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和里香就读的学校也有「文化祭」这种东西,不过我们叫做「山上祭」,大概是因为学校在山上,所以才有这种名称吧。虽然现在是三流野鸡高中,但好歹过去也曾是伊势数一数二的名校,历史悠久。听说这次的文化祭已经是第七十届了。
要说这值得纪念的第七十届山上祭让人满心期待嘛,当然不可能,我除了懒散还是懒散。
「我想回家了。」
我躺在实验台上呢喃。
「不点名就好了。」
真有够烦的。
为了防止学生逃跑,每天早上和傍晚都会在教室点名,就算早上有来学校,傍晚点名叫不到人也不算出席。对于没参加社团活动,而且又因为留级在班上格格不入的我而言,这场文化祭实在有够痛苦的。
啊呦,好想回家。
好想回家喔。
而且我也想回去玩刚买的电玩,第七关还真难,那个中魔王不管怎么打都打不死。是要施展魔法,或是要用回复药呢?中魔王的第三轮攻击那里还真难应付。
啊呦,烦哪,全身无力、麻烦透顶、昏昏欲睡。
「裕一,你可不可以让一让?」
这句话从天而降,脚也被轻推一下。
「嗯?」
我抬起一张脸往声音来源望去,只见司就站在那里。还是那张悠哉悠哉的脸庞,双眼显得好细,还有拜全身突起的肌肉之赐,制服彷佛快要进裂似地紧贴在身上。
「我要在这边贴相片。」
「相片?」
一起身,我盘腿而坐,然后伸出手。
「给我看看。」
「看得懂喔?」
「我最近还满迷的,没想到相片这东西很有意思呢,麻烦是麻烦,不过可以说很有深度吧。」
「这么说来,你一直都随身带着相机耶,那台应该是很棒的相机吧。」
「很旧就是了。」
毕竟是父亲生前使用的东西。递来的相片照的是星空,只不过星星并不是点,而是线,该说是略呈弧线延伸吧。
「那个是怎么照出来的呀?」
「我想是将相机固定后照出来的,你看,因为是星星在动。」
「喔,这样啊。」
大概是将快门速度设定到「B(bulb)快门」,持续开启快门约五分钟。一旦设定「B快门曝光模式」,在按下快门的期间,快门都处于开启状态,这是单眼相机独有的功能。
「真好玩,所谓的『B快门』还有这种用途啊。」
「你知道是怎么拍出来的啊?」
「嗯,多多少少吧。」
把相片还给司后,我拿起放在脚边的自己那台相机。NIKON的老古董单眼相机,当然不是什么数字相机,连自动对焦的功能都没有,不管是快门速度、光圈或焦距,全都必须靠自己手动操作。
我摆出拍照姿势,不自觉将相机朝向门那边调整焦距,就在焦距调好的时候,门扉开启,里香的身影顿时出现在被镜头撷取的空间正中央。
「啊,在这里。」
小框框中的里香突然大发雷霆。
「你在做什么啊,裕一。」
「没有啊,我在帮司。你看,司在帮天文社布置,想说也来帮个忙。」
唔,几乎都是谎话。
根本没帮忙,只管躺着而已。
「骗人,那你为什么坐在那种地方啊?」
当然,没两三下就被揭穿了。
哇,不妙,虽然这么想,却有另一个自己一直在按快门。里香顶着怒气冲冲的脸庞持续靠近,我一边对焦一边发慌,同时又照下一张。就在我想照第三张时,小框框已经是一片白,是里香的制服,啊,该不会正好是她胸部附近吧?那就先照再说啰,可是靠这么近,焦距好难调。
到头来还是没成功。
「痛、痛、痛!」
浏海被一把抓住。
「干嘛啦!」
「裕一大笨蛋。」
「为什么?」
「说你笨蛋就是笨蛋。」
将相机的镜头往上移,小框框中出现里香愤怒的脸庞,像这样透过镜头看世界还真好玩。
但是,那台相机被拿走了。
「裕一你们班的同学都在找你耶。」
「咦?为什么?」
「听说是要看店,裕一不是也要负责吗?」
「啊,那种事情先跷头先赢。」
我随着一声叹息说。真受不了,文化祭弄什么咖啡店,还有什么会比这种点子更没想象力啊?我的确有被分派到看店,可是想到要陪那些二年级小鬼、还要为这种校园活动瞎起哄,实在有够烦的。
「别说这个了,相机先还我。喂,妳在做什么啊?」
「不马上过去,我就把这个摔下去喔。」
里香说着,双手拿相机举起来。
「掉下去的话,会不会坏掉啊?」
「笨笨蛋!妳在说什么啊?一定会坏掉的!妳知道那东西值多少钱吗?」
「那你就去看店啊。」
「少无聊了妳」
