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利封印了市先生和魃小姐,我将两张符面对面贴在了假的书信辑上。听说那书明天就会被带到鸟取沙丘。
火灾现场,思金先生现身来善后。据他说,今晚的火情将被神的力量抹去痕迹。他已经事先为此作了安排,到最后消防车也没抵达火灾现场,就是因为神的力量隐藏了火灾发生现场。之后由伊和大神将烧掉的树复活就都恢复原样了——正如他曾在一夜之间弄出广阔树林的轶闻一样,那神拥有让树木茂盛的力量。
虽说如此,今晚这莫名其妙的火灾已经众所周知了。
“请问目击者怎么办?”
我这么问,思金先生淡淡地回答:“不怎么办,”他看似有些寂寥地环顾山林火灾痕迹,“如今的人们不相信没有证据的事情,没多久就会淡忘吧。”
我没有再继续追问思金先生。
因此,我不知道他对今晚发生的事情有什么想法。不管怎么样,他一如既往完成了自己的工作。以在旁人看来拐弯抹角的方式,但实际上效率是绝高的。
“那么,圣诞快乐。”思金先生说,笑都不笑一下。
“圣诞快乐”,我和祥子也都如此回复,然后回到城崎的街上了。
接下来,还剩庆祝会。
我们占据酒吧的一角,用各自喜欢的鸡尾酒干杯。
到场的包括我和祥子在内,还有North先生、浮岛先生、和谷先生共五人。看到被自己拳头打肿脸的North先生,和谷先生难堪地说“我可不道歉”,对此,North先生回答“我在反省了”。位于两人之间露着明朗笑容的浮岛先生说:“今晚可是平安夜,过去的事情就随着酒一起流走才合乎礼节”,硬是说成了怎么看也都像是年会上的措辞。不过,谁也没反驳。哎,平安夜之类,就应该是容易发生奇迹的夜晚。
祥子倒着红彤彤的皇家基尔,切入主题:
“那么,定一下分成吧。”
她举起徒名草书信辑给我们看。这书又是被埋又是用沾着土的手翻开的,脏了不少,是时候换个书封了。
浮岛先生将琴蕾※一饮而尽,回答:“我自然是要鹿磨樱的压花。”【译注:ギムレット,即gimlet,又译为兼烈鸡尾酒。由一半金酒加一半rose牌青柠汁调制而成。因出现于硬汉派推理小说《漫长的告别》中而知名。该书里的gimlet在国内还有个广为人知的译名“螺丝起子”,不过其实应该是另一种鸡尾酒screwdriver的译名。】
这没有异议——准确来说,书信辑没法完整地保留下来,让和谷先生很不满,但他也知道自己无从抱怨。
和谷先生手里端着圣诞赞歌※喝也没喝,问:“请问我能得到什么?”【译注:キャロル,即carol,一种鸡尾酒】
至于他,报酬也已经确定了。
“那么,奉上书信辑怎么样?”
对我这番话,众人一片哗然。
和谷先生手搭到桌上起身,“是真的吧!说了可别反悔!”
“啊啊对。不过,在那之前,”要征得某个人的许可,“话说我跟祥子说过要是还在的话就给祥子你的吧。”
祥子对此毫不犹豫地回答:“我倒不太需要,不过,想看一看。”
“好。那就这之后再给和谷先生好了。”
本来古书的管理之类就挺麻烦的,做不来,那还是由专家保管,只在必要的时候再拿回来就行了。
我向欢呼着“好哎”的和谷先生问:“请问本来是怎么拿到这本书的?”
他对此自豪地回答:“那邂逅,只能用命运来形容。那是在四年前的夏末,蝉声也都远去的时候……”
“开场白就不用了,请讲重点吧。”
唉唉,可惜了——和谷先生一副很失落的样子,但他还是这么说了:“网购了很多古籍之后送的。”
浮岛先生嘀咕着“怎么可能”。
不过在我看来,确实挺有可能的。
“请问那本书是哪里买的?”
