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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番外篇 伊莉莎白•伯顿受害者协会 我绝对会拿下你──爱德华──

我忘了自己是何时自近卫骑士口中,听闻不成材的弟弟貌似不对劲的消息。

连外人也看得出他身上日渐发生的变化。

发型先不提,就连相貌也改变了。原本总是低垂的眼神往上抬,背脊笔挺如青竹,我逐渐开始见到他昂首阔步的模样。

据说他迷上了一位在骑士团候补生训练场结识的教官。

弟弟身上发生明显的变化,确实是从他加入西侧训练场开始的,时间点也符合。但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位教官居然就是我家弟弟的未婚妻,伊莉莎白•伯顿。一届公爵千金成为骑士团候补生教官的那一刻,本质上就已经说不通了。

但底下人应当不必为了这种无聊小事,向我这个王太子传递假消息。

罗伯特的随侍护卫一再向我回报,说我家弟弟有多么迷恋那名教官。

我只觉得愚蠢至极。

爱上了未婚妻就能改变一人至此,我那笨弟弟实在有够单纯。

这么长时间以来,我总以为他恨我。因为老是有人拿他和我比较,而他对此一向深感苦恼。

但若只是谈个恋爱就能改变的烦恼,那其实也不怎么重要。

世人皆无趣。世事皆无趣。

◇ ◇ ◇

我试探着召见那名教官前来,却发现对方只是个令人扫兴的普通男子。

不,除了性别为女这一点不算普通外,她似乎并无特殊之处。

或许她的服装确实有些与众不同,但贵族社会中少不了特立独行者。有只穿高跟鞋的男人,亦有情人众多的女人。

我自认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傻白甜,会因为稍许的与众不同便被人勾起兴趣。

她执了个贵族礼,表达尊敬之余,还向我阿谀奉承以讨我欢心。

和其他无趣之人一样,没有任何不同。

我的性子不像弟弟那般单纯。

倘若她拒绝我的召见,我兴许还会觉得她有点意思……但结果让我大失所望。

「我只是想和你聊一聊罢了。你可以回去了。」

言罢,我便朝门一指,对方笑着道别后离去。

和其他的贵族没什么不同,我想今后不会再见面了吧。

我望向窗外,发出一声叹息。

◇ ◇ ◇

曾以为我再也不会见到她,怎料我却再度召见了弟弟的未婚妻。

前些日子和家中弟弟谈过后,我的头疼得厉害。

他和我谈话时毫不胆怯的模样令我心中惊异,灵动活泼的神情也令我备感意外。

但问题不在这里。

过去我甚少和弟弟交流,对他产生些许误解也在所难免。

莫非我家弟弟当真愚笨至此?

「我怀疑自己误会了一件事。虽然我是觉得不可能……难道我家那不成材的弟弟不知道你就是伊莉莎白•伯顿?」

「……嗯,多半不知道。」

站在我面前的她毫不犹豫地颔首。

这也太悲剧了吧?我伤透了脑筋。

有趣的不是这个女人,而是我家那不成材的弟弟。

「你无所谓吗?你能接受自己的未婚夫不认识你?」

「我一开始也没发现,不过到了现在也知道了。」

她回答的口吻相当平淡,我感觉得到自己眉头皱得更紧了。

她当然不可能公然表达自己对第二王子的不满,但也不排除他俩是同类的可能性。

「假如连你都是这个态度,说不定会传出不睦的说法……」

「传出不睦啊……」

「否则你早就开始接受王妃教育课程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可不打算嫁为王妃。」

她一手支颐,微倾着头表示疑惑。她是真不知情?还是装作不知情?

