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坦白。
我,街川庵,小学时曾经受到欺负。
这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妈妈当作漫画资料而买来的动物学术书上也有记载,就连海豚也会欺负同伴。
只因为感受到压力,就会恐吓、玩弄,偶尔还会杀害族群中弱小的个体。
人类也和海豚一样。
学校、职场、社群平台,甚至是在家庭中,有人为了发泄压力而攻击弱者的行为不是特别令人讶异的事。
因为如此,在我升上小学二年级的四月,我成了那样的弱者之一。
理由现在想起来非常单纯,因为我很胖。
身高明明比平均值还矮,体重却比平均值重上八公斤左右,这八公斤就如字面所述,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小二生活上。
同学从远方指着我大声嘲笑;一群人在男生厕所里殴打我的肚子;在我的课本上写大胖猪和肥嘟嘟不倒翁……诸如此类。
在欺负人的孩子们发泄压力下耗费每一天。
我没有向家人、老师或朋友求助吗?
就算是小孩也有自尊。
自己被欺负的事实既丢脸又可耻,都要流眼了,却没办法依赖理应能够依赖的人──这样的人在这个国家中多如繁星。
而且,「就算我坦白了,如果被欺负的情况也没办法解决呢」?
我切身体会过光是想到这点,就连晚上也睡不着觉的经历。
不过呢。
幸运的是,在小学三年级的冬天,他们对我的欺凌突然画上了句点。
就在成为欺凌者们的压力发泄窗口后,过了一年半。
讽刺的是我得到了压力型的小儿胃溃疡。
过了三周的住院生活。
直到这时,妈妈、爸爸还有妹妹才第一次发现我是受人欺负的目标。
班导向我爸妈保证说:「我不会让庵同学继续被欺负!」虽然我是小孩,但我心想着现实并没有那么天真,然后出院了。
由于生病,我的体重减轻了十公斤左右,但我仍怀着从未有过的沉重心情去上学。
过了一周,我发现了变化。
欺负人的孩子们没有叫我出去过。
什么嘛,原来老师很厉害,替我顺利说服了那些家伙!我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感谢班导,但我很快就发现是我错了。
「因为你瘦了啊。虽然你以前是我们的玩具,但欺负不是胖猪的家伙也不会开心,所以我们就放过你了!」
某天放学后。
欺凌者的团体首领顶着笑脸对我宣告,小学三年级的我终于察觉到了。
受到欺负的原因「只是因为我胖」──我察觉到了这个非常简单的事实。
很愚蠢,太过年幼的街川庵想都没想过。
只是和大家的外表有点不同。
因为这点小事,就受到那么「过分」的对待。
我一直以为是我的个性也有严重的缺陷。
所以当我领悟到现实的那一刻,明明胃溃疡已经痊愈了,我却很想吐。
现实就像周日播放的日常动画,毫不天真。人类会非常轻易地虐待同族,这是所有大人都知道的常识,比我受到欺负的事实还令人难以忍受。
而且我有个妹妹。
幸好她没有人出手欺负她,但要是有任何新契机,我又会遭到欺负,要是连妹妹都成为牺牲者的话……!
想到这里的我,立刻开始采取行动。
我打算结交很多朋友。
拥有愈多朋友,愈能成为抑止欺负的力量。小学三年级的街川庵虽然不知道「抑止力」这个困难的词汇,但他也许本能性地领悟到了。就像弱小的沙丁鱼为了保护自己,集结成庞大的鱼群一起游泳。
为了得到大家的喜欢,我每天都非常努力,想要尽量提升体能和读书的成绩,幸运的是我还有另一个武器。
察言观色的能力。
在一直观察欺凌者脸色的日子中,我透过别人的表情察觉到感情的能力明显提升了。
我将这个能力活用到最极致。
我去完成别人希望我做的事情,问出别人想提及的话题,营造出别人会感到舒服的气氛。
虽然我至今都不擅长和别人说话,但我努力让自己拥有社交能力。
重要的是笑容。
笑容能够卸下别人的戒心,是能有效缩短距离的武器。
所以我努力让自己比任何人还会笑。
升上国中之后,我想尽量提升沟通能力,便拜托妈妈让我代打工作的电子邮件,我记得也曾和大人交谈过。
更重要的是不可以驼背,说话语速不能太快,要看着对方的眼睛,清楚地说话。发蜡的涂抹方式是YouTube教我的,最近网路上有很多价格普通,但CP值很高的衣服。我也挤出勇气,去了发廊。
为了整顿外表,我也尽了很大的努力。
然后时光流逝──街川庵进入位于神奈川县,偏差值偏高的私立绫坂高中就读。
经过锻炼的笑容让我知名度大增,加入一年A班的一军。
我已经不会被当成欺负的目标了。
拜训练出来的沟通能力所赐,我也有很多朋友。
从旁人眼中看来,每天都过得很快乐。
可是──「我在学校里没有真正能够敞开心房的朋友」。
因为我戴着速成的笑容(面具),看表情分析对方的愿望,养成了配合他人的恶习。
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对独来独往的铃原绮奈这个人抱持着强烈的兴趣吧。
而且不知为何,「我好像不是第一次见到她」。
有种在很久以前,我们就交谈过的熟悉感。
「铃原很酷又很帅呢。」
「啊?你喜欢那种独来独往的人吗!」
「她是模特儿般的美人啊~~但她一点都不和善,所以不列入恋爱对象。」
「听说这种女人笑起来会更可爱!」
「哈哈哈!不要逗我笑!没有任何人看过孤僻辣妹的笑容啊!」
班上同学们好像是这么评论她的。
和不管对谁都露出笑脸的街川庵是完全相反的学生。
她绝对不成群结队,在高中这个大水槽中独自游泳的孤傲少女。
「『呵呵』。」
不过只有那么一次,我曾看过铃原同学的笑容。
某天的休息时间,在教室里最靠近窗边的座位。
凝视着手机萤幕的她稍微弯起了嘴角。
「你在和朋友传讯息吗?」
「……和你没有关系。」
由于太过冲击,我忍不住向她问到,而得到的是一如往常的冷淡回应。
