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三句

九月二十一日

1

「久等了~!这是马苏里拉奶酪沙拉和培根蛋酱意面,还有三份西西里风格的烩饭!」

「……谢。」

在城市中随处可见的连锁家庭餐厅,尤其深受高中生们喜爱。

正当学校里的铜管乐队在举行音乐会时,三球和救来到了这处家庭餐厅。从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图书馆到这家餐厅,仅需步行几分钟即可到达。

「餐后甜点稍后为您送上!饮料吧台可以随意续杯!您的点单就这些了吗?!」

「就这些了,谢谢你。话说你的声音好大唉。」

「请不要在意!那么,还请两位慢慢享用哦!」

服务员完成送餐离开前,还异常有活力地鞠了一躬。在三球看来,这位店员的步伐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美感,也许是由于她以舞者为目标,进行过一番良好的肢干训练吧。

不管从哪方面来说,他对那背影都可太熟了。

「这时机真糟糕。」

「什么糟糕?」

「没什么,是我这边的问题。」

「哦。」

要说是怎么回事的话,即刚才那位做作的服务员,其实是三球的同班女生,她明显是误会了三球和救的关系。尽管她由于在工作而没有直接说出口,但其偷笑的嘴角却是没完全压住,语气也明显地很兴奋。就这么不管不顾的话,她结束工作后,毫无疑问立刻就会将这个误会在那些吵闹的女同学中传开。

「希望那位服务员能再来一趟啊。」

「哎!?」

无论如何都得在回家前进行彻底的封口行动。

当他下意识地这个想法说出口后,少女立刻隔着食物上冒出的蒸汽,用冷淡的眼神盯住了三球。

「怎么了?」

「我在质疑学长的常识。现在想想,你对我也总是很强硬。」

「我不是很明白你在说什么,但先吃饭吧,别等凉了。」

「唔……」

毕竟,只要在离开前把封口的事处理下就好。最重要的是,他现在饿了。

救不知为何一脸不悦地鼓着脸,但她无法抗拒烤奶酪和番茄酱的丰盈香气。而当三球开始快速用勺子吃烩饭时,她也慌忙将餐具拉到自己面前。

「我知道了。但是但是,真的可以让我享用这顿饭吗?」

「你这都已经是第三次问了。再这么客气,我说不定就真改主意了哦。」

「但我就是放不下心来啊,毕竟学长你平常那个样子,却突然说请我吃饭……」

「我也说了,是去图书馆还书,然后顺便来吃个饭吧。是我主动叫你过来的,就别这么在意啦。」

「与其说在意,我更多的还是担心学长你是不是又想做些奇怪的事。这可不是我的问题,主要还是学长你平常的举止就给我这种感觉。」

三球正面承受了她这番无可辩驳的正论,一时语塞,

「噢……这个真好吃。」

「看吧,你总是这样飞速转移话题。我没多少钱,要是你事后让我付钱的话,那就难办了的说。就算你让我拿其他东西代替,我也不干哦?」

「没事的啦,你就放心享用美食,尽情发散你平日里的压力吧。」

「唔~……」

看到救仍然犹豫,三球便作势要拿走她的意面。

他本意是借此催促她赶紧开吃,而救似乎也总算是屈服了,于是轻叹口气后说道:

「那我开动了。」

在认真合掌示意后,她将意面送入口中。

「好。」

具体是什么好,他不太清楚,但最初请救吃饭的目标确实是达成了。心中畅快,他的嘴角也自然地带上了笑意。

2

简单、粗鲁、莽撞。写作「高中男生」,读作「傻瓜」。

三球作为当事人,很清楚许多人都在用这样的标签看待自己这些人,但不等于他也这么认为,毕竟自己也有着许多心思细腻又严谨认真的朋友。因此他一直觉得人就是各式各样的。

然而,面对救这样的女孩,三球往日那理所应当的人生观却开始动摇了。至少他们两人之间的差距就大到了仿佛是两种生物一般,而若是以此为基准,那说不定真能说全部男高中生愚蠢又粗鲁。

