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艾文,你知道吗?『奈特沃克』的意思是『蚯蚓』啊。就是那个扭扭曲曲的东西。你以后就叫『蚯蚓混蛋』吧。」
说这话的人,应该是中学时的同学吧。
虽然还没过几年,但他却已经记不太清了。对方的脸,他也想不起来了。事到如今,他也不知道对方是出于什么原委才会说出这种话。
被说成是“蚯蚓”的话,自己会生气吗?
不。大概,自己只会露出暧昧与讨好的笑容吧。
几百年前的祖先里,一定也有和现在的自己一样被称作“蚯蚓混蛋”的人吧,
而且他觉得,这个称呼也确实和自己很相符。
列车开进了隧道。
映在窗户上的自己的脸,浮现出和以往没什么两样的暧昧表情。
那是生气,是怀念,还是滑稽?
就连自己也不太清楚。
早上起床的时候,和往常一样是凌晨五点。但是,因为母亲说身体不舒服,他为母亲量了量体温,又为她准备了冰块,结果出门的时候已经过了六点。虽然是早上,但他却要跑进三十分钟才会来一趟电车的即将废弃的地方螺旋线,通勤时间大约两个小时。就在他以为好不容易赶上了的时候,列车却因为人身事故停了三十分钟。
艾文·奈特沃克到达职场时,已经是上午九点过十分了。所长已经换上工作服,从“侠慈”的大货车上接过第一批的货物了。平常的话,这是八点前就到公司的艾文在打扫事务所之后要做的工作。
「啊,那个,对,对不起。我母亲,身体…」
等大货车开走后,艾文战战兢兢地出声搭话。不知道所长有没有听见,他无视了艾文,在票据上打勾。
「那个,接下来,我来帮忙吧?」
所长沉默着。在直到结束检查为止的数十秒里,艾文一直无事可做地站在所长身边。所长记下了最后的记号,把票据夹在板子上,然后只说了一句“快去换衣服。”所长到底是生气了,还是毫不在意呢?艾文到最后也不知道。
艾文拉着工作服的拉链冲出更衣室。就像是代替他一般,休伊特抬起右手说了声“哟”,走了进来。
韦斯特所长,休伊特和艾文。这三人就是“韦斯特尸体复苏中心”的全部员工了。他们的主要业务是对事故尸体进行一次复苏保全处理。在这里处理过的尸体会被放置在公安的停尸所(M o r g u e)一段时间,如果无人认领,就会被转卖给公共咒业或者民间的尸体银行,用于附灵介质或脏器移植等。虽然他们也承接自己的小额业务,但如果断言说他们就是业界排名第二的私立救援组织(虽然是这个名字,但其实做的是尸体回收业)“侠华慈德善堂”的分包的话,也大致没错。
艾文披上防寒服,走进昏暗的车间。车间里弥漫着强烈的腐臭味。所长已经把“货物”打开了。
「呜哇,太,太过分了。」艾文指的并不是气味。第一批的货物大多会在夜间加速腐烂,所以车间里为了保持低温不能换气。这是常有的事。艾文对腐臭早已习惯了。工作台上打开的“货物”——即在印着大大的咒蔽印记的尸体袋中的东西,都是分段的尸体——与其说是尸体,不如说是成山的肉块。今天的情况尤为严重。
「呜哇」,姗姗来迟的休伊特吹响了口哨,「这是“碎尸的哈克(H a c k · T h e · H a c k e r)”又出现了吗?」
休伊特把从更衣室带来的录音机放在桌子上,从口袋里拿出几盘录音带。
为了不让东西附身在从有着咒蔽(S h i e l d)的尸体袋里拿出来的尸体上,工作时需要放音乐。因为附身的东西讨厌噪音。
「BGM要选什么?佛经?还是古兰经?」
「随便。」所长说。
「Yes Sir。」
在“咔嚓”的小小声响后的三秒,一声堪称是轰鸣的巨大声响响彻整个车间。男高音的超声波穿透了艾文的头盖骨。这好像是名叫“地狱的圣歌队(H e l l · C h o i r)”的赞美诗朋克。休伊特说现在大街上很是流行,但是艾文不太清楚。他不去繁华街,也不听收音机。
总之,虽然习惯了气味,但他还不习惯这个声音。
不过,总有一天会习惯的,艾文想。无论什么事,忍着忍着总会有办法的。
在令人联想起地毯式轰炸的噪音中,三人开始了工作。
在对完整尸体进行保全处理的时候,只需要擦拭身体并注射防腐剂和赋活剂即可,但经由侠慈运到这里的事故尸体(隐 情)大都有破损。由于血液不流通,防腐剂无法到达破损部位,尸体会从伤口开始腐烂。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就要在注入破损部位的赋活剂中掺入工业用灵液(E l i x i r),使其处于假生状态。但像这次的分段尸体就麻烦了。尸体袋里的东西在运输过程中被摇散,打开的时候已经变成了立体的拼图游戏。
三个人开始在各自的工作台上摆好七零八落的手脚。等所有的身体零件都凑齐了,再在断面上涂上灵液(E l i x i r),接合起来。即使只有形状上是完整的,也能比散件能维持更长时间,管理起来也更加容易。
艾文打开的尸体袋里装的看上去似乎是个年轻女子。尸体被拦腰切断,所幸上半身几乎完全没有损伤。艾文给她擦了擦身上的血迹,发现她是个相当漂亮的美女。
好像和谁有点相似…?