不过,令人讶异的是我没有觉得不开心。
铃原同学说不定也有朋友。
光是和对方说话就会忍不住露出笑容,能如此敞开心胸的对象。
这么一想,我有种强烈的共鸣。
因为我也有很相似的朋友,我正好在用私讯和他聊宅宅话题。
灰毛虎斑猫大大。
「他」是我无须从表情看出感情的宅宅网友。
对街川庵来说,是唯一能够敞开内心的好友。
虽然即将和他同住,但我反而非常开心。
如果是曾经敞开内心的对象,在现实中见面也肯定没问题的。
我们能够一直都是好朋友。
我曾这样心想──
「对不起,在现实中,我希望你尽量不要找我说话。」
从新姬之丘车站步行十五分。
来到我家十层楼高的公寓七楼,房子是三房一厅附厨房的格局,此刻我们坐在客餐厅。
在餐桌旁,铃原同学对我这么说:
「你让我借住,我却这么说真的很抱歉。我并不是讨厌街川同学,我只是……不擅长在现实中与人相处……」
真的非常抱歉。她说。
她非常愧疚地深深低下头。
「不,该道歉的是我。抱歉,我不够细心。」
虽然对她唐突的宣告感到惊讶,但我也同时思考。
『因为我是打从心底相信IORI。』
在车站时,她曾这么对我说过,但灰毛虎斑猫大大很怕生。
──和同年纪的男生在一个屋檐下相处,果然还是太难了。
实际来到我家之后,她或许重新考虑过了。
是那样吗?还是说──
「你有帮我准备我的房间吧?你在家时,我会尽可能不走出那个房间。」
「你要窝在房间里吗?」
「这么做就能减少接触了。过一个月之后,我就会离开这个家,绝对会。之后我们就回到原本的关系吧。」
「我知道了,如果你如此希望的话。」
我点点头之后,向她介绍了家里。
厨房、厕所、更衣室和浴室。
我为铃原同学准备了约六张榻榻米大的房间。
我们两个人一起把快递寄来的铃原同学个人物品搬进那间房间,在我把公寓的备用钥匙交给她之后。
「那就这样了。」
成为室友的同班同学消失在房间中。
和宅宅朋友的同住生活。
一起吃饭。
一起看动画首播,一边讨论感想。
在起居室玩游戏到深夜。
促膝讨论漫画……
「我原本很期待能度过那样的生活,但这也没办法吧。」
我的房间位于铃原同学的房间隔壁。
我躺在床上,用隔壁听不到的音量低喃道。
这样的话,就不可能实现愿望清单上的「和IORI吃饭!」了。
甚至是「和IORI一起睡觉!」……嗯,想都不用想,就是不可能。
(灰毛虎斑猫大大不是同性。)
她是个十五岁的女孩子。
如果这是虚构小说,大多从同住第一天起,主角和女主角互相接触的步调会迅速发展,但在现实里,几乎很少能随着自己的心意缩短和他人的距离。
「而且,应该不只是因为怕生吧。」
以我身为好朋友的直觉,我觉得她突然改变态度还有其他理由。
(虽然我心里有底,但还是不要深入探究吧。)
同住生活似乎会比我想像的更加乏味,不过如果好朋友能舒适地过生活,那正如我所愿。
没问题。
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
可是,仅仅四天后。
问题发生了。
【我感冒了,今天不去学校喔。】
时间是七点二十八分。
我在名为「松冈组」的LINE群组输入讯息。
刚打完,创建群组的松冈充哉立刻回覆讯息。
【唔喔!真的假的!你没事吧,庵?】
【还可以。】
【最近正在流行很可怕的感冒,庵同学,你要保重!等你好了,我们再去室内游乐运动场玩吧!】
【好好休息,街川。需要什么帮忙的话,随时告诉我们。】
群组里的其他成员也传了讯息。
谢谢你们的关心!我这样回覆之后。
【放学后,我去探望你吧?你一个人住,我会担心。】
「妹妹」个人传来了讯息。
【我没事,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真的吗?以庵的个性来说,是在硬撑吧?】
不愧是我妹,真敏锐。
今天早上因为袭向全身的寒意,我在五点时醒了过来。
为了不吵醒隔壁房间的铃原同学,我安静地测量体温,三十七点八度。
喉咙像火烧一样痛,倦怠感让我难以行动。
【没事没事!我的症状非常轻微!】
我假装是轻症。
要是让她来探望我,妹妹就得向社团请假了,何况我也不想将感冒传染给她。
(去看医生、拿完药就回家睡觉吧。)
我活动着像铅一样重的身体,换上外出服时,走廊上传来脚步声。
「是铃原同学吗?」
她差不多该去学校了吧。
我刚刚用私讯告诉过她:【抱歉,我好像感冒了,没办法做早饭。】
(我有跟她说厨房的壁橱里有原本要当早餐的可颂,她应该吃了。)
即使在现实中不会对话,但我们依然会互传私讯。
虽然没有围坐在同一张餐桌吃饭,但我会把做好的料理放在她的房门前,她会拿进房间,吃得精光。
沐浴方面,铃原同学会在洗完澡之后更换热水,之后换我洗澡。
洗衣方面,除了铃原同学的贴身衣物之外,其他都由我负责。
生活费和餐费一人一半。
偶尔她会帮我画我想要的二次元角色的图,以作为做家事的报酬(神绘师画的新图让我无比开心)。
当然早上走出家门的时间会错开,不会一起上下学。
这就是我们的日常。
(如果是漫画作品,一旦感冒,室友就会帮忙照顾病人吧。)
但唯独我和铃原同学不可能。
「算了,没问题的。」
虽然自从三个月前我开始独居后,这是我第一次感冒,但总会有办法的。
「呜……」
大约四小时后,我发现这种想法是错的。
就在从走路需要二十分钟的医院回到公寓之后。
「……三十八点四度?」
体温计将残酷的现实砸向我。
虽然我躺在床上,但头痛得睡不着。
而且我也完全没有食欲。
幸好没有反胃。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手机收到【你的身体还好吗?】这则私讯。
传来讯息的人是灰毛虎斑猫大大。
「现在是午休吗?」
时间是十二点三十五分。
我能够想像到在学生餐厅一个人吃着午餐,一边看手机的铃原同学。
她现在是什么表情呢?