我看到里香似乎要放手了,整个人直发慌,完了,和里香说任何无聊的辩解都是白费功夫,如果深信她只是装腔作势就太危险了。是的,里香言出必行,而且完全听不进任何辩解。
「啊,我去!我就说要去了!」
「真的?」
「真的!」
我说着从实验台下来,穿上校园便鞋,把相片还给司。我偷偷观望情况,只见里香还举着相机,双眼瞇得细细的,看来她根本就不相信我。啊呦,会去啦,就说会去了。
「相机还我。」
「不要。」
「说到底,为什么是妳来叫我过去啊?」
「我和二年级的高木同学擦肩而过的时候,被问说知不知道戎崎学长到哪里去了,人家问我『里香学姊知道吗?』裕一跷班,就要麻烦人家来代替你,你明不明白呀?这样和强迫别人做事情有什么两样呢?」
里香出乎意料地正经。
明明任性地要命、旁若无人、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完全不听人家在讲什么,不过唯独这方面格外中规中炬。
知道了、知道了,我说着伸出手。
「我会去的,把相机还我。」
「不要。」
「我这不是要去了?」
「我不相信你。」
就这样,最后变成高举相机的里香押着我一起走向教室,周遭那些家伙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们看,实在丢脸丢到家
「请问,里香小姐。」
「怎样啦。」
「我现在已经大彻大悟了,拜托把相机还我吧,从刚刚开始就被一大堆人盯着看,真的很丢脸,拜托还我吧。」
我用低到不能再低的低姿态试着拜托她。
里香凝视着我,未了似乎很开心地边笑边说:
「不行。」
这个女人,有没有人帮我治治她啊
2
谷崎吵死了,一直嚷着「戒烟、戒烟」吵死人了。可是只要一说「那妳也戒」,她就会皮笑肉不笑地顶说:「才不哩,因为我要在日本悠哉过日子啊。」那个不良女已经认定我会去了。明明什么都还没决定,当然啦「主治医师」的头衔是很有吸引力没错,总面言之一切都还没决定。
因此,夏目吾郎有些厌烦地躺在屋顶上。
只要一想到谷崎亚希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冒出来,就不能安心抽烟,如果被撞见,她就会立刻把携带式烟灰盒塞过来,强迫说:「好了,熄掉,马上熄掉。」看她那副德行,短期内应该还嫁不出去吧,夏目吾郎这么想,手上这根烟搞不好是最后一根了,他很宝贝地缓缓吸了一口,让烟在肺部深处打转,旋即又吐了出来。唉,没办法像谷崎一样连吐三个烟圈,一个就已经是极限了。
话说回来,天气还真好。
自己大概是一年前来到这个穷乡僻壤的吧,以一路活了三十多年的岁数看来,什么一年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一回神就那么干脆地过去了。以前还会觉得十年好像永远那么久,现在却已经明白那绝不是永远,是的,时间总是这样不由分说地流逝。不论你再怎么大哭、再怎么大叫,甚至不论是多重要的情绪都会被从不回头的时间抛在脑后。
「唉,这样也好。」
他试着出声。
「这样也好。」
是在对谁说呢?
话虽如此,这一年格外漫长,应该说感觉格外漫长吧。在那漫长的时间中,似乎以往只在窗户另一边不断流逝的一切,全都回到自己这一边来了。
朦胧的秋日天空。
轮廓不明的空气。
香烟的烟雾。
如今,可以感觉到诸如此类的一切都已确实回到这边,而自己正和那一切共生共存。
以前,并不是这样的。
曾以为世界已经结束。
曾觉得世界已经消失。
不,是曾祈祷「快给我消失吧」。
小夜子静静沉睡的面容看来好平静,甚至似乎还带着笑意。其实,本来想要永远把她的身躯留在这个世界上,但是令人心惊的残酷事实是,身为医师的他非常明白「遗体」这种东西会逐渐出现什么变化。只要大概两天左右,双眼就会凹陷,皮肤会变得像蜡一样,内脏开始腐败慢慢变得不成人样。他实在受不了看到那副模样的小夜子,所以听从旁人建议迅速加以火化。
在火葬场,他抱着装有骨灰坛的桐木盒。
彻底吞噬她身躯的高温尚未完全冷却,手中的木盒仍留有余温,那就是自己最后一次感受到她的温暖。
此情此景,让他不由得回想起和小夜子初识那时候。
自己十七岁。
她也十七岁。
那时候的自己和她到底都在看些什么呢?