例如,救的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不同程度的精细。

她一次吃的量少得惊人,就连放勺子或杯子时的动作也轻得仿佛长了翅膀。就算是品尝那种随手为之的试吃品,她也肯定会无一疏漏地考虑到。

「嗯~……!!」

然而,少女单单在面对美味时,会有异常丰富的情感表现,但这正可谓是她的特点。

少女每次将勺子送往口中时,整个人都像是颗被点亮了的小灯泡。

「……这性价比无敌了啊。」

「是啊。这家店的价格完全配得上这份美味……!」

「嗯,确实……我已经在认真考虑,是不是也该减少下每一口的量了。」

「学长又在说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我可是在夸你。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吃意面吃得这么开心。」

「请不要把我说得跟个贪吃鬼似的。」

「但你看起来真的很开心啊。」

「那个……我家里都是吃和食的,因此我对所有西餐都很向往……而且我也不常外出就餐。」

「这样啊,原来如此。」

他没有说「真是个奇特的家庭」,而是有节制地舀起烩饭送入口中。如果说得好听些,她的食量很优雅,而如果直说,就是有些不足。他一直都能隐隐约约感觉到,救的家庭似乎相当独特。

咖喱、拉面、汉堡肉、牛肉盖饭、鸡肉盖饭,以及亲子盖饭。三球想吃的总是这些无需久等,又廉价饱腹的东西,而少女那种饮食生活可能会让他撑不到三天就叫苦不迭。

或许正因如此,当三球目睹眼前的少女津津有味地品尝着那份充满学生气息的午餐时,他的内心不禁涌起了一阵喜悦。邀请她来吃饭的决定,哪怕初衷并非那么纯粹,如今看来却是无比值得的。少女的笑容,如骤然绽放的花朵般灿烂,为他带来了意外的惊喜与夺目的光彩。这还是三球第一次见到她如此长久地绽放笑靥。

三球在愣愣地望着对面的少女时,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个想法——其实,要是自己能不乱说话,说不定随时都能看到这样的场景。

「你不会腻吗?」

「不会腻哦,毕竟救很有趣。」

「……但我是问,你吃三份烩饭不会腻吗?」

但是三球和救之间,几乎像是命中注定般,始终会存在一些不合拍。

自己刚反省完就说出这种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害得救的神色也骤然变得面无表情。她目光中蕴含着近乎绝对零度的冰冷,让三球不由得脊背发凉,