是一如往常的淡漠扑克脸?
还是为好朋友感到担心,不安地皱着眉头?
(前提是她担心我的话。)
要是我坦白跟她说我很不舒服,她放学后会来照顾我吗……呃,不能依赖怕生的她吧。
【抱歉让您担心了,我意外地有精神!】
为了挥去如同字面,因发烧而产生的幻想,我强撑起精神传出私讯。
这样就不会让她担心我才对。
不过──
「真伤脑筋呢。」
一个人在家睡觉比我想得还要寂寞。
身为少女漫画家的妈妈是在家工作。
当我感冒时,她都会照顾我。
「……睡吧。」
我只能相信刚刚吃下的药会发挥效用了。
这么想着的我,强迫自己闭上眼。
&
啊,太好了,睡得着。
会察觉到这件事是因为我的意识处于梦中。
「好,上传完毕。」
梦中的我是国中三年级。
是我以IORI为名,第一次将小说上传到网路上那天的记忆。
我会开始写小说,是想放松一下心情。
为了不被欺负,我每天制造朋友并进行量产,扩大交友关系。
(现在想起来,我应该是有点累了吧。)
当我思考有没有什么能够热衷的兴趣时,想到的是创作故事。
应该是受到妈妈的影响吧。
起初我用「伊欧利」这个名字画漫画、传到网路上,但我的画图才能糟到令人绝望,稍微被洗版,留了负评。
我受到一个读者的鼓励,试着重新振作,转换方向到小说。
(既然要写,我想让读者看得开心。)
因为如此,我的小说处女作写了当时流行的反派大小姐。
不只是小说类别,角色设定、文风、故事构成,我也分析、考察、研究了几套流行的作品。
或许是拜此所赐,我写的小说在投稿网站的排行榜上得到了不错的排名。
自己的努力获得了回报,读者也乐在其中,我记得我那时非常开心。
接着,发生了更让我开心的事情。
【我非常喜欢IORI大大的作品!仅仅透过阅读,内心就被打动了!】
我用作家帐号追踪了我喜欢的绘师推特后,随着对方回追,也收到了私聊讯息。
用户名称是灰毛虎斑猫。
她的推特头像如同她的用户名称,是只条纹图案的Q版猫咪。
没有从事商业活动,却拥有五十万名追踪者的神绘师。
她画的图宛如大海。
有着彷如碧蓝水面,闪耀着光辉的透明感,只是看着就会被深深吸进去。
彷佛白色波浪大胆且纤细的笔触,画出来的角色让人为之着迷。
而且,温柔的画风有如能包容一切的大海,掳获了我的心。
(对于致命地不擅长画图的我来说,是宛如神明,是不同次元的存在。)
那样的人竟然来连系我。
「不会吧,真的假的?」
我用私讯回覆:【谢谢!我也非常喜欢灰毛虎斑猫大大的图!光是看到就非常感动!】虽然我这样回覆,却没有实感。
对方是不输职业画家的超人气创作者。
她会称赞我,肯定是场面话……我原本这么想,但她传来了大约七千字的小说感想,让我吃了一惊。
从这之后,我们开始交流。
知道我们同年纪,同样住在神奈川后,我们意气相投。每天晚上大聊宅宅话题,在网路游戏世界中加深交情,甚至──
【喂,IORI?如果可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制作漫画呢?】
认识三个月后。
灰毛虎斑猫大大提出了邀请。
【我和IORI的话,肯定能够创作出很出色的作品!】
【我很开心您邀请我,只是由我来当你的搭档够格吗?】
【当然啦!因为你能够写出这么有趣的小说啊!当我寻求建议时,你总是给我直白且温和的意见,帮了我很大的忙!】
大概是好友天真无邪的话让我很开心,当我回过神时,我好像已经同意要制作漫画了。
要画成漫画的是我的小说处女作,反派大小姐的故事。
我将小说改编成漫画剧本,由灰毛虎斑猫大大担任作画。
或许是托神绘师力量的福,完成的第一话一在网路上公开,立刻就被疯狂转发,令人不敢置信……
【灰毛虎斑猫老师可以和别的作家合作啊!】
【这个IORI的剧本感觉只是模仿流行,很无聊!】
【这家伙只是想受到吹捧吧,才会选择网路上大家喜欢看的类型。】
对IORI的负评也暴增。
「不过,这是当然的吧。」
拿画图和小说相比,就像把海与山的美拿来比较一样荒谬。
不过我和灰毛虎斑猫大大的实力有明显的落差。
我想让许多读者看我的作品,挑选了流行的类别也是事实。
以追踪者人数来说,灰毛虎斑猫大大也大概是我的五十倍。
所以我不必要为了这点小事生气……我对自己这么说,但还是有影响。
我可以把以前写的小说,改编成漫画用的剧本。
但是,我没办法写出新的小说了。
典型的瓶颈期。
我和朋友说了这件事后,她说:
【大家都不明白IORI你的才能!IORI的小说是世界上最有趣的作品!明明是不可以被埋没的人才啊!】