「跟你说一件很好玩的事喔。」
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总之是刚开始交往那时候,小夜子这么说。
「怎么啦?」
自己双手插在口袋中问她。
冬天的博物馆冷冷清清,宽敞的空间中就只有自己和小夜子。展示架上排列着一大堆朴素的瓷器或陶器,她偶尔会停下脚步,似乎很有意思地端详着那些东西。
老实说,他对什么瓷器或陶器一点兴趣都没有,只要她高兴就好。
因为
在面露笑容的她身边很快乐。
「就所有人啊,学校朋友啦,对我和吾郎交往的事都劝我『别跟他在一起了』、『别继续交往了』。老实说,他们整天讲个没完,讲到我都觉得烦了呢。」
「是喔。」
那还真是情有可原,如果自己也是小夜子的朋友,大概也一样会好心地劝她「别继续交往下去了」吧。自作孽不可活啊,无药可救了。不过还是会觉得泄气,就算明白也会泄气。
他觉得彷佛正咽下沉重的石头时
「好了、好了,吾郎。」
小夜子拍拍他的肩膀说。
「提起精神来啊。」
「喔。」
「我非常明白喔。」
这真是格外慎重的一句话。他向她偷瞄一眼,小夜子满脸笑容,而且那的确是一张了然于胸的脸庞。她不是在安慰自己,也不是在打马虎眼,是毫无犹豫地全心相信自己。
「喔。」
一阵感动直窜心头,自己还是头一次体会到被人真心信任是这么棒的一件事。
「喔。」
所以,也只能点头而已。
「这个器皿好酷喔,颜色好漂亮。」
「」
「好开心喔,吾郎。」
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话来,只好姑且先握住小夜子的手,紧紧一握,她也紧紧回握。那小手使尽力气回握的触感让人难以招架。怎么可能放手,自己想,不论是到天涯海角、世界的任何地方,我们都要一起去。
然后,他们沉默不语,只管持续往前走,在那不甚宽敞的博物馆里绕了好几圈,即便没有任何言语,暖意还有其它一切却确实存在。
步出博物馆时,他才好不容易开口:
「嗯小夜子。」
「怎么了?」
「我绝对不会再让其它人有理由对妳说那种话,也不会让妳受委屈,那个所以,我」
啪啪,肩膀被拍了两下。
「我非常明白喔。」
又是那句格外慎重的话语,然后嫣然一笑。
「喔。」
好棒喔,虽然也搞不太清楚,总之就是好棒喔。
3
「肚子好痛,不想演了。」
藤堂真美在排练正进入状况时扔出这么一句话,让话剧社长柿崎奈奈怒火中烧。她本来不想让这女孩当主角的,虽然拥有舞台魅力,个性却叫人抓狂,一旦缺乏干劲,舞台就会被她搞得一塌胡涂。
这次好像就是没干劲。
听小道消息说,好像一周前和男朋友分手了。唉,不用说也看得出来,那个男的大概是受不了真美的任性,无法继续交往下去吧,这种戏码至今不知道反复上演过多少次,总之感觉上就是「又来啦」。
对于将高中生活全投入话剧的柿崎奈奈而言,为了那种事放弃重要的舞台简直荒唐,可是毕竟人家是主角,少了她舞台就无法进行下去。文化祭第二天就要上演,换句话说就是明天。
事到如今也不可能临时更换主角,所以现在非得忍耐不可。
「真美,妳好好演啦。」
虽然极力想保持冷静,却不自觉发出尖锐的声音。
「我也知道嘛~」
那个语尾的「嘛」是怎样,她是以为只要发出可爱的声音就会获得原谅吗?
「可是真美情况不好嘛,人家想休息了。」
她很受不了这种用自己名字称呼自己的女生,像她本身也是女生,无论如何就是做不出这种事。而且很不可思议的是,用自己名字称呼自己的女生还很受男生欢迎,所以男生那种生物肯定也是笨蛋吧。
你们难道不知道那种女生的个性有多糟糕吗?
因为真美「好想休息、好想休息」地嚷个没完,最后拗不过她只好决定休息。这其中的分寸拿捏还真难,事实上应该直接对她怒吼「少给我撒娇了」,但是一不小心逼过头的话,真美就会更没干劲,一旦事情演变到那种地步,这个舞台不就更难成功了吗?令人懊恼的是,真美的确拥有演员应该具备的魅力,该说光站在那边现场就会随之亮起来吗?那是与生俱来的舞台魅力,单凭这一点就难以被他人取代。
她持续紧握卷成筒状的剧本,靠在窗边叹息时,副社长相马千佳走了过来。
「这样下去不妙吧,这次的演出。」
她直接了当地道出内心感觉。
「妳也这样想吗?」
「是啊,真美这次大概不能用了吧,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看剧本,看样子大概连台词都没有好好背起来。」
「大概吧。」
「明天就正式上场了耶,怎么办啊,社长?」
平常都是叫名字的千佳刻意用了「社长」这样的称呼,让她觉得有点压力。
胃部频频抽痛。
「以前也是这样,真美只要正式上场就会配合我们的。」
「是『有时候』会配合我们吧?」
「」
「唉,反正社长是妳,就由妳全权负责了。」
千佳这女人,还真是毫不留情呀。
「妳也不想失败吧,社长,这可是最后一场演出了。」
高中毕业后,应该就不能再像这样演出舞台剧了,这次可说是高中生涯最后不对,恐怕是人生最后的舞台。练习发声、熬夜推敲剧本、在紧张中迎接正式演出只要一想到这样的日子即将结束,就会感到落寞得不得了。虽然当初是在劝说之下莫名其妙加入话剧社的,但后来却逐渐乐在其中,要说把高中生活的一切全奉献给这两年也不为过,正因为这样,就更想让这次的演出成功。
但是,照这样下去是不可能的。
以真美目前这种状况,大概会变成一出有够尴尬的话剧吧,周遭气氛越是严肃紧绷,就越会突显出真美的漫不经心,那种反差当然会感染到观众,结果不论是演出者或观赏者都只会坐立难安而已。
