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谷雅人喜爱书。
这喜爱之情既是纯粹的爱,也是畸形的情有独钟。和谷先生对书这一存在的执着沉重而煞费苦心到毁了他自己。于是他下定决心采取欺诈的伎俩。
和谷有一个共犯。那个人物才称得上是幕后黑手,提出欺诈伎俩的也是他。首先介绍一下那计划吧。
让来拿书信辑的North看到装作尸体的和谷,这时由共犯登场,告诉他书被歹徒抢走的故事。
身为名人的North应该会想和杀人案保持距离,共犯只要说“自己负责联系警察”他就应该会配合,再用“在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你最好还是就当作没来过这儿比较好”来说服他估计也不难。
如果顺利地赶走他,书信辑的交付就不了了之了。North应该也不至于在和谷死后还怨这怨那的吧。书信辑原本就是赃物,在North看来,他应该不会希望暴露自己与它有关联。
那么,在这个计划里,问题就在于“装死”了。和谷用市场上买来的仿真血浆试了试,但那怎么也不够真实,虽然质感没问题,但气味不同。
能不能弄到真的血呢——这么想着,和谷想到了辻冬步。
辻冬步。
她是报名收购徒名草书信辑的三人之一,专攻浮世绘的美大生。
她想要的是《净土之樱》。《净土之樱》是在书信辑上跨页收录的一幅浮世绘的通称,是活跃于江户时代※【译注:1603年-1868年】后期的画师“春雪”的亲笔手绘。用墨绘就的漂亮樱花树不着一色,相应地,背景的天空和群山用同一蓝色的不同浓淡来表现。那清丽脱俗的画风获得“宛如绽放于净土的樱花”的赞誉,并成了它的通称。
——如果是辻,或许就能弄到真的血。
和谷如此想道。
听说她憧憬着江户时代的浮世绘,颜料也复现了当时的那种。而江户时代的蓝——名为普蓝※的蓝色,是用动物血制成的。虽说红色的血在化学反应下变成鲜艳的蓝色这很不可思议,但总之,如果是辻,或许就有获取血的渠道。【译注:ベロ蓝,即Prussian blue,普鲁士蓝的简称,即水粉水彩颜料里常见的普蓝,也有音译为贝罗蓝。诞生于18世纪,让比黄金还贵的青金石蓝颜料有了替代品,是蓝颜料的第一次革命,也革新了浮世绘。葛饰北斋著名的《神奈川冲浪里》等浮世绘就用经常用该颜料。普蓝的诞生说法之一是用牛血和草木灰经过一系列反应制得,具体化学原理展示和科普可参见:<a href="https://www.bilibili.com/video/BV1xy4y1r7n1?share_source=copy_web&vd_source=5d2c6c2f18ab661fe735eb7da2480bba" target="_blank" class="linkcontent">https://www.bilibili.com/video/BV1xy4y1r7n1?share_source=copy_web&vd_source=5d2c6c2f18ab661fe735eb7da2480bba】
和谷和辻取得联系,约定以徒名草书信辑的十五分钟借阅时间换取一瓶野猪血。
今天下午三点,辻冬步按时出现在金星台山庄的一个房间里,她左眼下有颗泪痣,是个很瘦的女子。
她没有立即讨要书信辑,说“一想到终于能拜见《净土之樱》就紧张了”,就先用房间里准备的水壶烧开水,泡了速溶咖啡。她给自己与和谷共泡了两杯——不过她把咖啡端到桌上时,和谷以“请别这么做”谢绝了。万一咖啡溅到书信辑上就糟了。
他让辻戴上口罩和手套,她则也拿出发夹,把她长长的黑发夹在脑后。
和谷拿出书信辑,并断然道:“再怎么哭再怎么叫嚷也只给你十五分钟。”
然而,没多久就叫嚷出声的是和谷。就在辻一脸紧张地翻开书信辑之后,传来咣当一声响,和谷不由得叫道“呜哇!”。一看,是刚才辻用的咖啡杯掉到地板上碎了。
“啊啊,抱歉,可能是没放好。”
辻拿着书信辑站起身,跑到碎了的杯子边,和谷慌忙制止:“等等!你要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不收拾碎片的话……”
“那种事我来就行。别靠近会弄脏书信辑的地方。”
辻回到座位上,小声咕哝着发牢骚:“又不是要就这样直接收拾,书是放在一边的……”
“就是说别放在一边。要知道你拿着的是有历史价值的珍稀书。况且,八百年前生产的纸还能留在如今的令和时代,是很特别的……”
“好的好的,明白了,还请静一静,我只有十五分钟。”
在依然苦口婆心的和谷面前,辻沉着地注视着春雪的《净土之樱》。她表面看上去挺纤弱的样子,但本性上其实应该是个意外果敢的女子吗?
