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从一早就是阴天。
新闻也预告说下午会开始下雨。
而今天轮到跟丝伊特约会了……
放学后,气象预告果真实现。
理刀在雷森学院的一楼门厅望着被雨点敲打的窗子,轻叹了口气。
已经集合于此的啾朵、黑媛以及巴,似乎散发出一种将注意力集中在百香身上的微妙气氛,至少理刀有这种感觉。
或许可以这么说吧,星期二,亚威百香展露出凌驾姊姊黑媛的火辣身材,彷佛充满威胁性的伏兵,其余女性才会不禁略微对她提高戒备。
变回小学五年级生的百香,丝毫没有察觉姊姊等人散发出的带刺气氛,以完全不输给阴郁雨天的活力展现笑容。
姑且不管她们了……到现在丝伊特还没现身,理刀感到很好奇。
「丝伊特从以前签运就很差。」
不知何时啾朵站到了理刀跟百香之间,轻轻耸着肩说道。
黑媛听了微微挑起眉。
「下雨啊,真是运气不好。」
「一周天气预报明明说本周都是好天气的……」
百香不悦地鼓起两颊。
「人类是无法干预天气的。」
巴望着地下学院学生专用的电梯间。
丝伊特还是没出现。
啾朵则将脸转向大厅。
「如果是我家排行两位数以内的姊姊,的确具备操纵天气的能力,但丝伊特就没办法了。话说回来,她还真慢耶。」
「啾朵的姊姊们可以自由让天空下雨或下雪吗?」
黑媛瞪大眼睛,百香与巴也露出吃惊的表情。
「虽说是操纵天气或天候,但也仅限于局部地区而已。如果是排行一位数的姊姊们,应该可以让魔力延伸到更大的范围吧,至于到底能影响多广,我就没实际见识过了。呃,那个丝伊特啊,到底要让理刀等多久?」
啾朵又深入解释了一番,黑媛等人只能露出木然的表情。
面对人类与魔族之间,这种绝对无法追赶上的压倒性魔力差距,黑媛她们除了愕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不过话说回来……理刀也紧盯着电梯间。
早就过了当初说好碰面的时间,丝伊特却迟迟未现身。
当午休时间大家聚集在地下学院的特别班享用便当时,理刀记得丝伊特还自信满满地说了句「请期待放学后吧」。
「既然迟到,那丝伊特就丧失资格罗。」
啾朵狠狠对着电梯间一比。
「恕我失礼了。」
背后突然有人发出声音说道,理刀回过头。
仔立在学院入口附近的,原来是全身整齐黑色套装的毒舌丸。
「毒舌丸,怎么了吗?」
听了啾朵的疑问,她微微低下头。
「丝伊特大小姐要我帮忙传话。」
「丝伊特要传话?」
啾朵稍稍皱起眉。
毒舌丸以中指推了推眼镜,以丝毫不放松的锐利目光开始转迤道。
「丝伊特大小姐目前人正在房间休息。」
「「「「「耶!」」」」」
听完众人的惊呼声,毒舌丸才继续说。
「下午的课程开始没多久,她就因突然发烧而早退了。她嘱咐我一定要对春日理刀先生说声『对不起』。」
在毒舌丸冰冷锐利的目光前,理刀顿时犹豫了一会,不过他很快又开口问。
「现在可以去探望她吗?」
应该不会打扰对方休养吧?理刀心想,至少该去看看丝伊特的脸,关心一下她比较好。
毒舌丸的眼镜镜片后再度发出锐利的冷光。
「我想应该是没问题。」
「既然如此,就让理刀一个人去探病吧,我们这一大票人跑过去好像不大礼貌。」
黑媛马上环顾众人说道。
「让、让理刀一个人……」
「今天可是轮到丝伊特约会喔?」
黑媛砰地轻敲了脸上露出不满的啾朵肩膀一下。
「嗯唔!」
