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面前有扇老旧的门。
那是扇只要用脚踹一下就能轻易损毁的门.声修的铰链似乎很脆弱,摸起来的感觉也很薄,只要有心就能一脚把门给踢飞吧.但是对我而言,那却是一扇远比铁更为坚固的门.非但牢不可破,也绝对无法到门的那一头去.
门上方有块塑胶牌这么写着:
ICU
虽然我这颗笨脑袋不知道那是哪些英文的开头字母,不过当然还知道翻成日文要恩么说,是"急诊室".若叶医院这里也有以救护车运送入院的伤患,令人以外的是,那些人有一半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疾患,被送来数小时后就会以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步出医院.据说,真正严重的像那种生死未卜的充其量不过一至两成,那些人在接受治疗后,多半都会被送进这里.然后,进去的人之中有几成我不太清楚几成就是了,是无法活着出来的.
这里就是那样的地方.
手术结素后过了好几天的现在,里香还好端端地活在世上,就像夏目所说的,手术的确是成功了,即便如此,里香到目前还是无法离开ICU,而且也没有任何要离开的迹象,这种情形让我陷入混乱.脑袋中所描绘的是更为单纯的未来如果手术成功的话,那么状况就会逐渐好转,我立刻就能见到里香,里香会对我笑,我也会跟着笑,还会彼此开开玩笑,我们会幸福、开心得不得了.可是,如果手术失败的话,世界就会从此毁灭,而且无计可施.
但是,这世界才没有这么简单.即使手术成功了,所有一切却没有因此而结束.甚至也没有开始.我对此感到困惑.就在所谓"成功"的现实慢慢浮现的同时,也逐渐窥见绝望的深渊.
是的,宛如浮在半空中似的
不能笑也不能哭,也没有任何人告诉我该选择哭还是笑,只要手术一成功,等在前方的应该就是美丽的未来呀!我之前真的是这么想的,然而,那样肤浅的希望也已缓缓褪色.
终于,ICU的门开了.
"啊,亚希子小姐.
一道人影走了出来,我急忙迎上前去.
"恩"亚希子小姐说:
"你还在这啊?"
"是、是啊."
我在一小时前看到亚希子小姐走进ICU,所以就一直等在这里.
"里香呢?"
"恩,恢复情况出奇的顺利喔."
"这样啊."
我送了口气,所有力量也从膝盖间溜走.
"太好了."
"好了,快走吧."
"啊,好."
我跟在持续往前走的亚希子小姐屁股后头.不知道为什么,亚希子小姐的步伐比平时更为急促,双肩感觉上似乎也往上提.最近,亚希望子小姐老是这个样子,话变得很少,明明就没有在生气,却莫名地会一上严厉的眼神看着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喂,裕一."
"什么事?"
只在那一秒,两人四目相接.
"那个啊"
"啊?"
"没事."
亚希子小姐竟然会显露出这么暧昧的态度,果然有鬼.我突然间不安了起来,因为我觉得亚希子小姐诡异的话语和态度,好像跟里香的病情有关系.
我不自觉地出声:
"请问一下,亚希子小姐."
"什么啦."
只在那一秒,两人四目相接.
"我那个"
"恩?"
"没事."
拜托,为什么语言这种东西会这么难用呢?根本连胸中想表达的十分之一都没办法妥切地表现出来嘛!啊,不,可能不是那样,或许是因为我的心情也很暧昧吧!
我自己也搞不太清楚了
之后我们都没有再开口,只是持续走在坡道或走廊上.明明应该有一大堆想说或想问的,结果却丝毫没有转化成语言.
我们就这么抵达医护站前.
在敞开的门前,亚希子小姐停下脚步.
"话说回来,你有在写报告吗?"
"啊,完全没有."
"笨蛋,你真是一个大笨蛋耶.交不出报告,不就要留级了吗?像我也是啊,以前分数老是不及格,不过就是没有被留级过喔."
我怒上心头说道:
"什么叫做'我也是'啊?我才没有老是不及格哩.顶多就每次两科而已"
"但是,眼看着就要留级了,不是吗?"
"那是是没错啦."
"里香她正在加油,你也要好好加油喔."
亚希子小姐说完后露出一笑.
"刚刚那口气很像个护士吧."
""
"啊,干嘛啦,那双眯眯眼是怎样啦!实在是喔,所以说最近的小鬼真是一点儿都不可爱。就是不会老老实实地说句'我会加油的'."
"啪"地一声被打了头.啊呦,干嘛打热啦,这个人喔.
"唔,亚希子小姐刚刚是在开我玩笑吧."
"哇哈哈."
"自己都在笑了."
话虽如此,我也笑了.
"赶快回病房去啦."
"是是是,知道了啦."
但是,就在我迈出步伐时,立刻又被叫住了.
"裕一,你知道吗?"
"啊?知道什么?"
我沉浸于刚刚的余韵中,笑着反问,然而,亚希子小姐却已敛起笑容.是的,她脸上已经没有丝毫笑意.啊,亚希子小姐的嘴巴动了喔,她说了些什么,那话语、那现实,即将传入我的耳里.我殷切期盼,同时却不断逃避的什么即将降临.
是绝望?
是希望?
我当然不可能做好了什么心理准备,只能颤抖着等候那话语,但是,亚希子小姐的双唇停了下来.随后,亚希子小姐双眸中所浮现的淡淡光辉,是我再清楚不过的了,那和手术一结束,潜藏于夏目双眸中的情绪简直如出一辙.
亚希子小姐也在可怜我.
"快回病房去吧,臭小鬼."
""
"否则的话,我看你一辈子都别想出院啦."
然后,亚希子小姐边走进医护站.
或许该说是"逃"进去的较为贴切.
奇怪了,有什么事是我所不知道的.而且所有人不管是夏目或亚希子小姐还是其他护士都在隐瞒那件事.
突然,胸口觉得好痛苦.
我当场蹲下.
"没办法呼吸了"
我有在吸气,也有在吐气.
我的确在呼吸.
但是,为什么感觉如此痛苦呢?
话说回来,这真是太没天理了.
太不正常了.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例如说,什么东西搞错了呢是的,例如这件事.我在读国一时,有个很喜欢的女生.不不不,其实也没有喜欢到哪里去啦.不像是喜欢或是恋爱那样,有着听来冠冕堂皇、心头会小鹿乱撞之类的情感.只是莫名地逐渐觉得,她在我身边是那么的天经地义.
恩,是的,才不是什么恋爱呢我可不是在逞强喔,是真的、真的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有一次我和那个女生并肩走在路上,有个帅到不行的家伙迎面走来.当然,我有点火大,只希望他赶紧消失在我视线中.
不过啊.
走在我身边的那女生,忽然放慢脚步.
"怎么了?"
我问她.
"恩."
她冷淡地说完后,低下头,把脚步放得更慢.我仍然按照原先步调往前走,于是和她之间形成了约一公尺的距离.
就在我停下脚步的同时,从对面走来的帅哥以有符合帅哥身份的爽朗语调对她说:
啊?要回家喔?"