“我可一秒也不让步的啊。真是的,唉。”
和谷叹了口气,看向时钟。
在辻冬步结束借阅后,和谷把那罕见的古籍用绢布包住,连同干燥剂一起放进桐木盒子※,又把桐木盒子装进塑料袋,藏到护腰带※里。他不放心这酒店的防盗能力,决定今天一整天到哪儿都带着书信辑。【译注:桐箱。桐木材质轻而坚韧,被日本人视作珍贵家具木材;腹巻,类似也有称为围腰、腹带】
终于,上述的“共犯”在房间里现身,和谷在和他商量好今晚的事情后,就按照预定安排,出门去和神主们会面了。
腰间藏着八百年历史,这样会面的感觉很糟糕。和谷没心思品味元町的中华街※做的美味料理,绍兴酒也没心情喝了,对话当然更是提不起劲。他心里想尽早脱身,但由于还要为曾经帮助过他的宫司庆祝花甲大寿,就也不能这么随便。在原本预定结束的八点之后又过了一阵子,他才总算出了中华料理店。【译注:元町是日本神户横滨市中区一地名,其元町商业街是神户最热闹的商业街之一。此处中华街应该是横滨中华街,就位于元町商业街附近】
回到金星台山庄时,离与North约定的时间——晚上九点还有三十分钟。和谷慌忙走向房间,但并非与辻冬步见面的房间。那边是打算作为准备室,另外还租借了一间房用于实施计划。
抵达207号房的和谷在开门之后惊愕了,本来定好在这里与共犯会合的,但他没有现身。
——总之,得早点做好准备才行。
和谷慌慌张张地往浴室墙壁洒上辻给他的野猪血,这样一来,铁锈味一般的腥臭就扩散开来了。然后,和谷坐在浴缸中,从头部浇起了仿真血浆。这虽然是网购的东西,但在真正的血腥味之下,死亡的现实感很足。
麻烦的是,仿真血浆的容器。和谷总不能血淋淋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于是无奈将那个透明圆柱形的东西藏在了背后。
之后,在令人恶心的血腥味中,他暗自抱怨着没有现身的共犯,同时只得一个劲儿地屏住呼吸。
过了一阵子,听到了敲门声。重复了两三遍。
是North来了吧——和谷这么想着,轻轻闭上了眼。
不知道是否是意识到再过多久也不会有回应,North好像开门进屋了。
“和谷先生,请问在吗?”
听到这么问,和谷当然不作回应。为了装作尸体的和谷能够成功被发现,浴室门是开着的。然而对方似乎看也没看这边就往里屋走去了。
和谷屏住呼吸,冷汗直流。
——这下,我被找到之后,怎么办才好?
直到刚才为止由于激动和紧张,大脑都没来得及好好思考,但计划已经出现破绽了。
原本是准备在适当时机让共犯现身,哄骗North的。然而,那共犯不在也没办法。如果警察真的来了,装死的事情就会被当场识破吧。
失败了。鲁莽了。计划该终止的。和谷背后大汗涔涔。虽然期待North没发现这边就离开,但为时已晚,脚步走近了。
只能做到最后了。和谷闭眼屏息。
North的惊叫比想象中的要小。听到一声喘气般的“诶?”,浴室的门旋即就被猛地关上了。之后一段时间,什么声音也没有。North大概也在门后紧张不安吧,又或者是在犹豫着该通知警察还是该逃走。
——别报警啊,就这么逃走吧。
和谷向North人性中恶的一面祈祷。
这时,他听到了声音,是敲门声——来了,共犯来了。和谷悄悄舒了一口气,但很快又错愕了。
“和谷先生,请问在吗?和谷先生。”
听到的,是可爱的女声。到底,是谁?他心里完全没底。那声音一直喊着和谷的名字。
“看来是出去了。”在那女声之后,可以知道门开了。“啊,您在呀。和谷先生。抱歉打扰您休息了。”
事情变复杂了。这声音的主人恐怕把North当成是和谷了。
North顺势回答:“什么事这么突然?”