“其实,不太清楚。总之是个人出的东西,大概是不知道书信辑的价值吧。”
具体情况不清楚。不过,祥子——失去轮回记忆前的祥子会不会也是和我一样的想法?换言之,她虽然偷出了书信辑,但不想自己处理保管之类的麻烦事,就给了信得过的古书爱好者。
我打算往书信辑里加上两张书页。两年前春天祥子给的书页以及我自己的书页。待那之后,只要祥子心满意足了,就没理由留在手头了。
“事情办完后,就送到您那儿。”
我这么告诉他时,和谷先生倏然摇头,答道:“说什么送不送的,哪儿的话。我会做好万全的准备登门来取!”
那么,还剩下North先生。
祥子向他抛出问题:“那,你想要什么?”
对此,North先生露出了怯生生而为难的神情,“我的话,没什么,毕竟已经实现目的了。”
“不过啊,总不能让一起偷盗的伙伴什么报酬也没有吧。要帮你偷些什么作为补偿吗?”
“我已经发誓什么也不偷了。”
我插嘴进两人的对话:“那么,就给North先生奉上一张珍藏的复印件吧。”
“雪花梦小调吗?”
“不,估计对你来说会是比那更有价值的一张。话说回来,有些地方不想被看到,所以可能会到处有些涂黑……”
祥子说过是North先生的“铁粉”,那句话不假。
失去轮回记忆前,她在小本子上写下要往书信辑里加的内容给我,跟我说“感觉有点羞耻,所以拿到书信辑之前别看喏”,因此我都没打开过对折起来的那张纸。但也该是时候了吧——我这么想着,于是刚才就检阅过里面的内容。
祥子写下来的,是闲来无事时的随笔。那大部分罗列着她这一生里中意的东西,其中也提及了North先生的曲子,有提到Turtle Bat尤其是后半部分很好。而且,还称赞了他几首不太知名的曲子。
我不管North先生会怎么看待雪花梦小调作曲者本人的话,那之后是他自己的事情。不过,让他知道一下总比他不知道要好吧。
身边的祥子小声问:“杏要在书信辑上写什么?”
那自然是已经定好了。
“稍微写一下美味咖喱的做法。”
原本我也就是为了这个而混进顶点咖喱店做兼职的。祥子对那家店的咖喱评价实在是高,因此我定好要把那做法加进书信辑里。
某天晚上,在顶点咖喱店的对话如下:
——小杏为什么想要我家咖喱的秘方?
——当然是为了做给永远爱的人吃啊。
我因此得以学习秘方,从中能吸取到的教训是“情书要短而实诚”。
“真棒啊!”
祥子笑了,笑得比今晚街道上的彩灯更为灿烂。
于是我有些想将这夜晚称之为圣夜。与至今为止两人度过的平凡时光一样,对我来说都是比什么都更有价值的夜晚。
——于是,就这样。
人哪、神哪的奔波,超越时间的爱呀欲呀之类的交织,而与其背景的规模相比尤其微不足道的故事就迎来了终结。这个结尾,不管在别人眼里如何,对于我们来说就只是安定而心满意足、幸福的日常故事而已。
我这么想着时,桌子一角倏然出现一位小神。以树叶遮面、状似人偶的小神锐声说道:
“各位,各位,特大蛋糕已经准备就绪了。如果可以,还请回到宵待亭!”
祥子高声宣告:
“我们的聚会,现在才刚开始呢!”
收回前言,轻快而迅速地收回前言。
既然她这么说了,这故事就不会终结,永远,永远如此。这世上,只要有她在,我的幸福日常就会持续下去吧。
店里的音乐切换了,放出All I Want For Christmas Is You的前奏。
为了动身前往下一个场景,我和祥子两人一同喝干了玻璃杯里的酒。
(完结)
【译注:题外话,装饰在圣诞树顶的星是在象征圣经里的伯利恒之星(Star of Bethlehem),据说它在耶稣诞生时照亮了诞生地伯利恒的天空。美国的理论天体物理学教授格兰特·马修斯(Grant Mathews)等一些天文学家认为这其实是公元前6世纪一次罕见的行星排列导致观测到几颗行星重叠的现象。另外,虎眼万年青属的花也被称作伯利恒之星(学名Ornithogalum caudatum),名称的来由是它有六瓣白色花瓣,状似犹太教标志六芒星(✡大卫之盾Shield of David,是所罗门的封印。伯利恒也是大卫的诞生地)。由于本篇里出现了一些相似元素(市封印的解开、天文观测点、鹿磨樱),故作注,但仅作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