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初句

九月一日

1

今天恰逢是星期天,因此暑假的最后一天也得以超额到了九月。

「哼-哼哼哼-嗯,哼哼哼哼哼-哼哼-嗯」

三球骤然听闻有人在哼熟悉的旋律,下意识就停住了脚步。

地点是,暌违了三年的图书馆入口。

曲子则是,夏季甲子园的大会歌『栄冠为你而闪耀』。

而要说声音的来源,那是一位上了些年纪的男性,他正坐在墙边的椅子上。

那个男人看上去就跟在自己家一样,正沉浸式地看棒球的直播。手机很小,发出的音量却是很大,但似乎都没人有空去提醒他注意一下。

在这种情况下,只有三球难以抵抗那份诱惑,移动到了椅子的附近。

局面正处于第六回合末,一人出局,三垒有人。note

注:通常指是在进攻方(击球手这边)的进攻中,击球手打出的球使得所有在垒上的跑者至少推进一个垒包,并且击球手自己至少到达一垒,同时只有一名进攻球员出局的情况。下一处即本垒,可得一分。

投手是站场至今的王牌,而对面的击球手则是轮换到第七位,一位三年级的代打者。note

注:「代打者」——比赛中进攻方可更换现有打击顺序名单中的未上场队员,由替补队员上场打击,即为「代打」。队员被更换后,该场比赛就不能再上场,同时其防守位置与打击位置也必须由替补队员担任。是为最终手段

三球从主持人的话语中汇总信息,在脑海中如放电视般情景再现,而下一瞬间,

「抢分战术!!」note

注:也叫强迫取分。击球手触击棒球使其近前滚地,而三垒跑者需提前开跑。战术目的是,通过牺牲自己来让三垒的跑者回本垒得分。再注:从一二三到本垒才得一分。如沙包游戏,有球就能出局对方。

播音员的嘶吼声在入口这边格外响亮。

对三球来说,有这句话就足够了。

他不用看都能猜到,三垒跑垒员肯定整了个惊艳的起跑冲锋。

投手猛扑着抓住了弹起的棒球,以捕手的手套将球传回给了捕手。note

注:投手与捕手所用手套不同,后者的更方便接球,可以更容易地控制和传递球,从而加快防守速度。捕手就是站在击球者后面举着手套的那位。

这是针对前扑滑垒的触杀战术note。而本垒附近已经扬起了些许的烟尘。

注:触杀战术——指的是守场员用手套或手牢固地将球握住,同时以所持的球或持球的手或手套碰触跑垒员的身体使其出局的防守行为。碰到则对方出局,反之对方碰到本垒得分。

一切只在转瞬间。

跑垒员的运动服已经脏污不已,他抬起头寻求着主裁判员的信号。

裁判的手动了,然后——

「哦呀!出局!光阴高中出局了!抢分战术失败!」

「……唉」

三球在脑内再现了这一连串的发展,表情不由得就没绷住。

明明是自己特意站过来的,但却再也听不下去了。

刚才下意识发出的声音是叹息,还是说是出于嫉恨的恶言恶语?就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了。唯一能确定的是直播声音带来的痛苦,超过了自己精神的承受能力。

他带着糟糕透顶的心情离开那里,然后从口袋掏出手机确认了下时间。

但令人恼火的是,画面上的推送通知正是第一场比赛的结果。

「可恶……这搞什么啊。」

三球焦躁不安地骂了声后,下意识就抬头望向上方。

回头想想,整个暑假都像是行尸走肉。

也别说暑假了,往后的校园生活早就没了梦想和希望。

三球至今为止都还清楚记得,五月那次作为一切发端的打席note事件。

注:打席是‌棒球中的一项统计数据,用于记录‌打击手完成一次打击的次数……完整的打席通常包括以下几个部分——投手投球、打者击球、跑垒、出局或上垒。

站上投手丘的小糸被认为是未来王牌,与自己同为高一。而那时,正是自己站在击球位上与他对峙。

对一年级生来说这是特例中的特例,是教练发话说「你们都来一下」而形成的对决。

那时要是挑战成功,说不准就能跟学长们在同一个舞台打棒球了。但是三球在那场堪称是部内选拔的重要打席中,由于自身水准不够而干脆利落地输掉了。

在开始的一段时间里,两人都还是互有胜负的。双方对彼此的本领都了然如心,然而三球却犯了一个大疏忽。

三球极度警惕着小糸最大的武器——也就是会往外偏转的变化球,导致在遇上角度尖锐的内角快速球时,挥棒过于笨拙,甚至都惊到了自己。胳膊弯成了一个奇怪角度挥出的球棒,没有将球打向球场,而是将其打向了自己的脸。