他倾斜着“女人”的身体,给她擦了擦腋下。同时,他发现自己很自然地采取了给母亲擦身体时的姿势。
这个尸体(人)很像母亲…不,不是这样的。
是母亲很像尸体。
艾文的母亲多年前脊椎受伤,卧床不起。在她的身边照顾她,维持她身体的清洁是艾文的工作。母亲的午饭,以及艾文下班比较晚时的晚饭,他都是拜托了附近的人。但是,也不能总是这样拜托别人。如果工资再涨一点的话,艾文就可以雇佣兼职护士了。
话虽如此,他并不打算对现状悲观,也不讨厌尸体。尸体,母亲,还有自己,大家都是因为各自的原因位于各自的位置。仅此而已。既不是好事,也不是坏事。
「哦,不错的女人嘛,可恶,借给我吧。」休伊特这么说。
他其实是半开玩笑地这么说的,但是,
「可,可以啊。」艾文这样回答。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尸体都无所谓,只要休伊特能更愉快地工作,就再好不过了。
「不好意思啊,阿丧。」休伊特边说边和艾文换了位置,而艾文则向休伯特负责处理的粗鲁的大叔拼图发起了挑战。
休伊特之所以称艾文为“阿丧”,据说是因为他“总是垂头丧气的”。
如果艾文说「我只是在普通地做事而已。」,就会被休伊特说「你的普通就是丧气的意思」。是这样吗,他想。
「啊,那个,前辈。」
这次轮到艾文向休伊特搭话了。休伊特是前年秋天进公司的,比艾文晚了一个月。因此,在工作经历上,艾文才是“前辈”,但他还是把大了他一轮的休伊特称为“前辈”。
「这,这个人有两只右手。」
「笨蛋,怎么会有这种人啊。」
休伊特探头看了看组装起来的大叔。在他的一旁,艾文抱着两只右前臂,一筹莫展地翻着票据。
「妈的,侠慈的那帮家伙,看来是称了下重量就把东西硬塞进去了啊。」
当同时出现复数的分段尸体时,尸体的部件可能会混杂在一起。按照规定,必须分类进行包装,但有时也会出现这样的失误。如果这种情况过于明显,就会被讽刺地称为「用秤称了称重量就硬塞进去了」。
「那就把多余的右手扔了吧。」
「可是,没有,左手。」
票据上写着「中年白人男性·全身」。如果尸体出现残损,认领的时候就会被恶意压价。如果用保管在“散件”中的左手的话,倒是姑且能凑个完整,但那样的话,“散件”那边的账就对不上了。
「啊啊?你可真是个多管闲事的混蛋啊。什么嘛,随便弄弄就行了嘛。」
休伊特拿起放在一旁用来切割嵌进肉里的碎片的小刀,抓起艾文拿着的一条胳膊,咔嚓一声切断了大拇指。接着,他轻轻刮掉手掌小指一侧的肉。
「喂,DC。」
「啊,是。」
艾文打开DC-7的罐子,灵液(E l i x i r)特有的甜香飘散开来。专业书籍中有“类似玫瑰花香——”的描述,但是艾文从没看到过真正的玫瑰。
休伊特用刷子沾上那散发着独特苍白荧光的液体,把它涂在切下来的大拇指的切断面上,再粘在小拇指一侧。
「你看。」
「哈……?」
艾文再次拿在手里的,是一只稀奇古怪的“左手”。由于灵液( E l i x i r)的活性化作用,手的神经受到刺激,开始抽动起来。
「不会露馅的。」
「啊,多,多谢…」
在这种时候,休伊特机灵得出奇,让艾文觉得他总是很可靠。
「不过,真是过分啊。」
休伊特回到自己的工作上,从袋子里抓起了什么东西。
「哈哈,快看,阿丧。这里还装了一根屌啊。」
「哈啊。这,这么说来…」
「什么?」
「那,那,那个,今天的,客,“客人”,好像,都是男性。」
「哈?你在说啥呢。」
休伊特抓过艾文递来的板子,核对尸体袋的编号。
「白人青年·全身。」备注栏里有:「胸部可见丰胸手术痕迹」。
「呜哇。老子的干劲减半了。」
「对,对,对不起。都是因为,我说了,那种话。」
所长两具,休伊特和艾文各一具。在几人处理完第一批的四具尸体后,已经是接近下午两点了。所长因为什么事情上街去了,紧接着,侠慈的第二批尸体就来了,不过两人姑且把它们先放在了车间里,然后就像往常一样去了门口的更衣室。
迟来的午休开始了。
平时,艾文会拿出便当,但他现在拿出参考书读了起来。