乍看之下难以分辨何者为真。

「不……没什么,你忘了吧。」

「若是殿下之令,我会忘掉的。我已经忘了。」

她笑着应了我那句话,那是一抹经典的贵族式假笑。

「继续占用殿下宝贵的时间实在令我心中过意不去,我就此告辞。」

她迅速躬身一礼便退出议事厅。

我愣了一秒,但随即便明白过来。

这是在回击我上次说的那句「你可以回去了」吧,她应该是有仇必报的那类人。

又或者……她可能察觉到我要逼迫她听一些不能外传的秘辛?不,这么说实在评价过高了。

一丝恶作剧的念头涌上心间。我被她搞得头疼难挨,还得被她回以颜色,这笔买卖不划算。

我又再一次召见她,她面上带笑地出现在我面前。

不过似乎有少许烦躁的情绪外漏,真是活该。

「你怎么看罗伯特?」

「该怎么说呢?」

听见我发问,她以反问作为回应。我眯着眼,以审视的目光看着她。

「你认为罗伯特适合当王吗?」

「……我不敢说,说出来是大不敬。」

她的回答颇有贵族之风。

「……你不觉得这个回答本身就是大不敬吗?」

「罗伯特殿下无意争夺王位,将来会登基为王的人是殿下您。」

她不理睬我的提问,反而选用奉承之词回应我。那脸上的假笑,令人作呕。

人人都是一个德行,无论心里在想些什么,每个人都会这么笑。

让我不禁怀疑起这其中有几分真实。

「……我做不了国王。」

我回视她的双眼,彷佛想洞察并且探索她脑中的想法。

「我因病将命不久矣,医师说我只剩下两、三年可活。」

听见此言,她不显惊讶。

看吧,不出所料。

我的怀疑得到了验证。

果然人人都知道了。

她听我解释时面无表情,我分辨不出她是否真的在听。假的也好,贵族在此时应有的反应不就是担心吗?但她似乎不打算遮掩一二。

「前些日子的比试是输了,但您的表现堪称出色,看着不像病魔缠身……」

「……无论你信或不信,都不会改变我患病的事实。」

「嗯,您说得对。」

她刻意拿手拄着下巴并点了点头。接着她突然瞪大眼睛,朝我抛来一记笑脸。

「殿下,您曾偷偷去过城下小镇吗?」

「……不曾。」

「那我带您出趟门吧。」

「什么!?」

面对意想不到的提议,我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应。

我已经有好久不曾忘了在人前掩饰自己。

她干脆俐落地说明计画,将候补生训练服塞给我后便匆匆离去。

◇ ◇ ◇

「你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做到的?我也没做什么呀。」

翌日,伊莉莎白•伯顿理直气壮地爬窗进了我的房间,我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

这是怎么回事?此地可是王城,警备措施做得极为严密。

外人想瞒过耳目闯进王太子殿下的议事厅,这种情况绝不该发生。

「我爬墙进来的。」

「爬墙!?」

「如今这个时代,区区一堵墙,世上哪个骑士攀不上?」

见我大吃一惊,她耸了耸肩表达自己的无奈和无语。

有这回事?还是只有我不知道?不对,这不可能。

「要是我现在招来门外的士兵,轻而易举就能让你掉了脑袋。」

「不过从您规规矩矩换上了制服的情况来看,您似乎没有叫人的意思。」

听见此言,我不自觉地沉默了。

是的,我听从她的吩咐换上了候补生的训练服。

不得不承认,我确实有几分兴趣。因疾病之故,我几乎不曾去过城下小镇,我也挺好奇她究竟打着什么算盘。

「那我们出发吧。」

「你打算怎么去?拿窗帘和床单捻成绳索,从窗子外垂降下楼?」

「您说笑了,这里是三楼喔。」

我试探一问,而她只是耸耸肩膀以示无言。

看见他她这个样子,我不禁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再怎么说,她应该也不会让王太子做出这般疯狂的举动吧。