“非常抱歉,其实是生田警署的人来了……”
警察?为什么?
和谷不禁要喊出声来,但还是设法咽了下去。期间,又听到另一个女声,这回的女子听起来有点冷淡的感觉。
“抱歉突然打扰,希望得到您的协助。其实,昨天这房间里住的男人涉嫌走私毒品。”
真是的,莫名其妙。
和谷逃避现实,只得继续装作尸体。
那个声音可爱的女子——估计是酒店工作人员吧——带着North离开了,房间里好像就剩下女刑警了。
终于,浴室门被打开,刑警低声说了句“不是吧”。她之所以不怎么惊讶,大概是因为在工作中看惯尸体了吧。
和谷察觉到不对劲的是在那之后。他听到了啪嚓啪嚓用手机拍照片的声音,但女刑警不像是要离开去哪或是打电话的样子。
——这有点奇怪啊。
房间里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那刑警说过在找毒品走私犯的踪迹,可是把眼前的尸体放在一边,只进行那边的工作也很不可思议。
难不成,目的是徒名草书信辑?
莫非,那个刑警,是假的?
和谷都已经想到了这,但没有确凿证据,因此还是继续装作尸体,并为腰间的书信辑会不会可能沾染上血腥味而惴惴不安。
经过对和谷来说相当久、但实际上才大约十五分钟的时间,女刑警再次来到浴室。大概是自言自语吧,她低声道:“没找过的,就只有这儿了。”
重复着“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的冷酷声音越来越近,和谷紧张地屏息。她不顾血之类的就吧嗒吧嗒地摸着和谷的身体。有点痒。
“哦,有了。”
她注意到护腰带里有桐木盒子,毫不犹豫地把手探进衣服里,把它取了出来——没错了。这家伙的目标是书信辑。
即便如此,和谷还是有点犹豫。该不该睁开眼睛?该不该出声?一时间没法做决定。
先开口的是——估计假的——刑警。
“话说回来,衣服里面,倒还有些温度,你不会还活着吧?”
决定了。和谷睁眼站了起来。他在仿真血浆打湿的浴缸里差点滑倒,挣扎着才勉强站定。就在那之后,眉心撞到了硬东西,这回摔倒了。渗着泪的视野中,看到手机摔在地上,是那女人砸过来的。
那女人正如印象里那副冷酷的模样,短发高个子,黑色风衣裹得严严实实,双手戴着的白手套染上了仿真血浆。她把桐木箱子挟在腋下,逃了出去。
“等等!书信辑!”
和谷努力从滑溜溜的浴缸里站起身,尽管被门框绊了一下,也还是从浴室里飞奔出去。他拖着运动不足的身躯追赶风衣女。但,出了房间也没看到她,跑得真快。
走廊前,电梯在运作,电梯灯显示正从四楼下到三楼。由于是从上层朝这层的方向移动,他认为那个风衣女应该没坐上电梯。
那么,走的是楼梯吗?和谷打开通往楼梯的门。
向上还是向下?大概是向下吧,没道理不往出口逃。
就在要往那边踏出脚步时,楼上传来一男一女的声音。“哇”的男声,“唔噢”的女声。后者是那个假刑警的。
和谷跑上楼,这时候听到二楼电梯厅传来North响亮而通透的声音:“我在这遇到个奇怪的男人”——不过,事到如今没空去管North的什么事情。
就在和谷气喘吁吁地转过楼梯平台时,突然间,眼前出现了一片白,穿着晚礼服的矮个男子——两人咚地正面相撞。
“对不起。”
胡乱推开如此道歉着的那男子,和谷就继续跑上楼了。
风衣女留下了少许痕迹。
四楼一间房的门把上,沾着血迹。和谷一打开那扇门,迎面就吹来飕飕的冷风。
黑色风衣女在敞开的窗沿上坐着。那窗框仿画框装饰的,让她看上去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再仔细一看,发现她是个还挺漂亮的女子。
她丢掉染血的手套,说:“谈谈吧,来这边。”
和谷给门上了锁,靠近她,“你,不是刑警吧?”