『八十一年年度版·高级遗体复苏保全处理技术人员资格考试倾向对策集』。所长和艾文说过,如果他考取了高级执照,就会给他加薪。
「啊?连饭都没吃就开始学习了?真是个好孩子啊,你。」
「哈啊,对,对不起。」
休伊特可能是因为对“学习”过敏吧,只要艾文开始看书,他就会不怎么高兴。
「在学校,你也一定是优等生吧?」
「哈啊,成,成绩很好。比较。」
「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来弄尸体?」说到一半,休伊特想起以前曾听到过艾文的家庭情况。中学毕业那年,他的母亲身体崩溃,他放弃了升学。
「抱歉,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所以别露出那种郁闷的表情。」
休伊特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便当里的点心面包,一边尴尬地转过头去。艾文留神着他的样子,合上了参考书。他无事可做,只是呆呆地看着休伊特。
「喂,你的饭呢?」
「哎?啊,早上稍微有点手忙脚乱的…」
这附近既没有面包店也没有小餐馆。即使有,也会比较贵。所以艾文不会在外面吃饭。
「你可真是个相当悲惨的家伙啊…饭都变得难吃了啊。」
「哈,哈啊,抱歉…」
两个面包飞了过来。
「我没食欲了。吃吧,你吃吧。你来负起责任处理。」
「哎…?啊。对,对不起。我付钱。那个,一百二、二百八…」
「闭嘴吃吧,笨蛋。」
休伊特为了掩饰害羞,漫不经心地换着带进更衣室的小型电视的频道。
电视正在播放下午两点的新闻。据说,由于有大量难民从前年毁灭的“卡欧斯·特莱伊”涌入,“海克萨”的都市机能逐渐进入饱和状态…嘛,是个怎么都无所谓的话题。
「像我这样优秀的人才,之所以不得不来处理尸体,也是因为被“特莱伊”的家伙抢走了工作。」休伯特说着这样的话。
「从外地来的那些家伙,真是厚颜无耻。对吧?」
「哈啊…」
实际上,那些人几乎都没有像样的工作,只能住在最下层的行政区划以外的地方。
前辈大概也明白这一点吧,艾文想。但是,如果不认为这是别人的错的话,他就做不下去处理尸体的工作。
说起来,自己又如何呢?
是母亲的错吗?
不行不行,不能这么想。
艾文轻轻摇了摇头,将注意力集中在电视上。接下来的新闻是,以最下层市街为中心肆虐的吸血鬼之祸现在还没有显示出衰退的迹象,在降魔管理局(A ∴ S ∴ C)的努力下,公安的咒装战术队(S. E. A. T.)配备了对吸血鬼用装备,各方面都对其寄予了很大的期待,之类的。
「哦,快看,是E马格南!」说着,休伊特探出了身子。
画面上闪过了手枪、霰弹枪、护目镜、喷雾罐等东西排排展列的画面,但是艾文看不出那和普通的东西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吸血鬼(V a m p i r e)是盘踞在都市中的癌症。必须在其转移之前切除。」
切换后的画面中,一个初老的男人——吸血鬼学者威廉·赫尔辛说道。
他有着矮矮的个子,乱蓬蓬的头发。总的来说,是一副不显清爽的风貌。但是,他宛若利剑般的锐利眼光与他的外表极不相称。他不太像个学者,艾文想。
「我不要看大叔啊,再多来点GUN的画面吧GUN!…嗯?」
车间那边传来骚乱的声音。
「你说话了吗?」
「……不,没有。」
两人面面相觑,竖起耳朵听着。
「难道…」
率先飞奔出去的休伊特大喊。
「糟了!阿丧,在(•)走(•)着(•),在走着啊!」
中年男子和年轻的变性人,两具尸体正在车间中徘徊。
因为放了音乐,所以两人没有把它们好好地放进尸体袋里。但是不知何时,录音带结束了。
尸体们每踏出笨拙的一步,就会从腹底发出“噢噢”或“啊啊”的声音,朝着艾文他们走来。
“行走的死者”会吃人肉。虽然它们也吃尸体的肉,但不知为何不会同类相食。其中好像有什么咒术的意义在,但艾文并不太清楚。不管怎么说,它们都更喜欢新鲜的活人的肉。