脸庞依旧流露不悦的啾朵抿着嘴,不过,最后还是把抱怨吞回了肚子里。
返回公寓后,理刀只身前往丝伊特的房间。
啾朵不满的表情好像在电梯门关上的瞬间依然维持着,但理刀觉得现在还是以探望丝伊特为优先。
他在二〇一号房门前停步,按下电铃。
叮咚~
「……」
等了一会,房内毫无反应。
试着转动门把,喀喳一声门便打开了。
理刀轻轻打开门,探头进入门的另一边窥看。
玄关、延伸出去的狭长走廊以及通往客厅的门,房子的构造跟自己那间当然一模一样。玄关放了一双学院指定的皮鞋,收拾得非常整齐。
「丝伊特?」
如果吵醒她睡觉就不好了,所以理刀只能低声呼唤。
仔细想想,既然是因为发烧而早退,放举后的这段时间一定是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吧。
看来擅自前往探病对病人也是一种打扰。或许等晚一点再过来比较好……正当理刀在考虑时,公寓深处突然传来了啪哒、啪哒的拖鞋脚步声。
接着则是通往客厅的门,发出了「叽~」听起来像是啜泣的声音。
头发乱蓬蓬的丝伊特蓦然探出头。
「哪位啊?」
她的眼神很呆滞。
刚才她果然是在睡觉,感官敏锐的她想必是被门把与理刀发出的声音所吵醒吧。
对她真过意不去……理刀暗暗后侮着,同时轻轻举起一只手。
「听说丝伊特发烧了,所以我来探病……」
「……理刀?哎,你专程过来一趟吗?」
丝伊特的表情顿时明朗起来,遗从门后急忙跑出来。
她那头淡紫色长发乱糟糟的,就连熊耳也好像萎缩地蜷曲成一团。平常绑的麻花辫此时解开了,大波浪卷的秀发就这么直接垂在背部与肩膀上。她的笑容显得有气无力,只有印在睡衣上的小熊「维米」图案露出了悠闲的笑脸。
丝伊特脸上挂着无精打采的微笑,在理刀面前停下脚步。不过,这时她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似地将双臂交抱在胸口前。
「那、那个,穿得如此不成体统,真是抱歉。我觉得很不好意思……」
她明明穿着睡衣,却做出好像在遮掩裸露胸部的动作,理刀不自觉心动了一下。
理刀慌忙挥挥手,转移话题。
「不必在意穿着这种小事了,对了,你现在情况还好吧?」
「理刀愿意来探望我,我已经好了一大半。别小看我,我也拥有四分之一的兽人血统喔?」
「不过,为了谨慎起见还是回去躺一下吧。抱歉,是我闯进来把你吵醒吧?」
「跟理刀聊天让我觉得比较舒服。请不必客气,进来坐坐吧。」
「不,不必了啦……」
「如果理刀不愿意进来的话,我……我可能会因为失意而晕倒喔。」
丝伊特故意摇摇晃晃地踉跄一下,以单手支撑在墙壁上。
「……既然如此,我陪丝伊特到你睡着为止吧。」
理刀的这番话让那双天蓝色的眸子亮了起来。
「那么,我先去准备一点喝的。」
「不,不用那么麻烦了。」
「请不要客气。」
丝伊特转过身,蹬着拖鞋发出啪哒啪哒的脚步声,返回客厅。她的动作散发出快跌倒的危险气息。也就是说,其实一眼就能看出她的身体状况并不好。
让病人帮自己准备饮料未免太过分了,理刀急忙褪掉鞋子从后赶上对方。
砰……结果丝伊特一时失去平衡,脑袋竟狠狠撞上了墙壁。
「吁」
「哎呀哎呀哎呀,这、这面墙真没礼貌,竟然敢危害主人。只可惜我现在没空对你说教了。你、你啊,算你运气好。」
丝伊特揉着侧头部,对墙壁碎碎念着。
「等、等一下丝伊特。」
理刀慌忙冲到她身边。
「理刀,请、请你稍等一下。我马上就去准备冷饮……」