犹豫再三后,她试着对千佳吐露心声:
「干脆把真美的台词一口气删掉吧。」
「妳说『删掉』是?」
「总之,那个女生光是站在那里就够有舞台魅力了,既然这样索性就让她站个彻底吧。她的台词原本就只有开头和后半段的部分,我们只要把开头整段删掉就行了,就从公主变得不能说话那边开始。」
故事概要很简单,某个国家有个美丽的公主,她的声音宛如鸟鸣优美,全国上下都以公主为荣,国内外的求婚者也络绎不绝。后来,一个坏心眼的魔法师出于嫉妒而夺走公主的声音,失去声音的公主镇日绝望地以泪洗面。求婚者全都努力地想帮公主找回声音,结果却徒劳无功,最后好不容易出现一位青年,以魔法之语帮公主找回声音。
「就从公主变得不能说话那场戏开始,然后由旁人说明前因后果。那样的话,真美只要负责站着、或哭一哭就好了,根本就不需要台词吧。」
「原来如此,可是戏剧长度不就缩水了吗?」
「比起整出戏缺乏张力要好多了吧。」
「说得也是啦,可是剧本怎么办?」
「我会想办法搞定的,熬夜重写就能赶得及明天演出,剩下的就只要大家同意了,因为要重新背台词才行。」
「毕竟明天就要上场了耶。」
「只要有心,就一定可以办到的。」
喔,千佳呢喃后陷入沉默。这招的确是兵行险着,根本就不应该是正式演出前一天的选项,拖到最后一刻才下定决心也是自己失策,理应及早舍弃真美的。
「真美不会闹别扭吗?」
被说中痛处了。
「那个女生就只对这方面特别敏锐,她会察觉到剧本是因为她的关系才改的啦。」
「就算闹别扭也无所谓,反正她只要默默地站在台上就行了。」
「如果跑掉的话呢?」
「她不会跑掉的啦。」
她说出连自己都无法相信的话。
彼此认识毕竟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千佳毫不留情地追究到底。
「我是说『如果』跑掉的话啦,真美以前不是跑过一次吗?妳还记得那时候的事吧,虽然找到人代打,却成了糟糕透顶的表演,不是吗?我看会旧事重演的。」
「到时候就由我来演公主吧。」
「妳来演?真的?」
她明白自己满嘴胡言乱语,自己才没有扮演公主的舞台魅力,所以才会退居幕后不参与演出。但是,万一真美真的跑掉,也只好这样了。果然会变成最糟糕的舞台吧,无论如何总得先开幕呀。
那时候,她无意间察觉。
「那边那个女生叫什么名字?」
「咦?谁?」
「在后面参观的那个女生,不是和水谷美雪在一起吗?」
啊,千佳点头。
「秋庭里香,一年级却已经十八岁了,其实和我们同年。」
「头发好长喔。」
她突然灵机一动,故事设定中公主的头发非常长,真美因为是中长发,所以有帮她接发,如果是秋庭里香就能直接上阵了。
舞台魅力,有。
这点无庸置疑。
光是倚靠在后面墙壁上,都能立刻跃入眼帘了。教室中所有人都有意识到她,就连平常眼中只有自己的真美也有一下没一下地偷瞄秋庭里香。
真是很不得了的存在感。
「那个女生头发好长喔。」
大导演的热血开始沸腾。
「嗯,真的。」
「公主的头发也很长吧,真美虽然有接发,可是毕竟是便宜货,妳不觉得有点不自然吗?」
「不会啊,都是这样的吧,舞台上看不清楚的。」
「可是如果是直发,就会更出色呀。」
好不容易,千佳似乎也会意过来了。
「这丢不,妳该不会是」
「只是想一想而已啦,妳想嘛,毕竟有备无患呀。」
不自觉地笑了,自己也还满坏心的耶。
「这是为了真美跑掉的时候,能有个备案嘛。保险起见啦,保险起见。」
4
拿回相机、看了三十分钟店,最后终于获得解放时,肚子也饿扁了。虽然偷吃咖啡店里要卖的三明治也是一招,可是那样总感觉很差。当我饥肠辘辘地正想走出教室时,被人从后面叫住。
「戎崎学长。」
是当班长的那家伙。
「谢谢你。」
他很有礼貌地低下头。
「不会,本来就轮我当班。」
「是这样没错啦。」
「还满好玩的。」
我撒了个谎,随即迅速走出教室。尴尬、实在尴尬,留级后已过了半年,如今在班上仍是格格不入。唉,这也是无可奈何的,慢慢地就会习惯怎么可能嘛,今后同样的日子仍将持续下去吧。
我一边叹气,一边在校园中闲晃,校内洋溢着办活动的气氛。有个模仿李小龙的团体甩着双节棍,发出怪声同时冲过走廊。二年C班也不知道吃错什么药,就在教室公开演出超人战队秀,怪人漂亮的一记飞踢让红色超人应声倒地,动弹不得,怪人和身边手下见状急忙趋前照料。隔壁的二年D班是俏女佣咖啡店,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扮女佣的是男学生、女学生则穿着男生制服,概念错得离谱的店内空无一人。来关心情况的女老师一走进店内,粗嘎声音所喊出的招牌台词「欢迎光临!主人!」随即响彻校园,女老师被吓得往后倾,然后匆忙逃离店内。当我正在观察那家店的情况时,竟和其中一名女佣四日相接,我在心底念着「不妙」,一边拚命仓皇逃逸。呼,还真危险。如果被硬拖进去,说不定会饱尝地狱的痛苦。再怎么说也不用穿什么迷你裙吧?迷你裙!至少也应该先剃毛,不,那样也很恶心。
我才在想这些时,身体侧边被戳了戳。
「嗨,戎崎。」
是山西,笑嘻嘻的。
「你来一下啦。」
「干嘛?」
「别问这么多,来就是了。」
显得格外强势的山西,把我带到视听教室,不知道为什么入口处站的是柔道社的山崎,他目光锐利地扫向四周。视听教室的门上贴着一张纸,上头以四四方方的文字写着「古典俄罗斯电影播映会」,古典俄罗斯电影?是从什么地方弄到这种东西的啊?