他最后只记得棒球缓慢地旋转着朝自己飞来,还能看清上面的缝合线。

「别动他!」

「一年级的!快去联系保健室!跑起来!」

硬要说的话,他还是能隐约记得自己蹲在击球区忍受痛苦时,对面好像传来了学长和教练这几句交谈声。但是,已经记不清之后他们叫自己时,自己是如何作答的了。

由于面部遭到重击造成的眼窝底骨折。

那时三球在为紧急手术而下的全身麻醉失效后,一直茫然地盯着医院的天花板看,最终还是值班的护士发现后,才将这一结果告知于他。

三球如那时一般,一直盯着图书馆的天花板看。

每当荧光灯一晃一晃地闪烁时,纯白的视野中似乎都会浮现出那瞬间的场景。

如今过了将近四个月,依然还是悔不当初。

要是自己能再多练习下,让身体更习惯打击姿势的话,

要是自己能在重要的打席中,不过分紧绷,如往常一般自然击球的话,

那自己就能依然每天专心于棒球,而不是如现在这般天天进行康复训练了。更不会时不时看到重影,或者是忽然视线模糊了吧。

并且最重要的是……那自己也就不用做出脱下那身队服的决定了吧。

三球忽然感到自己眼眶有发热的迹象,慌忙用肩头衣服擦了擦脸。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几十天,烦躁不断在心底滋生着。

他摇了摇头,甩开了那份感伤,告诫着自己:

「对啊,我不是都已经决定好要开启新征程了嘛。」

虽说还没想好干啥,但肯定要是不同于往日的崭新事物。

全新的挑战。

三球是为了找到那份新事物而来到的图书馆,于是重整旗鼓后便开始找书了。

他来回在书架间走了好几次,手中抱着的书页超过了十本,可由于还没找到心仪的,还不能停下。

但在寻找途中,他不经意间瞟了眼靠近借出窗口的书架,而就是那一眼

让其整个人都惊呆了。

「呜、呜呜~……够、够不到……啊」

映入眼帘的是一位女孩子,她身着改良的和风服装,尽皆由澄澈的水色和深蓝色搭配而成。

那位少女正极力伸展着娇小的身体,想把手伸到书架最上层。然而,她光是将小手伸到书本下方就已经是竭尽全力了,怎么看都是没法达成目的。

迄今为止,三球都将图书馆视为与自己无缘的某种异世界,因此,此情此景对他来说,其冲击就仿佛是那份幻想活生生地具现在了自己面前。

况且,这位服装独特的女孩子在拼命伸手够书的时候,不知为何还在哭泣。

「……唉。」

三球下意识地叹了口气。

他感到自己那安稳的图书馆时光,似乎因为这一幕便要宣告终结了。

书架间缺乏采光,昏暗不已,唯有这位女孩子显得熠熠生辉。

三球完全迷失在了这幅光景中,还是听到儿童区域那边传来的响亮哭声时才回过神来的。

但脑筋也总算是得以转动了起来。

虽然不清楚这有没有必要难受到哭泣,但眼前之人正因为拿不到书而为难,那要做的事就只有一件了。

「我……帮你拿吧?」

「咿……!唉,唉……?」

但是,女孩却因为三球的提议惊得几乎要如同字面意思般跳起来,随后她拼命擦着眼泪的同时还在后退。

「啊,呃,很抱歉突然跟你搭话。我不是打算胁迫你,只是想着如果你够不到的话,我就想着帮一把。」

「呜……非、非常……感谢。那个……那可以麻烦你吗?」

「交给我吧。所以,我要拿哪本?」

「就、就这书架最上面的,叫触碰你的……不,从右数……五六七……请拿第十二本。」

「明白。就这本『触碰你的全部内心,拥抱你直至天明』吗?」

「为什么要念出来啊~~……!?」

「哎呀,我就确认下。」

「呜呜……!」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纤细少女心吧。少女泪眼朦胧地瞪了眼三球后,立刻将拿到手里的书给藏到了身后。

但是对于三球来说,比起那种小说标题,还是眼前的女孩更让他在意。

虽然看不出具体年龄,但就这身高,怎么看都应该比自己年龄小。

她的肤色白皙,容貌带着一种梦幻般的美,声音中透着几分甘甜和几分孩子气,乃是其一大特征。

然后她的身形苗条纤细,仿佛触碰时粗暴些便会折断,其上身穿着织有花纹的和风外套,而下身则是穿着很有女孩子味的及膝裙。

她那副怯生生观察自己的这些模样,在他目前遇到的人里是最像小动物的。

然而,女孩出众的容貌和态度自不必多说,还是她的眼睛给人的印象最为惊艳,红瞳如红茶般剔透,明亮非凡。况且,那双美丽的眼眸由于刚才的影响,如今还氤氲着雾气。

为什么她会在这种地方哭呢?三球对此很是在意,因此没法从她身上移开目光。

而另一边,少女则是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

「那、那个……?」

「呃,这么盯着你看,真是对不起。我这就离开。」

「呃……请等一下,我不是那个意思。那个……你那本书。」

「有很多本,你说哪本?」

「嗯,那个,呃……」

「那个?」

「那个……呜呜……」

然而,三球被挽留下来后,迎来的却还是那份尴尬的沉默。

对这位少女来说,光是像这样出声挽留,肯定就已经耗掉大部分勇气了。

证据就是她好几次差点开口,然后微微摆头就又闭上了。

少女一直来回看着三球的脸和手,然后又可怜兮兮地尝试组织着话语。

是该搭话呢,还是不该搭话呢?

是说点什么好呢,还是什么也不说更好呢?