这下不妙。

刚才还一脸笑意的师傅大人,如今正不动声色地孕育着怒火。

他感到后背冒出了冷汗,拼命组织着话语。

这顿不起眼的饭即将迎来一个决定其走向的关键时刻。

事到如今,他不得不祭出为今天特意准备的秘密武器。

「店外雨纷纷,失伞气冲冲。心恨难自禁,宵小似商君。」

「唉?」

「你怎么看?我参考了救你之前的建议,在创作这首歌时避免了字数过多。」

「学长你不是在避免字数过多,而是在避免别的东西吧?例如,对我的解释。」

「不不不,我只是突然非常想谈论短歌。」

「ε=(′ο`*)))唉……。真是的,短歌可不是用来掩盖学长低情商的工具啊。」

「不是哦,我只是纯粹且突然间就很想进步。」

「是是是。但今天看在眼前这些美食的份上,我就不追究了。所以是什么来着,学长你似乎又带来了奇怪的诗歌。」

救苦笑着尽力接住了话题。

她本质是个既认真又心善的人,因此目前的发展是在我预料之中。

「就是『店外雨纷纷,失伞气冲冲。心恨难自禁,宵小似商君』。这首短歌是在上次被救你指出问题之后,我认真思考创作的。」

「我认为如果认真思考过了,结果就不会是这样……」

「等等等等,听好了?这短歌原本是这样的——『便利店外雨声频,出口失伞心绪愤。心恨事恼难自禁,宵小贼子九族诛』,一首充满愤怒的歌,但正如你所说,这样字数会过多。」

「那然后呢?」

救听着三球的断言,适时地插话表示自己的疑惑。

「然后就成了我最初说的那个版本。实际上,当读到『宵小』时,我们就会联想到是『宵小贼子』,对吧?」

「那倒是没错。」

「但读到『似商君』时就会明白,原来是表示要让其『碎尸万段』的意思。」

「太过创新了……」

「但你能理解吧?如果我们只追求字面意思,那自然是讲不通。但是你想,所谓的短歌,那不就是一首歌嘛。」

「嗯,毕竟短歌就相当于是写了首简短的歌曲。」

「对吧?它本质是歌,也就是说,短歌其实是用来是听的。而这样一来,人类聪明的大脑听到后,就会自动将我的『宵小似商君』,补完为『宵小贼子九族诛』。证据就是救你已经联想成功了。」

「这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从结果来看,字数恰好,我的愤怒也表达出来了。完美!」

「唔~……」

少女眉头紧锁,纠结不已,就仿佛是找不到能反驳的话语。这反应与其说是惊讶,更多的还是因为她没能跟上三球的发散的思维。从某种意义上讲,这可能是三球首次超过救的瞬间。

「哼,如果你跟不上来的话,我可要把你抛下了哦。」

「还请不要在南辕北辙后仍企图耍帅。」

「我有这么偏离正轨吗……」

「不过我承认,这是我所联想不到的,太过自由了。除非是我昏了头,不然肯定是不会这样想的。」

「那就是我的胜利了呢。」

「求求你还是用短歌来决胜负吧。」

救有些垂头丧气,但很快又振作精神,重新抬起头来。或许她已经习惯了三球的言行,没有受到她语气中所表现出的那么大打击。然后她似乎有话要说,还莫名带着姐姐般的口吻道:

「但是,我明白了。学长你的自由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看作是长处,但我也发现了个必须得提出来的建议。」

「请务必告诉我。」

「学长,多读一些短歌吧,至少一本诗集这样。如果可以的话,多读一些不同歌人的短歌。」

3

三球将玻璃杯摆放在指定位置,按下乌龙茶对应的按钮。

随着「哔」的一声,液体从细长的喷嘴中喷出到杯中。

「多读一些吗?」

看着茶泡沫在杯中翻腾,三球思考着救刚刚给他的建议。

比喻一下就是,他刚转为进攻方的投手,却还是保留着防守方的思维。

身体没能熟悉那如同定式一般的东西,其姿态杂乱无章,显得业余。

如果有人这样来评价自己,他是能接受的。毕竟自己目前的状态飘忽不定,还只是处于试图将话语压缩到三十一个字的阶段,

但当饮料装满,他回头正准备去问问她这样做的意义时,他注意到之前的女服务员正站在桌旁。

「糟糕。」

他不禁惊呼,并立刻返回,以免少女听到任何不必要的信息。

「嘁。」

当回到桌边时,三球听到了明显的咂舌声。她可能是打算向救询问两人的关系,但似乎在最后一刻被他打断了。

「请慢慢享用~」

三球看着慌忙逃离的同学背影,擦了擦冷汗。

然而,坐在他对面的救,似乎也无法投入到这样仓促的对话中。准确地说,她双手捂着自己的脸颊,凝视着面前正好被吃了一口的布丁,陷入了静止。

「救……?」

「呼姆。真好吃……好……幸福……」

「……我可以尝一口吗?」

「我余生只想吃布丁……」

「别这样。」

三球几次尝试与恍惚的救搭话,却根本没效果。这自然也就没法询问那建议的意思,而且在这种情况下,也许他根本不必如此匆忙地回来。

轻叹一口气后,三球也放弃了,开始吃第三份烩饭。他学着救的节奏缓缓地把勺子送入口中,然后也注意到了窗外的景象——明明未曾下雨,却有彩虹高悬于天际。

就在他打算跟她分享时,少女的意识终于恢复:

「咦?学长什么时候……?」

「嗯?哦,就刚刚。」

「感觉好像忍者。」

「非要说的话,我觉得是你太像公主了。」

「诶?」

「不,没什么。不过,我一直在想件事。」

「嗯。」

「如果她们能瞅准时机,在你刚吃完正餐时端来甜点,那我希望她们也能在我吃完烩饭时,也端来还冒着热气的下一盘呢。」

「这又不是碗仔荞麦面note,别提这么奢侈的要求。话说,我刚才就想问,你总是点三份同样的菜吗?」

注:碗仔荞麦面是岩手县的地方风味。当第一次放到碗里的面条吃净后,服务员会一边大声吆喝一边把新的面条放入客人的碗里,直到客人吃不动为止。

「啊,你在意这个吗?」

「当然。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在听到你的点单时,确实有些被吓到了。」

「为什么啊?运动社团的男生都这样吃的。」

「可救也听说过一种传闻……」

「传闻?」

「这种情况,一般不是你们跟男性友人一起用餐时才会出现的吗?」

「不,我不知道。是这样吗?」

「算了。毕竟我早知道学长就是这样的人了。」

三球没搞懂救想说什么,但看见她鼓着脸站起身,还双手捧着玻璃杯,似乎是要去续杯。

「想带她去吃下套餐料理啊。」note

注:多指高级餐厅按特定顺序上菜的服务形式,通常有前菜、主菜、甜点和饮料等。

三球喃喃低语着目送她的背影远去,但这份奢侈完全超出了他的零花钱承受范围。然而,若是不去落实这个想法,这份渴望恐怕会长久地困扰着他。而要实现这个愿望,不花费数年的时间积攒,也几乎不可能。他构想的蓝图里,要等到高中毕业,踏入大学的门槛,开始兼职后,手头才可能真正宽裕起来,但这至少得五年之后了。当然,这一切的基石是,他们之间的关系能就这么持续到五年后。

「我究竟在想什么啊?」

三球突然回过神来,忍不住念叨自己。

虽说期望友情天长地久是很正常的事,但现在就开始担心五年后的情况,就有些不对劲了。

一旦事情与救有关,自己的节奏就会被打乱,看来请她吃午饭的驱魔仪式完全没起作用。

更麻烦的是,那同级生的兼职少女又冒出来了,她带着满脸笑容说:「我来收盘子~!」语气满是戏谑。

「我得提前说清楚,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说啊,大谷。你和那女孩吃饭时,一脸那样的表情,然后跟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怎么可能啦。」

「都说了不是那样。今天我只是在向总是关照着我的人表示谢意而已,我们并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再说了,谁会对着比自己小的人一脸凶样啊,那种人才是相当糟糕吧。」

「这说得倒也对,但你们之间的氛围怎么看都很亲密哦?」

「行,我懂了。但为了彼此,我们还是就此收手吧。顺便一提,要是学校里的人知道了这件事,那我也会把咱们学校禁止打工的规定,告诉这的店长。」

「大谷……今天我什么都没看到哦。毕竟我一直都忙得团团转。」

「你这么上道真是太好了。我也享受到了你的出色接待服务,等下我会在顾客问卷上写还想再次前来的。」

「很好。」

「很好。」

最后我们通过眼神交流,确认了彼此已经相互理解,随即她便离开了。

而救似乎还在为选择哪种饮料而烦恼,一直背对着我。

「可能需要去更高档的餐厅才能真正驱邪呢。」

尽管成功封口,但自己即将遭难的状况依旧没变。

三球一边狼吞虎咽剩下的烩饭,一边等救回来。而她回过身时却显得很小心翼翼,且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对方的视线第一时间就望向了自己。