「你饶了我吧,什么俄罗斯电影。」
我想逃,山西却硬是拖住我的手臂。
「不、不、不,很棒喔,俄罗斯电影。」
「这个无所谓,我肚子饿了。」
「肚子?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吧,那就是俄罗斯电影,那可是一部撼动人类,不对,是男人这种生物存在根源的电影喔。」
「存在根源?撼动?你是说俄罗斯电影?」
完全不了他在说什么,我此时虽然如坠五里雾中,但是山西整个人认真到不行,双眼异常认真,鼻孔也涨得老大。山西用力点头,气势十足地把手放上视听教室的门。
「进去啰。」
山崎对山西这句话点点头。
「为什么会有守卫啊?」
「让女生跑进去就糟了啊。」
「女生?为什么?」
这个疑问在进入室内的那一瞬间同时揭晓,视听教室中所播映的恐怕是属于违法的东西吧,至少可以确定绝对不是应该带进校园的物品。在一百吋屏幕上所播映的那个比实体还大,响亮的喘息声直接冲击脑袋,整间视听教室因为挤在其中的男学生所散发出的热气,让人感到沉闷凝重。每个人都陷入沉默,只管凝视屏幕。
「怎么样?很猛吧?」
山西得意洋洋地说。
我咽了口口水,点点头。
「的确很猛。哇,可以这样做吗?」
「喔,呜哇。」
「太夸张了吧。」
「嗯,竟然可以那样。」
「哇。」
我和山西就只能像白痴一样,一直重复这些话。的确,那真的是撼动人类,不对,是男人这种生物的存在根源。好猛喔,俄罗斯电影好猛喔,不对,不是俄罗斯电影。
我约里香去看话剧社的采排,其实本来是想和世古口到处逛逛看节目的,可是他一直都在帮天文社弄东弄西的。真是的,世古口他人面还真广呢。
「没想到世古口,竟然很受欢迎耶。」
终于忍不住抱怨。
「一大堆人都会来拜托他。」
「因为他很温柔呀。」
「说的也是,不管对谁都很温柔耶。」
终于忍不住叹气。
呵呵,里香笑了。
「怎么了嘛?」
「没什么啊~~」
「很讨厌耶。」
我用身体撞她一下,里香也撞回来,在这撞来撞去的过程中,好像也跟着开心起来,彼此都发出嗤嗤笑声。里香她有喜欢的人,而我也有,莫名地就是能够了解那种情绪。我们都是女生、又是同年,里香大概也像我一样,常常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烦恼、迷惑吧,一定也有过满脑子只想着某人而失眠的夜晚。
「小裕跑哪去了呢?」
好了,该我稍微反击一下了吧。
「谁知道啊,跑哪儿去了呢?看店时间也差不多该结束了,再过一会儿应该就会开始过来找我了吧。」
「妳还真放心耶。」
「因为裕一就像狗一样啊。」
「他不来,妳会觉得寂寞吧?」
「哪会啊」
那死鸭子嘴硬的声音有点可爱,虽然表面上极力保持着镇静,其实却觉得不好意思。呵呵,我坏心眼儿地笑了,这次换里香撞我的身体,我当然也撞回去,然后两人还是像刚刚一样又嘻嘻哈哈地笑了。
找一天好好地问问里香吧。
是不是曾有过失眠的夜晚。
我们两个倚靠在墙上,看着众在讲台附近的话剧社学生的一举一动,一低头,长得有点长的头发就垂下来,让面颊感觉痒痒的。从发丝间隐约可见我和里香的双脚,两人都不是大人的脚,而是孩子的脚。再过一、两年,腿部线条也会稍梢改变,到时候双脚就不再是这个模样,会彻底变成大人了。而我那双从一年级穿到现在的校园便鞋,已经变得脏兮兮的了,里香的却还很洁白,要穿到像我这双这么脏还要两年半,在这段期间里香都要持续来上学。一想到这里,就会觉得很羡慕里香。
「好好喔,可以继续来上学。」
发丝一边东摇西晃的,我试着说出这样的话来,东摇西晃的仅止于发丝而已吗?
「里香,妳还有两年呢。」
「我会好好享受的,高中生活。」
「好好喔,要不要跟我交换?」
「才不要哩。」
两人的声音都隐含些许笑意,到底为什么会这么乐在其中呢?虽然也搞不清楚为什么,可是我说不定是因为能像这样和里香交谈而感到开心。
「对我来说,这是最后的文化祭了呢。」
「觉得寂寞吗?」
「有一点,对于完全的结束总会觉得寂寞吧。」
「说得也是。」
在她回答前,隔了好一会儿的沉默,我对此没想太多又继续说:
「这是里香妳第一次的文化祭耶。」
是的,别想太深才好,像里香应该也不希望任何事都务求甚解吧,所有的一切并不一定全都得化为语言才正确。
有时姑且模糊以对(或者该说是敷衍带过?)反而是好事。
「嗯,第一次。」
「觉得怎样?」
「很好玩呀,大家都展现出和平常不一样的另一面,其实偶尔举办这种活动也很好啊。该说是『日常』和『非日常』吗?」
「『日常』和『非日常』啊。」
两人接着什么都没说,只管发呆,射入午后教室的光柱中,有无数的尘埃飞舞,窗棂及书桌的影子落到地面上,仔细一看那些影子正缓缓拉长。从发丝间窥见的里香脸上,挂着浅浅笑意,似乎像这样没什么大不了的时光都会让她开心得不得了,她双眼所见的风景或许和我的有些不一样吧。
日常和非日常
拥有明天、拥有后天,我就像这样理所当然似地相信自己拥有未来,不论任何人都是这样的吧。明明害怕这世界的不确定感,然而有时却又心存侥幸,恐怕那样也活得比较轻松吧。与其随便乱想裹足不前,不如什么都不想地迈步向前反倒走得长远。但是,还是有人无法背负这种命运,不论是明天、后天,甚至是今天都无法信任,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活在当下,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心境呢?是觉悟抑或是放弃?
