。
之前发出奇怪大叫的时候,尽管在三更半夜,美奈还是赶来了,她非常关心自己的状况。
这次的结果一定也会是一样的,拓真想要相信事实会是如此。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哇啊啊啊啊啊——!呜哇——!」
拓真打算就这么一直继续胡闹下去。直到美奈到来为止。
「爹地!」
和走廊相通的房门打了开来,有一个小小的人影从被刺眼的光芒切开的房门冲进了房内。
人影一把紧抱住拓真暴躁的身体。
赶来的人结果不是美奈,并非美奈,不是美奈。
不过拓真还是依偎在那个娇小的身体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那个柔软的躯体什么也没说,只是轻抚拓真的背部。
不知哭了几分钟,还是几十分钟呢?过了一段不算短的时间后,拓真停止了哭泣。
他吸了吸鼻子。把眼泪和鼻涕抹在光的胸口上——
然后整理好了情绪。
「我没事了,光。」
拓真温柔地回摸紧紧抱住自己的那个对象。
伸手在墙壁摸索寻找电灯的开关。
必须打开电灯让光看看才可以——让她看看笑容。
房间变亮后才得以看见的光的脸显得极其僵硬,是血色尽失的那种苍白。
「没事了。爹地我已经没事了——妳看。」
虽然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否笑得出来,不过拓真还是挤出最为心平气和的表情向光说道。
「家……」
光欲言又止地倒抽一口气。嘴巴一开一合地不断张动——
接着紧握双拳、闭上眼睛,敞开嗓门放声大叫:
「家——!家庭会议——!毅然召开家庭会议!」
*
「就是约会了。」
自谢为『恋爱作家』,职业是『闭门不出的宅男』的二十三岁大哥一开口便如此表示。
「这个状况只剩约会这个方法了。看,这是我的出道作。『温柔地杀死我』——不过重修旧好的那个场面是在约会就是了。你们看,这里、这里,就是这一幕。」
『现实不可能像虚构故事一样进行得那么顺利吧?不过套句俗语,反正不成功便成仁嘛。』
「啊哈哈哈哈,要是成仁的话那还得了。不过你这句话说得棒呆了,我要记起来下次用用。」
「你们两个给我正经一点。」
光以气势汹汹的模样砰砰砰地拍打地毯。
妳有资格说这句话吗?有如不正经的聚集体穿着衣服走来走去的妳——呃,身上没穿衣服的时候比较多啊。
「我可是很正经的。」
『我们很正经在讨论呀。而且是正经到了一个极点。只不过,这个世上存在有态度愈是正经、愈是要装出一副不正经的模样否则浑身不对劲的人种和说明种。』
「没错没错。」
『——那么。身为拓真小弟绝交问题委员会的我等同仁,在乐观地检讨今后的对策之后,得到了邀对方去约会这个计划不仅是最棒、同时也是感觉最为有趣的结论。』
「没错没错。」
「约会是……爹地跟妈咪约会吗?要在哪里约会?」
「若根据我的恋爱教科书,场所是在游乐园。」
『有搭乘设施可坐的地点并不优吧。就目前这个情势,不管是让双方各自行动、还会促成两人单独相处的状况都不是好方法。』
「我想去游乐园玩玩~。」
光将手举得高高的——
然后自行回过神来,又砰砰砰地狂拍地板。
「拜托更认真思考一点!」
「不过在我的小说当中,情侣的女方是国中女生就是了。拓真这次还是选不同的地点比较好吧?当今这个情况的必要条件,第一点是四周有一定程度的人群以免气氛变得尴尬,另一点则是有会吸引人注意力的余兴节目在表演。因为这个作战目的就是要抓住原本闷闷不乐的心情放松下来的那个可趁之机奋力一搏。」
『例如博物馆或博览会等那一类的场所吗?像是宠物广场如何?』
「那有风险吧。首先得考虑美奈喜不喜欢小狗小猫的问题。要是她不喜欢,那就没戏唱了。反过来说就算她很喜欢,导致沉浸在猫狗的世界那同样也是没戏可唱。毕竟这个时候负责治愈受伤的美奈的心灵的工作是拓真的责任。」
「大哥哥拜托你再更认真点!」
光闭上眼睛,砰砰砰地拍打地毯。
「我一直都很正经耶。」
『很认真不是吗?不管怎么客观地观测都很认真。』
「咦?——是吗?是这样吗?」
光眨了眨眼。
「拓真,综合以上意见之后,这里刚好有一个满足全部条件的活动。」
或许是事先早就准备好了吧,大哥掏出藏起来的票券。
「呃……这是什么票?『理应早已到来的二十一世纪展』……?」
拓真平静地注视大哥。
「嗯,这是科学博览会,那一张票就能让四个人人场。因为我怀疑如果是和拓真你两人单独外出,美奈不保证会赴约,记得你不是说过最近有早上总是一起上学的朋友吗?叫什么名字来着?」
「加茂田和优贵~」
光高举双手回答。
「我看你还是透过那两个朋友帮忙邀约比较好,毕竟拓真你现在处于绝交状态。」
「爹地,手机拿去!」
那支被用力乱抛的手机出现在光的手上。虽然凹陷了一角,不过液晶画面没破,而且也没有任何故障。拓真从光的手中收下了『战友』。它是在痛苦的时候也好、悲伤的时候也好、随手乱砸的时候也好,总是陪自己度过的战友。
虽然计划的内容是教自己去约会——
就这样听从计划行动也没什么不好,拓真是这么认为的。
不过拓真立刻就有了结论。
如果不采取任何行动,或许两人的关系会就这么画下句点吧。如果不喜欢这样的结果,那就不要挑剔,实际付诸行动就对了,纵使是大哥提出来的计划也一样。
『俗语说,病急了也是会乱投医的嘛。』
沉默了一段时间的说仔如此写道。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略微想了几个未来演变的可能性。』
一-不成功便遭受挫折。
二-不成功便性格扭曲。
三-不成功便挨揍,抱头痛哭。
『——共有以上三项,赔率则分别是一倍、一倍、一倍。』
「我认为是第四项吧。不成功便成仁,在日文文法上这才是正确的用法。」
「那我选第五项,爹地不成功便呜哇——!一声放声大哭,然后我和妈咪一起替爹地摸摸头~」
「你有哭喔?」
『哟,原来您也有这么可爱的地方啊?本来还以为您只是个令人讨厌的臭小鬼呢。』
我信赖你,我可是信赖你才打给你的。虽然我不相信你,可是我信赖你喔!