"恩,对啊."
她露出微笑,大大地点头.
和她刚刚对我的态度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朋友做这么久了.
我太了解她了.
不过,我却对显露出这种申请的她一无所知.
之后,帅哥混蛋就和她聊了一阵子.帅哥混蛋尽情施展那种摔个混蛋对任何人都一视同仁的特有温柔,而她呢,脸上则挂着灿烂和笑容.
只有我孤伶伶地一个人.
正因为我是孤伶伶地一个人,所以才能察觉到很多事.
然后,就在察觉的同时,我也受到了伤害.
原来是因为不想被误会在和我交往,所以才刻意放慢脚步的呀
恩,是的,那才不是喜欢呢.
又没在交往.
根本就没事嘛,纯粹只是青梅竹马罢了,就只是从小混在一起而已呀!所以,无论是她喜欢上其他家伙也好,或者是那家伙完全不喜欢她也好,全都无所谓啦。像她那样为了别人而和我保持距离,还有态度变得冷淡,我都不应该放在心上啊!更不需要为了这种事而感到受伤害。
不过,即便如此,我还是受伤了。
"那再见."
嗯,再见."
两个人交换过平凡的道别辞令后便分开。
男的走向另一头去。
她则走向我这边不过,果然还是保持着距离。
"走了啦,美雪."
我拼命挤出笑容,而且还以开朗的声音说.
嗯,我是笑了.
不然还能怎样?
总之,这世界像那种没天理的事多如牛毛.
严重一点的呢,例如世界各处所发生的战争,就是没天理的最佳表征."轰隆轰隆"乱扔炸弹的军队自诩为正义使者,父母惨遭杀害的孩童在肚子上绑炸弹冲进那军队中,却被当作是恐怖分子。唉,天底下的类似的事情不胜枚举,说是老生常谈也不为过.
但是啊.
我真的不知道会没天理到这种地步,竟然错的如此离谱.至于到底是什么事这么没天理、诡异至极、又大错特错呢?是的,如果要勉强具体的表现出来的话,就是这一回事.
山西交女朋友了!
而且听说还是个美女.
我又为什么会知道呢,因为当事人山西正在我面前得意洋洋的大肆吹嘘.
"哈哈哈哈哈,果然像本大爷这么一个堂堂男子汉,女生怎么可能舍得暴殄天物呢。要么怎么说呢~~或许是'万人迷'吧.'入水即食'是说嘴巴一张开,猎物就会自动掉进来喔?反正呀,大概是那种感觉就对了啦!哈哈哈哈哈
真受不了呢,动不动就传简讯来耶.真是有够烦的.不过女生就是不甘寂寞.不是吗?所以呀,在这方面体贴地好好回应,也算是男人的担当吧.对吧,喂."
山西来到我的病房。
顺便就以恐怖的馋相,大吃探病客人所留下的伊势名产生姜糖。我不太喜欢这种点心,总觉得那种甜度和辣度怎么样都搭不起来,喉咙深处还会有种刺刺的不适感。因此我对山西说那可以吃啊,后来竟然演变成这副光景。那股气势似乎不把整一盒吃完誓不罢休。
你好歹也客气点嘛,笨蛋山西
说到我呢,现在则躺在床上。其实我是很想起身,对山西使出魔神风车固定技,但是可悲的是,我正在吊点滴。
我毅然决然地以不悦的声音试着问:
"你是怎么告白的?"
"啊?"
山西咬着生姜糖,边以胜者的从容态度冷笑.
"你啊.真的还不了解本大业的魅力喔?"
"魅力?你是指那些姜糖渣黏在你嘴边的样子啊?"
"唔唉呦,她说我这一点也很可爱呢."
哇哈哈,山西又笑了.王八蛋.总觉得一肚子鸟气.即便如此,为什么山西交得到女朋友啊?
"总之呢,是对方先提的。嗯,就是这么一回事."
山西威风八面地这么说出口.我大惊失色地问:"咦?是对方跟你告白的?"
"是啊."
这真是太奇怪了.如果说是对方拗不过山西坚忍不拔的苦苦纠缠才答应的,那多少还即便那样都还是让人满肚子疑问可疑到了极点还是没办法理解,唉,姑且就顺势当作真有那么一回事也行啦不对,不对,虽然觉得这其中一定大有问题,总之未免事情复杂化,就当做是做好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说什么是对方来告白的?
该不会是被骗了吧.
首先浮现脑海的是这些念头.不、不、不,这些当然都是客观的意见.可绝不是因为羡慕啦、嫉妒啦,又或是看不起人家喔.嗯.
"就是啊,突然就被叫到外面去了.然后呢,我心里还在像不会吧,最后果真不出我所料,她对我说请和我交往.
她呀,头一直都垂的低低的,大概是觉得很不好意思,一定是拼命股起全身勇气才来告白的吧.我啊,那时候真的是一阵感动,当下就觉得一定要让这个女生幸福才行呢."
山西整个人飘飘欲仙.
看起来似乎真的很开心.
在我望着山西那灿烂笑容的同时,方才的情绪也随之渐渐消散。无论是焦躁或是震惊,所有的一切都消逝无踪.
唯一剩下的只有寂寞.
在黑漆漆又广阔的不像话的心中,只有那家伙把背缩得小小的在颤抖.
我轻轻触碰放在边桌上的《蒂伯一家》.
里香的心绪.
情感.
我始终都把那本书、那句话,放在身旁.
"戎崎,喂,戎崎戎崎!"
"喔,啊."
"你有没有在听啦?"
"吵死了!我才不想听你的罗曼史哩."
我咧嘴笑着,一边回嘴.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笑出来.
"怎么了嘛,看起来很没精神也."
"哇哈哈,因为我是病人呀.?
"对了,那个里香她现在怎么样了?"
"这我不知道啦。"
"什么不知道"
"都说我不知道了嘛。"
山西盯着我的脸好一会。
"喔"
说着,又开始吃起生姜糖。
之后有好一阵子,山西也保持沉默.周遭只回荡着山西咬生姜糖"啵嗤啵嗤"的声音.望向窗户那头,眼前是每天都显得更为慵懒的广阔天空,树芽也都已经长的鼓鼓的了.世界、季节都确实地不断前进,无论我们怀抱着何种心情,无论我们是幸福或是原地踏步,也丝毫不在乎.这一点让人有些寂寞,同时也有些感激.
终于,某人悄悄开启的房门.
"啊,加世子!会不会很难找呀!"
山西发出高亢的声音,一边起身.
一看之下,站在那里的是一个穿着我们学校制服的女生.她的裙子非常短,双脚露出了一大截,好像都快看得到内裤了.她的头发及肩,是淡淡的褐发.
正因为我们是所三流学校,所以校规很宽松.
据说我们以前是所不错的学校,在伊势算的上是数一数二的名校,可是大概十年前,为了什么培养自主性的名义而逐渐松绑校规,转眼间就沦落成这种野鸡学校了.
"来,过来呀!这家伙,戎崎!是我朋友喔,就是之前跟你说的呀!不是说有个差一步就得留级的家伙吗!就是他,就是他!"