少女的内心里,各种想法都还在拉扯,想要得出结论似乎还得花上一段时间。

「我现在很烦恼。」

尽管并不是因为上述原因,但他和她相反,没有丝毫犹豫地就说出了自身状况。

「哎?啊,说、说得也是呢……对不起,拖着你在这……」

「不对哦,我可不是在为这个烦恼。说来话长,你愿意听我说说吗?」

「唉?你、你不介意跟我说的话……」

「好。」

三球听到这句自己想要引导出的话后点了点头。

三球接下来便讲述了自己来此寻找值得挑战的新事物,但由于本身已经暌违了图书馆三年,不甚习惯,一直没找到心仪的。并且也跟她说了,如果知道什么能让人沉浸其中的东西,希望她能告诉自己。

三球说完后才忽然注意到,少女不知何时就攥住了自己的T恤下摆。她也许是在心里随着三球的话而想象了下吧?

「嗯……?」

然后少女连三球的困惑都没注意到,就抬起头带着一副刚想明白的表情问道:

「因、因此你就抱回来了这么多的书啊。了不起,好厉害……!」

「算吗?不过,虽然我都可以,但这里面有什么是你推荐的吗?」

「推荐啊。我看看……『油画入门』『对现代纯文学的研究』『雕金超绝技巧集』。还有『古筝曲的从零开始』、『流派别•插花的哲学』、『短歌千年史』……。哥哥你真的打算学这些吗?」

「有什么问题吗?」

「那倒是没有,但从哥哥你的外观来看,应该挺擅长运动的,一般来说不都是搞运动系吗……?」

「不,运动不行,会很危险。」

「危险……?」

「「总之,我已经决定,要选的话就从室内派来选。因此我才来的图书馆。」」

三球隐瞒下受伤的部分,跟她讲明了自己找东西的方向性。

「原来如此……若是这样,那我能说的就是,这里面只有短歌是绝对不推荐的。」

「为啥?」

「没有为什么。这个碰了就会陷入不幸的,我保证。」

「这样啊……」

「……为什么你要这么看着我?」

「没,只是觉得你会在奇怪的地方较真呢。好嘞,那首先就试试短歌吧。」

「为什么会这样啊……!」

三球刻意唱反调,而少女闻言则是惊叫出声。也许她是在两人交谈期间,多少是适应了些吧。

但她立刻就略微咳嗽几下,想要将其掩盖过去,然后又板着脸道:

「嘛、嘛啊,跟我也没关系就是了。既然哥哥你想试试,那我也不会非得拦你。但我真认为绝对是不碰为好……」

「这不是一心想阻止嘛。」

「还有,如果你真的想开始学习短歌,那最好将现在拿来的书都还回去。这些都是从二楼的开放式书架处拿来的吧,那边放的都是专业书籍。」

「唔,嗯,也就是说,这些书对我来说还为时过早了吗?」

「没错,不论做什么都需要按顺序来。唔……对哥哥你来说,首先还是去那边的书架吧

她说着,指向了建筑物的深处。

「请沿着这条道路直走,等到尽头就右转。那里会有适合新手的书。」

「这样啊,那咱们走吧。」

「诶?」

「怎么了,不是要一起去吗?」

「因为,我已经告诉你位置了啊。」

「哎呀,我满以为这里就是那种走向的呢。」

「呜……」

「况且你一直揪着我的衣服,还以为你是想这么拉着我过去来着。」

「啊,这、这是误会!」

少女似乎真的是被指出来后才注意到,而后慌慌张张地跟三球拉开了距离。

但说老实话,三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死缠着不放。对方已经说得很是详细,足够让自己找到地方了的,但不知为何,他就是不愿意留下一句「我知道了,谢谢你」后分道扬镳。

「话说回来,我那已经去世的外婆曾有过一句口头禅——要带着感恩的心活下去。她常常跟我说,人们是靠着关心彼此来维系在一起的。」

「突然在说些什么……」

「之前有个小学生的帽子被风吹走了,他在我帮忙取回后,还大声说了谢谢呢。」

「我也会在别人有困难的时候出手相助的……」

「是吧?即便有人说这是个残酷的世界,但他们也不会就此对一切都置之不理。我可是一直相信着这点的哦。嘛, 虽然很遗憾,但看来我也只能相信到今天为止了……」

「真是的—我知道了啦。走这边,这边!」

也许是一个劲控诉良心的作战见效了,她终于还是认命般地开口带路了。

接着她便是无言地走在前头,如刚才所说,正是在尽头往右转。

「就是这里!」

「噢噢!这、这就是……!」

抵达此处的过程就仿佛首诗歌,轻松到让人有些没干劲,而三球在这角落前,如同在冒险的尽头终于觅见了珍宝的藏宝猎人那样惊叹出声。他随即蹲下来,用微颤着的手翻阅着书籍,找出了一本又一本的入门书。