女子没回答,单方面宣告:“费了不少心思手脚吧,真东西在哪?”
“真东西?”
“这个,是假的吧。”
风衣女单手举着徒名草书信辑,咻地一扔。对于飞掷而来的那东西,和谷尖声高叫着努力躲开了。他自己身上到处都是仿真血浆,可不能就这么碰有历史价值的珍本。
低头看向掉在脚边的书信辑,他不假思索地咕哝着:“假的?哪里假了?”
摊开的书页上,画着的是春雪的《净土之樱》。
“诶!真的假的?”她至今为止的神秘气质土崩瓦解,尖声叫道:“等一下,我再确认看看。”
“不行。当然不行。”
这是何等幸运呐,简直像是命中注定似的,书信辑又回来了。
虽说如此,和谷也不会用脏了的手碰书。
尽管是不喜欢也不擅长的手段,但没其他办法。首先把那女人用床单之类的绑起来,排除书信辑会被拿走的顾虑之后,再从容地洗去仿真血浆吧。
和谷走近风衣女,说:“我想温和地解决掉,还请不要抵抗。”
女人从窗沿上下来,看似木然地垂着双手,看来是死心了吧。
他把手伸向她,顷刻之间,和谷的视野就天旋地转了。
回过神来,他跪在绒毯上,脸颊生疼。抬头一看,风衣女那漂亮的右手挥着拳头。
被揍了?二零二几年了,在这令和时代的世间,怎么这么野蛮哪。和谷仍跪在地上恍惚着,女人则异常敏捷地空击※,并说:“难不成,你觉得能赢过小时候憧憬《明日之丈》※的我?”【译注:シャドーボクシング,即shadowboxing,对着空气出拳;あしたのジョー,20世纪70年代的拳击主题漫画,有改编动画(1970年)和电影(2011年),主角名为矢吹丈】
啊不,这确实没戏。如果光是憧憬丈就会拳击,那昭和后期的日本就应该到处都是拳击手了吧。
虽说如此,这个风衣女倒确实非常强。相反,和谷则手无缚鸡之力。他基本上就是个正常的普通人,如果不牵扯到古籍,就会过着相当安定的生活。
和谷已经战意全失,但还是设法站了起来。
“噢,还挺有骨气的嘛。”
和谷朝乐呵呵说着的女人喊着回话:“我身后是有历史的古籍,那我就不能认输!”
“但这书你本来打算卖掉的吧?”
“那也是为了书!”
和谷背负着巨额借款,但那是为了收购夏天亡故的某位文豪的藏书导致的,因此那债务值得骄傲,没有丝毫可耻之处——和谷打心底里如此相信着。
若论为何,那是因为他凭经验知道,藏书一旦佚失,就再也找不回来了,一旦古籍落入不懂得如何对待的家伙手里,就会遭遇悲惨的命运。因此,必须要由懂行的什么人来保管才行。这一切都是为了书,为了将过去的知识、文化、思想与遥远的未来相连。
所以和谷买书如山倒,卖书如抽丝。这次,之所以挑书信辑卖掉筹款,是因为它的价值已经为世人所知。虽然是个艰难的决定,但他相信不论是谁都不会粗鲁地对待它。
然而,被传授了欺诈伎俩后,他还是没法放手了。
那是由于和谷对书信辑还有很惦记的地方,不过——和谷正想着,女人发话了:“OK。那来呀。”
他很想回一句“用不着你说”,但脚抖得迈不出步子。心里有为了书无论被揍多少下都无所谓的决意,但身体上还因为刚才的疼痛而畏缩。
和谷硬逞强道:“你倒是来呀。”
虽说如果真的来了就麻烦了。
风衣女皱着眉挠了挠脸颊,“这下糟了。”
“怎么?”