山西用手指猛指我.
"生姜糖,要不要吃?不要喔?啊,对喔!这种寒酸的东西哪吃的下去嘛!啊哈哈!对了!椅子、椅子没有别张椅子啰?这样的话,来!坐这个吧!"
"谢谢."
与雀跃兴奋的山西形成强烈对比,她显得沉着大方.
"啊,你好."
我一打招呼,她便轻轻低下头.
"你好.你的病情会很严重吗?"
啊,一说话,感觉上就很普通了.
也很有礼貌.
不过声音还真可爱耶.
"没有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什么肝炎,只不过就像是严重一点的感冒而已啦."
"就因为这样才能光明正大的翘课呀,还真幸运耶."
"啊哈哈,嗯,对啊."
我们就这么流畅的一搭一唱.
加世子笑了.
我也笑了.
入行云流水般的对话.
然而,我并不是发自内心地在笑.
即便如此,山西那家伙,这次还真有他的呢!我真心的认为加世子很可爱,如同第一印象,是外形亮眼的那种类型,而且又是个美女,嘴唇翘翘的,眼睛大大的,鼻子虽然有点塌却很可爱,化妆也很拿手,仔细一看,还擦了粉红色的指甲油.
真想不到山西竟能逮到这样的美女.
"唉呀,春天快来了呢,春天.就会变暖和了.啊,对了!等夏天到了,我们一起到海边去吧.海耶,好棒喔,海耶,可以尽情的有个狗,我很会游蛙式喔,一口气能游一公里左右呢,我是说真的呦.啊,对了,也要买西瓜,西瓜,一起玩剖西瓜吧,戎崎也一起来啊,嗯,你也一起来吧."
山西已经完全是一副乐得要飞上天的样子.
这种情况持续了十五分钟.山西连珠炮似的讲了一大堆,整个人逊到家、丢脸到不行,却让人发出会心一笑.连那个笨蛋山西都能让人发出会心一笑.不过,加世子仍是沉稳大方,只有"酷"可以形容.丝毫没有什么丢脸到不行的感觉.
那两个人就在那样的气氛下离去了.
"那就下次再来看你啰."
连着种老套的辞令停来都盈满了山西的雀跃.
"请多保重."
稍微颔首的加世子果然有够酷的.
胸口莫名的涨满奇妙的情绪,感觉上仿佛是齿轮的咬合出了点问题.然而,我也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因为季节交替的时节到了呢?啊,说起来我最近一直都怪怪的,可能是想她多了吧.整天就只会想东想西的,定不下心来.
不久后,窗户的那一头可以看到山西和加世子正在穿过停车场.
两人甜甜蜜蜜地手拉着手.
对于谷崎亚希子而言,今天一整天真是够受的了.首先,早上起床时早已过了上班时间.她整纳闷闹钟怎么没响,持续东翻西找之下,才发现掉到了脚边.那是一个过时的敲钟式闹钟,顶端其中一个钟早就不见了,数字盘的玻璃也已经破裂,换句话说,闹钟先生驾鹤西归是也,墙上海留有被什么东西击中的痕迹,所以好像是被某人扔到墙上去的.那个某人一边不断咒骂,刷牙洗脸,换好衣服一坐进爱车,引擎竟然熄火了.最近引擎的情况似乎一直都很糟,连哄带骗地求到引擎大爷勉强启动了十五分钟.好不容易抵达医院,自然被护士长骂得狗血淋头.三O七号病房的山冈先生血管老浮不出来,重新刺了三次才把针给打好.和蔼可亲的山冈先生还笑着说什么"唉呀,没关系、没关系".听了让人更想喷泪.接着得去给药的二一五号病房的柴田先生和山冈先生不同,暴躁易怒,着实被发了一顿牢骚.虽然实在很想从他那颗秃头狠扁下去,不过还是努力忍了下来。
工作好不容易告一段落时,午饭时间都已经过两个小时了.
"呼
她到屋顶抽着代替午餐的香烟.
首先第一根,紧接着又一根.
快抽完时,夏目来了.
"喂,谷崎."
一见面就怒气冲冲的.
"你是不是忘记在三一七号奥室先生的点滴里加'维他美'啦?"
"咦?要加'维他美'喔?"
"连病例都不会看喔.我在上头可是写得清清楚楚地耶."
她甚至无法辩驳,那完全是自己的过失.
"对不起"
无可奈何之下,只好乖乖低头认错.
夏目嘴一咧,露出有够坏心眼的笑容.
"真是的,你这个人实在很粗心大意耶!给我再回去上一次护理学校.确认病例不是基础中的基础吗?连着都不会还做什么护士呀,倒不如赶快辞职算了.听清楚啰,我们所面对的可是人命呢."
夏目以强烈说教的口吻,说出这番理所当然的大道理来.
唔.当然了,犯错的是我没错,而且还是毫无几口的错误,夏目那家伙肯定是觉得逮到了好机会,所以趁机唠叨个没完,
这男人活像个死缠烂打的恶婆婆.
唔,真想踹下去啊.超想把他踹到地上去的.
"这次就先原谅你吧,以后可得注意啊."
"是"
即便如此,当然还是只有正经八百乖乖低头的份.
唉,可是,我还真的是粗心大意呢.为什么老是像这样失误连连呢?夏目说的其实也是公道话啊.太奇怪了嘛,怎么会这样啊.我以为自己能成为一个更高的护士.原本是那么打算的.但是,每天却都会接二连三的失误.
意志消沉也是人之常情.腹部深处有什么打转搅动着.
"喂,谷崎."
"有何贵干,医师先生?"
这么一说,夏目立即露出极度嫌恶的脸庞.
"为什么用敬语啊?"
"自然而然就这么用啦."
"感觉很不舒服,别这样啦.你呀,还是叽叽喳喳的大呼小叫地就好了.像个小媳妇一样垂头丧气的,还真不像你耶."
""
"哎,无所谓啦.我问你啊,戎崎他怎么样了?"
让人有些意外的问题.
"一点精神都没有呢."
"这样啊."
"这也难怪了.您说对吧,医师先生."
"都叫你不要用敬语了啊."
他是真的很讨厌这样.
哇哈哈.
为报刚刚的一箭之仇,就跟他玩玩吧.
"医师先生,请问您打算如何是好呢?"
"什么'如何是好'什么东西啊?"
"请问要告诉他里香的事吗?"
"怎么可能跟他说呢?那家伙又不是家属或什么人,随便泄漏病情可是违反守密义务的.你应该很清楚这个道理吧."
"清楚是清楚啦"
"你那口气是什么意思啊?"
"裕一他啊,现在整颗心都悬在半空中耶.那个笨蛋笨虽笨,可是也察觉到什么了啦.每次打照面,一张脸就要哭要哭的.连逞强的毅力都没有了.虽然努力想要笑,却完全笑不出来.那张抽筋的脸看起来真的好痛、好痛."
"这样啊."