「没错没错!我想要的就是这种啊!」

「是吗是吗,这可真是太好了。那我就走了啊。」

「噢,这边的也很棒。这本也带回去吧,哦不,等会,图书馆能借几本来着?」

「那个……你在听我说话吗?你对外婆的回忆已经被守护住了吧?」

虽然知道少女正朝着自己说些什么,但三球正沉浸式地翻找书籍,那些话基本都是左耳进右耳出。

原本三球的性格就是极为单纯的性格。开心时就会发自内心地笑,遇到高兴的事便会兴冲冲地沉迷进去。

因此,出于这份本性,三球顺从心意朝着女孩笑了:

「我说啊,你觉得等我看完了这些,是不是也能变得很厉害啊?」

三球在对女孩开怀大笑的这一瞬间,完全忘记了自己与她才相遇不久的事实。他毫不掩饰地表露着自己的欢喜,简直就像是回到了第一次收到棒球手套的时侯,亦或者是像得到了新玩具而在炫耀的小孩子那样。

眼前的这位少女究竟被唤起了怎样的情感,这不得而知。

只是就事实而言,在三球感到对方似乎正死死盯着自己时,她的眼角再次涌现出了豆大的泪珠。

而且她这一次甚至带上了拼命压抑着的呜咽声。

「嘶……咕嘶……呜……呜、呜呜……」

「诶?等会等会,你突然是怎么了?」

「呜哇啊啊啊。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然后三球自然是慌张不已。

眼前的女孩子为什么在哭呢?理由、来龙去脉,统统不清楚。

且不论这些的正确答案为何,但在馆内其他人的眼里,他们所能看见构图只有一个——图书馆中,男孩正拼命安慰着突然哭出来的女孩。

如今,附近经过的人们都朝着三球投下了大量责备的目光。

「求你了,先冷静下来。你有什么想说的,我都会听的哦。」

「所谓的短歌、所谓的短歌如今已经落伍了……。我对此、知道得再清楚不过了……呜。」

「是、是这样吗?」

「呜……我本想着,此后……再也不会,到这个书架前来了的……」

「嗯、好!我已经清楚知道自己完全没懂了。总之我们先换个地方,好吗?」

三球牵起正抽泣着的女孩,快步走了起来。

去个冷清点的地方让她平静下来,至少不能让她继续哭下去了。一开始的想法仅此而已,但少女的手出乎意料的小巧、柔弱,而 这一念头出现后转瞬间便占据了他的所有思考。

2

某个长长的走廊,大概是由图书管理员或是职员们使用的,这里还有着会议室和卫生间。

此处位于图书馆的边缘地带,鲜有访客会经过这边,而三球和少女便是来到了这里。

也许是在行走过程中冷静下来了,已经听不到刚才那种呜咽声了。少女拼命擦拭着红了的眼睛,想要止住哭泣。三球察觉到其恢复过来的迹象,于是瞅准机会开口道:

「好,你先稍微深呼吸一下。那个……对了,名字!你的名字是?」

「呜……我叫救。凉风救。」

「那么,救。尽管我还是一头雾水,但大概是我哪做错了吧?毕竟你似乎非常讨厌短歌,甚至提起来都会哭。」

「倒也不是哥哥你的错。但让我看见你那样的笑容……呜呜……呜……」

「等等等,别哭啊。你看,我都没在笑了,看我这表情,很认真的。」

「……表情好怪。」

「……因为是我刻意做出来的。」

「……呵呵。」

姑且不提自己以浑身解数摆出的认真脸被误认为是鬼脸一事,自称是救的少女似乎因此得以重整旗鼓了。她长呼了口气,用力揉揉眼睛,看向了前方。

随后少女又是一副打算说些什么的样子,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但这回让人等的时间短了些,

「那个……额,那哥哥你的名字是……」

「啊,对哦。那个,我的名字是大谷三球,高一的。但绝对别叫我三球桑啊,特别是在圣诞季的时候。」note

注:三球与圣诞老人为同音[san ta/桑塔],后面再加个后缀桑,更加特指圣诞老人了。

「圣诞老人三球桑吗……我家基本不会过西方的洋节,如今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圣诞老人呢。」

「都说让你别叫了。话说,你是真没庆祝过圣诞节啊?」

虽然有此一问,但她所着服装,尽管对服装进行了相当程度的改良,却依然执着于和风,也许世上真有那样的家庭吧。

少女说的那句话意外地没有引起他心中的不快。或许是因为她语气平和、没有带着恶意吧。

「啊,抱歉。因为我还是初三,就还是按规矩叫你学长吧。不过学长你还是挺像圣诞老人的,稍微有点可惜呢。」

「哪里像了啊。」

「比如会给我礼物这种地方吧。」

「我可什么都没做啊。」

少女闻言则是有些忍俊不禁。

随后,放松下来的她看向三球,有些唐突地提出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话说,学长你相信命运……不对,是你有觉得自己运气好吗?」