【可是,我的剧本是瞄准流行的类别而写的也是事实。】
【我知道!可是!】
IORI的故事还是一样非常有趣啊!她说。
她单纯真挚地鼓励我。
【专业的创作者经常这么说吧?不要拘泥于流行,要创造出有自己个性的作品。当然,这个意见也有道理。】
【我也是这么认为。】
【可是,我觉得写出跟流行的作品没有任何不好。虽然要发现自己的特色很困难,但研究流行,然后创造也一样辛苦啊。】
多么合我心意的话啊。
好友的创作理论让我有强烈的同感。
【我明白的,IORI为了写小说,读了很多漫画和轻小说做研究。】
【可是,在网路上我被写成『只是想受到吹捧而已』。】
【想受到吹捧有什么错?】
【什么?】
【你以为我这个灰毛虎斑猫是想受到吹捧,才画漫画的吗────!正是如此没错!我就是想在网路世界获得赞赏,每天会画图六个小时以上!】
【请不要恶搞露伴老师的名言,只是,我明白那种心情。作品被到处转发有种快感呢。】
人类会下意识地喜欢被别人称赞。我记得妈妈工作室里的心理学书籍上写着这一点。
花好几周的时间创作而成的作品能够获得称赞,想得到肯定的欲求会得到满足。
作品会被到处转发,也代表娱乐了许多读者。
将这件事实当成创作动机没有任何错。
而且──
【重要的不是创作作品的动机!而是作品是否有趣,能否感动人心!】
【──我们真的很合得来呢。要说这一点,灰毛虎斑猫大大的漫画毫无疑问很有趣。】
【IORI的小说也一样喔!你的小说和流行无关,非常有趣!角色闪耀着光芒,读起来会让人感到雀跃!所以你不用在意那些黑粉的意见~~!】
【……对不起,您明明这么支持我,现在的我却──】
【啊!我说了很像在催促你的话,抱歉!你不用勉强自己写新作喔,我们的关系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改变的!】
【为什么您能说得这么坚定……】
【因为我最喜欢IORI写的小说了!在现实中觉得难受的时候,我读过你的作品,获得了救赎!你不是只加进了流行元素!你的故事有着赋予读者勇气的力量!那就是你的作家特质!】
这句话。
拯救了十四岁街川庵的心。
我告诉自己「不需要为了这点小事生气」,但其实因为受到负面批评,深深地受到伤害了。
小学时受到欺负的心理创伤又重新浮现。
【真的很谢谢您,听到您这么说,我得到了救赎。】
【哎嘿嘿,真令人害羞~】
【那来说些让您更害羞的话吧?灰毛虎斑猫大大对我来说,就像是英雄一样。】
【你在说什么啊?「对我来说」──】
【对您来说?】
【没事,什么都没有!制作漫画虽然很辛苦,但你可以尽管依赖我喔!当IORI有难的时候,我绝对会帮助你的!】
好友的话在我听来,就像是英雄的声音。
虽然我至今还无法脱离瓶颈期,但我得到了很大的勇气。
(只是。)
从那之后过了不久,我就开始隐约感觉到。
好友会固执地在网路世界中追求肯定的理由。
那是因为──
&
门被敲响的声音让我醒了过来。
「……几点了?」
我想要看放在枕边的手机确认时间,但画面没亮起。
没电了。
(我忘记充电了……)
明明从医院回来时,手机就快没电了。
也许是因为发烧,我的头脑没有办法那么灵活地思考。
多亏药生效了,我的头痛稍微缓解了,但高烧和倦怠感依然健在。
我看向壁钟,时间是下午三点十八分。
「街川同学!」
「咦!」我忍不住喊出声。
从门外传来的是铃原同学的声音。
「为什么你会在家?」
我用摇晃不稳的脚步走到门前。
明明还没到放学时间。
「太好了,你没事。」
从门的另一边传来松一口气的声音。
「我假装生病,提早回来了。」
「咦!为什么?」
「我传私讯给你,你完全不读,我打了好几通电话,你也没接,我担心你是不是昏倒了。」
「──抱歉,让你担心了。」
我的内心满是愧疚和难为情。
明明我不想给她添麻烦的。
竟然让怕生的她,为我打破了在现实中不要接触的这条规则。
「我的手机没电了,所以无法回讯息,但我的身体没问题喔。」
「请你不要说谎。」
她一口咬定道。
「你的声音很沙哑,应该在发高烧吧?」
「没那回事──」
「总是很聪明的你应该会马上发现的才对。用沙哑的声音说话,会被看穿身体不舒服。」
这是理智又聪明的推断。
数小时前的「我意外地有精神!」那句谎言,非常简单地被看穿了。
「街川同学。」
可是,铃原同学没有对欺骗自己的对象动怒,而是用认真的口吻说:
「你吃午饭了吗?」
「呃,还没。」
「你会饿吗?」
「有一点。」
大概是药生效了,我的食欲稍微恢复了。
「我知道了,请你在床上等我。」