「你还是回床上躺着……」
「请不要为我担心。我是在冯塔纳家长大的,没、没软弱到会输给这种程度的发烧。」
丝伊特根本不想听理刀的劝戒,以看了就让人捏把冷汗的动作通过客厅,进入厨房。
理刀叹口气,最后还是跟上去。
丝伊特以俐落但又有点僵硬的动作自橱柜取出玻璃杯,接着又打开冰箱检视里头。
「哎,讨厌,我真是太糊涂了,竟然忘了制冰。」
丝伊特以手捣住嘴,瞬间皱起眉头。
「那就没办法了。」
接着她很快将手伸向玻璃杯,眼珠也变成了碧绿色。
想要让玻璃杯变得更冰块一样冷吗?结果理刀的预测完全落空了。
丝伊特握住玻璃杯的手「轰!」一声冒出炽烈的火焰。
「啊,丝伊特!」
「今、今天的冰冻术式,好、好像有点不灵光啊。」
玻璃杯表面才刚裂出几道缝隙,很快便发出清脆的声响破碎了。同时,丝伊特手上的火焰也消失了。
丝伊特其实原本是想跟理刀预期的一样试图让玻璃杯变冷,但却无意识架构出火焰类的术式。
由于发烧的缘故,她的思考能力似乎产生了决定性的运作障碍。
丝伊特悲伤地俯瞰散落在脚边的玻璃碎片,愣愣地咕哝一句。
「理刀好不容易才来拜访……我却一直出丑……」
她马上弯下腰,开始捡拾地上的碎玻璃。
「让我来,丝伊特你去休息吧。」
理刀也朝掉落在地板上的碎片仲手。
「啊,这、这怎么行,请、请住手。都是我太粗心的缘故,不可以增添理刀的麻烦……好痛!」
丝伊特的脸部肌肉突然一紧。
她试图抢走理刀手中的碎片时,右手食指似乎被玻璃划了一下。
一条鲜红的细线在她那白而纤细的手指上浮现,接着则是一颗颗赤红的圆珠,最后圆珠与圆珠结合在一块,喷出了一道红色的血流。
看来似乎被划得很深。
丝伊特无力地皱起柳眉,天蓝色的眼眸也湿润起来。
「又来了又来了……简直就像啾朵那样笨手笨脚,我真是丢脸到家了。」
即便对方把啾朵形容为笨手笨脚的代表人物,理刀也无法以「嗯,没错」来赞同对方的说法。
理刀盯着正吸吮自己手指的丝伊特脸庞,刻意加重语气提醒道。
「你非得去休息不可了。」
「不,至少要先帮理刀端出饮料……你特地来探望我……」
「去、睡、觉、啦!」
既然讲的没用,只好以力强迫对方实行了。理刀抓住丝伊特瘦弱的手臂。
触摸到她的身体时,理刀才发现就连小熊「维米」图案的睡衣表面都带有热气,而且还湿透了。看来丝伊特流了不少冷汗。
这可糟了,得赶紧擦乾身体、换上干燥的衣物才行。这下子不让她赶快躺着休息就说不过去了。
丝伊特眼眶浮现泪水,口中不停喊着不要不要,不过理刀却铁了心肠……
理刀俐落地在丝伊特的右手食指贴好OK绷,并将地上的玻璃杯碎片清理干净,最后将她带到浴室的更衣间。
浴巾已准备妥当,更换用的「尼奇」老鼠图案睡衣也预备好了。
「来吧,把睡衣脱了。我来帮你擦汗。」
感觉就好像在照顾年纪小的妹妹一样。
「啊,好……」
这种软弱的口气真不像丝伊特,她缓缓解开睡衣钮扣。锁骨出现在理刀面前,要挤出乳沟恐怕很困难的两团微小突起也露出一部分见人,接着则是小巧可爱的肚脐……
到这时理刀才终于察觉。
自己究竟在做什么?竟然强行将女孩子拉到狭窄的空间,然后命令她脱衣服,帮她擦汗?而且又是在两人独处的状态下?
非得擦去身上的汗水不可、非得让她乖乖躺着休息不可、对发烧的女生得要温柔一点——刚才就是被这些先入为主的想法完全占据了思绪吧。
丝伊特之所以会面红耳赤完全是发烧所造成吗?还是因为觉得害臊的缘故?
