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以前开始就有不祥的预感。
——为什么North Peacewood会想要书信辑?
浮岛龙之介或辻冬步那可以理解,书信辑里有他们各自想要的书页。然而North Peacewood是真心想要书信辑——那上面的三味线乐谱吗?
肯定不对,他绝对不爱《雪花梦小调》,他重视的只是他自己的乐曲Turtle Bat。对他而言,剽窃嫌疑的根源《雪花梦小调》更不如说是他的障碍。
因此,North会不会是为了排除《雪花梦小调》这一障碍而想要书信辑?换言之,为了使Turtle Bat成为唯一的原创作品,而打算把那本珍稀的古籍从这世上抹消。
和谷先生为自己的想象而发抖,后排牙齿在寒风中打颤,眼里甚至还渗出了泪水。
——说到底,原本就是我的错。
古籍的安宁并非轻易就能守护的事情。
如果温度和湿度不合适,纸张很快就会劣化,也可能会发霉。要是管理不善,还可能会遭虫蛀。别说阳光直射了,甚至连荧光灯也会让纸张变色。
比起这些,最大的天敌还是无知的人。那些家伙会随随便便就丢弃古籍,不顾纸墨中承载的众生的记忆、智慧、深刻情感,就当作垃圾。可再生垃圾算怎么回事?书可绝对不是什么可再生的,而应该是位于制造之金字塔顶端的文明成果结晶。
啊啊,徒名草书信辑。
——我必须做好与那美妙庄严的珍本共度一生的准备。
就算是勒紧肚皮过日子,就算债台高筑到压垮自己的家,也不能动摇决心。
然而和谷在一时迷惘间竟想将书信辑出手,这样的怯懦招致了让恶棍得手的事态。
和谷边发抖边下定决心。
――North,你要是把书信辑烧了,那我就把你烧了。
当然,烧不烧那男的也都没法让书信辑恢复原样。若是由世人评价,自以为是的人们估计会说“复仇没有意义”“区区一本书和人命的价值根本没法比”。这些他都知道。然而,这种情绪无法抑制。所谓的复仇,不是讲道理的东西,也不是为谁而付出,只不过,是为了自己的情绪罢了。
——如果可以,我不想成为杀人犯的。
所以,North,别给我急。
总算摆脱束缚的和谷一边这么祈祷着,一边跑了起来。
漫无目的地奔跑、奔跑,即使呼吸困难、心悸,也还是奔跑。
过不久,城崎的街道躁动起来。
沿着大溪川行走的人们停下了脚步。御所之汤、中心游艺场等处的人们乱哄哄地涌入街道。他们都一齐盯着来日岳。
和谷也看向那边,并意识到自己的祈祷并没能传达给上苍。
来日岳在燃烧。大事不妙。
城崎的街上,已经能听到有消防车呜呜呜地鸣着警笛。然而起火点在山里,大概还要再花些时间才能抵达吧。
正在燃烧的是来日岳的山脚,范围看起来还不是很大,但火柱攀得很高,炙烤着澄澈的隆冬天空。这恐怕是魃小姐的影响。她周围的草木空气都会干掉。全变干了,就瞬间着了火。不知道这下子山火会蔓延成什么样。
我啪嗒啪嗒地迈开短腿,上气不接下气地在来日岳的山路上跑。中途,追上了拼命痛苦奔跑的和谷先生,我冲他喊了句“请别勉强”,不过他一副拼尽全力的样子,没有回应。
到达起火地点没有花太多时间。
一接近熊熊燃烧的火焰,烟煴热气就扑面而来。
“你也来了啊。”
说这句话的是浮岛先生。
在和汤山主神一战中鼻青脸肿的他,带着放弃了什么似的微笑盯着火焰。
“这下,书信辑都烧成灰了吧。鹿磨樱也,已经烧掉了。”
嗯,我简短地回应。
——未免也太轻易了吧。
伴随在持续轮回的两人灵魂一旁的那本书,就这么在这火中消失了。
我至今仍然不清楚自己有没有感到悲伤,实话来说怎么也没有实感。
呆呆盯着那火焰时,摇曳的火焰对面微微有身影在动。
那身影很快就有了具体模样,突破火焰显现出来了。高高瘦瘦的男子——North先生本人。
大概是迷迷糊糊跑出来的吧,North先生跌了一跤,滚在地上嚷着“烫、烫!”可是在我看来,他煤黑一片却没有像伤的伤。在这火里熏过了还出奇地平安。
“哦呀,North先生,没事就好。”
我说着,他也注意到了这边,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噢噢,冈田小姐,没想到,这么……”
正说着,这时候听到了拖拖拉拉跑来的脚步声。
是和谷先生追到了这里。他眼睛露着异样的凶光,跑向North先生,没成想他握紧拳头一股气猛揍了North先生。
俯视着被揍倒在地的他,和谷先生声嘶力竭地吼道:“你这家伙,干了些什么!”
这人也是有按捺不住的情绪吧。但也不能这么使用暴力。我站到和谷先生面前,“吁吁”喊着并用双手制止。期间,被浮岛先生扶起来的North先生叫道:“痛!还痛着!到底为什么要打我!”
“明摆着!你这家伙,自己想想都做了些什么!”
和谷先生以加倍的势头喊回去,North先生看脸色“呃呃”了一下,小声咕哝着借口:“这火确实是——可都是意外事故。”
“你是说意外着火的吗?”
“毕竟,没想到这些树很容易就烧起来了……”
“树这些现在怎么都行!麻烦别扯开话题!”
“没打算扯开话题!”
两人的争执白热化倒没什么,只是自己想与那股热保持距离,尤其是目前应该先要逃离这山火吧。
然而眼里映着火光的和谷先生丧失理智般大喊大叫:“你这家伙,干嘛烧了书信辑!”
North先生对此呆呆地“诶?”了出来,“那什么,我烧的不是书信辑呀。”
对他这句话,我脑袋里也浮现出了问号。一看和谷先生像是缺氧的金鱼般嘴巴反复一张一翕。
North先生看向刚才他自己冲出来的火海,“烧掉的,是我的谱子。”
听到这声咕哝,即使是站在火边也还是莫名感到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