九月二十二日

饮肆卿影移,步向饮台去。

默祈卿相待,五载心所愿。note

白话:在家庭餐厅中,你起身前往饮料吧台,而我看着你的背影,低声念叨着希望你等我五年。

三球的资历还太过浅薄,大概还完全称不上是低潮。

但就事实而言,从昨天开始,自己就一直在卡文,根本就创作不出来短歌。无奈之下,便只好将自己在快餐店的那段思绪凝结成三十一个字。

对面几乎是立刻就显示已读了,但回复却迟迟没有来。

他等得不耐烦,便先去洗澡。临睡前,他看了眼手机,结果发现屏幕上清楚地显示着有条救的未接电话,也不知道她是为什么打来的。

『为什么是打电话?』

于是三球带着疑惑发去消息。

而电话声却在此时再次响起,仿佛就是在等着他的动静一般。

「你、你在想什么……」

「我倒是想问你唉。」

「要、要是我等了五年,就会发生什么事吗……!」

「嗯?啊,是说这个。但我也不清楚是怎么个情况来着。」

「真是的……!又是这样……!」

三球完全没搞懂这个「又」是什么意思,但透过扬声器传来的动静,能清楚地感觉到救失去了从容。而除了她焦急的声音,他还听到她稍远处传来了阵阵轻微而连续的拍打声,可能她是在锤枕头。

「我是想给你说清楚,但连我自己都没理清。说真的,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请设身处地想想,别人收到这种难以捉摸的短歌时,到底是什么感受啊……我可是都知道的。」

「什么啊?」

「……就是学长你跟那位上菜的店员姐姐,曾聊得其乐融融,还故意躲着我。」

救话音刚落,三球耳边紧接着就传来了「嘟」的声音。

他慌忙看向屏幕,上面却是无情地提示着「通话已结束」。

「这是在搞什么啊?」

与同学的对话被这么随意提及后,又置之不理,即便是三球也忍不住生气了。

毕竟,关于这件事,他是有着正当理由的。如果有需要,他是愿意从头解释的,但就这样被单方面挂断,只能认为她不想听解释。

可就在三球愤慨之时,她点赞了那首短歌。

这还是救在他们迄今为止的交流中第一次这样做。

「……她在捉弄我吗?」

他忍不住脱口而出,因为实在是想不明白。

救究竟是不是在对那首短歌做出评价呢?

她到底有没有生气?

点赞了的含义。

或者说——心形标记的意义。

三球压根就想不明白救的举动中有多少深意。

「不,应该只是点赞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三球不断嘟囔着,试图说服自己,但心情却丝毫没有平静。没办法,他在房间里踱步了好一会儿后,选择换上衣服,离开了房间。

无论深夜还是酷暑,都不再是问题。因为只有去外面,狂奔一趟到自己无力思考为止,才能有所睡意了。

九月二十四日

乃是狂风大作的一天。

这天,大家讨论最多的还是,不知谁家的换洗衣物被吹到了操场上,而教务主任四处追着它们跑。本日就是这么宁静安稳的一天。

期中考试还早,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活动。在活动频繁的第二学期,如今是一段别无他物,且平平无奇的日常。

但或许是因为强风的吹拂,一些奇怪的情绪飘进了三球的内心。

虽然最近他终于是能将目光投向新的事物,不再无谓地沉溺于感伤,但这天即使在班会结束后,也依然是无力起身。

从靠窗的座位上,可以看到运动社团的成员们,正意气风发地聚集在操场上。

他从高处失神般地俯瞰着那片景象,随后悠悠地望着巨大的积雨云缓缓移动,然后被恰好经过的老师责备,催促他快点回家。

无奈之下,三球离开教室,穿过鞋柜区,走到操场旁边的走廊。他走的方向与校门相反,但其上下学要骑的自行车就停在那边。也因此,路过操场附近时,运动社团那边传来的叫喊声让他有些许不自在。

正当他在想这些事情的时候,突然有人从身后搭话:

「嘿。前面的那位,难道说——」

「啊,是我吗?这——」

他转向声音的来源,看到那个人的脸,顿时说不出话来。

「果然,你就是之前图书馆的那个人!」

「什么?你、你竟然跟我是同一所学校的学生!」

「我也是吃了一惊。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增加一个熟识的后辈。」

少女优雅地笑道,她似乎就是前几天被三球挡住了路的那个女孩。

三球是真心为还能碰上而震惊,但这个黑发女孩不同,她依旧保持着沉着和从容。而如今自己穿着校服与她面对面时,这种印象就更加明显,甚至对成熟稳重的她感到了一丝敬畏。打个比方的话,这可能就像你刚升初中时,邻居家的高中生姐姐给你的感觉,她就仿佛是成人世界的一员。

尽管如此,她学年章上的数字却只是Ⅱ,仅比三球高一级,着实是不可思议。

「话说,你叫什么名字?」

「啊,呃……我叫大谷三球,是一年级生。」

「我们又不是运动部的前后辈,你像之前那样说话就行啦。我叫手球,月岛手球。很高兴认识你。」

「嗯、很高兴认识你!啊,我会慢慢恢复说话的语气……」

「呵呵,没关系呀。你来自一个等级制度严格的地方吧。」

看着三球颇有些稚嫩的态度,手球开怀地笑了。

三球有种感觉,她的气质与某人很相似,但在他找到答案前,手球先开口了:

「说起来,我一直想看看所谓的『抢攻』,在这里等就能看到吗?」

「诶?嗯,如果是指那个,我认为学姐你……不,我猜你是看不到了的。」

「为什么?」

「其他学校不好说,但我们的棒球部在这个时期,通常不会进行有跑垒员的防守演练。」

「这样啊。那看来这场景并不常见……」

「不至于说不常见,但这个时期也许就是这样。我们学校更注重基础训练,实战形式的训练通常只有像是比赛前才会增多。」

「嗯哼。」

三球的说话口吻从先前开始就一直飘忽不定,但传递的信息本身没有错误。而手球似乎从一开始就意识到希望渺茫,她短促的应答中没有透露出多少失望。

「没办法了。我改天再来吧。」

「不必那么麻烦。如果只是想看训练,上网搜视频很快就能找到。」

「那也不错,但我更想现场看看啦。比如在垒包附近彼此对抗的男生们,尘土飞扬的瞬间,满身泥泞的制服,诸如此类。因为我认为世界上有很多东西,你必须亲自去体验,才能获得真实感。」

「你说的……有点复杂。」

「哎呀。这么说来,你还没看上次那些入门书吗?」

「不,我看了。但如果问我是否理解,那可能就有点悬了……」

「也是。毕竟,所谓的吟唱诗歌,便是一种极好的舒缓心情的方式。如果你觉得我说的话难懂,说明你在这方面理解还不够深。」

「原来……如此?」

手球的话太过深奥,以至于三球实际上没完全明白。他当初刚学棒球,跟教练学习如何应对滚地球时,就是这种感觉。被教导说要在球弹起的瞬间,准确接住,但当时的他完全就是不明觉厉。若是两者相似,那自己总有一天也能理解手球的解释吧。

尽管难以相信会有那一天,但三球还是选择按下不表,默默地观看着训练。而在击球区附近,似乎正准备让主力部员上场。

三球和手球一起,以旁观者的身份注视着这一切,心中涌起了怀念和苦涩,仿佛被紧紧揪住。手球似乎察觉到了,又或者没有察觉,她不知何时起就专注地看着我,

「话说,你不参加训练吗?」

「诶,为什么这么说?」

「可你应该是棒球部的吧?」

手球说着,还歪起头看向三球的头部。她似乎是因为他头发较短,所以猜是棒球部员。三球用手多次挠了挠后脑勺短发,以掩饰尴尬。

面对她这下意识的疑惑,他苦恼了下,但还是坦白了,

「学姐你只说对了一半。我已经退出了,所以是前•棒球部的。虽然现在头发依然很短。」

「啊……」

「受了点重伤,没法继续打下去了。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不再喜欢棒球。」

三球一直认为,这话题太过沉重,不适合向他人倾诉,但一旦说出口,又觉得这不过是随处可见的寻常故事。实际上,因为伤病或低潮而退出社团并不罕见,三球也目送了好几位球友的离去。因此,每个人都会在未来某一天停止打棒球的。这次,只是恰好轮到自己而已。也许换个角度看待便是如此了。