就好像在信奉的神明面前展露裸体的巫女般,丝伊特缓缓褪去了上衣。
理刀则反射性地转身背对她。
「理刀……」
丝伊特贴上他的背。
「丝、丝伊特,你得擦乾身上的汗才行。」
「你不是要帮我擦吗?」
「请、请自己动手……」
理刀朝后头递出浴巾。
「我的手在发抖所以无法拿好浴巾。真是非常对不起,理刀可以帮我擦吗?如果再这样下去,我可能会因为烧过头而昏倒。」
「……」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既然是意志坚决的丝伊特,在理刀帮她擦汗之前想必都不会改变姿势吧。倘若真的僵持不下,她铁定会越烧越严重的。
理刀下定决心,终于转过身。身为男人,他只好紧紧闭着眼。
他摊开浴巾,包裹住丝伊特娇小的上半身。
像这样,他可以上上下下擦拭对方的背部与手臂,不过胸部与腹部他还是不敢碰触。
丝伊特也将全身交给理刀,完全不加抵抗地站着。
仅隔着一条浴巾,少女身躯的柔软触感清楚地传了过来。不管是柔弱、纤细、惹人怜爱的部分,全都毫无保留。虽说闭上了双眼,但理刀指尖的感受却变得更加敏锐。
在更衣间与上半身赤裸的少女单独相处。而且几乎是保持相拥的姿势。
理刀觉得自己都快发烧了。
最后理刀好不容易让丝伊特换上「尼奇」老鼠图案的睡衣,代替不知是说谎还是实话、大胆表示「自己手指无法动弹」的她扣好钮扣,这才得以牵着她的手进入寝室。
理刀首度踏入这个房间,摆设简朴得不像是女孩子的闺房。
一张念书用的桌子、一张床、一个大书柜,家具就只有这样。不停被雨滴敲打的窗户,则拉下了绿色的遮光窗帘挡住。
海报、布偶、小摆饰、梳妆台,通通都没有。此外,也没有电视、电脑或收音机等。
明明跟理刀的房间一样都是六个榻榻米大,感觉却非常空旷。
理刀迅速扫过排在书柜上那些厚重的书背。
那应该是魔界的文字吧,没有一本他看得懂。书柜上完全没有漫画或杂志类。
理刀搀扶着丝伊特的身体,协助她躺回床上。
替丝伊特盖好棉被后,理刀直接坐在她的枕头边。
「真的,非常抱歉。难得的约会……」
丝伊特的眼珠浮出薄薄一层泪光。
「现在如果不把康复当作第一优先,病情会更严重喔?」
「我已经服下毒舌丸给的药,不会有事的。目前的情况已经比之前好多了。」
「毒舌丸小姐应该有对你说『请好好休息』吧?」
「……理刀,拜托跟我聊聊天……」
「她是不是有提醒过?」
「……她是说过类似的话。不过……」
「那你就好好睡吧。」
「好,吧。」
丝伊特的眼眸因激动而摇曳着。
她将棉被拉高到眼睛下缘,只以盼望的眼神朝上仰望着理刀,不知为何理刀总觉得有种罪恶咸。
不过即便如此,当下的优先顺序还是「休息」排在「聊天」之前。
只要让丝伊特乖乖躺回床上,接下来就是等她睡着而已。男生没啥事待在女孩子的寝室也很奇怪。况且刚才帮她擦汗时的触感还残留在掌心,看来还是赶紧打道回府吧。如果不着么做……理刀不敢去想像之后的发展。
这时,理刀突然注意到床边的小茶几上放着一张纸。
那张A4大小的纸上,几乎全被略显笨拙的圆滚滚手写字体填满。
理刀不经意看了一下,原来是行程表啊。
在「约会计划」如此开门见山的大标题下,书写着许多细项的流程。
四点:抵违餐厅(已预约)。
约花一个半钟头,与理刀边吃饭边聊天。注意事项:要好好聆听他发言,说话时要看着对方的眼睛。也别忘了肢体上的接触。参考《恋爱的品格》第六十二页。
五点四十分……
「那、那个,难、难难、难道我忘了把行程表收起来吗?啊,请、请不要看。」
丝伊特察觉到理刀的目光方向,慌乱地试着从床上爬起身。
不过理刀却轻轻按下她的肩膀。
「你不要起床。看,我把它盖起来了。」
理刀伸出手将那张纸翻到背面。
「竟然被理刀看到了……」
丝伊特似乎打心底感到丢脸,直接拉起毛毯盖住头。