它们应该几乎没有视力,但不知为何,在这种情况下,“行走的死者”会笔直地向活人走来。虽然它们可以通过气味来分辨出活人的味道,但即使鼻子被打烂了也不会受到影响,这又是为何呢,艾文想着。
不管怎么说,被杂灵附身的尸体,要么就捆起来去拜托除灵师,要么就必须破坏头部。考虑到经济效率,这里当然要选择后者。
「从那个人妖混蛋开始!」休伊特拿起铲子,说道。
「是,是!」
艾文拿着拖把从正面接近,用力捅了捅对方的胸口。变性人踉跄着,但还是勉强站稳了。它的动作出乎意料的扎实。
“行走的死者”的动作一般都比较缓慢,但是像这次用了灵液(E l i x i r)的情况下,它们单纯的肌肉力量反倒往往比生者要高。但是,它们毕竟神经断裂,骨骼扭曲,不能很好地发力。
休伊特绕到旁边,用铲子铲了下体势崩溃的变性人的腿。艾文接着将拖把按在趴倒在地的尸体的脖子上。
休伊特把铲子放在变性人的后脑勺上方,然后用脚踩在上面,
「去,死!」
他喊着口号踩了下去。
在拖把下面,变性人的身体剧烈痉挛了好几次,不久便不动了。艾文深深叹了口气。
「阿丧,后面!」
「呜哇!」回过头的艾文喊道。
大叔的尸体蜷缩在第二批运来的袋子里。
「不,不能吃,不能吃!」
艾文跑向正在把敞开的尸体袋里的东西塞进嘴里的大叔。他的脚踩在滚落在地的内脏上,滑倒了,华丽地摔了一跤,后脑勺重重地装在水泥地上。
「笨蛋!」休伊特喊道。
大叔伸长脖子看着捂着脑袋缩成一团的艾文。那浑浊的眼睛和变成黄色的牙齿逼近艾文眼前。
休伊特一边调整步幅,一边跨步前进。他用安全靴的前端像是踢足球一样踢飞了大叔的头。尸体脖子的接合面被扯断,大叔的脑袋划出一条漂亮的抛物线,砸在墙壁上,“咚”的一声落进了扫除的水桶里。
「…喂,还活着吗,阿丧?」
「哈啊,算,算是吧。」
艾文推开大叔的身体,一边摸着头一边站了起来,环顾车间的惨状。
「这。这…要怎,怎,怎么办?」
「是啊,总之在所长回来之前——」
所长回来了。
所长只说了一句“收拾一下”,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两人将碎屑的尸体扔进废弃容器,冲洗地面后再处理第二批尸体,另外还要处理一件上门的工作,终于结束工作时已经过了十一点。
在同说着今天要留宿的休伊特和所长打过招呼后,艾文赶上了末班电车,到家时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公寓的留言板上贴了一张新的告示。上面是——
本区域的吸血鬼(V a m p i r e)受害者也在增加。外出请尽量在日照配给时间内进行,并且随身携带市面上出售的十字架和念珠。如果被吸血鬼(V a m p i r e)袭击了,请闭上眼睛,不要对视,专心向神佛祈祷。被吸血鬼(V a m p i r e)发现的人以及受害者请立刻向最近的公安联络所报警。
——这个,没什么意义吧。
虽然这么想,但艾文还是规矩地记了笔记。然后为了不让脚步声响起,他小心地爬上了楼梯。
打开门,淤塞的空气中昏暗的房间里流了出来。
说起来,最近空调好像不太好用。
「我回来了,母亲。」
他穿过房间,关闭开关。空调发出尖锐的吵架般的声音,打了几个嗝后,最后大大叹了口气,停了下来。
艾文一边打开窗户,一边问道,「身体怎么样?」
艾文和别人说话时出现的口吃,在家里却不可思议地消失了。大概,是因为自己和母亲说话时是最自然的吧,艾文这样想。
母亲将脸转向艾文。
虽然母亲面容憔悴,但还是很美丽,艾文这么想。如果说健康时的母亲可以譬美鲜花,那么现在的母亲就是干花。
美丽依旧,却枯萎了。
「好多了,艾文。」母亲答道。「今天很晚啊。怎么了?去哪里了?」
「加班了。」
艾文把完全融化的冰袋放在一边,扶起母亲被汗水浸湿的身体,说道。
「——我哪儿也不会去,母亲。」
我怎么可能丢下母亲去别的地方呢?