「不过就三楼高,跳下去就行了。」

她本该顶着假笑的脸倏然紧绷。

跳下去?这家伙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别说傻话,这可是三楼。」

「恕我冒犯了。」

她将手穿过我的膝弯,一把将我横抱起来。

我俩的身体自然就贴在了一块,视线上移,她的脸庞近在咫尺。

「你干嘛……混、混帐!」

「您讲话结巴啰。」

她神情淡定地让我闭上嘴,接着果断地自窗户往下跳。

我下意识地紧紧阖上双眼,但预料中的冲击并未到来。我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她就这么抱着我无声落地,接着向外狂奔。

我的心跳得犹如擂鼓。

我不由自主地盯着她的侧脸。她有挺拔的鼻梁、清冷的眼神,以及一双轻抿的薄唇。仰头凝视她的脸,我不知何故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悸动。心跳声好大,脸颊越发灼热。

不,这是吊桥效应。

将生死悬于一线时的紧张和恋爱时的心动混淆,就是所谓的吊桥效应。

一定是那样。

难怪我看着她的侧脸,心跳会如此剧烈。

当她将目光投来时,我和她对上了视线。

一抹挑衅似的笑容倏地在她嘴边绽放,这副神情激得我心跳又快了一大截。

「殿下,您想回家了吗?」

「别、别说……这种蠢话!」

她让我骑上一匹黑马,并坐在我身后。她伸手环过我腰间,握住了马辔上的缰绳。

好近,我俩距离非常近。

太近了。

这种情况下,要人不心跳加速简直是强人所难。而且再怎么想,这男女的位置都反了吧?

「这些小细节无关紧要,容我护卫您的安全吧。」

我拼命抗议,她却只是冲着我俏皮地眨了眨眼。

我本该厌恶她那装模作样的做派,然而我竟然脸皮发烫。

走在路上,女人们源源不绝地上前攀谈,她则友善地笑着回应。这笑容不同于贴在脸上似的贵族式微笑──而是种愉快而幸福的微笑。

……不过来搭话的人未免太多了,而且她说的话含糖量超标了吧?

「……原来你不是骑士?」

我仰头盯着她直瞧,一出声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比想像中低沉,听上去就好像在生气似的。

她瞥了我一眼,含糊不清地笑了笑。

「这个嘛,我算是骑士团候补生最末位的教官。」

「……话说回来,你还挺会撩妹。」

此言一出登时令她双目大睁。见她露出平时难见的表情,我的心跳再度急速轰鸣。

这是怎么回事?我从出来就开始不对劲了。

我轻轻摇了摇头,而后抬头看向她,只见她莫名地咧嘴傻笑。

「你在傻笑个什么劲?」

面对我的质问,她嘴上答着「没什么。」强行收起笑容令神色回归严肃。

不仅只有女性,镇上居民们也接连出声向她致意。

我朝居民请我俩吃的司康投去目光。

我尽力不去想,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回忆起方才接过司康的那一刻。

她从我身后往前挤,导致我俩不期然地贴在一块,躯体间严丝合缝。虽然中间隔着厚厚的骑士制服,接触时几乎感受不到身体的触感更遑论体温……但光是如此就让我的心脏喧嚣不止了。

我到底是怎么了?这一路行来总是不对劲。

我正看着司康兀自思量,她自我身后探出身子,一口咬下我手中的司康。

我茫然地抬头看了看她,只见她舔去嘴角沾上的果酱。她的行为透着一股子狂野之气,看得我不禁喉咙一动发出了咕噜声。

她无视我内心的感受,只泰然自若地道了句:

「多谢款待!」

她忽然面上含笑地说出这句话,我的心又开始悸动。

……悸动?