行程表写得这么详细确实令理刀感到惊讶,不过这的确是丝伊特的作风。况且,既然她为此感到害羞,刚好是自己表明要告辞的一个好时机。
「那么,我就先……」
理刀想要站起身,结果手却被对方抓住了。
丝伊特的右手紧抓住理刀的右手不放。
「那个,请、请再多陪我一会,我不敢自己一个人。」
缠在她右手食指上的OK绷感觉就好像紧密地黏在理刀的手上。
理刀重新在她的枕边坐好,两手包覆着她的手。丝伊特比正常略高的体温微微传到了理刀的掌心。
「丝伊特睡着前,我都会待在这。」
「谢谢。」
不知是表情产生了这种气息,抑或是从丝伊特柔和的微笑中散发出来,不论如何,丝伊特的眼眸变得更透明了。那种表情就彷佛被母爱所包围,露出安心笑容的赤子般。
丝伊特开心地眯着眼,好似在揉理刀的手一样几度打开拳头又握住,这种动作就跟小婴儿一样。
理刀就这样跟她握着手,悄悄叹口气。
静谧的房间空气中,只有雨滴声微微地渗入。
这种雨水缓缓造成的声响,好像具有安定人心的功效。或者应该说,是某种人类似曾相识的声音。
那就是当人类还在母亲肚子内的时候。
在羊水中浮沉,被温暖的母爱所包裹,人类期待自己诞生时的那段记忆,想必会被这种水声所触发吧。
如今,这个房间里只有理刀跟丝伊特两人。
包裹他们的恰好就是窗外平静的雨声。
在这当中,丝伊特打开缺乏水气滋润的唇。
「当我每次想要努力做什么事时,就会像这样因太过拚仑而发烧。
我的运气本来就很差……
好运这种东西是靠自己吸引来的——我经常这么鼓励自己,不过从以前就觉得事实好像不是如此……
今天也是,我明明做好准备要跟理刀约会,结果却突然下起雨。
这也只能说我的运气糟透了。
小时候我就是这样……」
丝伊特这时打断发言,以微微发热的视线瞥了理刀一眼。
那就像是在撒娇、恳求,或是年幼孩子对双亲投以的目光一样,理刀则以微笑回应。
只有握住理刀的手丝伊特是绝对不肯放开的,她再度娓娓道来。
「我小时候就像现在这样经常发烧,没事就得躺在床上好几天。
那是因为身体没法好好控制住兽人的血——母亲大人是这么对我说的。
不过,我并不讨厌这件事。
即便发烧让人很难过,关节也会非常酸痛,但这种时候母亲大人总是会陪伴在我身边。
她是位严厉的母亲,可是当我生病时,她又会变得十分慈祥……
呼呼,人称『紫牙』的竞技场女王,也有完全不同的另一面喔?
每当这时候,我总是非常开心……
甚至,我会希望,自己一直,发烧,到现在,我还,记得……」
丝伊特越来越重的眼皮终于完全阖上了。
理刀俯瞰她的脸庞十几秒。
等听到「呼!呼!」的规律呼吸声后,理刀才确定她终于睡着了。
敲打窗户的雨滴声变强了。
理刀本打算悄悄离开房间……
他静静地闭上双眼。
丝伊特带有热气的手,依旧紧抓住自己的手不放。
丝伊特的体温,以及雨滴声,正缓缓渗入理刀的体内。
还是再待一会吧。闭上双眼……就像这样。
☆ ☆ ☆
丝伊特·冯塔纳做了个梦。
那是关于她小时候的梦。
在梦中,她度过包括四分之一兽人混血的自觉、自卑、夸耀等,全都尚未产生的日子。
丝伊特因为发烧而昏睡着。
枕头跟床铺都很柔软,身上盖的棉被既轻又有香味,实在没什么好抱怨的。
即便如此,头痛还是令人厌恶。丝伊特非常讨厌那种刺痛的感觉。
身体变得沉重不堪,一走路肩膀与膝盖的关节就会疼,没办法去外面玩也让她难以忍受。
不过,身边有母亲刃哭陪伴至少让丝伊特还能忍受那些不快。
刀哭坐在床边,以手臂环过丝伊特的背,帮助她坐起身子。
仔细瞧,一张招得小小的纸就在刃哭手中。
纸里头装了很苦的药粉,丝伊特很清楚这点。因为她之前已经服用过好多次了。
因此她用力摇着头。
自己的想法必须明确传达给对方才行,这是刃哭平日经常教导丝伊特的道理。
「人家不要,讨厌吃这种苦苦的药药。」