✟
冰冷的空气,泵的脉动。以及,淡淡的玫瑰花香。头上,巨大的管子缠绕起绕,形成了给人以酷似脑髓印象的奇怪物体。
莱曼脑。
它是位于降魔管理局(A ∴ S ∴ C)本部中枢的巨大逻辑机器(プログノメータ),是喜欢玩具的降魔局(A ∴ S ∴ C)所持有的玩意儿之一。其核心,据说是战前制作,历经100年,有着器(付)物(丧)灵(神)寄宿其中的机关时钟。
吸血鬼学者W·赫尔辛面对由管子和齿轮构成的巨大面庞。那是莱曼脑的接口。
莱曼脑闭着眼睛,缓慢地呼吸着。简直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这张脸有着人类的三倍身高的尺寸,以及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神。也有人说它是“被剥了皮的神的脸”。
但是,赫尔辛认为「不是」。
神并不存在。
「可以开始了吗?」站在一旁的降魔局(A ∴ S ∴ C)操作员说,赫尔辛默默点头。
操作员半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用仿佛从腹底挤出来的声音命令巨脸。
『启动吧,启动吧。气息的容器,知识的坩埚。言语枝叶繁茂的大树啊。』
无数的齿轮在嗫喏,骚动。几秒钟后,随着“咚”的一声,钢铁的巨脸缓缓睁开了眼睛。大小堪比人头的黑色眼瞳映出了两人的身影。
『是谁唤醒了身为气息的容器的我,身为知识的坩埚的我,身为言语枝叶繁茂的大树的我?』
巨脸和操作员一样,用有着独特韵律的话语回答道。这是为了让人类和逻辑机器(プログノメータ)直接对话而创造出的高级器物语言(H i g h · A r t i f i c i a l)。
『我名为亨利·麦克弗森。混沌六芒之民,降魔局的使徒,以与你,附丧之灵对话为职之人。』
『那么,亨利·麦克弗森。混沌六芒之民,降魔局之使徒,以与我,附丧之灵对话为职之人啊,你的灵魂为何名字?』
麦克弗森告诉了巨脸“卡欧斯·海克萨”当局咒式刻印在自己灵魂上的登记名。
『亨利·麦克弗森。六芒之民啊。我将对你进行确认。对你的名字,你的灵魂之名进行确认。以及,对你的存在进行确认。』
无聊的手续,赫尔辛这么想到。但是他很清楚,自己需要的,是或许能在这里得到的情报。而这种看似迂回的对话是实现这一目标的最短途径。与器物之间的对话,不像与人类之间的对话那样可以通融。
赫尔辛不喜欢冗长,但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也会等待必要的时间。
至今为止,他也都是这么做的。
六十个小时前,根据从已经失去了力量的吸血鬼(V a m p i r e)身上采集的血液的鉴定结果,本次发生在“卡欧斯·海克萨”中的吸血鬼之祸的诅咒类型(T y p e)得以确定。
是“斯库尔型”。其源吸血鬼(R o o t V a m p i r e)是曾经在“卡欧斯·欧克塔(C h a o s · O c t a)”、“斯库尔(S q u a r e)”,以及“特莱伊(T r i)”中确定过其存在的感染源不特定类吸血鬼(U R V)“朗·凡戈”。
如今在市内增值的吸血鬼(V a m p i r e),大部分的吸血鬼化程度都在第三级以下——还是刚(•)刚(•)变(•)成(•)的。他们和源吸血鬼(R o o t V a m p i r e)之间的感染咒术的连接还很强,通过压制“母体”能一口气实现解咒,或者让它们失去力量。
但是,历经岁月的吸血鬼(V a m p i r e)很精明。如果是“孤立体(U R V)”的话就更不必说了。如果他只是单纯的死不了(U n d e a d)的话,是不可能存活数个世纪的。
事实上,“朗·凡戈”总是巧妙地隐去踪迹,即使远视者和预知能力者聚集在一起,也无法捕捉其踪影。
『我想知道这个人的情报。想知道其虚伪之名,其暂时的住所,以及现在这个瞬间,其是如何存在。』
作为彻底的理性主义者,赫尔辛必须依靠这个堪称巨大黑匣子的逻辑机器(プログノメータ)的情报,这表明事情已经陷入了相当的僵局。
『那么,你就把其灵魂之名告诉我吧。如果你想知道其虚伪之名,其暂时的住所,以及现在在这个瞬间是如何存在的话。』
『其为无灵魂之名之人。其没有灵魂。』
赫尔辛想起麦克弗森曾说过:“如果能输入他的灵魂的名字(C o d e)的话,一下子就能搞定了。”但是,混入来自“卡欧斯·特莱伊”的难民之中、侵入此处的“朗·凡戈”和赫尔辛一样,没有在“海克萨”中登记名字。另外,在那之前,吸血鬼并没有可以特定其存在的灵魂,正因如此,咒术式的追踪才变得困难。
在对待吸血鬼的时候,不能把他们当作是人或者生物,而要把他们当作人形的“现象”来捕捉。打个比方——在追逐呼啸而过的风的时候,不能去看风,而是要从飞舞的尘烟中读懂其动向。
