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偏偏是那个漫画世界……害我们差点全灭结局了啦,我差点就要被活生生地分尸变成魔物的饵料了啦。唉——————说真的之后该怎么办好,右眼看不见了,左脚没了,还活得下去吗——啊不,我都活到今天了,总有办法……有办法吗?有个屁啊可恶这可是那个无可救药的邪道暗黑幻想漫画喔,是那个邪道作者喔,混蛋开什么玩笑我可只认可美好结局啊……」
在右半边消失的视野中,平平无奇的房间的天花板看起来也像是别的世界一般。
我是大意了吧。
还以为转生到了轻小说和漫画中经常出现的剑与魔法的王道幻想世界里。
然而现实完全相反——这儿似乎是在我的前世有些知名度的某个暗黑幻想世界。
据说它看似是顺应流行的异世界冒险谭,实则是会毫不留情地死人的封面欺诈漫画。
画很合我的胃口,在漫画网站没多想就点进去了就是一切的开端。
结果,情绪崩溃了。
原因是,怎么说呢——作者的性癖有点那啥。
暗黑幻想这词说起来好听,但一旦遭到魔物袭击,男性被四分五裂是稀松平常,女性则是被凌辱虐杀。不论是男是女,是主角还是路人都没有区别。故事就好似以摧残登场人物为目的,对我这个纯粹的美好结局至上主义者而言,带来的冲击那真是太大了。
主人公是暗堕的狂战士也能理解。
内容过于不讲理,我生来第一次看着看着扔手机。我好几次怀疑作者精神是否正常,那家伙绝对是异端,但画真的很喜欢,所以我没法弃漫,每次最新话更新都战战兢兢地看,享受画力的同时情绪崩溃,陷入意义不明的循环。
不深入故事,最多就是享受插画集一般的画——对我来说,它就是那类漫画。
我只是喜欢它的画,记不太清楚漫画的故事和设定。我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转生到处于这种微妙位置的作品世界里,所以之前我才都没注意到。
我似乎转生成了原作序盘——主人公在作品中第一次踏入的迷宫里,为彰显〈摘命者〉档次作为配角丧命的路人队伍中的一人。
我不记得这个角色的脸和名字。但是,漫画描绘的这支队伍的结局场景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我』被成群魔物吞噬,被活生生地分尸,而少女们则是连女性的尊严都被剥夺,最终凄惨地——
想起作品中数一数二的恶心场景,我极其愤怒。男的就算了,女孩子必须得获得幸福啊!
我活下来不过是奇迹。〈摘命者〉——在作品中为了描写主人公的狂战士性,仅用三页就击败了它,搞得跟新手教程似的,但实际上它在魔物之中也属于最顶尖等级的怪物。遇到它就等于死,这么说也并不夸张。也有种说法说它是摘取增长过度的人类的性命,取回世界平衡的存在,与其说它是魔物,不如说它更类似于『概念』或『现象』。
在身受濒死重伤的状态下与那种怪物战斗,我自己都根本没想到自己竟能生还。虽说我记不太清了,但当时的我应该完全没管自己的性命非常拼命。
当然也有代价。我失去了右眼和左脚。左脚剩下膝盖,下面的部分完全丧失,右眼也留下了只在创作物中见过的从额头到脸颊的夸张伤痕。
这等重伤,几乎断绝了冒险者,以及作为剑士的未来。
但我并不哀伤。在那种绝境下不仅保护好了全部伙伴,还捡回了一条性命,想到原作那无可救药的结局,我甚至心怀“干得好!”的成就感。
那么,要是回避了坏结局就皆大欢喜皆大欢喜——就好了。
我现在非常困扰。失去了单眼单脚也确实给我带来了一些困扰,但更令我困扰的是其他事。
我醒来之后,队伍的样子变得莫名古怪。
「呜呣,这儿的床很硬喏……沃尔卡,睡起来不会难受吗?对了,明天让他们准备更高级的床铺吧!放心,做师父的不会让弟子感到不适喔,全部交给老身。」
「……师父。」
「嗯?怎么了?」
「护卫我能理解,但没必要一起睡——」
「——碍事吗?」
「诶?」
「老,老身很碍事吗……?哈,哈哈,也是啊,让弟子饱尝酸楚的家伙待在这里也,只,只会碍眼……事到如今摆出师父架子也只会给人添麻烦……根本就没有,待在一起的资格……」
「等等,你到底在说什么?」
「但,但是老身会加油的!!不会让那种事再次发生,这次绝对会保护好你!!所以求你了,不要抛弃老身……!!」
「呜哦哦哦等等等等你说什么呢等会别哭好好说」
合法老身萝莉,我的师父——莉泽尔阿露缇也
「那么,前辈,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请尽管说!」
「不,也不用那么关照我……」