刃哭温柔地抚摸着丝伊特的背。
「如果不能忍受这点苦,之后就无法得到强壮的身体喔?况且,假使丝伊特整天都躺在床上,妈妈也会觉得很寂寞的。」
「……那我就吃下去吧。」
丝伊特立刻仰起头,「啊~」地用力张开嘴。这种动作让她的下颚关节发疼,不过为了让药顺利灌进去她还是拚命「啊~」着。
「唔呼呼,真是了不起的孩子。」
刃哭细长的双目因欣喜而变得更柔和了,手中的药粉也同时撒入了丝伊特的嘴里。
趁着被母亲夸奖的喜悦与自豪,丝伊特一口气吞入散布在舌头周围的药粉。
尽管非常苦,但因为母亲刃哭在看,所以丝伊特也不能「呸呸」地将药吐出来。
「配点水就不会那么苦了吧?」
刃哭拿杯子抵住女儿的嘴唇下缘。
流入嘴巴的温水将药粉冲入了丝伊特的喉咙深处。
「看吧,这不就吞下去了。真是个努力的乖孩子。」
刃哭以布擦拭丝伊特的嘴角,并对着女儿发高烧的前额亲了一下。
虽然丝伊特还不太懂,不过自己好像是「不凋花之唇」,所以不能主动去亲别人。幸好刃哭经常会亲吻女儿,所以丝伊特也不怎么在意这点了。
因为很想再多亲几下,丝伊特仰望自己最爱的母亲说道:
「人家还要亲亲。」
「任何事过与不及都是不好的喔?」
「……嗯,我也要努方学会这个道理。」
「我爱你,丝伊特。」
刃哭温柔地搂住女儿的头。
丝伊特感到无比的欣喜,用力将脸埋入刀哭的胸部。
就在这时,视野的角落好像有个晃动的影子,丝伊特忍不住抬起脸。
刀哭似乎早已察觉到。她放开女儿的身体,对正在接近的黑影投以冷静的目光。
原来走向床铺的人影是啾朵。她手上拿着一朵白色花瓣的花。
「丝伊特,这个给你。」
「哎,啾朵,你特地摘了相思花来吗?」
「相思花花是什么?」
啾朵对刃哭问。看来她对这种植物什么也不懂。
「根据传说,只要把这种花送给心上人,就能获得永恒不变的爱情了。」
「永恒不变是什么?」
啾朵眨着闪亮的大眼仰望刃哭。
「所谓的永恒不变,就代表永远永远,不管多久都不会改变的意思。」
听了最爱的母亲解释后,丝伊特突然想到。
永远、永远,永~~远不会改变。
如果能跟母亲大人,还有啾朵,永远像这样在一起,岂不是一件非常好的事吗?
脸上依旧挂着笑容的啾朵,努力爬上床凑到丝伊特的脸前。同时,她伸出握有相思花的那只手。
接着,她将花插入丝伊特的头发。
「哎,看起来很美呢。」
刃哭也打心底开怀地眯起眼。
啾朵依然保持甜美的笑容。
花香白头顶飘来,让丝伊特觉得轻松多了。
啾朵再度仰望刃哭。
「丝伊特可以出去玩玩吗?」
「恐怕要再休息一阵子,她才可以出去玩。」
「不能用魔法快快治好吗?」
「像你们这样身体还没发育完全的小朋友最好不要依赖魔法,得从小让你们的身体获得自然的抵抗力才行。」
啾朵可能听不懂刃哭的解释,脸上露出茫然的表情,这回她又将头转向丝伊特。
「丝伊特,你想吃什么?」
「人家什么都不想吃。」
脸上笑容没停过的啾朵从鼓鼓的上衣口袋取出某样东西。
「这个,给你。」
原来是一颗用泥巴捏的球。
「人家才不要哩。」
丝伊特用力将脸撇开,强烈表示出拒绝的意志。
刃哭只是露出微笑,并没有制止她。
「那等你想吃再吃好了。」
啾朵似乎毫不在乎白色床单会被弄脏,直接把泥巴捏的球放在枕头旁边。
啾朵有时会做出这种莫名其妙的举动,真是让人困扰啊。
刃哭望着相思花,以和蔼的语调说道。
「丝伊特不知什么时候能遇到愿意献出真心的对象呢?」
丝伊特听不太懂母亲的意思,只是用力抱住刃哭。
因为刃哭的语调、体温、香气,都让她舒服到颤抖的程度。
在这样梦幻般的感官飨宴中,刃哭的书语透过丝伊特的耳朵,缓缓渗入了她的身体深处,甚至细胞。
「当遇到你真心喜欢的对象时,就算有点鲁莽也要全心全意奉献出自己。」
☆ ☆ ☆
雨声传入耳中。
理刀微微睁开眼。
自己刚才在做什么呢?