她抽着烟,烟雾随着风流逝.冬天的感觉已经逐渐在风中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新染上的春天氛围.就在那春天的氛围中,一对学生情侣穿过停车场,两人手牵着手,看起来好甜蜜.忽然间脑海浮现这样的念头,那如果是裕一和里香就好了.若能成真的话,自己任何事都愿意做,就算一辈子对夏目讲敬语也无所谓.
"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夏目医师?"
"不可能."
"我会把你值班喝酒那件事抖出来喔."
"要抖尽管抖."
"我要把你痛扁患者那件事抖出来喔."
"随你高兴."
"抖出来的话会被炒鱿鱼喔."
"那还真是令人期待的未来呀."
气死人了.忍耐也已经逼近极限了.她才真么想,夏目往这瞥一眼.
"现在情况已经不同了啦."
"情况?"
"嗯,我们已经接到了里香母亲的投诉"
随着夏目说出口的话语,亚希子同时也听到了绝望.她已经很久都没听过这种坏消息了.无论是点滴的失误、山冈先生说"没关系、没关系"的声音,或是柴田先生的抱怨抖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什么嘛.一回神自己正如此低喃.没人听就好了,可是身旁的夏目却似乎听的一清二楚,只见那家伙皱起脸庞.就在那一瞬间,有什么倏地绷裂.
她转过身,快步往前走.
"你要去哪,谷崎?"
"去和里香她妈谈谈."
"笨蛋,别去."
"可是,这样未免太奇怪了嘛!"
说敬语?谁管得了这么多啊!
"那不是很奇怪吗?"
"没有办法啊!"
"可是"
"根本就无能为力啊!"
紧咬着的齿间挤出夏目的声音.
她顿时领悟.
最了解这种"没办法的事"的就是夏目.
那个夏目忍受着一切.
他紧咬着牙.
既然这样,自己还能说什么呢?高声大呼小叫也只是一种自我满足罢了,不过是发泄自己本身愤怒的行为而已,况且那些大呼小叫的话语大概也传不进任何人耳里吧,要谷崎西亚子还是个护士就算是资深到块发霉的老鸟护士都于事无补,她百分之百清楚这个道理.即便如此.这样的话语仍然脱口而出:
"有这种事嘛"
夏目沉默无语.
"太奇怪了嘛"
夏目始终保持着沉默.
我看我还是老实招了吧.
我好羡慕山西.好羡慕、好羡慕,羡慕得不得了.我也好想像那样一边畅谈自己的罗曼史,一边楞楞地傻笑.那样当然很不像样,感觉也很窝囊.但是,只要能够幸福,再怎么不像样也都无所谓.
就在不久之前也就是交女朋友之前,山西总是把这世上所有的情侣批地一文不值.
"那对情侣是怎样啊,根本就是白~~痴吧.怎么有脸在别人面前打情骂俏那副德行啊,连我看了都觉得不好意思咧,真的是白痴耶,我看是蠢情侣黑带认证了啦."
"哇,那对情侣实在有够丑的耶,要是生出小孩的话就太悲惨了,不管是像哪一个,出生的瞬间就是人生末日了."
"那个根本就是玩物嘛,你仔细看看那个女的,一看就像是不管对象是谁都会死巴上去的那种,对不对?男的也是,怎么会黑成那样啊.将来注定要当低层劳工的啦."
山西自己说丑也够丑了,和我一样也是将来的低层劳工候补,明明越说越显得自己可悲,山西却始终不改毒舌本色.之前曾把情侣骂得狗血淋头的山西,如今自己却丑态百出地乐不可支.
不像样?
恩,没错,的确很不像样.
不过,我却很羡慕.
我也很想像他那样丑态百出.
"里香她啊,老爱跟我撒娇,真伤透脑筋耶.女生啊,真拿他们没办法呢."
我也想这么说说看.
哇,那还真的、真的好想说说看啊.
就在我羡慕山西的同时,也感到些许愤恨.为什么那家伙会乐成那样啊!歃血你啊,人家只是玩玩而已啦,可是你却像笨蛋一样乐不可支.总有一天一定会觉得丢脸的,恩,迟早会觉得丢脸的,然后呢,还会'哇啦哇啦'地哭个没完.你就稍微想象一下那样的未来吧,笨蛋山西.
我怀抱着深不见底的黑暗情绪,凝视着走在停车场上的山西和加世子,完全没有什么对于朋友的体贴或温情,我心底只剩下仿佛淤泥般的污秽正咕噜咕噜地打转.
真是有够窝囊的.
这样不就和山西同登基了吗?
不,我就是那种层次的男人.
说到底,就是那么一回事呀.
"哎."
嘴里溢出的总是只有叹息。
一天两天三天.
风平浪静,没有骚动、悲叹或希望,只有时间滴滴答答地径自流逝.不论是我的焦躁,抑或是里香的痛苦,对这个世界都产生不了丝毫影响,曾经一次一回神,发现自己正走向东楼,伫立于穿过连接作浪后,二楼最角落的那间病房,二二五号病房的门前,凝视着"秋庭里香"几个字,伫立于门前,有时还可以听见里头传来笑声及怒吼声做什么啦,喔.裕一大笨蛋.啊哟,里香,别那么气嘛!不行、可是我、不行、那个我、不行仓皇地打开防们,眼前却只有一片空荡荡的空间.房间已经整理过,私人物品少之又少,没有里香的身影.里香会再回到这间病房来吗?
我叹了口气,从门前向右转.
漫无目的地在走廊上信步前进.我听见各种声音,不,听不见,传不到耳里,或许传不进耳里才好.我在连接走廊上,和一个穿着两截式睡衣的老婆婆擦身而过,或许是她丈夫吧,有个穿着普通服装的老公公陪在她身边.啊,像这种的要怎么说啊?之前在国语课学过的呀!这个嘛,对了,"白头偕老".一起生活,一起变老,然后一起顶着满头白发.
走过去了.
"白头偕老"逐渐离我远去.
等我好不容易回到自己的病房时,亚希子小姐就站在防们前.她的双手插在护士服口袋,简直像个孩子似的靠在门上.
我楞楞地问:
"怎么啦,亚希子小姐?"
"啊,回来啦."
亚希子小姐说着,把背部从门上移开.
"你来一下."
"啊,要检查喔?"
"恩,有话跟你说."
"有话?"
"夏目和护士长,有事找你."
怎么了啊?亚希子小姐似乎不愿意正眼瞄我.
飒
心底深处晃荡着.
飒飒飒
一到医护站,夏目就坐在窗边的位置,一旁站着护士长.亚希子小姐说"人带来了",夏目的视线始终躲着我,护士长则咳嗽着.沉默就这么持续下去,仿佛我像是什么不吉利的符咒一般,我非常了解医院职员所采取的这种态度.再怎么说,我都已经入院三个月以上.这期间看过太多、太多次了.紧接着一定会听到哭声.简直就像是感情融洽的好朋友,又或者像是双胞胎,总是成双成对的出现.飒心底又随之晃荡.飒飒飒
我好想逃开.转过身去,从医护站、医院,还有这个世界逃开.不听、。不知道、就和什么多没发生一样.然后,只要在某个遥远的地方,缩起背部,抱着膝盖,坚信幸福的世界还持续存在着就行了.喂,逃呀!快跑啊!谁都无法组织你的.喂,叫你跑啊.但是,双脚就是无法移动.