赫尔辛之所以会从这个逻辑机器(プログノメータ)处寻求情报的理由也在此。他的目的,是被降魔局(A ∴ S ∴ C)在“卡欧斯·海克萨”全域展开的监视网检查的,数量庞大的不(•)自(•)然(•)现(•)象(•)。如果把这些信息统合起来,那么就一定会发现在某个地方浮现出了有着长牙的人形空白(B l a n k)才对。
『那么,你就告诉我其属性吧。再告诉我其主观特征吧。告诉我其数个主观特征吧。』
对于无法用登录名确定的“它”,需要从外侧开始进行层层筛选。
『其为“活着的死者”。其为没有灵魂之人。其为模仿人类之人。其为有着长牙,向往永远黑夜之人。』
巨脸像是沉思许久般闭上了眼睛。随后,它巨大的唇上道出数个不成音的词语,编织为话语。然后——
『混沌六芒中“活着的死者”很多。没有灵魂的人很多。模仿人类的人很多。有着长牙,向往永恒黑夜之人很多。』
分不出谁是谁吗。低能。
赫尔辛在心中咒骂。但是,公安的搜查能力甚至不如这个滑稽的废物,尤其是在事关魔物的时候。
『其在长牙之中,也有着尤为长的牙。其被称为“朗·凡戈”。』
麦克弗森继续说着,缩小了条件。
巨脸再次陷入了沉思。
『混沌六芒之中,有着尤为长的牙的人很多。但没有被称为“朗·凡戈”之人。』
说是理所当然,也算是理所当然。所谓的“朗·凡戈”,不过是过去几个都市中追捕他的人为了辨别他的存在而为他起的名字而已。在这个“海克萨”中,他既没有这样自称,也没有人会用这个名字来称呼他。
说起来,吸血鬼(V a m p i r e)的个体差异本来很难分辨。他们在吸血鬼化的同时,所有肉体上的缺陷都会被修复,其行动模式也会变成同一的样子——基于冲动的吸血行为。
“朗·凡戈”在其中算是相当的“个性派”,但仅凭那特别长的牙还成不了决定性因素。如果还要列举出他的特征的话——
赫尔辛告诉麦克弗森。
「那家伙,会『吃人』。」
✟
我。
被强壮的手臂抱着。
心脏怦怦直跳。快要破裂了。
咚,咚。
顺着被他吻着的脖颈,滚烫的血与心跳相合。
咚,咚。
手脚一下子变冷。他的胸口格外炽热。
他拉着我的手,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把小指含在嘴里,咬了下去。
无名指、中指、食指、拇指。从手腕,到肘部。
消失的手臂,很热。热到指尖。
如果就这样全部吃掉的话,我就要变得不正常了。
我有些害怕,看着他的眼睛。
红色的眼瞳…是在哭泣吗?
我没关系哦。再多吃点。更多地,更多地,吃我吧。
脖子、乳房、大腿,然后——
坚硬的东西,刺入了我的身体。
那是灼热的,甚至显得有些冰冷的,匕首。
巨大的力量撕裂了我。我无法呼吸。
意识好像变得很遥远。似乎要消失在什么地方。
再切深一点吧。
切得七零八碎,吃个精光。
我好吃吗?
我,好吃吗?
「承蒙款待。」他试着开玩笑,却没有人为他发笑。
在破败的废屋中,他独自哀伤地微笑着,然后静静地叹了口气。
那个可爱的姑娘已经不在了。
温柔微笑的大眼睛,红唇,甜美的肌肤。肉的感触,血的香气。
一切都在自己的胃里。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目不转睛地盯着沾满鲜血的双手。吃了以后,心会痛。不吃的话,肚子饿,胃会痛。
现在的自己能做的,只有献上饭后的祈祷。
他抱起双臂,开始思考。向(•)谁(•)祈祷?向神?真讨厌。
他讨厌神。
咯噔咯噔,他的耳边传来鞋跟的声音。在离他五米的地方,对方面朝他停下脚步。
「呀·吼!」他故意发出欢呼。「有个漂亮的姐姐出现了。」
她确实是个好女人。她苍白的嘴唇上浮现出凉薄的笑容,坦然自若地站着的姿态既优雅,又没有任何破绽。她的身体兼备了美术品的匀称感和飞行器一般的机能美,即使隔着她随意披上的外套也很容易想象出来。
但是…她的身上没有可以诉诸“感觉”的地方。总觉得有种人工的感觉。
打个比方的话,她就像是橱窗里的食品样品。虽然很完美,但是“不能吃”。
他露出警戒心,斜视女人。
「我是降魔局(A ∴ S ∴ C)妖术技官(W i t c h C r a f t O f f i c e r),Virginia·Four。」女人报上了名字。
周围弥漫着淡淡的玫瑰香气。灵液(E l i x i r)…她是亚生体(H o m u n c u l u s)吗?不,这个女人有着灵魂。虽然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
与外观相反,她的灵魂在不安定地晃动。
每当感受到摇晃的灵魂,他就会难过。
他感受到自己灵魂的空虚。难过到,肚子饿了。
好想抱紧她。
好想成为一体。
想要吃。