我连连甩头,试图摆脱闪过脑海的想法。

之后我急急地咬了口司康,却因为吞得太急而卡在喉咙里。

好在有镇上的好心人帮我一把,这才没让事情闹大。我们坐在一张长椅上休息片刻,路过的行人每每看见她的身影,依然会亲切地出声问候。

见到此情此景,我便明白了她带我出来的真实目的。

「我明白了,你是想让我意会这件事。」

听我这么说,她脸上写着「你终于发现了」似地朝我颔首回应。

「你深受镇上百姓喜爱,所以他们对你亲和友善,还会关心你的身体。」

「嗯,确实如此。」

「对我这个和你一块的同行者,他们也一视同仁。」

我的目光落在镇上居民好意送来的司康,以及盛有红茶的杯子上。

城里的人定也是如此。他们崇敬父亲……国王陛下,因此连带对我也爱屋及乌,对我报以友善的态度。意识到这一点时,我心中纠结许久的思绪似乎得到了解脱。

「其中当然有人是出于算计而为之,因此不能坦然地接受一切。不过打从一开始就疑神疑鬼……怀疑所有善意而拒不接受,可说是同等愚蠢的行为。」

道理如此简单,但我却从来不曾察觉。

若不是她这么带我出来,也许我终其一生也不会意识到。

「看来我是太敏感了点。」

我话音一落,她便重重颔首以示认同。

「骑士大人──」

一名少女跑到她脚边。

少女看着我略显疑惑。

「那个人是谁?」

只见她弯下腰,在少女耳边悄声低语。

还特意说悄悄话,真想知道她是怎么介绍我的。

我好奇地看过去,随即和少女对上了视线,接着少女又挪回视线看向伊莉莎白,张口就说:

「骑士大人,不可以脚踏两条船喔。」

「嗯?」

「因为蕾依长大后,要嫁给骑士大人!」

这番发言叫我惊得一时失语。

脚踏两条船?伊莉莎白说了什么让少女误会她花心的话了吗?还是她用了会引来误会的方式介绍我了吗?

各种疑问在我脑海里不断盘旋。

「走啦。」

她一声招呼拉回我的神智,我这才发现伊莉莎白和少女的身影已经走出了好一段距离。

之后伊莉莎白便和那名貌似和她认识的少女,以及少女母亲一块前往手工艺品材料店。

店里发现的一样东西深深勾起我的兴趣,是用作展示的精美蕾丝杯垫。我好奇一问,老板说上头的图样适合初学者动手做。

这东西,我也做得出来吗?

我在心中反覆思量,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回到了议事厅。

而伊莉莎白往我手里塞了个沉甸甸的袋子。

「那我先告辞了。」

「请、请留步,伊莉莎白小姐!」

我喊住了正要跨出窗台的伊莉莎白。

我拿着手中的袋子往她眼前晃了晃,随后出声问道:

「这是做什么?给我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呀。」

她面上笑容可掬。

这不是她平日里挂在脸上的贵族式假笑,而是一种不经意间流露的自然微笑。

「我想着您可能想做做看?」

我心中响起了坠入爱河的声音。

◇ ◇ ◇

不行,怎么可以爱上她!

「咚」地一声闷响,我拿前额重重撞在桌案上。

得到礼物就坠入爱河,这也太好撩了吧?

而且对方还是我家弟弟的未婚妻,横刀夺爱这种作法简直欺人太甚。

我在议事厅里挑战蕾丝编织,借此减轻工作上的压力。

不愧是老板口中的初学者专用图样,我一看说明书便明白了该如何着手进行。

我的手挺巧,想来轻轻松松便能掌握。不过刚开始编织,她的脸庞就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摸了摸方才撞到的额头,随后抬起了脸。