我马上听见室友跑过走廊的声音。
之后过了三十分钟左右。
「让你久等了。」
像在搬什么重物,十分缓慢的脚步声传来后,铃原同学再次隔着门向我说话。
「那个……『我可以进去吗』?我把饭菜端来了,我搬到床边。」
一连串惊吓。
怕生的铃原同学为了我下厨煮饭。
而且还说要进来我房间。
「谢谢你,你放在房门前就好,我会去拿的。」
「你走路摇摇晃晃的,要是打翻了,我会很困扰。所以请你待在床上。」
我觉得她有点担心过头了,但我无法反驳。
(害铃原同学担心的是我。)
而且,可能是感冒让我的身心灵都很脆弱,铃原同学愿意为我费心让我感到非常温暖。
「我知道了,你可以进来喔。」
「打扰了。」
当我看见带着有些紧张的表情走进房间的铃原同学,那一刻连我都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天蓝色的围裙。
大概是准备料理时穿的吧,铃原同学将一直放在厨房、街川庵爱用的围裙套在制服的纯白衬衫外。
「怎么了吗?」
「啊……没事,我想说你穿着围裙。」
「抱歉,我擅自借来穿了。」
「不用在意。」
我撑起笑容回答她。
同年纪的女生穿着围裙的样子,我在烹饪课中看过了好几次,但还是莫名地紧张。
「我煮了杂烩粥。」
铃原同学拿着托盘走来。
托盘上放着五百毫升的宝特瓶装运动饮料。
而且盛装在大碗中的是撒着葱花,加了鸡肉的鸡蛋杂烩粥。
因为鼻塞,我闻不到味道,但或许是身体想要能量,光是看到这幅景象就涌上食欲。
「谢谢你,照顾我这个病人。」
我拿起装着杂烩粥的大碗后,用汤匙把粥送到嘴里。
「──嗯,很好吃。」
带有高汤香气的粥和鸡肉的甘甜在舌头上扩散开来。
清脆的葱花口感也很好。
再加上鸡蛋的温和滋味,让口腔里非常幸福。
闻不到味道真是可惜。
温暖的杂烩粥如同文字所述,温暖了我的身体。
「谢谢你帮我煮粥。」
我道谢后,坐在床边的铃原同学很愧疚地低下了头。
「……对不起。」
「你为什么要道歉?」
「虽然我刚才说得好像是自己煮的,但那其实是即食调理包,我只是刚才到附近的超市买回来而已……冷静想想,我也不需要穿围裙……」
「我完全不介意喔。」
「……真的吗?」
「当然,你太小看即食调理包了。虽然我平常不会吃,但非常好吃喔。而且把即食调理包加热也算烹饪了吧?」
「是这样吗?」
「嗯,而且你努力为我做这件事的心意,就是最棒的调味料。」
我再次用汤匙吃起杂烩粥,她美丽的脸庞转眼间就泛红了……不对。
我刚刚说得太直接了吧?
感觉会被问「你发烧了吗?」,但我是真的发烧了,所以也无可厚非吧。
「还有,如果可以,请你也吃这个。」
为了掩饰脸红,铃原同学把右手伸进围裙的口袋。
「如果你还吃得下,请你吃这个。」
她拿出来的是装在小小塑胶容器里的点心,和银色的汤匙。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果冻。
「布丁?」
「感冒时就要吃布丁。」
「我第一次听说。」
「布丁是蛋白质的集合体,原料是蛋、砂糖、牛奶,所以能量意外地丰富。吃起来也很滑嫩,所以在喉咙痛时,也比较容易入口喔。」
就像是网路上便利小知识的解说。
「不过,这是我刚刚查到的知识就是了。」
真的就是网路小知识啊。
(进到男生的房间,她果然很紧张吧。)
铃原同学或许是在用她的方式,想要延续对话。
和她在学校独来独往的冷漠态度完全相反的勇敢模样,还有特地为了我查资料的努力,让我觉得她可爱得不得了。
「你在笑什么?」
我不只是感受到,似乎还表现在脸上了。
铃原同学冷眼瞪了我一眼,所以我试图蒙混过去。
「我不是在笑网路知识喔。我是觉得刚才的铃原同学很像猫型机器人。」
「什么?」
「你从口袋中拿出了能帮助我的道具。噔噔噔──!」
「才没有出现那种二十二世纪的背景音乐,而且与其说是猫,应该是熊吧?我都闯入了你的地盘。」
「厨房确实是我的管辖地区。」
「我侵略了街川家的厨房。」
「听起来真是吓人。」
「微波炉很拼命抵抗喔。当在我热杂烩粥时,它发出了『叮──!』一声,不像人类的惨叫声。」
「它本来就不是人,而且那只是运转声而已吧?」
我吐槽完,铃原同学就说了句「说得也是呢」,微微勾起嘴角。
多亏了这段对话,她的紧张似乎稍微缓解了。
我的胸口莫名地温暖起来。
这肯定不是因为发烧,也不是因为吃了杂烩粥的关系。
人生中第三次的铃原笑容,大概侵略了我内心某个柔软的部分吧。
(不过,真是奇怪。)
我为什么觉得那么「怀念」呢?