我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卑鄙吧,他想道。
但是,女人——V4丝毫没有畏惧的样子。对于浑身是血地凝视着自己的男人,她只是用蓝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那双眼睛没有瞳孔,宛若蓝水晶一般晶莹剔透。
「那个,什么什么局的魔女小姐要干什么?」
他催促V4继续说下去。
「这是警告。“朗·凡戈”。」
他露出长牙,笑了。
「好久没有人用那个名字叫我了。」
「如果你还有其他喜欢的名字的话,请告诉我。」
「既然你都这么叫了,那就当我喜欢这个名字吧。那么,警告是什么?」
「公安的咒装战术队(S. E. A. T.)——其中专门为了对抗吸血鬼(V a m p i r e)而武装起来的一支部队正在向这边赶来。」
V4露出带有讽刺意味的微笑。
「那可糟糕了。」
“朗·凡戈”夸张地做出逃跑的动作。
「这本身不是问题。重要的是——你成为了被他们,以及我们标记的存在。你已经不再是无影无踪的灾厄,而是成为了和应该被猎杀的害兽同等的存在。」
「我不会被乖乖猎杀的。」
吸血鬼(V a m p i r e)的脸上掠过魔物的表情。
V4点了点头。
「我们也希望如此。你是一个非常令我们感兴趣的存在——毕竟你体内养着『麦克斯韦妖』之类的东西?」
“朗·凡戈”有些扫兴地说,
「只要杀了我,吸血鬼的风波就会平息了吧?这件事你不管了吗?」
「这次吸血鬼之祸的被害程度还在容许范围内——甚至可以说是一次对本市的人口调整做出贡献的灾害…如果再过两个月就能平息的话。」
「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会先把『母体』抓起来。万一情况不对,就可以随时杀了『母体』。」
「如果没有其他方法的话。」V4爽快地承认了。
「但是,根据我们估计,和你交流带来的好处要远大得多。我们正在摸索能既不杀了你又能收拾事态的方法。」
「那可真是谢谢了。」“朗·凡戈”微笑着,「但是,我现在不想和你走。」
「嗯。我们也想在更有利的状况下和你交涉。」
「那么,你来这里做什么?」
「为了你不被杀死。」V4苍白的嘴唇做成了笑容的形状。
「请考虑把以下的建议付诸行动。『注意防晒』——知道了吗?」
她转身,
「那么……时间差不多了。」
「等一下。」
「怎么了?」
「…谢谢。」
这句出乎意料的话,让V4的灵魂动摇了。
「我本来就和政府的家伙合不来…但我想,我可以和你成为朋友,维姬妮娅( V i r g i n i a)。」
说着,“朗·凡戈”伸出了右手。
「接下来,我可以叫你姬妮吗?」
他红色的眼瞳在微笑。
温柔,柔和。
红色。
红色。
V4像是被吸过去一样,向着“朗·凡戈”靠近——
精神侵蚀突破了危险等级。V4的魂被冻结,器体(B o d y)的控制被转移到魄(S u p)上。V4采取了紧急退避,在一瞬之间后退了数米,踢在墙上跳跃,打破了天窗,消失了。
路灯的灯光透过窗户射了进来,灰尘和玻璃碎片闪闪飞舞。
「嘁。」
“朗·凡戈”把失去了目标的右手放在头上。
「真是个守身如玉的女人。」
这时,房门被踹开了。在飞舞的尘埃中,四把枪的枪口捕捉到了“朗·凡戈”——
数十发霰弹射入了他的身体。
在子弹的冲击下,“朗·凡戈”飞到了墙边。
在倒下之前,他用好不容易没有中弹的左腿跳跃起来,朝堆在房间一角的家具冲了过去。解除了收束器(C h o k e)的短枪管全自动霰弹枪的猛烈射击追随着他的行动轨道。
他躲进衣柜的阴影,确认受伤情况。擦伤和贯穿伤不到一秒就愈合了。在吸血鬼(V a m p i r e)的再生能力面前,常识是行不通的。但是,问题在于体内的霰弹。这些霰弹阻碍了血流,延缓了伤口的愈合。
“朗·凡戈”首先用折叠刀把射入心脏附近的两发霰弹挖了出来。虽然很痛,但要忍耐。即使鲜血喷涌而出,也要忍耐。子弹出来后,不到两秒,血就止住了。原本衰弱的心脏再次开始了有力的跳动。第一步完成了。
子弹是银制的六毫米子弹,其目的不是破坏,而是射入他的体内。圣化的银质霰弹会在吸血鬼(V a m p i r e)体内引起过敏反应,使他的再生能力进一步下降。“对吸血鬼用武装”这种词还真不是危言耸听。
但另一方面,没有穿透力的霰弹,即使是现在被“朗·凡戈”当作盾牌的衣柜也能勉强挡住。
为了取出射入左腿的子弹,他粗糙地把肉切开。将和银接触的部分一起切除,反而能更快地治愈。
他好不容易回复了机动力,接着考虑起下一步的行动。如果自己是最佳状态的话,还可以继续战斗。但现在他的手上和肚子上已经中了三十发霰弹,在这种情况下,他就连逃走都很困难。而且也没有切开腹部取出子弹的时间了。
就在“朗·凡戈”想要跳出窗户的瞬间,他想起了那个魔女的话。
「防晒——」…难道?