「完全没有。」

「是吗,但我如今稍微有点相信了哦。」

「相信……?运气吗……?」

「啊,那个,没、没错。也就是说,如果学长你真心打算学短歌的话,就由我来从零开始教你吧。学长今天能在这遇到我,真是天大的好运哦。」

「换言之……救很了解短歌?」

「是的。虽然由我自己开口有些厚颜无耻,但只要是中学生级别的短歌比赛,我都无法想象到自己取得桂冠以外的场景。」

「懂了。所以你是说话很夸张的类型?」

「才不是。出于某些原因,我现在已经不写短歌了,但我认为,未成年人中不存在比自己还熟悉短歌的人。你称我为中学生短歌女王也无妨。」

「真的假的啊。」

三球无法相信这种地方竟会有女王,于是满是怀疑地看向救。可她即便被这么看着,也依然没有撤回前言。不仅如此,此前保持的驼背也完全消失,还颇为神气地挺起了与那纤细身体不符的胸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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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在三球孜孜不倦地注视下,救还是害羞地别过脸去了,但毫无疑问,她是有着充足底气的。

「好嘞,那么赶早不赶晚,这就来教我短歌吧。」

「诶,现在?就在这?」

「没错。具体地说就是,现在从头开始教我,看看能否让我能够搞定一首短歌。能做到吗?」

「……原来如此。这是在考验我作为师傅到底有多少本事,对吧?」

「你这么想也行,虽然有点感觉抱歉。」

对三球来说,他清楚自己没那个资格测试别人,也明白自己这话多傲慢。可是他不打算在不了解对方实力的情况下就拜比自己年龄小的女生作师傅,也更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把短歌继续下去。因此,至少得把这些弄清楚才行。

「可以啊,我接受这份挑战。但在此之前,我想问下学长你的短歌经验有哪些?」

「记得小学时的语文课上,老师有让我背诵过《百人一首》。还有就是,我看过以竞技歌牌为题材的漫画。」note

注:歌牌竞技——如冻鳗【花牌情缘】(准确该是歌牌情缘),是一项在榻榻米上进行比赛,通过听取《小仓百人一首》的和歌来快速夺取相应纸牌的竞技。需要很强的日语听力

「……我已经了解得很透彻了。」

简单来说就是不熟到得把竞技歌牌也算进去。

当然,救大概也听明白了,所以才一脸为难地在思考。

「呼,赢了。」

冷静想想的话,这样赢下来也是徒留空虚,但在三球想明白前,面前的少女便抬起头来了。

「我想了想……那么,学长,请你回想下这段时间最开心的事。时间越近越好。」

「开心的事吗?最近基本没遇到啊。」

「哎哎……那不开心难过的事也行,这类有吗?」

「这个啊……虽然不是很严重的事,但进图书馆时,有个老爷子在入口附近的椅子那看甲子园大会的直播。就那个吧。」

「那有什么值得难过的吗?」

「这个……怎么说呢。」

「……学长?」

救一脸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着我,但不知为何,我却很难把她想要的答案说出口。自己毫无疑问因此事心情变糟糕了,但恐怕对此前因后果还是不甚明了。为什么而厌烦呢?为什么而难受呢?我手托着下巴,试着探寻自己的内心。

尽管只有想象画面,但脑海中依然鲜明地残留着三垒跑垒员出局时的身影。他白色制服的胸口以下尽皆被甲子园的泥土弄得黑漆漆的,压抑着懊悔跑回长椅的场景。

「那只队伍抢分战术失败了啊。额,也就是说,作战失败,没能得分。这个怎么说呢——」

「嗯。」

「……我觉得很羡慕。」

「诶?」

即便是出局了,他还是很羡慕能够全力朝着本垒冲刺的选手。将青春献给社团活动,以清晰的胜负宣告终结,这样的他们很值得羡慕。

因此便逃避般地远离了那个场所,毕竟继续待下去的话,自己大概就会嫉妒他们的。

「学长你……」

不知道救明白到了哪种地步,但她一脸歉意地垂下了眼眸,默默地触碰着三球的手。虽然她的手依然给人一种柔弱的印象,但如今却多出了一份温暖。

救对自己的这一举动最为惊讶。她困惑的同时小声道:

「那个……我们换个主题吧。还是说,当这事没发生过……」

「诶,为什么?就这么继续吧。」

「可以吗?」

「完全没问题。」

「……我明白了。那么学长,可以的话,希望你能闭上眼。」

「这是为什么?」

「此处除了我和学长外,什么都没有,很是祥和。我希望你能这么想。」

「不是很理解,但我知道了。」

三球受她的低声细语影响,也小声回复。

视野变得一片漆黑,很像是在图书馆入口处曾盯着看的天花板。然而,手背上能感受到少女传来的温热,仅此便与那时有了决定性的差异。

「那么……虽然很抱歉,但请再跟我说一次刚才话题里,你印象最深刻的那个场景。」

「已经出局了的跑垒员,穿着那漆黑不已的制服球衣回到了长椅上。」

「请舍去不必要的部分,让长度减半。」

「好难啊……跑垒员穿着黑色的球衣,这样行吗?」

「非常感谢。但是那个跑垒员为什么衣着是纯黑的?黑色球衣的队伍很少见吧。」

「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是在进行前扑滑垒时,被泥土弄脏的。」

「原来如此。那请试着将这个理由和跑垒员那句联系在一起。就从『甲子园的』开始。」

「那个……甲子园的土脏污了跑垒员——?」

三球全力运转大脑,勉强是跟上了救的节奏,然后在不知不觉间,他最为注重的事物便以上述语句的形式残留了下来。

「很完美。结尾的助词到底是『が』还是『と『,亦或者选其他的什么,就要看下一句了。』」

救如此称赞着我,听得三球自己也很满足。

但是反过来说,前半边描绘完三球所见的事物,这之后完全不知道该补充些什么了。

然而,自称女王的救却在此时略微加强了手上的力道,然后用着迄今为止最温柔的声音说道:

「有件事希望你能……不,其实我是不希望你注意到的,但却必须让你注意到。」

「你在说什么呢。」

「为什么会存在那位跑垒员呢?」

「哲学方面的话题?」

「不对。换个说法就是,在学长刚才讲述的故事中,有一个人是绝对不能被遗忘的。」

「懂了。是投手对吧。」

「非也。投手与跑垒员同样,都是属于那边的人。不管在那边打着棒球的选手有几人,他们所代表的职责都是同一个,因此并非是他们。毕竟对我来说……对我来说,那个重要的人就在我眼前呢。」

「啊啊……原来是指这个。」

三球并不是很聪慧,但也自认为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还听不懂。

自己的手伴随着她的话语,被握的更紧了,那便是救对她自己所出谜题的回答。

没错,也就是三球自己。

相对于在那边的选手,便是在这边一直看着的自己。

选手身上的球衣脏污得一片黑,而自己的衣服则是刚洗过,很干净。

那边是出色得让人尊敬和憧憬的选手, 这边则是平凡而没出息的自己。

确实产生过对他们的嫉妒,但也不只是如此。

三球一直不愿去正视的事物本质,乃是对已然连挑战都做不到的自己的苛责。

「是啊……就跟救你说的一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他唯有承认,刚认识的少女所试探出的都是自己的真实想法。

自我厌恶。

甚至摆不出在迟疑不定的烦恼样子,只是沉浸在无力中,

多亏救点明了这点,三球也许是首次正视了这一点。

「……我大概能完成短歌了。」

「能让我听听吗?」

她的话让三球睁开了一直紧闭着的双眼。

少女不知为何再度湿润了眼眸,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而三球则是平静地编织出话语:

「甲园黑土扬,浸染跑员衣。唯我素衣着,静观众人忙。」note

白话:甲子园的土脏污了跑垒员,而目睹了一切的我,却是身穿着整洁便服。」

自己就只是在画面这端,看着那浑身是泥的英雄。

三球总算是对自己的想法有所自觉,尽管不知道能编织到什么程度,但他还是将其汇聚到了短歌的这些字数中。

不知道这能否算得上顺利。

不清楚,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那个啊,救——不对,师傅。我有事拜托你。」

「突、突然是怎么了啊,学长。」

「能教我创作短歌吗?希望你能作为我的专属师傅,好好地锤炼我一番。」

「那个……也就是说,学长你认可我了吗……?」

「是啊。我真心觉得你很厉害,所谓的短歌也很深。因此,拜托你就像刚才那样指导我吧。」

「等,别在这种没人的地方低下头拜托啊。这样……不就像是在对我告白一样了么……」

「你说了什么吗?」

「没没没说什么!话说快起来,一开始就是我说要教你的,也不会事到如今还反悔。」

「那就谢谢啦。」

「嘛、嘛啊,我的专业领域是所谓的近代短歌,跟学长你要创作的现代短歌有些不同。但两者就像是亲戚一样,应该也问题不大。」note

注:通常的短歌是三十一个音节,日语多为一字一音,因此也叫三十一文字,格式为5-7-5-7-7,但现代短歌基本只要求字数,不追求前者的格式。本作出现的都是现代短歌。当然原文是标准三十一字,翻译版就随缘了,优先表意。

「唔姆,这我就一窍不通了,不过似乎确实如此呢。」

这么说来,救所吟唱的和歌,肯定就是《百人一首》那样的级别吧。

三球擅自认可了这个错误解读,也在脑海试着让少女换上了平安贵族的十二单衣。虽然不是百分百符合,但他认为实际上这才是正解。救就是贵族。乃是从历史资料中的时代生存至今的,人类活化石。

「请、请您多多关照。」

「在说什么呢……?」

「……啊,抱歉。我个人问题。那么具体来说,我该如何做些什么来提高自己水准呢?」

「这个嘛,虽说有各种各样的方法,但对学长来说,最先该做的还是每日坚持创作短歌,每天浅吟低唱一番。首先就请从这里开始努力吧。」

「师傅你会帮看我创作的短歌吗?」

「我就是这么打算的,但还在想该什么时候让你给我。」

「不,这就无需多想了。INS或者LINE都行,请跟我说个能私聊的联系方式。」

「诶诶诶诶!」

三球的一句无心之言让救惊叫出声。

「额,这样等我短歌写好就能直接发给你,简单快捷,不是很好吗?之后你只要找自己方便的时间看看就行了。」

「虽然也是这么回事啦……学长你对谁都是这么做的吗……?」

「可别有什么奇怪的误会啊。我只是因为有必要才这么说的。」

「呜呜……爷爷说得果然没错,外面的世界好危险……」

从救这幅明显怪异的行为举止来看,她可能真的很不喜欢用个人账号跟他人联系。

她看起来极度不自在,以至于让三球不得不如此自我反省。而她在心神不宁地交换了联系方式后,还不断重复着偷瞄一眼三球后便低下头的操作。少女刚想继续,却发现三球正盯着自己,于是立刻慌慌张张地别过脸去。