我一边摇晃着身躯,同时望着同样摇晃的影子。头发及头发的影子同样随之摇晃。虽然也想要问问里香,但是又觉得还是别问比较好,是的,有些事或许还是暧昧不明的比较好。
好不容易,里香先开口:
「所谓的『话剧社』平常都是像这种感觉吗?」
「这种是」
「气氛很沉重。」
「嗯,这么说起来好像是这样耶。」
话剧社感觉上似乎的确进展得不顺利,社长柿崎在生气,演主角的是个只知道她长什么样子的女生,那个女生也一副不高兴的样子,社员则是个个闷闷不乐。明天就要正式演出了,这样子没问题吗?不久后,有部分社员大概是不知道该如何消磨时间吧,索性开始发声练习,A、E、I、U、E、O、A、O,慎重其事地张大嘴一个个发出那些音。一回神,里香和自己的嘴巴也跟着动了起来,KA、KE、KI、KU、KE、KO、KA、KO,没发出声音就是了。
我和里香四目相接,里香似乎觉得很有趣地笑着,一边动嘴巴,我也跟着笑了。当我们悄悄跟着做发声练习时,柿崎走了过来。
「水谷,妳来一下好不好?」
我没想到有人会跟我说话,吓了一跳。
「没问题,可是什么事啊?」
「妳来这边一下。」
我被叫到稍远处。
「什么啦。」
「在妳旁边那个是秋庭同学吧?」
「里香怎么了?」
「有事想拜托她,可不可以帮我们传个话?因为我都没和秋庭同学说过话耶。」
「什么啊,要拜托什么东西?」
那回答让我大吃一惊。
「那种事情,我觉得应该是不可能的吧。」
「没问题的,就只是站着而已。」
「就跟妳说不可能了。」
「反正妳就先跟秋庭同学说说看嘛。」
都已经被死缠烂打地拜托成这样了,也不好意思再拒绝,更何况要不要接受,也得让里香白己决定。
里香,我叫她名字。
可能听到自己的名字吓了一跳吧,里香满脸问号。
「这个女生叫柿崎,说有话想跟妳说。」
「临检~~!」
某人大叫。
「鬼大佛来了~~!」
紧接着,视听教室的门被敲得咚咚作响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空间,「快开门!」、「你们这些家伙,到底在这里搞什么东西」一个粗嘎的声音隔着门扉响起,那正是鬼大佛没错。「老师这没什么,」、「我们只是在看俄罗斯电影,」、「一刀未剪的高格调俄罗斯电影。」耳边传来山崎隐约透露心声的悲痛叫嚷,不过就在地板彷佛遭受重击般,发出一阵地鸣般的声响后,就再也听不到山崎的声音了,虽然山崎本身在三重县高中柔道界也是出了名的猛男,但是碰到鬼大佛这种角色,毕竟还是屈居下风。
「山崎~~!」
又有某人大叫。
「你那男子汉的气魄,我们都确实感受到了~~!」
「山崎~~!」
「惨了!快逃!」
「从哪里逃啊!这里可是三楼耶!」
「屋檐啊!沿着屋檐到隔壁教室去!」
「也有这一招喔!」
「山崎~~!山崎~~!」
教室内陷入一片恐慌,一旦被发现在这种地方看这种东西就会被开除的。有人打开窗户正想沿着屋檐逃到隔壁教室,有三个人抱着大量录像带从放映室飞奔而出,那三人抱着录像带没头没脑地在教室里乱窜,另外还有七名勇士拚死抵住视听教室的门。「屏障、快筑起屏障」,有人大叫,不久后视听教室的门碰一声地被重重撼动,大概是失去耐性的鬼大佛直接用身体撞门吧,抵住门扉的其中三人没两三下就被撞飞出去,只剩下四个人勉强顶住。
「戎崎,惨了!」
「喔!」
我和山西见状便急忙冲过去,另外还有数人也跟着一起冲过来,总共加起来约莫十人拚命抵住门扉。
「快一点!从窗户逃呀!」
我转头对抱着录像带的那伙人大叫,只要把证据藏起来,大概就能勉强一问三不知、装傻装到底吧,很幸运的是这不像抽烟,并不会残留烟味。「横队进攻,把手臂挽起来吧。」隔着门扉听到鬼大佛这么说。「用身体撞,直接把那什么门给撞破。」
「来啰!」
山西以悲壮的声音大叫。
「对冲击防御!」
「喝!」
我们抵住大门的所有人齐声吶喊,使出浑身力气。大门那边传来男老师队伍的叫声,他们一边「喔~~」地吼叫,同时挽着彼此手臂冲过来。随之而来的是远远超乎想象的猛烈冲击,被稍微撞开的大门一角恰巧碰到我的额头,整颗头顿时一片空白。
「不要退缩!第二波,要来啰!」
「喔!」
「不会让你们称心如意的!」
「别想进来!别想进来!」
我们勉强挺过再次的冲击,但是有一个人因肩膀承受不了冲击而呻吟脱队,接下来又因为老师们持续的身体冲撞,我们宝贵的战力一一不支倒地,我被撞伤的额头也开始渗血。
「快一点!还没好喔!」
我回头确认情况,运输部队已经开出一条沿着屋檐迩到隔壁教室的退路,正以接力方式快速运出大量的录像带。到底要花多久时间才能把那些东西全都运出去呢?我们究竟还要承受多少次身体冲撞呢?