戴着耳机、有着明亮发色,打扮得像辣妹的女孩。
在学校第一次见面时,我就有这种感觉,我好像在更早之前就认识铃原同学了──
「啊!」
当我沉思时,铃原同学似乎想起了什么。
「虽然很晚才说,但抱歉,我进你的房间了。」
「没关系,只要你觉得不介意就没问题──」
「不可以这样。」
有点难以启齿的铃原同学低下头。
「就算是为了照顾你,进入『有恋人的男生』的寝室实在很不好。」
「啊?」
「你虽然说你还没谈过恋爱,但来到这个家之后,我想起来了,我曾经听说过『街川同学和我们班的堀内小鸟同学正在交往』这种传闻。」
啊,果然没错。
这个大概就是铃原同学拒绝与街川庵接触的理由。
她被称为孤僻辣妹,没有朋友。
我还以为她也许不知道我和小鸟的传闻──
「不是,我和小鸟的感情的确很好,但我们没有在交往喔。」
「真的吗?」
「你想,之前我在私讯中有说过吧?我有一个『双胞胎妹妹』。」
「咦──」
以纤长睫毛框起的澄澈双眼惊愕地睁大。
对,因为是好友,我才对她坦白。
我爸妈在我小学六年级时离婚了。
我有一个由父亲扶养的妹妹。
「难道堀内同学是……」
「她是我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因为父母离婚,所以姓氏不同。」
「在学校你没有说过这种事对吧?」
「决定要读同一所高中的时候,我和小鸟讨论过,要顶着『父母离婚后姓氏不同的兄妹』的称号度过高中生活有点沉重,所以将我们是双胞胎这件事当成秘密。」
「那么,你们会那么要好是因为……」
「因为她是我有血缘关系的妹妹。」
「……抱歉,我硬是问出了你当成秘密的事情。」
「不要紧啦,我非常相信你,你不是会到处散播朋友秘密的人。」
因为感冒的关系,我的判断力似乎也变弱了。
又不小心说出非常直白的发言。
「……谢谢你。」
铃原同学的脸稍微染上淡粉色……啊啊。
虽然有点晚才意识到,但我现在有种灰毛虎斑猫大大不是同性的实感。
害羞到这种地步的室友十分惹人怜爱。
「话说,餐点的费用之后你再算给我?」
我想要掩饰害羞而转移话题,铃原同学摇了摇头。
「不用了。」
「可是……」
「因为你每天都招待我吃美味的饭菜。」
「我们说好餐费要平分了吧?」
「你把备份钥匙给了孤零零的我,我想表达谢意。」
「可是我害你打破了在现实中不接触的约定……啊,那个约定已经可以作废了吗?你知道小鸟不是我的恋人了,而且我们难得同住,现实中也好好相处会比较──」
说到这里时,我感到后悔。
铃原同学会和我保持距离,并不只是因为小鸟的事。
是因为她生性怕生……可恶。
(看样子,烧完全没退啊。)
我太迟钝了。
阳光宅男的生命线──沟通能力失踪了。
「抱歉,我刚刚说话不经大脑,好像没办法像平常一样。」
真丢脸呢。我苦笑道。
将名为笑容的润滑油倒入尴尬的交谈中。
已经完全娴熟的人型笑容制造机的动作。
「『你不必勉强自己挤出笑容喔』。」
可是。
好友的锐利指摘让我的笑容面具冻结了。
「街川同学,从我进来这个房间起,你就一直露出很开朗的表情。」
「那是因为你愿意照顾我,我很开心啊。」
「不只是那样。你为了让怕生的我放松下来,明明因为发烧很难受,却仍还是努力表现得很开朗对吧?」
谢谢你。她温柔地对我微笑。
(啊,是这样啊。)
铃原同学……不对,灰毛虎斑猫大大她都明白。
小学时我受到欺负的事。
因为那件事,我很擅长装出笑容的事情。
『我该怎么做,才能像IORI一样善于交际呢?』
在私讯中她这样问我时,我终于忍不住对她坦白了。
当时也没想到她的真面目是我的同班同学。
「对于刚刚说的话,你也不需要道歉。」
铃原同学愧疚地沉下脸色。
「没办法在现实中和你好好相处,是我的错。」
「你不要怪自己啦,怕生完全不是坏事啊。」
「不是,理由不只是怕生而已。虽然很没出息……」
呼。
像要稳定心情,她再次深深吐出一口气后说:
「我不想被街川同学讨厌。」
像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可耻般,她小声地说道:
「其实在开始同住以前,我读了很多的书。」
「那个是……」
「是和别人同住前需要做的心理准备之类的书,里面有写到『再怎么亲近的人,住在一起之后也会变得感情不睦』。」
「啊,我觉得那也有道理。」
住在一起之后,一起度过的时间愈多,愈了解对方。
不管是优点,或是缺点。
比分开生活的时候更加明显。
最后也会不经意地看到自己不喜欢的面貌。
「结婚前的情侣同居之后吵架、分手这种事也常常听到……呃,等等,该不会……」
「街川同学推测得没错。刚刚我也说过,我不想要被你讨厌,所以──」
「『避免在现实中的接触』?」
只要有一方窝在房间里,发觉彼此不喜欢的部分的危险性会显著地减少。
可是……
「你觉得『就算不做到这种地步也行』对吧?你感到傻眼也没办法,只不过……」
现实中的我是个非常惹人厌的人。铃原同学喃喃说道。
她的眼中泛着微微的黑暗。
「有沟通障碍、孤僻、独来独往,这就是我。我觉得现实中的人际关系很烦人,所以至今一直在躲避他人。」
「等等,那是──」
我知道她会变成这样的理由。
没错,就像我向她坦白过我受到欺负的事,「她也曾向我坦白过往事」。
那天,我询问好友为什么在国中这么年幼的年纪独居的事。
【其实我被老家断绝关系了。】
她和过去一起同住的监护人关系不好,对方似乎就帮她找了不同于老家,另一栋高楼公寓的其中一间房子。
──我们会给你生活费,也帮你租了一间好房子,没问题吧?
我听说,她收到那种不管怎么想都很有问题的通知。
我没有更仔细追问,但她会不擅长建立人际关系的原因,也跟家庭环境有关系吧?