"医师."
护士长以低沉的声音说.
"啊."
夏目没有抬头,这是这么呢喃:
"戒崎,坐那里吧."
"那里?"
我环顾四周,附近根本没有半张椅子.
夏目为什么没注意到呢?
是因为没在看吗?
连这种事都不知道吗?
护士长手忙脚乱地小跑步搬来一张椅子.她是个年约五十岁的中年妇女,是威严稳重的妈妈类型.她比大多数医师沉稳冷静,有时还会把夏目这种年轻医师当小孩子看待.而那个护士长此时竟然会显露这么慌张的样子.
看我持续呆立于原地,亚希子小姐说:
"好了,坐下吧."
"是."
虽然我想一屁股坐下去,但在那瞬间,却感觉底下似乎根本就没什么椅子.一旦坐下去,屁股就会这么一直往下掉,甚至不会触碰到地板,只是一个劲地持续不断下坠
不过,屁股还是坐到椅子上了.
"戒崎,这是对你的警告."
夏目仍旧没把头抬起来,这么说:
"你以后别到东楼去了."
"啊?"
"里香今天就会离开ICU回到病房去.她的病况已经稍微稳定下来了,以后会暂时在病房里持续观察.所以不准你再接近东楼里香的病房."
我本来以为是里香的病情.以为是要跟我说那些事的.然而,传进耳里的不仅止于病情,还有别的,完全没有预料到的话题随之而来.
"你大概有很多事情都会错意了,你并不是里香的家人或什么人,就只是朋友而已.我明白你们感情很好,不过,这完全是两码子事.将白一点,你造成我们的困扰了.都是因为你,里香才会情绪忽上忽下地静不下来.对方呢,里香的母亲也觉得很困扰."
"母亲?"
我想起手术时坐在长椅上的那个背影.她是个相当朴素的人,和里香不怎么像,只有眼角部位有点像.
"所以,别再接近那里了.如果不理会这个警告,我们可是会立刻让你强制出院的喔."
夏目的声音毫无抑扬顿挫.
别再接近那里了.
东楼.
里香的病房.
我仓皇失措,督向就站在身后的亚希子小姐,亚希子小姐的脸庞仿佛能剧的面具般凝结僵硬.去炮台山那一次,是亚希子小姐来救我们的.一分钟的会面,是亚希子小姐帮我们把时间停住的.但是事到如今,就连亚希子小姐也无计可施了.我慌忙地转而望向护士长,护士长同样面无表情,而夏目自始至终都低垂着头.
即使这样,夏目说:
"回病房去吧."
"可,可是"
"如果没其他事的话,就回去吧."
"那个"
"就这样了."
夏目突然起身,自始至终都没看我一眼便步出医护站.护士长也静静地离去.只剩下我和亚希子小姐.时钟滴答滴答的声响听来分外清晰.明明其他生硬听都听不见.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回病房去吧.裕一."
"是."
"起来吧."
"是."
'走咯."
"是."
但是,我怎么都站不起来.
所有的一切依旧不断流逝.即便以为不会有所变化,结果仍旧彻头彻尾地完全改变了.然后也只有以为会逐渐改变时,有时反而却什么都不会改变.
改变总是一点一滴地,非常缓慢地逼近,而且不知道怎么地,这真是很不可思议,同时也会感觉很迅速,简直就像是和一个手脚快得不得了的家伙玩"一、二三木头人".一、二、三木头人,完全不动.一、二、三木头人,完全不动.,也完全没感觉到对方的逼近一、二、三木头人,完全不动,可是,就这么数度复诵的同时,那家伙已经站在身后.一、二、三木头人,那家伙的手"啪"地一声放到你肩上说道,看,我赢了,你输了.你只能被动地接受这样的宣告.
所谓的变化,就是这么一回事.
既然那样,我也想逃啊!直接躲开绕过去.但是,根本就逃不开了,也避不开了.
那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将手放在我肩上.
看,我赢了你输了
一边如此宣告.
正因为如此,我在屋顶上.
"哎"
腋下夹着《蒂伯一家》,双手放在扶手上,脸往上仰.
晴朗广阔的天空虽然一片蔚蓝,不过大概是因为春天的脚步近了,那蓝呈现出稍显朦胧的色调,轮廓模糊的云朵从东边流向西边,仔细一看,云朵的形状正逐渐改变,一会儿被那片蓝卷了进去,一会儿又将那片蓝包了起来,暧昧的轮廓益显暧昧.
我把下巴靠在扶手上.
"哎"
从方才开始,所发出的就只有叹息.
身子一离开扶手,我以双手捧着那本黄色装订的书,一边凝视着它,话说回来,还真是一本老旧的书啊!是不是她爸的啊?她以前是真的很黏她爸吧!他是个什么样的爸爸呢?是很温柔,还是很凶呢?是瘦的,还是胖的呢?
如今,我当然还是无法和里香见面,她母亲好象提出颇为强烈的申诉,医院里的职员全都在监视我,只要稍微显露出接近东楼的迹象,一定有人会以非常怀疑的眼神紧盯.接着降临的便是认识里香之前的日常生活.毫无变化、理所当然又无聊的日子,那样的理所当然将我彻底击溃.
即便没有里香,时间仍旧照常流逝
医院的停车场里有三个女生,大概是来探病的吧!不久后,那三人突然跑了起来.我的目光停驻于最右边那个女生身上,她一边跑着,及腰的长发随风药摆,背在肩上的粉红色包包也跟着摆动.里香曾像那样子跑过吗?她自己也说过一直都待在医院里的.
思考犹如云朵流动着.
定不下来.
停不下来.
偶尔也会有这种日子的,像这种时候睡觉最好吧!毕竟再怎么想,也不可能想出什么好点子来,睡个大头觉还比较有意义.
过了一会儿,背后传来声音.
"嗨."
一回头,隔壁病房的大学生站在那里.
"啊,你好."
"你在看书喔."
大学生注意到《蒂伯一家》,这么问.
啊哈哈,姑且先笑了.
"正在看."
可是实际上,我一页都没翻开过这本书,所以,也没再看到那句话,总觉得那话语相当重要,似乎看着看着就会逐渐磨损虽然明白那是绝对不可能,但终究还是没法去看它,我只是一直抱着这本书,这样就好了,我也只能这样而已.
"哇,你在看加尔的书喔.真难得耶,你这年纪的孩子竟然会看这种书.而且,那根本就已经绝版了呢."
"恩,你还真清楚耶."
"因为我主修法文的呀."
大学生的脸上紧接着浮现一抹哭笑.
"哎,平常不怎么用功就是了啦."
"我也是."
攸关是否留级的报告,连动都还没动.
"念书这种事还真让人无力呢."
"无力到极点."