没办法了撑不住了
眼见堆积如山的大量录像带、陷入混乱的运输部队,放弃挣扎的情绪逐渐涌上心头,这样下去是撑不到最后的吧。
「戎崎,来啰!」
「喔!」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多余时间思考,男老师队伍的突击实在过于猛烈,目前可以确定那边有鬼大佛、体育的岛村、橄榄球社顾问加藤加入,从吆喝声分析好像连物理的田岛或国语的滨崎,还有英语的仁志田都加入了。单凭「冲锋陷阵、歼灭敌人」(注:出自《古事记》安倍仲麻吕和歌作品,二战期间被选为日本陆军纪念曰鼓舞军心的口号)的信念,男老师队伍一再突击,就在那每一击的过程中,防御的男学生也一一脱队。本来体型就已经差人家一大截,对方又可以藉由助跑加强突击力道,相对地我们这边却只能死命抵住门扉而已。虽然情况很明显对我们不利,但是一个人倒下又会有另一个人补上,两个人倒下又会有另两个人补上,所以勉强还能维持势均力敌。很幸运的是我们拥有齐聚于视听教室中男学生的色心不,是人数,即便体格或马力屈居劣势,不过以军队数目面言是我们这边居上风。
既然我们这边很辛苦,他们那边应该也很辛苦才对。
撑下去,撑得下去的。
眼见在每次突击后减少的同伴身影,我和山西心头不,是所有防御大门的男学生心头就会反复出现同样的念头。
「好了,全运出去了。」
好不容易才听到运输部队的声音。
「俄罗斯电影!快点在屏幕上放俄罗斯电影!」
「有『我的村庄曾是战场』耶!还是要放『安得烈?卢布耶夫』?」
「笨蛋!你这个电影宅男!现在根本就不是说那些东西的时候吧!」
「什么都好,放就是了啦!快一点!」
「好了!放了!」
「好了,戎崎!」
但是,我们这批防御部队没有任何人想离开这道门扉,这已经和什么电影没关系了,现在哪管那些啊,白痴。那才不是问题呢,事到如今拚的就是一口气,这是男老师对抗男学生的总体战不,是男人对男人赌上灵魂的战斗,少在那边多嘴。
绝对不会让你们开门的!
死守!
随着男老师队伍逼近时所发出的吶喊,我们也发出吶喊回应。
「喔喔喔喔喔~~!不会输给你们的啊啊啊~~!」
5
「山上祭?」
谷崎亚希子听到这个字眼时歪着头。
「那是什么东西啊?」
「就是裕一他们学校的文化祭啊,那里也是我的母校呢,虽然是随处可见的普通文化祭,妳就去看看怎么样?」
跟她说这件事的是后进护士久保田明美,两人正好在准备点滴。虽然是很单纯的作业,不过绝不能掉以轻心,一旦不小心出错可是会闹出人命的。明美她年轻归年轻,手脚却很利落,一一将药水混和,很明显地就是比她这边正确迅速。她稍微在心底咂舌,我这人还真是粗手粗脚的耶,虽然早就明白了。
「可别算我一份喔,我从以前上学的时候就很讨厌学校,现在也不想去,光看到校舍就想逃了呢。」
「可是我想去耶,因为我以前很喜欢学校。」
「那就去看看啊?」
那天要上白天班呀,明美似乎很遗憾地说。
「文化祭喔。」
学生时代,那种活动翘掉是理所当然的,想到学校那些活动就烦,根本不想参与,自己又没加入社团。如果没记错,早上点名一结束就会立刻跑到屋顶去,整天和朋友玩花牌(注:日本传统纸牌游戏,由一至十二月代表性植物为花色的四十八张牌,变化出不同的游戏规则)。不论是一年级、二年级,或三年级都重复着同样的事情,战绩呢,输、输、大胜总共大概就赢了两千圆吧,不对,也很难说吧。
「我以前是话剧社的喔。」
「咦,是喔。」
她觉得很意外,明美总而言之就是个朴实的女孩,头发是漂亮的黑发,也不太化妆,交代她的事情总会很认真地处理好,不过就是不够机灵。当患者满嘴胡说八道时,也没办法当场做出判断,常需要拜托他人,总之呢,就是和自己完全相反的那种人。她实在无法想象那样的明美,站在舞台上发出响亮声音的样子。
大概是心中所想被察觉了吧。
「常常被人家说不是这块料就是了。」
明美很不好意思地笑了。
「可是,就只有站在舞台上的时候才能觉得自己变得不像是自己。」
「妳是说完全投入角色吗?」
「也不是那个意思。」
只见明美秀气的圆圆小手将安瓶刺入点滴袋,注入规定的分量后迅速拔出,然后又继续下一瓶。仔细一看,不论是使用前或使用后的安瓶,都整整齐齐地照顺序排列,所以才能又迅速又正确。只不过,要像那样排列好,事前大概要花一番功夫准备吧,如此看来这个人到底该说是机灵还是不机灵呢?