既然如此──
「你没有错,对我来说,你是我完全不讨厌的人喔。」
我编织话语,一心只想安慰好友。
「不对。」
可是,我的想法没有传递到她心里。
铃原同学眼中的黑暗没有消失。
「我有些讨人厌的部分,连我自己都非常想要消除。对我来说,你是一个特别的存在。你是一起制作漫画的伙伴,拥有共同兴趣的宅宅朋友,无话不谈的『唯一一个好友』。」
「这些没有错吧?」
「不过,我一直有所误会。就像你对我来说是特别的,『对你来说,我会不会也是特别的存在呢?』我曾擅自这么想。」
「……」
「我听你说过你因为小时候遭受欺负,用伪装的笑容度过学校生活的事,所以我没想过你是现实中有很多朋友的类型。」
「──!」
是这样吗?
铃原同学曾以为IORI在现实中不擅长建立人际关系。
和自己一样。
可是,实际上──
「现实中的你……和我所想的类型完全相反。」
铃原同学眼中的黑暗更加深了。
「街川同学是在学校中有很多朋友的胜利组。然后,从你的眼中看来……我也不过是众多朋友中的其中一人。」
看着那份黑暗,我就快被吸入其中。
「我……不像你的朋友们,是那样开朗的人,还被家人舍弃了……」
简直就像漂浮在宇宙中,连光都会吸进去的黑洞。
「当我察觉到这件事的时候,我非常反感……并非只有我是街川同学的特别存在。当我体认到你还有许多朋友的时候,我甚至嫉妒起你的朋友。现实的人际关系让我感到更加厌烦。」
「铃原同学……」
「不过,我真正讨厌的是……『这么心想的我自己』。我自己也明白,现在的铃原绮奈非常丑陋,会想些自私的小事,是最差劲的人,所以──」
「为了让我不领悟到这个事实,你才和现实的我保持距离吗?」
铃原同学缓慢但确实地点点头。
「因为我唯独不想被街川同学……被IORI讨厌,我不想被你看到自己讨人厌的部分。不再同住之后,我也想和你当朋友。」
「……!」
我的感觉很糟。
或许是与她说话,尝试运转头脑,我的体温烧得更高了。
可是在街川庵心里点燃的唯一一个澎湃情感,拉住了我几乎模糊的意识。
(──到底是谁,害铃原同学变成这样的?)
我紧握拳头,甚至快要渗出血来。
现在的她看起来非常没有自信。
她说她讨厌自己。
不想爱自己。
害怕这样的自己会被身为好友的我讨厌。
她的自我肯定感太低了。
不过,这是我从以前就从她身上感觉到的事。
铃原同学很固执地要画图,在网路上得到肯定。
(难不成,那是受到家庭问题的影响吗?)
我为了研究小说而读过的学术书籍上,好像有写到。
最能培养小孩自我肯定感的是父母。
有一种说法是,小时候愈经常被父母称赞的小孩,愈能成长为自我肯定感高的人。
──做得很好!
──你下次也能顺利完成的!
听旁人浇灌温柔的话语,就会自然而然地对自己抱持着自信。
相反地。
──为什么你连这种小事都做不好?
──反正你都会失败,不用再努力啦。
如果总是沐浴在否定的话语之下,就没办法培养起小孩的自我肯定感。
会变得对自己没有自信。
要是铃原同学是「这样」。
她可能是下意识地借由在网路上被不特定多数的人称赞,来取得得到肯定的欲求。
为了弥补本来该由父母给予的东西。
这样的话──
(现在的她,需要的是别人给予肯定。)
我该靠近的不是身为神绘师的灰毛虎斑猫大大。
而是她说的孤僻边缘人,「现实中的铃原绮奈」。
现在能够做到这件事的,只有我。
「铃原同学对我来说,是无人可比的特别存在喔。」
判断完的瞬间,我立刻展开行动。
「谢谢你,为了和我当朋友而付诸行动。看到你愿意为我费心,我非常开心喔。」
首先要肯定她的行动。
然后表现出共鸣。
「我非常理解因为第一次同住生活感到的不安。你就放心吧?就算看见你讨人厌的部分,我也不可能会讨厌你的啊。」
──「快运转」。
就算现在遭受病毒侵袭,至今为止我也写过好几个故事吧?