这样不对,超级不对。

没错,我纯粹是因为她对自己的好而心猿意马罢了。就这样,我只是误以为这种感觉是恋爱而已。

如果因为旁人对自己稍稍亲切或付出稍许好意就迷恋上对方,那我不得喜欢上国内所有女性同胞? 「……唉。」

我突然看向手边,发现自己漏针了。

凝目看去,我看见其他还有几处也漏了针,看来我方才一点也不专心。

「…………」

我默默地开始拆线,原本快成型的蕾丝迅速变回线团。

我就知道,这根本不是爱情。

我努力解开错综复杂的心思,让其回归原有的风平浪静。

一旦我承认这是爱情,还让她知道了我的心意──

我有预感,届时她绝对不会再来见我。

◇ ◇ ◇

「对了,莉西,能帮我拿走这东西吗?」

那天,我以购物为由召见了她。

自从那次以来,我便会以修补外套钮扣或采买材料为借口,每个月召见她几回。

毕竟她是弟弟的未婚妻。我明白这一点,因此只在有要事时召她前来。

有时我忽然会想,要是她主动来找我该有多好,可惜目前看来似乎没有这种迹象。

今天是我头一次喊她的小名。她家兄长是我将来的辅佐官,这是我在他出入王城时听来的。不过是叫了回小名,我还以为自己的心跳会因此快到爆炸,幸好我强作自然地喊了出来。她似乎并不觉得可疑,我也因此免去了被批判的风险。