在丝伊特的卧室……握住她的手……望着她的睡脸……就这样……
理刀猛然抬起头。
看来自己也不小心睡着了。
原本趴在床上的理刀赶紧端正坐姿。
房内已变得昏暗一片。
仔细一瞧,他发现丝伊特正伫立在房间的墙边。胸口前还抱着一本——那是魔导书?
「丝伊特?」
理刀呼唤她,但她只有眼珠子稍微动了一下。同时,丝伊特的嘴角略略松弛下来。
「你醒了吗?」
「你才应该回床上乖乖休息吧?」
「托了理刀的福,我已经好多了。」
丝伊特边说边打开抱在胸前的魔导书。
「?」
「虽然无法按计划进行约会,不过任何事都可能遭遇意外。至少在结束前还可以弥补一下。」
「你说什……?」
理刀为了从床上站起身而开始动作。
同一时间,丝伊特的口中也咏唱起理刀陌生的言语。她的视线落在魔导书的页面上,一行行缓缓移动着。
那应该是魔界的语言吧,自她嘴里罗列出的声音组合,在理刀听来完全无法理解。
就好像要融入房间的寂静般,就好像要与雨声同化般,就好像在爱抚理刀的耳朵般——丝伊特持续朗诵着。
理刀不明白丝伊特打算做什么。不过,他很清楚此刻的她应该要上床休息才对。
「你还是去睡一下……」
「比较好」三个字正要说出口,摊开在丝伊特胸前的魔导书突然发出亮光。
「?」
那道彷佛能发光的烟雾徐徐变成带有光芒的水柱,猛然在房间内扩散开来。
就像是萤火虫般,华丽而五彩缤纷的光芒自由自在地飞舞着。
它们旋转、斜行、以直角移动、降落、爬升、撞到墙壁又弹回、接触地板而崩解,或是相互冲突推开彼此。
简直就像群光因狂喜而乱舞一样。
温暖的光芒持续跳着无声的舞蹈,理刀顿时失去了言语能力。
他只能坐在床上欣赏这场表演而已。
「如何?」
被群光缠绕的丝伊特重新望向理刀,那对天蓝色的眼眸彷佛吸收了光线般闪亮,贴在睡衣上的「尼奇」老鼠图案似乎也开怀地大笑起来。
「……这种魔法,叫做?」
理刀对丝伊特道出心中的疑问。
丝伊特将摊开的魔导书直接放在地板上,迳自步向床铺。随后,她就自若地靠在理刀肩膀边坐下。
她望着如今还在喷出光粒的魔导书,告诉理刀答案。
「这只是一种观赏用的魔法。魔导书的标题是《Eternal Sunshine》,内文是我写的。」
「丝伊特写的?不傀是钻研魔导书学科的学生,真了不起。」
对魔导书完全没有涉猎的理刀,其实并不清楚丝伊特的力量到达何种程度。不过,既然是认真努力的她,想超过平均应该没问题吧。搞不好这本魔导书已经非常接近第一流的领域了。
尽管事物的优劣不能只凭外表决定,但理刀可以斩钉截铁地保证一点。
这种魔法非常温暖。
如今,就在这一刻,充斥着寝室的大量光芒,让人感觉非常暖和。
光降临在理刀与丝伊特的身上。
碰触到理刀身体的光,理所当然地默默消灭了,但在丝伊特的肌肤上,光粒却能非常开心似地来回跳跃。
丝伊特挽起理刀的胳臂。
「这是我约研究课题,所以从以前就一直在写了……不过为了今天,我特地熬夜两天把书写完。」
被她的手臂紧紧夹住,再加上肌肤所感受到的少女柔软身躯,理刀尽管心头小鹿乱撞但依然思索着。
难不成,丝伊特会发烧都是因为熬夜的缘故?太拚命了?