啊哈哈,我们相视而笑.不过其实我们也没熟到哪去,因此就在笑声消失的当下,交谈也随之终止.我沉默不语,大学生也沉默不语.我茫然地凝望天际.刚刚的云到哪里去了呢?我有试着找,却找不到.是不是跑到看不见的地方去了呢?又或者是消失了呢?
所有的一切就这么逐渐流逝
莫名地突然感到凄凉了起来,捧着《蒂伯一家》的手不禁更加使力.我心想,好歹也要保住这个,不能失去它.无论发生什么事,也无论何时会变得一无所有,只有这样的东西非得好好保存下去不可.如果连这样的决心都无法坚持到底的话,我大概就会变成一个什么都守护不了的男人吧
"了呢,"
由于脑中萦绕着各种思绪,一时之间没听到大学生的话.
"啊,什么?"
"我被甩了啦,被女朋友甩了.真是被打败了呢."
这个大学生有一位真的是每天都来探病的女朋友。之前因为他的病房房门几乎都开着,每次只要一经过他的病房前,就会看到他们两人幸福的模样.
所有的一切就这么逐渐流逝
我以难以置信的申请呆望着他,他则以一副似乎被打败的神情笑了.那是相当虚弱的笑容.也因此,我知道他的话是事实.怎么会这样啊,他们两个看起来感情好得很啊.成天都在打情骂俏,到头来却分手了?真的假的?
"我啊,不是都在住院吗?她大概是觉得寂寞吧,听说还跑去跟人家联谊.然后呢,联谊嘛,大家玩得很起劲啊.她呢,也喝了不少,明明酒量就不好,还喝成那样,结果哎,就和其他家伙那个了."
"是出轨了吗?"
"她边哭边跟我坦白了.她自己的想法大概是打算诚实以对吧,可是我还宁愿被瞒在鼓里呢.不对,那也很讨厌就是了.反正,就算老实跟我说,不能原谅的事情就是不能原谅啊.真是的,被打败了耶."
哎,真是被打败了呢,完全被打败了,大学生重复着.
在那同时,我峡谷内起美沙子的事.我很明白大学生他女朋友的心情.总之就是满脑子觉得很抱歉。认为自己是个舞客就要的人渣,很想把所有一切都据实以告.其实,我一直以来都想要向里香坦承美沙子的事,请她原谅我.之所以能够把那种情绪勉强压抑下来,全都是因为夏目和亚希子小姐的威胁.如果没有那两人的威胁我或许也会毫不隐瞒地把所有一切全都说出来吧.
没说出来是正确的选择.
里香一定不会原谅我的吧.
哎,无法原谅的不是里香,而是我自己,我无法原谅我自己.那个时候,里香正在痛苦中挣扎,抓着我的食指,"呼呼呼"地笑了.我会帮你带彼得兔的绘本来.不行偷东西喔.我知道啦.只是办长期借阅借久一点而已啦.喔,那就好.伴随着笑容的对话.彼此似乎都隐藏着些什么的对话.那所有的一切都已离我远去.我输给了美沙子的暖意,那不论是谁都无所谓的某人的温柔.
十朵蕾丝质料的花.
乒乓球连打.
亚希子小姐的耳光.
那所有的一切鲜活地苏醒,我突然间丧失真实感.脚底下轻飘飘的.这是哪儿呢?
"看你那张脸似乎也很不好过耶."
劈头被这么一说,我也焦躁了起来.
"是这样吗."
我硬是挤出一笑,大学生也硬是挤出一笑.哎,这样啊,我也是同样的一张脸呀.,还不是根本就笑不出来嘛.
"恩,就是有种感觉,因为我也不好过呀,虽然说不上来."
"哎,真的不好过呢."
"打起精神来啦."
他以外强中干的开朗语气说:
"我呢,首先就先来交个女朋友吧."
"咦?真的假的?"
"恩.用新恋情将旧恋情给全都洗掉呀.哇哈哈."
哇哈哈,那真是好办法耶."
我们持续就这么哇哈哈地笑个没完.哇哈哈、哇哈哈.即便根本就笑不出来,总之即使不断挤出声音来.但是,哎,怎么说呢,所谓的大人还真是伟大呀!我上在隔天深刻体认到这个道理.打完两小时的点滴后,忍了又忍的我离开病房想直奔厕所时,大学生的病房门开着,里头传来女人的声音,那是十分雀跃的声音.我不禁停下脚步,往内窥探.
有个女人.
大学生也在.
两人有点眉来眼去的感觉.
刚开始我以为他和他女朋友和好了,但是仔细一看,这女人和之前那个不一样.还真是所谓"言出必行"呀!那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让我感到愕然,就在此时,大学生注意到我,悄悄地对我竖起大拇指.哇,好厉害喔.真的好厉害喔.
我也同样竖起大拇指.
自然而然地笑意浮上脸庞.
咦,话说回来,好久没像这样发字内心地笑了呢.
"啊,糟了,快尿出来了."
慌慌张张地冲进厕所,解放过后,我又笑了.
所有的一切就这么逐渐流逝
是的,不过呢,不一顶都只有糟糕的事情而已.虽然糟糕的事情很多,但是大学生刚刚那耀眼的笑容却不会有假.女人兴奋的声音也的确是货真价实.我感到那始终低落的心稍稍,即便只有稍稍而已,然而已经开始往上爬升.
我维持那样的心情一回到病房,却看到一个出乎意料的身影.
"嗨,戒崎."
竟然是夏目.
就在七分钟后
往上爬升的好心情,就这么干脆地被干得烟消云散.
山西来的时候是晚上十点三十七分.当时,我正在被窝里蠕动着身躯,很想睡就是睡不着.我在黑暗中思考着各种事情,那是无法抵达任何目的地的思考.从相同地点出发,四处晃荡了一阵后,最后又回到了起点.
门顿时被打开,发出巨大的声响.
是亚希子小姐吗?我想.
到底什么时候才要睡啊?快点睡觉了啦,臭小鬼.听清楚啊.怎么说都没用,明天五点一定会把你捶醒的,所以快点睡觉.
当我正打算洗耳恭听时,耳边传来的竟是粗嘎的噪音;
"哈~~~咯,戒崎."
我撑起上半身,脸转向门那边,只见山西就站在眼前.背后衬着走廊幽暗的光线.我吓一跳地说:
"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山西没有回答,缓缓靠近我.
"喂、喂、喂,医院怎么会这么简单就让人溜进来啊,再怎么不注意也该有个限度吧.我本来还提心吊胆的以为会被拦下来耶,结果轻轻松松几走到这里来了.这样不是很危险吗?是没有保全之类的喔?"
"哪没有啊,有是有啦.平常也没有巡得很勤就是了.先别说这个了,你"
山西一走近身边,刺鼻的酒臭味扑面而来.
"喂,山西你喝酒咯?"
"喝啦,当然喝啦."
唔呵呵,山西笑了.
很明显是喝醉酒的声音.
"声音小一点啦!会被发现的啦!"
"抱歉、抱歉!噜呵呵!"
"就叫你声音小一点了嘛!干嘛喝酒啦?"