「不行,前辈必须静养。什么事都不做也没问题,全部都交给我吧!」
「就算你说全部……」
「全部就是全部。」
「……嗯?」
「需要什么东西吗?我会拿过来的请尽管说。无论多小的东西都可以,因为前辈的安全是最重要的。饭菜每天都由我来做,有什么想吃的要告诉我喔。还有,如果想去其他地方一定要叫上我们其中的一位,不能一个人用轮椅喔。后面没人推的话很危险,修女小姐这么说过。后面无论何时都会有人待在前辈身边。大家一起讨论过决定这么做,为了支持前辈,不管发生什么事,这次一定要保护好前辈。所以不要客气,尽管依靠我们。前辈总是想一个人努力,我很担心,绝对不会让前辈再有那样痛苦的经历了。不会再让前辈勉强自己。前辈什么都不用做,慢慢养好身体就可以。全部,全部交给我们,接下来我们会一直」
「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
队伍里容易慌张的抚子系最年少剑士——尤莉缇娅也
「沃尔卡。这附近的魔物,我差不多全都狩猎完了。」
「……抱歉,我没听清,你刚刚说啥?」
「? 这附近的魔物,我差不多全都狩猎完了。这样暂时就安全了。」
「……」
「我也,放心了一点点。」
「干得太过火了吧……」
「……我没能保护好你。反而被你保护,让你受了重伤。奶奶无数次教导我,这是我们的神明最为讨厌的罪行。伙伴的伤是部族的伤,救命之恩要用性命回报——这是规矩。所以我会把每一根头发、每一片骨头、每一滴血,乃至灵魂的一切都献给你。我已经决定了……要为你而死。」
「……………………」
褐色仆娘重战士——亚托莉也,感觉大家说的话做的事都微妙地,不,是明显变沉重了——
想想也很正常。伙伴在死亡深渊徘徊,最后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平安无事的一方究竟会有什么样的想法呢?正是因为这个世界危险的魔物横行,同伴才更会产生没能守护好的强烈罪恶感,且对于「当时自己要是这么做就好了」感到深深后悔。
假如我是被保护的一方,一定也会打从心底悔恨自身的无力。
也就是说大家也一样。看来在我去彼岸旅行期间,她们在这方面钻了牛角尖——
当然,我的胃也因为精神重量超负荷要穿孔了。
我从前世开始就是坚定的美好结局至上主义者,现在也没有变。坚决拒绝女孩子的眼眸里失去生气的发展。光是在动画或漫画里看就有够难受了,要是成为当事人,我的眼睛里也要失去生气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
这儿是暗黑幻想世界。作者是歪门邪道,我察觉了这件事。但这个世界的『我』毫无疑问是在这儿活了十七年的我,大家也是我无可替代的重要同伴。
队伍暗堕结局可不是开玩笑的。
不管怎样,得让大家重新振作起来。现在已经颠覆了原作,她们应该也有足够的资格去获取幸福的未来。不过是伙伴失去了单眼单脚,她们要是不能赶紧跨越障碍获得幸福我会很困扰的。
想到这里,接下来要做什么就很明显了。
这种暗堕展开,我绝对不会认可……!
——我坚决地下定决心倒是好。
「……好闲。」
但失去单眼单脚的重伤患者不可能立刻采取行动,我被迫在床上过起闲得慌的入院生活。
实际上我自己也记不太清自己是如何打倒〈摘命者〉的。回过神来我就躺在教会的床上,日子已经过去了十几天。
能活下来,就代表我成功完成了原作的『打倒方式』吗?但回想起来,脑子里也只有一片空白。在濒死状态下如字面意义一样拼死挣扎,似乎害我的身体放弃了当时的记忆。真的是,亏我能幸存啊。
我击败〈摘命者〉后耗尽力气,帮助我的好像是原作主人公。据说他不仅在现场迅速做了应急处理,还打碎贵重的转移辉石帮我们脱离迷宫,把我搬进了这间教会。
话说回来那个主人公基本上是情感不正常的狂战士,但有由于过去的经验在魔物相关的事情上绝对不会抛弃别人的设定来着。只对消灭魔物感兴趣的狂战士已经为了追求下一个猎物离开了这座城市。
不知道能够道谢的那一天会不会到来。
那么,关于这个世界的我——也就是冒险者『沃尔卡』。
原作的描写没一个留在我的记忆里。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有没有公布,甚至有可能是没有任何台词就退场的彻头彻尾的路人。为了凸显暗黑幻想的世界观,他或许是一开始就为死亡而生的角色。
脸还不差。眼神尖锐,看着有些冷淡,但若要评个好坏,是好。