他从衣柜的阴影中伸出脖子,窥视窗外。
果然是这样啊。
三辆太阳能照明车停在街道上。从反射镜的直径来看,他在沐浴在光照直射中的一瞬间就会被烤得焦脆。如果他刚才慌忙跳出去的话,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这种伎俩——
他不由得咧开嘴,呵呵呵,漏出笑声。
威廉·赫尔辛。
和以前的老朋友见面是件好事。
“咚”的一声,衣柜破了个大洞。下一个瞬间,哒哒哒哒哒,冲锋枪发起了全自动射击。衣柜化为飘舞的木屑,失去盾牌的“朗·凡戈”的右胸大大炸开,左手腕也被炸飞。
冲锋枪的装弹是五十口径的秘银·空尖弹。是曾经“卡欧斯·特莱伊”的吸血鬼(V a m p i r e)猎人使用的超强力弹头(M o n s t e r · B u l l e t)。即使是吸血鬼(V a m p i r e),如果被它直击头部或者心脏,也会立地成佛。
但是另一方面,在近距离使用的情况下,由于这种子弹会漂亮地在破坏中弹部位同时贯通,所以除非击中弱点,否则几乎没有意义。如果只是掉了个胳膊的程度的话,以吸血鬼(V a m p i r e)的再生能力,数秒内就可以完成再生。要夺走吸血鬼的行动力的话,还是霰弹比较可靠。
事实上,“朗·凡戈:身上的破裂伤在一个呼吸的间隔就痊愈了,他失去的左手臂也眼看着再生,咒装战术队(S. E. A. T.)的射击也再次换成了霰弹枪。
他们是打算先用霰弹阻止他的动作,再狙击他的要害吧。
只能听天由命了。“朗·凡戈”保护着头部和心脏,向门口一跃而去——但紧接着就遭到霰弹枪的齐射,失去了速度。仰面躺倒在房间中央。
然后,过了五秒。
他一动也不动。
咒装战术队(S. E. A. T.)的队员把准星锁定在“朗·凡戈”身上,并没有靠近他。以吸血鬼(V a m p i r e)为对手时,无论多么谨慎都不过分。
“朗·凡戈”的左腿被空尖弹射入,膝盖以下炸开,脚踝被撕裂。
对吸血鬼(V a m p i r e)而言,这算不上什么大的伤害。这些东西几秒就能长出来了。
但是,没有再生。
也有可能是霰弹射入了心脏。吸血鬼(V a m p i r e)的再生能力依靠于血液循环。
如果能从这里狙击到头部就好了,但是射击的角度很差。拿着冲锋枪的PM(P o i n t M a n)缓缓地向着“朗·凡戈”走去。
(译注:Ponit Man,即先遣兵。)
他移动到能看到那张脸的位置。
睁大的红色眼瞳正看着这边。
剩下的队员中有一半都瞄准了PM。吸血鬼(V a m p i r e)常常用其视线来侵犯、支配人类的精神。现在,就在这个瞬间,他可能已经成为了吸血鬼(V a m p i r e)的下仆,继而把枪口对向自己人。
PM慢慢端起枪,扣下扳机。
“朗·凡戈”的右肩爆开,右臂滚落。
果然,没有再生。
接着是,左肩。
——为什么,不给他致命一击?
队伍里的人都知道他不是个会玩弄猎物的人。而且,也知道以吸血鬼(V a m p i r e)为对手还拖拖拉拉的话,是极其危险的。
也不知PM是否理解了队员们的怀疑,他继续在“朗·凡戈”的腰上开了两枪。“朗·凡戈”的下半身被彻底切断了。
剩下的,只有头部和上半身。嵌(•)入(•)霰(•)弹(•)的(•)肉(•)体(•),已(•)经(•)完(•)全(•)消(•)失(•)了(•)。
还没等众人意识到这个事实意味着什么,PM回过身来,将冲锋枪抵在腰上开始了扫射。
也没有人注意到,从他的脚边传来了小声的低语。
「好……『麦(•)克(•)思(•)韦(•),已(•)经(•)够(•)了(•)』。」
附身在“朗·凡戈”大脑旧皮层的极小的信息控制人造灵(A u t o m a t o n)——“麦克斯韦”,其名字取自操作热量和情报的形而上的存在“麦克斯韦妖”,是个相当别致的名字——它增幅·解放了之前被“朗·凡戈”自己抑制住的再生命令。
空尖弹打穿了薄薄的墙壁,在走廊待命的突击队员有半数负伤。剩下的队员开始向移动的PM射击。直到他变成蜂巢为止,时间过去了五秒。
时间很充分。
当他们的注意力再次集中到“朗·凡戈”身上时,他的肉体已经完全再生,进入了战斗状态。
「呀·吼!」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