拓真从内存叫出加茂田的电话号码。
「爹地加油!」
向光挥了一下手,专心面对电话。
目前时间已经超过深夜两点。也难怪他已经睡了,接电话的加茂田声音听起来很困。
『——啊啊,是你啊。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你和神崎吵架了是不是?』
「不算吵架,那是——」
『好啦好啦,我知道我知道。』
拓真虽想说明,可是被打断。
『事情全交给我。好吗?这个礼拜日,我会安排得妥妥当当让你们两个得以和好的。』
加茂田如此说道。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加油喔』之后,电话便被挂掉了。
挂了电话的拓真以一脸开朗的表情转头回望大家。
「奇怪?」
没有半个人在。大哥回去工作也就算了,就连光和说仔也不见踪影。
「喂~……?」
虽然找了一下说仔有没掉在桌子下面,果然还是没有。
为了隐瞒光的真实身分,结果导致跟美奈关系交恶。可是也多亏有光在,自己才得以重新振作起来。希望光今后能继续陪伴在自己的身旁。一点都不觉得她是什么麻——或许以前曾有过她是包袱这种念头也说不定,但现在不这么觉得了。往后也不会。虽然原本想将这个心意传达给光知道,不过她不知跑哪里去了。
「算了,再说吧……」
大家的鼓励深深打动内心。
总之出征是礼拜日,就在后天。
*
就在拓真挂断电话寻找光的行踪的那个时候——
光在空无一人的走廊尽头仰赖夜灯微弱的照明,向稳稳捧在双手上的小册子说话。
「都怪我努力过头,事情才会搞砸的吧?就在刚刚我想我知道了,爹地他都哭了。」
『一开始我就这么写过了吧,不过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谁教妳是纯白色呢。因为设计上就是这个样子,是基因促使妳这么做的。一如冷漠心机重的斑点色绝对无法表现得坦率、只能做出扭曲的爱情表现一样,开朗又天真无邪的拚命三郎(挥大棒/容易被三振)就是妳的行动模式,与其站着不动被三振,妳还宁可挥大棒三振下场,这就是所谓的男子汉。所谓的男子汉——就是该亲手挖掘自己的坟墓,然后一头往前栽倒在那个洞里的生物。某个伟人也曾这么说过呢:连自己的坟墓也无力挖掘的家伙根本是没有卵蛋。男子汉若没有铲子,就没办法生存;男子汉若没有铲子,就没有资格活下去。』
「铲子很重要吗?我虽然没有卵蛋,但我可以拿铲子吗?」
『呃,现在有没铲子并不是重点。简单地说,我想表达的是——』
「嗯,谢谢你,说仔。」
倾注在长达好几页的长篇大论里的心意也充分地让光感受到了。
隔了好一阵子——小册子的字体转化成了一本正经的……
『——不过还好日期选在礼拜天呢,而且博览会刚好到五点结束。时间很紧迫——保险起见我先跟妳确认,妳懂我说的意思吧?』
「嗯,你是说退货吧?说仔。」
光压低了音量,小声地告诉手上的小册子。
「要是爹地和妈咪在这次的约会没能和好的话……那个时候……」
『别担心。原子分离并不会觉得痛,全身到脑部被分解的速度比脑神经传达还要更快。』
「我不怕痛,我不担心我自己。可是真的没问题吗?爹地和妈咪——会把我的事忘得干干净净的吗?我不希望爹地和妈咪觉得痛。我不希望因为我来的关系,害得爹地和妈咪吵架而为此觉得痛苦和悲伤。」
「这个嘛,催眠用五圆硬币,妳没弄丢吧?』
「哪个五圆硬币?」
『还问我哪个,我的天。就是之前用过的那个啊、那个。不是在最终测验时有派上用场吗?』
「怪了,跑哪去了咧……?」
『算了不用去找出来也没关系。就收在缎带里面不要去动它吧,好好保管以免弄丢了。那本来是退货用的道具,是为了帮助行使退货权但又不想刺痛内心的懦弱使用者大人解脱,而包含在初期装备里的物品,可以使人彻底忘得干干净净的。这个道具还有个烂别名——『全然不着痕迹的完全遗忘用五圆硬币』,一整个就是听了让人想大骂负责人滚出来的感觉呢。』
长篇大论消失之后,「……」的符号在说明书的文章上忽明忽暗地闪烁了好几次。
『如果……妳希望的话,在肉体完成消灭后,还可以单就意识进行挽救。』
接着,等「……」又闪烁了几次之后,一串简短的文字浮现了。
『……就像我一样。』
光眉开眼笑地笑了出来。
「等那个时刻降临我再考虑吧,这样可以吗?」
『请妳仔细考虑清楚了。』
「现在我只想为爹地加油,我必须满脑子都是为爹地加油的事才行!」
『说得也对。』
「谢谢你,说仔。」
『不会啦——反正这是我的责任嘛,我也是做得很无奈。拜托妳不要会错意喔,那方面听说可是非常重要的,对极少数的人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