老实说,他完全搞不明白怎么回事。

「那个,果然还是……」

「那、那么,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之后有必要就用这个方式联系我。」

「哦,哦。短歌应该得晚上才能发了。」

「我知道了,那再见……!」

结果直到最后,救都是一副很不自然的态度,离去时的样子就如同狂风一般慌乱。三球想她果然是不喜欢这样的啊。他心情不由得就有些消沉,思考着自己过度纠缠也许是不太好,往后最好还是要尽量避免在必要情况之外给她发消息。

三球办理这些入门书的借出手续时,心里还一直记挂着刚才那位不可思议的和风少女,而他刚打算离开出借窗口,手机却立刻就震动了起来。

是救发来的消息。

『救邀请你加入了群组』

「哦呀,意外很有干劲嘛……?」

他下意识嘀咕着,同意了邀请,进入了名为『歌会』的二人小群中。也许是确认到三球的加入,救很快就有了反应。

『致学长。每天一首即可,到时请将短歌投稿到这里。』

「就回个『收到『吧……』」

『我会在看过学长投稿后,进行一定修改或是感想评价,要是我心情好可能也会投稿出来。』

『你不是说不写短歌了吗?』

『所以说,是等我心情好的时候。』

『原来如此,明白了。』

三球快速回复消息后还贴了个表情,随即便锁屏了。但是他想了想,还是再次解锁屏幕,重新打开了刚关的软件页面。

『今后还请多多关照啦,师傅。』

『这边才是。学长,还请多多关照。』

三球见状,不自觉地嘴角上扬。

「啊——抱、抱歉。」

但就在那一瞬间,由于走路看手机,三球挡住了对面走来的女性的去路。

他慌忙道歉并让路。女性却是一脸稀奇地观察起了三球,并没选择擦身而过。

「那个,难道说你生气了?」

「啊,对不起。并不是那样的。我只是有些在意你拿的这些书。」

黑长直,以及大长腿。这位身材修长的漂亮女性,说话声清晰悦耳。从她这份沉稳的气质来看,三球推测是要比自己还年长的女性,略大,但不到大学生。大概是这样。

只是,从这位女性的话语来看,她似乎对三球本人没兴趣,视线也更多是在看着他怀中的入门书。

「那些书——你对短歌有兴趣吗?」

「诶?啊,是的。」

「这样,那你加油哦。再见。」

「感谢。」

她最后略微致意便离去的身影,就仿佛是高贵的黑猫。然后由于总感觉似乎在哪见过,于是三球又回头看了一眼。

但她已经走到了图书馆里面去了,他怎么说也不至于跟上去。真那么做,就成可疑人物了,再者他又想了想,应该是没有见过的。

「怎么个情况……」

令人在意的是她那沉稳的气质,还是那凛然的行动举止呢?亦或是那声音、表情的部分呢?说不定她是某个熟人的姐姐之类的。

但是过了一会,三球便得出结论:搞不懂的就是搞不懂。于是就放下此事,走到了图书馆前的公交车站。

他看向前方,刚好有公交车经过十字路口,马上就要到了。

九月二日

忧思逢苦雨,人世叹徒然。春色无暇赏,奈何颜已衰。

『……学长你写这个,知道意思的吗?』note

此处的原句为《百人一首》中女歌仙小野小町感慨容颜易老的和歌,是古日语。本是以花的暗喻,但男主就改了一个字,把原主语【花】改成了【俺】,便把暗喻的容颜点了出来,其实直白了很多的,但就当他看不懂吧x 原句为:忧思逢苦雨,人世叹徒然。春色无暇赏,奈何花已衰。

『……不太知道。』

『我猜也是。再说了,学长年老色衰什么的——』

『年老……怎么了?』

『没、没什么。但比起这种事,请向早起却看到这种东西的我,和小野小町女士道歉。』

『啊不,等会,这算不上抄袭吧——』

『再有下次,可就逐出师门了哦。』

由于昨天是周日,开学仪式便推迟了一天到今早才举行。

三球抵达尚且冷清的教室,趁着时间充裕,火急火燎地为昨晚发过去的短歌狡辩。

『真是的,学长,这样可是很吓人的。这比起什么闹钟都要来的有效啊。』

『抱歉。因为是第一次写,我就想着写好些,却反而什么都想不到……』

『……算了,毕竟我就是为此而存在的。这次就放过你了。但是学长,这也是个好时机,我有话想趁现在跟你说清楚。』

『噢,噢,是什么啊。』

『其一,往后请绝对别再做这种事了。』

『我明白,一定不会了。』

『然后就是其二。在遵守其一的前提下,我希望你不要害怕。』

『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所谓的短歌就只有三十一个音,普通人也不可能总是灵光一闪后就想出新视角,因此那些觉得妙哉的构想和话语就会理所当然地撞车。但也请不要因为这样就畏惧,不敢将所思所想描绘出来。还希望学长你不要像这回一样强行耍帅,老实地用自己的话去写成文字。这样一来,就算写歌的思路与某人很像,但那也能成为属于学长自己的短歌。』