我的心情格外难言,既松了一口气,却又希望她能注意到。

我将自己编织的蕾丝织品交给她。最近我的爱好转了个弯,开始尝试手织玩偶等类型的编织。

我以为自己很快便会厌倦,但我出乎意料地坚持了下来。编织时,看着自己手中的图样逐渐成形的过程十分有趣,反覆进行单一作业亦有助于思考。

我大多时候都在想眼前这人……但一想到我能坚持这么久也许是因为她,我心中便生出几许恼火。

「这数量也太多了吧。」

她往接过的纸袋里一瞧,随后讶异地皱起眉头。

一心想着你,回过神来竟做了这么多……就算撕烂我的嘴,我也不打算将这些话说出口。

「当作遗物就好,反正我也没多少日子可活了。」

我自嘲式地回应,只见她眉间的皱褶更深了。

「殿下信与不信都无妨,我决定不相信您说自己时日无多的这件事。」

她一句「不相信」说得掷地有声,我不禁哑然失语,而她对此并不关心,好似在说件显而易见的事实般继续说下去。

「就像殿下相信御医不信我一样,我也只是相信自己的想法,不相信殿下您罢了。」

「大逆不道。」

「如果相信殿下会长寿是大逆不道,那您大可以惩罚我。」

她蓦地对我嘲弄一笑,那坏心眼的表情令我心旌摇曳。

她眯着一双清冷的灰蓝色眼睛俯视,我便觉得自己彷佛被她的目光穿膛而过。光是她看穿我脸上的假笑,便让我再次心悸难安。

「毕竟我本就不该知道您患病的消息。不管您打算如何惩罚我,我都接受。」

「你这人是真的坏心眼。」

「我的坏只在性格。」

她回得太坦荡,我忍到最后不由得笑了出来。

够了,今天这场算我输。

「我家能摆的空间有限,我可以转送给其他能够善用它们的人吗?」

「……说得也是,就这么办吧。」

听见她的问题,我心下空茫一瞬,但我认为自己的回答算是圆了过去。

纵使心中期盼唯有你一人拥有这些蕾丝织品……我也不能说出口。

◇ ◇ ◇

自莉西入学以来,我日日都能听见她的传闻。

听说她最近借着舞蹈拢络了吉尔福德家的三公子。

我也知道她会用甜美的微笑,冲远观她的千金们挥手致意。我不过远远看了一眼,就觉得她对千金们似乎稍嫌宠溺了点。

至于我,除了一如往常召她前来议事厅之外,就是偶尔在走廊上遇见她,我至多也就尽量自然地向她打声招呼而已。

「嗨,莉西。」

「……原来是殿下,向您请安。」

每回碰面,我便会喊她的小名。但愿这么做能多多少少让旁人心生忌惮,误以为我俩关系亲密。

即便是寥寥数语的交谈,我的心脏依旧跳得飞快。

我想多说几句,奈何情况不允许。

我原以为那天一样是草草聊上几句话就结束。

但不知是不是疲劳的缘故,我一时之间头晕目眩,差点当场跪倒在地。

「危险!」

她猛然向前跨出一大步,伸手将我揽住了。

「啊,抱歉,头有点晕……」

「我想您的晕眩可能是疲劳所致……去医务室瞧瞧比较保险。」

晕眩缓解后,我一抬头就见她的脸离我如此之近。

我一时分不清发生了什么事。

当我意识到自己正被她抱在怀里的那一刻,脸和身子一下子滚烫无比。

「不……不用,我……」

「请殿下不要逞强。」

我慌得语无伦次,她则探手环过我的腰并将我抱了起来。

「你……你干嘛呀!」

「我送您去医务室。」

无视我的慌乱,莉西迅速迈步往前走。

周围的目光刺得我生疼,我和她肢体相触的部分变得灼热不已。我敢肯定自己连脸带耳朵红了个遍,由于太过羞耻,我使尽全力也只能勉强挤出细弱的声音抗议。

「可、可是,这个距离……未免太近了。」

「您现在说算是马后炮。」

她垂眼看来,调皮地对我眨了眨眼。她的神情和嗓音极为甜美,似要融化我的大脑。

「您也习惯被我抓了就跑了吧?」

我能感觉到自己红到极点的双颊上再度聚起了热度。

这什么情况?

她居然在众人面前对我摆出那样的表情。我总能看见她和千金们交谈,但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感受她那足以令人融化的微笑。

如此的近距离,她眼中唯有我一人还用这副表情对着我,感觉我差一点就要误会了。

「那是你……」

「来,我们到了。」

时间好像只过了短短一瞬,又好似被她抱到了天荒地老。

我们不知何时到了医务室,我急忙闭口噤声,不过里头一个人影也没有。

「糟糕,老师不在。」

「等等,我们不能擅自进来……」

「放心,我们又不是来干坏事的。」

她一脸平静地说完,便将我安置在空床上,并且替我盖上了被子。

不久前的甜美微笑已彻底褪去。要是她长时间顶着那副表情凝视我,我的心脏受不住。

不过贵族子女在有床的环境中和异性独处不合规矩。若传出奇怪的谣言,只会造成女方的麻烦。

又或许……她觉得传出谣言也无所谓?

「你……我是说也许啦……你是在担心我?」

「是啊,这还用得着质疑?」

她说得理所当然。

一股愉悦之情,蓦然自我体内深处喷涌而出。然而换作王城中人将我当作病人看待、认定我时日无多,只会让我感到忿忿不平。

但她待我温柔可亲……却让我开怀得连自己也不敢置信。

看到无法很好地掩饰举止的我,她露出了笑容。

「……有什么好笑的?」

「没有……只是觉得您这人真有意思。」

有意思?是说我吗?

……看来让人觉得有意思的人是我。

但我并不觉排斥,她觉得我有意思,就意味着她对我的人有意思。

我睨视了她一眼好掩饰自己的害羞,随后她便清了清嗓子并坐正了身子。

「殿下平日里颇具王太子风范,现在却展现出了截然不同的面貌。」

「……都怪你。」

我盯着她喃喃低语。

脸庞发烫,心跳鼓噪。

没错,都怪她。

我不再试图挪开视线,我放弃劝说自己这么做不对。

都是因为她,我才会胸口酸胀发疼。

就是因为爱上她,我才会生出如此──

想要活下去的强烈欲望。

医务室的门口传来了她和校医的谈话声。

「伯、伯顿同学,听着,我很感谢你陪病人来医务室……但你毕竟是女孩,和男孩独处怕是……有点……」

「听见这话我都心寒了。殿下再惹人爱,我也不会对生病的人动手动脚。」

我心中不由得无趣地想,要是她对我动手动脚该有多好?

◇ ◇ ◇

「听说你表现得非常出色。」

我难耐地互换两腿位置再度交叠,不确定自己笑得够不够自然。

自耳闻莉西为我家弟弟说话开始,我便心神不宁到了现在。

我自然也担心她的身体状况,反正听人说她未曾受到重伤──毕竟我也不大能想像她落败的场面。

但万一她和我那弟弟在我不知情的时候萌发了爱情呢?而且情深意重得让她不惜为此甘冒生命危险呢?