「该说是呈现出真正的自己吗?」
「啊,原来如此。」
有时开着SILVIA奔驰在空荡荡的道路上,有那么一瞬问所有思绪会突然放空,不论是手臂或双脚都和车子融为一体,简直像化为同种生物一般,只管跑在眼前笔直的道路或婉蜒的弯道上。像那种时候,自己是自己,同时又不是自己,和某种更庞大的东西紧密相系,世界、或是时间什么的总之搞不太清楚啦。
她所说的就是那么一回事吗?不对,大概有点不一样吧。
「有三年级的学生请我去看话剧演出,我虽然很想去看,可是要值日班,谷崎小姐可以代替我去看看吗?」
「代替呀」
总觉得提不起劲。
「和夏目医师一起去怎么样啊?」
「啊?和夏目?为什么?」
「你们感情不是很好吗?」
等一下,才不好呢,我们感情根本就不好啊。
「我问妳喔,该不会是出现那种谣言了吧?」
她战战兢兢地试着问。
有啊,明美笑说。
「妳自己没察觉吗,谷崎小姐?」
「完全没有。」
「这点还真像谷崎小姐的风格呢,真让人有点羡慕耶。」
「羡慕?」
「妳不是完全没察觉吗?要是我的话,对那些遥言会很敏感的呢。」
「妳啊,是太神经过敏了啦。」
这我也知道啊,明美低语,张开嘴后嘟起的双唇是想再说些什么呢,还是正想闭上嘴巴呢,亚希子暂时等了好一会儿,明美终究还是陷入沉默。总之,她就是这种类型的人呢。
好多事情全都会憋在心里。唉,人都是这样,即使很明白,不论如何就是束手无策,像她也是,对自己本身的粗野再明白不过,不过就是没办法变得谦和有礼。
「如果可以把妳跟我加起来,再除以二就好了呢。」
「搞不好只会分到彼此最糟糕的部分耶。」
「哇,那就糟糕透顶了。」
两人笑了,手边作业就快结束了,到时候就得带着点滴巡病房,那是一段必须一边击退臭老头咸猪手攻击的艰难路程。
「我和夏目之间什么都没有。」
「是那样的吗?」
「我们不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感觉,该说是『哥儿们』吗?嗯,对耶,『哥儿们』可能是最贴切的吧。」
休息时间一到屋顶,那个「哥儿们」就睡在那里,虽然是个大帅哥,睡相却像个大傻蛋。开开的嘴巴就像鱼嘴,本来想把烟蒂或什么扔到他嘴里,可是一想到这么搞再怎么样都会把他给惹毛的,所以自我克制了下来;想在他额头涂鸦的冲动,也自我克制了下来。她一屁股坐在离他不远处,抽起烟。
夏目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嗯?起来啰?」
她试着问,不过没有回答,好像是在说梦话,隐约觉得是女人的名字
她凝视他那副呆呆的睡相好一会儿,视线移至秋季朦胧的蓝天。
「文化祭啊。」
果然提不起什么劲去耶。
而且还是和夏目一起去?
还不如饶了我吧。
战斗持续着。男人与男人的斗魂隔着一扇门彼此冲撞,戎崎裕一在激烈冲击之下被撞飞出去,头部碰到地板,视野逐渐变成一片白。但是不去不行,朋友们,朋友们正在战斗,戎崎~~戎崎~~朋友叫嚷着。即便脚步踉呛,戎崎裕一起身再度抵住门扉,即便负伤也要加入战线。数目逐渐减少的战友以笑容迎接他,其中还有朋友笑着竖起拇指,戎崎裕一当然也露出笑容、竖起拇指。其中也有朋友对他眨眼,戎崎裕一当然也回眨了眼。被突破防线已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眼看着逐渐分出胜负,这扇门不久后就会被攻破吧。但是,我们要战斗到最后一刻,因为如今只有战斗才是我们的大义。
听完话的秋庭里香大吃一惊。那个叫什么柿崎的热血沸腾地说了一大堆,「只要把剧本稍微瞄过一遍就好了」、「我也知道这很乱来啦」、「真的,别把这事看得这么严重」、「我不是说非做不可啦」、「可是,妳看,只要妳能先帮我们看看剧本就很感激了」,对方看来好拚命,硬是把剧本塞过来。「不好意思」,根本就不是水谷美雪的错,她却跟自己道歉。「应该是不可能的吧」、「妳可以不用管柿崎说什么啦」、「没想到那个女生这么硬来耶」。秋庭里香当然也觉得这不可能,对方根本就是硬来,莫名地还是翻了翻剧本,有句话映入眼帘,同时看到一旁补充书写的设定。突然间,有什么在心中的位置改变了,只是看看而已,好吧,就只是先读读剧本罢了,仅此而已,没关系。
某个秋季非常晴朗的一天就这么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