说到底,这个世界到处都是俊男美女。以前我还只会想「异世界真厉害啊」,但现在察觉这里是漫画中的世界,我只能说是理所当然。那部漫画,就连猪一样的胖乎乎根性恶劣贵族换个角度看也能是帅哥,因为作者画路人也画得很精良。看来『沃尔卡』也是如此。
年纪轻轻,十七岁就几乎舍弃了少年般的稚气,相貌逐渐往成熟的精悍男子靠拢。身高也属于受惠的一方,我没怎么遇到过同年代比我要高的人。翘发很显眼的浓灰色头发长及背,在脖子附近扎成细细的一束随意放下。在这个异世界里,有相当多的男性这么绑头发。
性格就是……不会随意表露感情的冷淡男,就这样积极地描述吧。消极地讲是怎样就请各位自行领会。
属于A等级队伍〈银灰旅路〉的一员,担任剑士。战斗风格是居合,也就是『拔刀术』。以目光无法捕捉的神速拔剑,闪过几道细丝般的闪光,收刀的同时,敌人无计可施地毙命——这种只在创作中可能实现的极其幻想的拔刀术。
即便是在这个因为魔法可以实现超人战斗的幻想世界里,我习得这项技术也走过了犹如断崖绝壁的苦难之道。说到底,这个世界的剑术没有居合的概念,我只能靠脑中的印象自学修得极致,修行时代不知在死亡边缘走了多少次。
即便如此,我执着于这项技术的理由很简单,因为它帅。前世不管是动画、漫画还是游戏,每当我见到拔刀角色就为之醉心。所以,既然终归要在异世界开启第二次人生,那追求曾经一心向往的浪漫也不错。
不过——失去了单眼单脚,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还有就是,对了,队伍成员除了我全是女孩子,意外地处于类似后宫主人公的位置之类的。
当然,有这样的原作,不可能真是后宫。这样的队伍配置多半是那个邪道作者企图通过毁灭以女孩子为主的队伍来凄惨地展现黑暗的世界观。
队伍里只有女孩子也会有些不自然,所以就随便塞个男性进去切个四分五裂吧,差不多就这想法。
『沃尔卡』真的就是这种程度的角色。
不过这些事情都无所谓了。『沃尔卡』在原作究竟是怎样的角色并不重要,不管他是怎样的角色,他都是在这个世界活了十七年的我。在这里的是『我』,并非『沃尔卡』。
因为我已经颠覆了在当时本该死亡的命运。
「——呼哈——」
话说回来——我真的好闲。
虽说伤员闲也正常,但醒过来以后一直躺在床上实在令人郁闷。这个幻想世界里没有电视、手机之类的娱乐品,在房间里卧床不起就是闲得慌。
我现在作为重伤患者被收容在迷宫附近的城市〈路德〉的教会里。
〈圣导教会〉——名字字面上看起来挺庄严,不过简单想成兼具教会与病院功能的组织就好。与常见的幻想作品类似,这个世界的医疗也确立在魔法之上。这个地方以对神明的虔诚信仰为力量,一手承担国民的生老病死。
对冒险者来说,这儿也是每当战斗负伤都会受照顾的第二个家。在这个国家单提『教会』,指的就是〈圣导教会〉。
……好,去散个步吧。
伤都已经愈合,也没人要求我不许出病房半步。成天躺在床上身体都变僵硬了,这是必要的运动。
小时候我的人生都花在剑的修行上,害我现在不活动活动身体就浑身发痒。进一步要求的话,我还想空挥,可是师父啊——想着这些事,我试图下床。
「咕哦。」
摔倒了。并不是因为稍微失衡或头晕,我就像木棒倒地一般整个人摔在地上。
喂喂喂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一瞬间十分惊讶。
「……啊啊,这样啊。左脚……」
左脚没了嘛。我完全忘了。
我想辩解一下。不可思议的是,我现在几乎没有失去左脚的实感。没有沉浸在感伤中,也没有别过脸不正视现实,仅仅是事实,我有种左脚现在还长在身体上的感觉。
前世称呼这种症状,是叫『幻肢』来着?因此我在想事情的时候,还想跟以往一样动起身子——后面正如各位所见。
幸好房间里没其他人。要是被伙伴们看见我要羞死,她们估计也会脸色大变担心我。作为美好结局至上主义者,我不能再给大家的精神添加负担。
尤其是我的师父,我稍微摇摇晃晃或是看起来感觉伤口痛,她就会脸色苍白,眼泪汪汪地担心我——
「——沃尔卡!!」
银发少女冲进病房气势汹汹地大喊,好像重要的家人被挟为了人质一般。
一个词形容就是『魔女』。她头戴大得夸张的魔女三角帽,长袍仿佛关进了夜色,裙摆不到膝盖,打扮活力十足。仅有130出头的身高乍一看像小孩子在角色扮演,但剔透的银发与金眸的光辉又异于常人,怎么看都不像原作会立刻退场的路人角色。
「——」
「……啊,等等。这是那啥,我稍微摔了一跤。」
总之。
我倒在地板上深思,该如何向脸色逐渐苍白的师父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