就在此时,我灵光一闪.
"你该不会是和加世子?"
"答对啦!"
山西似乎很得意地叫道.
啊哟,怎么会这样啊.被抢先一步了.只要一交女朋友,自然而然就可能会有这种事吧.比较能够都已经是高中生了.只要一交往,就可能会干下或完成各种事情吧.但是,被山西抢先一步的打击实在很大,我本来都想说就是不想输给这家伙的.
愕然之余,我说:
"那还真是可喜可贺呀."
"唔呵呵,就是这么一回事啦,戒崎,一起喝吧.这是庆贺之酒.你也来帮本大爷庆祝吧,今天可要不醉不归喔."
我有好一会儿就这么笑着凝望山西.
我自己也搞不太清楚,那时候心底所起的变化到底是怎么回事.就是"咯啦"一声,至尽不曾动过的什么顿时动了.
我感受着眼角度的热度一边说:
"喔耶!喝吧!"
我们悄悄离开病房,在医护站前匍匐浅见,乐不可支的山西抓住我的脚踝胡闹,我则往他的头踹去.被抓住,踹下去,嘻嘻嘻,我们笑着前进,然后步上阶梯,目的地是屋顶,那是最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
"哇,有点冷耶."
一到屋顶,山西便以弥漫着酒臭味的气息说.
"少不知足了啦.在里面闹的话,一下子就会被发现了吧?"
"也对啦.好了,喝吧."
一屁股坐到地上后,山西开始从带来的包包里一一掏出酒瓶.我看了大吃一惊.轩尼诗、麦卡伦、玛哥堡、十四代大吟酿我对酒也不太懂,总之都是些看起来很贵的酒.最后,山西从包包里掏出一个气势不凡的木盒.
双手接过木盒的我不禁大叫.
"哇!这是香槟王喔?"
喔,山西说着竖起大拇指.
"而且还是二十二年的黄金等级哟!"
"这大概要多少钱啊"
"我爸之前有说过,不过很可能是吹牛的就是了,听说大概要二十万元喔."
"二二十万!?"
我手忙脚乱地把木盒放到地上去,太夸张了吧.我从来没亲手捧过什么二十万先进,至于什么价值二十万的东西也没碰过.哟不,是真的被吓到了.
"这这样好吗?拿这种东西来?"
"没关系啦,反正是人家送的嘛.我爸他也不会好好品尝,最后一定会直接送人的啦唔,那就先从轩尼诗开始."
山西说完,忽然举起瓶子喝了起来.
咕噜咕噜往肚子里灌.
"呼,好喝!你也喝啊!"
"喔,好!"
我接过瓶子,轻轻舔了舔.
说真的,我根本尝不出什么味道,不过还是大叫:
"赞!好好喝喔!"
"耶,这瓶也很棒喔!"
山西兴致高昂地打开麦卡伦.他看起来似乎是真的很开心.喝起来也特别快.而我反而小口小口引.不愧是高级酒,喝起来好顺口.和那些偶尔偷喝的廉价威士忌截然不同.
脑袋中央变得热呼呼的,肚子也变得热呼呼的,心情逐渐好转.
"山西,干得好!"
哎,喝醉酒的声音.
"你真是个男人!"
"喔,我是个男人!我变成男人了!"
我们有志一同地放声大笑.
有志一同地举瓶大口畅饮高级酒.
山西擦着嘴角,一边说:
"话说回来,你是怎么了呀.戒崎?"
"啊,什么啦?"
"今天怎么好象特别起劲啊?"
"这个嘛"
白天的光景浮现脑海;如往常般凌乱不堪的病房、坐在床上的自己、夏目站在窗边的背影、那家伙的脚边光影摇摆、枯木的影子摇摆着.
"本大爷随时多这么起劲啊!"
这么断言后,我哇哈哈哈地大笑.
山西戏谑地对我说:
"少骗人了啦,明明就本性阴沉."
"外表看起来是这样,其实我可是很开朗的喔!"
我大口牛饮那瓶叫做"玛哥堡"的酒.呛到了,哽住了,但是依然勉强往肚里灌.肚子底一下热了起来.随着那样的热度.脑中的景象也逐渐远去.就这样好了,我才不要回想起那背影以及其他呢.
"喝!"
我逼着山西一起喝.
"喔!~"
山西也接受了.
"Chee~~rs!"
"干~~~杯~~~!"
"什么嘛,你没睡喔?"
谷崎亚希子睡眼惺忪地说.
如潮水般涌来的一波波沉重工作,让她在躺上休息室床的瞬间,便随即进入梦乡.不到一秒钟,仿佛当场暴毙般沉沉睡去.然而,她在正好两小时后睁开双眼,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莫名地似乎有种不详的预感,感觉上好象有人在嘲笑自己.唔她持续思索着,一走出休息室,就看到夏目在医护站里.
他坐在旋转椅上,像个笨蛋似的一圈圈转个没完.
简直就像个孩子.
"你不睡吗?"
"啊."
回答时还持续转圈.
果然是像孩子般的声音.
从冰箱拿出一瓶写着"谷崎你有种!敢偷喝勒死你!"等字样的矿泉水,直接就口喝.冰水流过喉咙的感触.脑袋也稍微清醒了点.
夏目仍旧持续转着椅子.
"烦死了,别这样啦."
"喔."
不过,还是没停下来.
"叫你别那样啦."
"喔."
"要我说几次啊,停啦."
嗓音开始有些低沉了.
停了.
本来以为他会把自己的话当耳边风,所以还真有点意外.话说回来,今天这些男人怎么个个都怪里怪气的啊.傍晚量体温时,裕一也老实得很诡异,就只会"嘻嘻嘻"地直傻笑,对他生气也是"嘻嘻嘻",对他温柔也是"嘻嘻嘻".然后夏目则是一圈圈地把椅子转个没完,一凶他立刻乖乖听话.
奇怪了,总觉得不对劲.
"要喝吗?"
一递出保特瓶,他老老实实地接下,接着也不喝,只是在手中晃来晃去.她把瓶子拿回来,喝了一口.
"怎么了啦."
"我呢,撒了个谎."
"谎?"
"恩,对戒崎.我竟然会说出一些连自己都无法相信的事情来,谁叫那家伙一副鸟样,所以,不知不觉地就说出想都没想过的话来了.真是的,那个小鬼,明明里秒年自己顾不好了,整天只担心自己土不土、逊不逊.为什么我非得为了那种臭小鬼,说出那种话不可呢?"
喔~~她咕哝着边将话说出口.
"那,你真的不相信吗?"
"啊?你说什么?"
"我是说你对裕一说的那些话啦,你是真的不相信吗?"
夏目并未回答.只是定定地凝视着某处.亚希子追逐着他的视线.但是,那里什么都没有.或许夏目是在凝视着根本不可能存在于此的什么吧
"你也曾经想要相信吧?既然如此,再试着去相信一此好啊."
"怎么可能啊."
"或许吧.不过,也或许不是那样啊."
"你想说什么啊?"
"我想说什么呢?"