『就算写得很差劲也没关系吗?』

『没关系的。』

『就算我自己也接受不了?就算是会让人笑喷的那种也没关系?』

『当然没关系呀。失败多的徒弟才更让师傅感到荣幸呢,稍后我们一起重新创作一遍刚才的短歌吧。另一方面,那种见不得人的失败请仅限于在我的面前出现哦。我会作为你的练习对象,奉陪到天涯海角的。』

『懂了,我只会对救你这样做的。』

『哎呀,毕竟这也是身为师傅的义务嘛!学长你的师傅这么宽宏大量,真是太走运了。』

在与救开始私聊后,最先明白的一件事就是,她意外有着容易得意忘形的一面。但这完全不至于让人不快,反而可以说是能让对话更开心的可爱事物。救说话的语气相比于初次见面时要更为多样。对他来说,这意味着对方大概认可了自己,还是挺开心的。然而刚打算愉快地开始长话题时,预备铃就无情地响了起来。

他慌忙收起手机,结束对话。尽管什么回复都没给,但不论是高中,还是初中,开学典礼开始的时间应该都大差不差。对面肯定应该能懂这边的情况。

三球直到班主任到来,都一直在呆呆地思考今日份的短歌。

眼下的目标就是要创作出明天能让救表扬的东西。

九月三日

言辞滔滔兮,校长何时休?未待其声终,短歌形先成。note

白话:校长的长篇大论与短歌创作,谁先能完成?当然是后者。

『我觉得还是认真听老师说话比较好哦。』

『啊嘞?』

这天三球发出去的短歌的题目是,校长的长篇大论。

他尝试将早会和开学典礼上最大的问题点给写成短歌,但救的回应却与期待的大相径庭。

对三球来说,他本以为能收到诸如 『有效活用了无聊的时间,真棒』这类称赞,但似乎不对自己这位正派师傅的胃口。

『不对劲,我还以为能受到称赞的。』

『不,倒也是有其他值得称赞的地方的哦。你能好好完成就很了不起啦。』

『感觉有些被看低了啊?』

救要求的门槛太低,让他隐约就有点这种感觉。但从她立刻就回复的内容来看,其本身是很认真这么说的。

『你这就是误会了。不管什么事,首先就得有始有终。我认为这是最重要的。』

『这样啊……』

句尾留下了他复杂的心境,但总之还是先附和了一句。不管怎么想,救的话语都是哄骗初学者的东西,换成棒球,那就是在说 『挥棒是很重要的』等一类话。

只是,要是不挥棒什么都不会发生,一切都得从最初的动作开始。就这层意义来说,他很明白救是没有恶意的。就算是自己要教刚学棒球的小学生,那大概也会这么做。因此简单来说,如今的三球就这点水准,以及不论怎么说,救都是很重视三球的。

『……感觉明白了很多东西啊。总之我会先脚踏实地的。』

『请务必这样做。以及我再说一次,老师的话得认真听哦。』

『怎么都是老师的视角啊。』

『毕竟,不这样说的话,你大概就会把我的话当耳边风的。』

『不不,只要是你说的话,我都会听的啦。』

三球一边笑着她的蠢话,一边回复着她的私信。

但这对三球来说,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毕竟救是自己师傅。按重要程度依次排序的话那就是——老师、指导员、教练、师傅,而救就是最优先的。尽管有时得看情况,但比起开学典礼时的训话,那他肯定会优先偏向救指派的课题。

他自认为是很敬重师傅的,但这位师傅不知为何却在说些意义不明的话。

『……我手机刚没拿稳,都怪学长。请反省一下。』

『我表示很懵唉。』

『我看不到你有反省的意思。我难得打算下次见面时好好表扬你一番的呢。』

『等会,刚才那话什么意思?』

『不是你一开始说的吗?……希望我夸夸你对吧?』

「哈?」

三球忍不住疑惑出声,同时他差点也没拿稳手机。本来他是打算以最快速度否定这一点的,但因此微妙地错失了时机。

而且对方也许是把他这段沉默当做了肯定,于是救发来个偷笑的表情,还附带了条消息:

『不要立刻就说些奇怪的话,还有就是再乖一些。能做到的话,下次见面时我会摸摸你的头的。』

「等下,她难道是把我当成小朋友来对待了吗……?」

三球对如今才注意到的重要事实表示震惊。

虽然他确实是留下了「原本预定要被夸奖」的玩笑话,但被当做小孩子就是预料之外了。况且还是被比自己小的初中生当小孩子,实在是有损颜面。本来两人间的身高差,也该是这边摸那边的头才对啊。想到这,他就更加无法接受这种倒反天罡的关系了。

「给我记着啊,你这句话……」

木已成舟,那就只能以超出她预想的程度进步,让她大吃一惊了。

三球一边想象着到时救的反应,一边在网络上拼命搜集短歌讲座。他未曾发觉,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动力在心中悄然萌发,不断激励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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