运转头脑来创作吧。
创作出能够打动好友内心的话语。
「我的朋友确实很多,不过,那是遭受欺负的结果。因为我觉得,只要我露出友善的笑缩短距离,察言观色后行动,像这样结交到很多朋友,我就不会被当成欺负的目标了。」
当然,大家都是我重要的朋友。
和他们在一起很开心。
我想和他们分享高中生活,这份相同的时间。
不过──
「『能像你这样让我敞开内心的朋友,只有你一人』,因为我没有告诉大家我是网路作家,能倾诉创作烦恼的人只有你而已。即使受到诽谤中伤,我也能继续创作,也是因为有灰毛虎斑猫大大在啊。」
对我来说,遭到黑粉批评是让我想起过去欺凌创伤的导火线。
不过,铃原同学守护了我。
「网路上的我……灰毛虎斑猫确实曾帮助过你!不过现实中的我是个讨人厌的人,连和你接触都感到害怕……!」
可是,和网路上充满自信的姿态完全相反,现实中的铃原同学让人觉得非常没有自信。
果然是自我肯定感太低了吧。
然后铃原同学非常讨厌这样的自己。
「既然这样,『要不要试着慢慢改变呢』?」
我想凑近烦恼的好友,想支持她,想帮助她。
我已经踏出了一步。
「如果你讨厌自己,那只要一点一点地改变就好了喔。铃原同学,你说过和现实的朋友拥抱是你的梦想对吧?」
「……」
「你其实一直很憧憬和现实的朋友……建立起关系不是吗?你一直想改变自己吧?那么就要抱持着自信,让自己能结交到我以外的现实朋友。」
我绝对不是要她变成胜利组。
不用彻底拒绝现在的自己。
(至少我希望她变得能说出喜欢自己,能够和其他人建立关系。)
那就是所谓的肯定自己。
爱自己。
「那怎么可能!如果能改变,我也想改变啊……!」
「要付诸行动不简单喔。」
「对吧?我怎么可能办得──」
「不过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喔。因为我也是改变了自己的其中一人。」
「……唔!」
「我不想再遭受欺负,拼命地改变不擅长社交的自己。我觉得自己非常清楚要改变自己的难度。正因为如此,我想我能够成为你的力量。」
「街川同学……」
「今天你不惜装病也要来照顾我,我非常开心,心里非常温暖。不只在网路上,你在现实中也很温柔。只要能将你的温柔传达给大家,朋友也会增加的喔。」
「为什么,你愿意对我这种人说到这种地步呢……」
「因为对象是铃原同学啊。当然,你不用勉强自己,我绝对不会强迫你。只是,如果你想要改变自己,我会全力帮助你。」
【当IORI有难的时候,我绝对会帮助你的!】
我崇拜的神绘师,对我说了那句话。
不知道那是多大的救赎。
(只是,今天最好不要再聊下去。)
我不确定发烧的脑袋能够冷静运转到什么时候。
可是──在结束对话之前,我有一件想做的事情。
为此,我故意竖起了食指。
「只有一件事,是再怎么努力都做不到的事。」
「咦……做不到的事,是吗?」
「对。」
我深深地点了个头,用认真的声音说:
「那就是和班上的人聊色情游戏的话题。不管再怎么改变自己,只有这点做不到。我能够做出这么羞耻的事情的好友,只有铃原同学。」
我认真的表情一变,用今天最灿烂的笑容这么说道。
这时,像是受到我的笑容牵引,铃原同学也勾起了嘴角。
「什么啊。」
她嘻嘻笑着,晃动华丽的秀发,对我微笑。
「我是你聊色情游戏的必要成员吗?」
「真没礼貌,让我沉入色情游戏沼泽到头顶的是你耶。」
「说得真难听。」
「你一开始推荐的是《私立兔女郎学院♥色色服务社!》对吧?兔女郎学院的色色场面是描写得很棒,但意外地是热血又引人落泪的故事──」
「注意说法!话说,你可以不要在现实中聊色情游戏吗?」
「为什么?」
「私讯时看不到脸是还好,但看着你的脸聊这个……」
「会觉得兴奋,所以很困扰?」
「那怎么可能!」
……真是的,你吃东西啦。铃原同学叹了气后微笑说道。
(很好,最后让她露出笑容了。)
所谓的对话就像网球对打。
只是单方面击球的话,对打就不成立。
要配合对方的呼吸,打出对方容易打到的球,要是对方没有办法把球打回来的话就要打圆场,让对话继续进行。
(虽然身体状况糟透了,但能够做到这个地步算及格了吧。)
神秘的她,很难看懂脸色。
所以要从言行举止推测出她的愿望,用话语(球)打动她的心,并说服她。
最后我刻意营造出紧张感,然后一口气缓和,化解了紧张的气氛。
不过,当然。
在编织起来的对话中,我混进了满满的真心话就是了。
「我吃饱了,很好吃,谢谢。」
我吃光了鸡蛋杂烩粥,用运动饮料润喉。
「之后可以等我感冒痊愈再聊吗?」
「当然可以,对不起,原本我想让你打起精神,反而是我受到鼓励了。」
「只要是为了铃原同学,这些都是小事啦。」
不过。
街川庵在这时犯下了一个严重的失误。
对话顺利结束的安心感。
又能看见铃原牌微笑的幸福感。
果然也是因为发高烧的关系吧。
「如果你不是同性,我们绝对早就变成恋人了。因为我一直很喜欢你,甚至喜欢到会想到这种事啊。」
和好友在现实中初次见面的那一天。
原本打算绝对不说出口所以遭到封印的真心话,不经意从内心深处被挖掘出来。
「咦──」
不明白自己听见了什么。
铃原同学以那副样子冻结不动。
可是,她可能是慢慢理解了我的话中之意。
转身背对我,像要隐藏表情。
「不愧是阳光宅男,还是一样很会说场面话呢。」
她用以往冷漠的口吻留下这一句话,就离开了房间。
「场面话、吗?」
如果她这么认为就太好了。
刚刚说的话是因为我烧过头了,不过从她的样子看来,她应该不是很在意吧。
(吃个点心冷静一下吧。)
照这个情形,实在睡不着……当我这么想的瞬间。
「……笨蛋。」
从隔壁房间传来了微弱的自言自语。
声音的主人,当然是我的好友。
「……不要说些会让人误会的话啦。」
灰毛虎斑猫模式的独白。
像要压抑住羞耻心,天真无邪且令人怜爱的声音。
这么说起来,在同住的第一天时,我忘记跟她说了。
隔开这个房间和铃原同学房间的墙壁意外地薄。
(不要说些会让人误会的话吗?)
我一边打开卡士达布丁的盖子,一边想着。
之前我拒绝班上同学的告白后被赏了一巴掌,她同时扔下了一句几乎一样的台词。
(插图010)
但是,不知为何,刚才那句话──
「真甜呢。」
我用银色汤匙尝了一口布丁后,以室友听不见的声量小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