又喝了一口矿泉水.
"我自己也搞不太清楚耶."
"要开咯、要开咯、要开咯~~~~!"
山西大叫.
"哇哇哇~~!"
我瞪大双眼同时大叫.
山西手上拿着的,那正是今天带来的酒中至尊二十二年份香槟王.那瓶酒竟然放在木盒中,瓶盖还有封蜡.但是,山西却毫不犹豫地剥去封腊,拔掉扣住软木塞的铁丝笼,接着把大拇指放上最后的关卡软木塞上.
山西果然兴奋莫名.而且还醉醺醺的.
当然我也一样很兴奋,同时也是醉醺醺的.
"山~~~西!保~~哥哥~~!干~~~杯~~~~!"
我举拳伸向夜空.
"戒~~~崎!裕~~一哥哥~~!干~~~杯~~~!"
在我大喊的同时,山西顶开软木塞应声飞出.
咻~~!!咻咻咻~~~!
软木塞划出完美的轨道飞越过眼前的空间,同时将夜晚的黑暗割裂.紧接着,春白的跑摸放肆地流满双手。那还真是价值二十万圆的高贵泡沫呀.
"哇,好浪费啊!快喝、快喝!"
"喔!咳咳!"
我本来以为他喝下去了,没想到山西却突然呛到了.
"笨蛋!拿来啦!"
夺过瓶子后,我也喝了起来.泡沫在口中迸裂,那味道远比想象中甜美,似乎再多多喝得下去.但是,当泡沫及液体流进喉咙的瞬间,同时一口气膨胀,我也和山西一样呛到了.
"咳!咳!"
"咳!咳!"
两人有志一同地呛到了.在那瞬间,香槟王有三分之一全都化为泡沫,消失在混凝土地面上.光是消失的分量大概就值七万圆吧.
"香槟喝起来还真难呀."
"慢慢喝喔."
"知道啦."
就在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当下,我们正好就把剩下的全喝光了.脚底下轻飘飘的,心里头也轻飘飘的,心情实在是好得不得了.
"香槟王,好好喝喔."
"恩,真的好好喝."
"毕竟这可值二十万圆呢."
"好猛喔,二十万耶."
"恩,真的好猛喔."
我们放声哈哈大笑.
"对了,你啊,不是肝炎吗?可以喝什么酒吗?"
"你喔,害人家喝了这一拖拉库以后,还真敢问耶!要问就在喝以前问啊!听好咯,让我来好好教你!这个呢不用问肯定是不可以的嘛!"
"哇哈哈,你还真是个笨蛋耶!像你这种笨蛋一辈子都别想出院了啦!确定留级啦!"
"吵屁呀!就算被留级,我这一年也会发愤图强、拼命用功!然后呢,一举考上有名大学!"
"不对、不对,不是会被留级一次吗?啊,那就不只是留级咯.应该说'二度留级'?戒崎,我呀,可是要去都市的大学喔.然后呢,就天天泡妞,尽情交女朋友!"
哎呀,受不了,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家伙啊
哎呀,受不了,怎么会这么开心呢
不久后,山西起身,我正纳闷他要去哪里,一看之下,山西已经越过扶手.该说"越过"吗?正确说来应该是他双手攀着扶手,举起右脚正要跨过去时,半途重心不稳定,而且又一手拿着酒瓶,所以就这么跌到扶手那边一头去了.
痛、痛、痛,山西咕哝着一边起身.
"你在干嘛啦,山西."
"唔呵呵."
山西一边笑,一边步上高一截的屋顶边缘.当然,再过去就什么都没有了,就只是一片空荡荡的空间,跌下去肯定倒栽葱.若叶医院是才斜面建筑,从玄关看只有三层楼,不过这中庭部分却有五层楼那么高.如果掉下去,毫无疑问绝对会率成重伤吧.
"别那样啦,笨蛋."
"我笑着说.
"一不注意就会死人的耶."
不要紧啦,山西一说拿着酒瓶说.
"喂,像这样子也没关系呢.喂喂,你看嘛!金鸡独立耶.就算摇来摇去,也不会掉下去.被风吹也没关系.那是什么去了?那个对了、对了,弥次郎兵卫啦."
哇哈哈,我笑了.
"叫你别这样了,会死人的啦."
"还真想死耶."
"啊?你说什么?"
我是有听见他说"还真想死耶",不过那只是我听错了吧.他是那么地乐不可支,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念头呢.
我一边哈哈笑.同时将香槟王的瓶子倒过来,舔着最后一滴酒.一看酒标,二十二年前的年号排列其中.仔细想想,这酒比我还长寿呢!不好意思耶,香槟王.竟然被我们这种不懂的好好品酒的小鬼一口气喝光光了.
大概是由于究竟作鬼吧,思绪摇摇摆摆的,定不下来了.
"山西,你刚刚说什么啦?"
"恩,没什么啦."
山西站在屋檐上,展开双手.简直就像一只鸟,立刻就要展翅飞翔.
"这样子好象可以飞呢."
他凝视空中呢喃着.
我顺势说:
"喔,可以飞啊."
"可以飞吗?"
"当然可以飞啊!"
哇哈哈,我大笑.
"好,那我们来飞飞看,"
山西干脆地说.
然后就跳出去了.
夜里的医院一片寂静.也因此外头的声音清楚地传进耳里.似乎有小鬼在什么地方喝醉了,传来喧闹声响.真是的,人家在工作耶,还给我玩得这么疯.到底是何方神圣啊?一定是偷溜今年停车场或哪里,正在大灌廉价劣酒吧.
哎,有时候还真需要一点酒量呢
夏目仍旧凝视着空中的一点.虽然想要跟他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久后,她想起前天听到的八卦.她在准备点滴时,护士长和内科高木医师的交谈传进耳里.
"不知道夏目医师他打算怎么样."
"虽然他不像是待在这里的人,可是K大那里的情况似乎也不单纯.就算年轻一辈之间好象挺轰动的,不过前科毕竟是前科."
"可是,听说系主任卸任了耶."
"那个系主任是不同派别的,这样的确对夏目医师还蛮有利的吧.只不过,一旦做出那么夸张的事情来,想回去大概也没那么简单.唔~~~但是也不能完全否定情况往好的方向逆转的可能性就是了."
"啊?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夏目医师因为以前那件事被归为反主流派.其实,他根本就没有派系之分就是了.然后呢,当时的反主流派如今变成了主流派"
"原来如此.所以,对于被贴上标签的夏目医师来说反而有利了."
"就是这样.只是,一方面也搞不清楚夏目医师在想什么就是了.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会马力全开冲回去."
她本来就不喜欢这些流言蜚语或别人的闲话,所以不太了解内情如何,但是,她至少知道夏目曾做过什么难以收拾的蠢事来.在医疗体系中,有某方面如今仍维持着类似师徒制的传统.如果他真如谣传下手殴打系主任的话,大概还真是前所未闻.
"喂,谷崎."
终于,夏目主动开口了.
"我说个故事吧."
"故事?"
"恩,是我朋友他,既没意思又无聊的古早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