要说这很像她的作风,的确没错。
丝伊特靠在理刀身上。她以贴了OK绷的食指指着魔导书。
「把永恒不变的光辉,送给理刀。」
理刀转过头,丝伊特的脸庞就近在咫尺。当然还有那对娇小、红润,似乎很甜美的唇。
丝伊特闭上眼。
她全身的重量都紧紧压在理刀身上。
虽说不重……不过这种场合,该怎么应付……
「理……刀……」
丝伊特的喃喃声就好像在轻咬着理刀的耳垂一样……
理刀不由得用力吞下口水。
被女性送上永恒不变的光辉,又被对方压上身躯、贴近嘴唇……身为男人能做的事就只剩下一件。
接、接接……吻?
这时,理刀突然又听见「呼!呼S呼!」很有气质的熟睡呼吸声。
「……」
当场只留下他自己一个人在悸动。
理刀望向丝伊特安详的睡脸,感觉全身的气力都放尽了。
自己在亢奋什么啊……
他重新整理好情绪,将目光移向光芒飞舞的房间。
公爵家排行六六六的小姐亲自书写的新作魔导书,现在依然持续发出高雅、美妙的光粒。
就如同她那个永恒不变的愿望般。
永远永远,不管多久都不会改变。
翌日早朝,理刀提着书包走出玄关。
「早安!」
才刚打开一点斗缝,声音就从外头飞了进来。
理刀也迅速回了对方一句「早啊」。
站在走廊上的,是身着地下学院制服的丝伊特。
她趁理刀暂时停顿的空档立即开口。半点踌躇也没有。
「幸好有理刀来探病,我已经完全康复了。」
一大早能被这种朝气蓬勃的明亮笑容面对,确实是一件舒服的事。理刀不禁要为她的恢复能力叫好。
「昨天真是非常失礼,我以后一定会弥补这次的过错。」
「不用那么客气啦,我不是欣赏到很美丽的魔法呜?」
「那本魔导书的程度依旧非常幼稚拙劣,我迟早有一天会完成一本终极的作品。」
「那我也得多加油才行了。」
「彼此彼此。」
「嗯,大家一起努力吧。」
丝伊特像个小女孩般眯起眼睛微笑。这种天真无邪的笑容彷佛一朵顿时散发出浓郁香气的花儿。
「我对冯塔纳家的纹章发誓,以后就算到了鲁莽的地步也要朝目标勇往直前。」
即便被人批评有勇无谋也好,丝伊特还是要朝向梦想迈进。
当然,理刀也希望她能永保同样的冲劲。永远永远,不管多久都不会改变。
喀喳——邻居的门也打开了。一头银色的双马尾走了出来。
「啾,你干嘛一大早就爬到五楼来呀!」
确认是丝伊特后,啾朵挑起眉,不过眸子却隐约透出欣喜之色。
「你可以不要扰乱早晨清爽的空气吗?只会吵吵闹闹引发骚动的人,会被人怀疑品格喔?」
「哼,看你又能说出这种惹人厌的话,应该是发烧已经退了吧。」
「唔呼呼,都是托了理刀温柔对待我的福。至于详细的方式则是秘密。」
丝伊特迅速抱住理刀的手臂。
「啾!你这家伙,赶、赶快放开理刀啦!」
啾朵举起书包冲了过来。
「哎呀哎呀哎呀,一大早只知道大声嚷嚷的家伙,真是令人不禁叹息啊。」
丝伊特从理刀身边迅速离开后,便消失了踪影。
之后她则在啾朵的背面出现。
丝伊特用力竖起贴着OK绷的手指,在这位气得嘴唇扭曲的么妹后方,对准理刀指着。
「我绝对不会放弃的。」
她所谓的绝对不会放弃,究竟是指自己的梦想,还是什么别的事物呢……
总而言之,理刀觉得丝伊特的笑容充满了光采……
这个早晨,他有缘邂逅了那永恒不变的光辉其中一小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