若真是如此,我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了。一思及此,我心中便忐忑难安。

我也不确定自己能否放弃就是了。

这时她毫不犹豫地丢出了一句话。

「请您将我和令弟的婚约一笔勾销,尽可能和平解决。」

听见这出乎意料的发言,我再度两腿互换。

将婚约一笔勾销?除非我那弟弟自己不中意她,否则我想不出任何能让她提出这项请求的理由。

这回我心中更加惴惴不安,但不是出于同一个原因。

「……你有其他想嫁的对象?」

「不,没有。诚如您所见,我不适合做王子妃。为了国家利益着想,建议王室寻找更合适的人选结亲。」

「这么说……倒是中肯。」

我带着窥探的意图回视她的双眼,她彷佛认命似地回道:

「……我感觉自己近期就会和天命之人坠入爱河。」

她以坚定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我。那双色泽清冷的眼瞳溢满激情,彷佛要射穿我的心。

我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不是,世上真的有这种事?

她口中的天命之人──说的会是我吗?

不,还是说这又是我自己会错意?

但这么一想,许多事情也能说得通。

我绞尽脑汁思考,最后还是没能得出答案。

「……我会和父王谈谈。」

「感激不尽。」

不堪继续直视她坚定的目光,我仓皇地移开了视线。

见我出言承诺,她回了个矫揉造作的贵族礼。

◇ ◇ ◇

「嗨,莉西。」

「稀客啊,殿下。若您提前通传,我本可以亲自去见您的。」

「不,没关系,是我自个儿想来。」

我上她家拜访,莉西便顶着她贵族式的假笑款款而来。最近我才明白,当她摆出这副表情便意味着她不耐烦了。

而每每见到那张脸,我就希望她能对我展现更多不同的神态。

「……我问你,你的房间在哪里?」

「啥?」

「带我去你房里。」

她的言外之意是要我「赶紧滚回去」,但我决定不放在心上。我仰头凝望她的双眼,继续说:

「拜托你……这也许是最后一次了。」

我一说罢,她便半信半疑地颦起了眉。

我站在这间颇为朴素的房里环视一圈。见她拿了某些眼熟的物品零零散散地摆在房间里,我的胸口逐渐被暖意浸染。

「……这个花边垫……还有那只手织玩偶……真意外,没想到你真的拿出来摆了。」

「嗯,是啊,这可是您的赏赐。」

「送的对象是你,我还以为你会一件不落地送给其他人呢。」

听闻此言,莉西的眼神一时间略有游移,看来是被我戳中痛处了。但她还是摆出了这些蕾丝织品,所以我并未感到不悦。

但我实在没料到她连窗帘都用上了,心中意外之余还是提出了登门的目的──我直接开门见山地说了。

「跟你说说我的病情吧。」

「您说。」

我告知对方自己将要前往西方国度治病一事,她认同地颔了颔首。

「这不是挺好的吗?您会康复的,对不对?」

「嗯……只不过……这种治疗有一定风险,据说机率五五开,不是治疗成功就是丢了性命。」

「有一半机率就够了,毕竟可能性不是零嘛。」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她满不在乎的回应令我不由得苦笑。嗯,我早就猜到她会这么说。

我明知如此,还是来到了她家。

「我只是想着动身前一定要见你一面,因为你不信我会死,而是深信我会活下去。」

我看着她,暗自下定决心。

我一定会回来。

而且当我回来……届时……

我必然不会有所顾虑了。

我向她讨要东西图个好兆头,她便拿了个核桃夹过来。虽然这个选择是比她最早掏出来的小刀要好上许多,奈何我之前想的是饰品,眼见是核桃夹,我不禁瞪大了眼睛盯着她不放。

「你从来没正式给人送过礼?」

「是啊,从来没有。」

她又干脆地点头回应。想想也是,我叹了口气后倏地抬起头来。

「你从来没送过?说真的?」

「我撒谎有什么好处?」

这么说确实也没错。

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自己思索并送出礼物的那个人是我。不是朋友,也不是我家弟弟,而是我。