“我只练过交叉拳※。你想,毕竟是丈的粉丝。”【译注:クロスカウンター,即cross counter。交叉拳是一种迎击技巧,丈的招牌就是交叉拳】
不是,丈好歹也还是会练刺拳和直拳的。
总之,由于和谷有所忌惮且力气完全不够,女人则专精后发制人的特殊战斗方式,两人面面相觑,一动不动。
看来要打持久战了——和谷神色紧张地想着。
等房间里有矮小的女子闯进来时,是约莫十分钟之后了。
像是酒店工作人员的女子有着宛如日本人偶的雪白肌肤,刘海梳得整整齐齐,一头有光泽的黑发。
看起来还带着稚气的她却用格外锐利的目光瞪着和谷这边,用风铃般的可爱声音凛然宣告——
“在我看来,您没打算交出徒名草书信辑,只是想从North先生那里骗钱。”
要是错了就赔个笑糊弄过去就行了。
这么想着,但看和谷先生扭曲着僵住的脸色,大概是被我说中了。
那就一鼓作气说下去,挫一挫对方的斗志。
“而且,你是暴力犯罪的现行犯。现在这袭击年轻少女的情况,可没法抵赖。”
和谷喊叫着回应我说的话:“不是的!是我单方面挨打!”
“不管是谁打谁,你在纠缠人家姑娘的时候就已经有罪了。”
“因为这人偷了我的书!”
“书信辑本来就是赃物吧。就算不提这个,你和North先生的交易也已经成立了。”
和谷先生“呃”了一声就语塞了。
我顺势唬唬他,加强了语气:“只要调查浴室的血,就能佐证你的诡计。而且,社交网络上的恐吓者?那恐怕,也是假的。是打算搬出捏造的犯人来骗North先生吧?谁在哪里写的恐吓信息,只要一追踪应该就会知道些很有意思的事情。”
和谷先生心力交瘁地耷拉着脑袋,放弃似地说:“全都得怪书。”
“呵。请问什么意思?”
“徒名草书信辑——那会让爱书的家伙发狂的。你知道那几页让我们多么心心念念吗?”
“不,完全不知道。也没什么兴趣……”
即使我这么说,和谷先生也还是像着了魔似地叙述起来:
“沉睡着各种可能性的那几页,甚至有可能超越漱石的《旅宿》※开头或者芥川的《鼻》结尾。那是无法阅读的几页,徒名草书信辑里就有那些,魅惑人心的秘密,贴得死死的,绝对不能打开的几页——我想读一读那几页!不管怎么都想读一读!就算让这手沾染怎样的污秽,要放弃也是不可能的!”【译注:《旅宿》也有译名直接为与原书名同名的《草枕》;芥川龙之介的初期短篇小说《鼻》使芥川获得文学生涯上的成功,奠定了在日本近代文学上的地位】
我叹了口气,说:“那东西,只是两张符纸贴在了一起而已呀。”
“……哎?”
“所以说那上面只有神的名字和有点像咒文的内容,读了也没什么意思的。”
“怎么会?你说谎吧。我惦记那么久的谜团居然就这么简单……”
和谷先生双膝发软。不过,这当然不是谎话。毕竟写下那一页的是我自己,毋庸置疑。
似乎顺利地从心理上挫败了和谷先生,我体会到了结束一项工作的成就感。然而,担心的事情还在背后。
我喋喋不休的推测,应该说对了不少吧。既然如此,今晚这事件的登场人物中,明显还有个奇怪的男子——不对,早在刚见到的时候他就已经非常可疑了。
“好像陷入绝境了嘛,和谷先生。”
从房间入口传来声音的,是浮岛先生。
他说是在受恐吓的和谷先生的乞请下来到这酒店的,但那就没道理了。如果恐吓内容本身是和谷先生写的,那还会特地把无关的第三者叫来诈骗现场吗?
听到他声音的和谷先生猛地抬头喊道:“帮帮我!你有这个义务的。毕竟计划里这一切的,都是你!”
我看过去,浮岛先生露出完全像是幕后黑手般的笑容,换句话说,是不合时宜的爽快笑容。
“暴露了那也就没办法了。”
“那,你果然……”
“哎哎,大致如你所料。我是英城郡地域振兴科的人。”※【译注:英城:“英城”即英贺城(现位于姬路市饰磨区),是播磨三大城之一】
“不,完全没想到。”
为什么是地域振兴科?
浮岛先生维持着游刃有余的笑容,从容走向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