这个事实让我一颗心落回了实处。

不过是个普通的银色器具,看上去竟莫名地熠熠生辉。

「你说自己没有朋友,所以我是第一个进你房间的人?」

「嗯,撇除家人,您确实是第一个。」

她肯定的答覆再度让我心生感慨。

自己是受邀进入她房间的第一人,这叫我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之情。

我不知道她对我是什么看法,但我无法不去相信,她对我做出的种种举止说不定蕴藏着对我的好感在其中。也许她只是还没开窍罢了……这个假设也不无可能。

再则,假如她对我当真没有好感,那得怪她自己做出让我误会的行为。

我希望成为她记忆中的第一人。

我希望自己能成为她心目中举足轻重的存在。

我希望她也能如我想着她一般,满心满眼只有我,这么一想──我的身子便不听使唤地动了起来。待我找回理智时,自己已经冲动地削下了发丝。

银色的断发在半空中闪烁光芒。

看她大惊之下跑过来,我遂将这束银发递了过去。

这或许是我头一次目睹她神色如此惊慌的模样,我彷佛能窥见这个表情底下透着一丝丝与她年龄相符的少女感。

「见发如见吾。」

削了头发,我感到莫名轻松。

听人说有五成机率会丧命,我不可能不害怕,但我还是下定决心迈出这一步。

骑士之间有个传统,他们在即将奔赴战场时会剪下头发托付他人。我仿效了这项传统,因为她就是一名骑士。

剪下的头发会是遗物的替代品,相传要托付予血脉亲族或所爱之人,意即自身认定的灵魂归宿。

我心意已决,我的归宿就是这里。

万一我没能回来──即使只有一丝也好,希望我的感情会留在她的心里。

我将发束放在茶几上,冲着她柔柔一笑。

「下回见,莉西。等我回来就送你礼服。」

◇ ◇ ◇

告知父王我决定外出求医后,父王乐见其成。

他面上不显意外,似乎对我做下这项决定早有预料。

「陛下……倘若我能平安回来的话,我想求您一件事。」

「说来听听。」

「我想迎娶一名女子。」

听闻此言,父王浮夸地扬起眉毛。

他抬手轻抚唇畔冒出的胡须,垂下眼俯视我,那是一双好似能洞察万物的眼。

「贪求他人之物,实非崇高之举。」

「……我明白陛下的意思,但……」

我组织话语回应父王。

「能不把她当作物品看待吗?即使她可能是别人的……她也不会属于其他人,她只会属于她自己。」

「若那人希望和你结婚,朕同意。」

「多谢陛下。」

父王眯缝着双眼直视而来,我深深地垂下了头。

◇ ◇ ◇

「王兄……」

前往西方国度前,我和弟弟展开了一场对话。

我谈及自己的病情、治病之事和国家诸事,谈了许久许久。也许这是自弟弟出生以来,我俩第一次如此长时间的交谈。

得知我的病情及治疗可能失败的风险后,我那弟弟面上顿时阴云笼罩。

见他这副神情,我不禁心想误会这家伙有夺位的野心是多么愚蠢的一件事。这人蒙骗不了我,因为他的性子没那么精明。

我明知如此却仍怀揣疑心。

那时的自己当真是草木皆兵。

我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

「罗伯特,如果我没能回来……届时拜托你……照拂这个国家……还有莉西。」

「不会的!」

弟弟一双嫩草绿的眼瞳因内心动摇而震颤,我转过身背对着他。

虽然做了最坏的预想,但我可没有半点赴死的念头。

我一定要回来。

回到她的身边,然后……

我必定会拿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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