「等一下。你真的不打棒球了?而且上次在图书馆,你在读关于短歌的书……」

「嗯……?」

但无论是三球内心的感伤,还是手球骤然提高的声音,在这一刻都被打断了。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一颗高飞球落在了他们附近,并弹跳着向这边滚来。在那一瞬间,三球似乎感觉到,有几个棒球部员在注视着自己。而其中一个背影,似乎正是三球最亲近也是最大的对手小糸,他突然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蔓延上来。

而且,这不仅仅是他会受到影响。如果被已退出的人看着训练,留下的棒球部员们也会感到不舒服吧。

「啊,那么,我得先走了。」

「喂,喂,你等一下,我还有事想问——」

「改日吧。我想起我有事。」

当然,所谓的「有事」只是借口,但只要能离开这里,怎么都行。三球转身背对着手球,只简单地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自行车停放处。

「真没用……」

他不禁懊恼出声,踢着地面。

不甘心与羞耻之感都让自己感到想吐。

也许,手球所说的要解明自己的感情,就是指的这种感觉。

到家后,三球一边回想前几天的入门书内容,一边努力将自己内心的感受化为文字。

昔我为士,浸染黑土。

今以静观,席上素衣。

隔世之感,心悠情深。note

白话:如今换在观众席上观看球员练习,有着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将这首短歌投稿到诗会上后,救立刻就回复了,

『长,有什么想让我为你做的事吗?』

『怎么突然说这个?』

『没其他意思。只是我上次确实是吃了你的东西,所以打算相应地回报一下。』

『师、师傅竟然在对我示好……!?』

『果然还是算了。另外,明天请创作一百首短歌交给我。』

『这转变也太大了吧。』

那天在歌会中的对话,就在这里结束了。三球虽因自己那句不经意的玩笑话而心生歉意,但各种复杂情感在他心中交织碰撞,令他一时之间失去了继续对话的兴致。

尽管如此,救在回应时并未深究他具体的心事,让他深刻感受到了少女特有的细腻与温柔。

九月二十五日

篮球部的朋友充满活力地说着「再见」,离开了教室。

班上的女生们笑着讨论,放学路上是去唱卡拉OK,还是去上次那家店。

三球目送着他们一如既往地离去,同时思考着自己要过多久,才能充分利用不再有社团活动的放学后时间,让自己不再这么无所适从。

三球起身拿过书包,其重量比过去轻得多,但自己的脚步却沉重得多。胸中盘旋涌动着的这股情感,本以为早已释怀,却又不断死灰复燃。今天的第六节课期间,他一直能听到外面传来的声响,那毫无疑问是其他学生上体育课产生的。那似乎是实战形式下的沉闷击球声,和金属球棒被扔在地上的声音。

然而,正是三球一直回避的前队友,让他得以驱散了这些在脑海中不断重复的声音,这实在有些讽刺。

「小、小糸!?」

「嗨……大谷」

地点是刚出教室后的楼梯平台。

在两米的高度差中,他们尴尬地对视。

「这……有什么事吗?」

三球无法忍受沉默,率先开了口,而小糸的肩膀肉眼可见地颤抖了一下。

三球看见他这幅样子便明白了,虽然还是纠结,但还是一步步走下去,最后与他站在了同一个地方。他们曾经立下誓言,花上两年或是三年,一同成为正式队员,然后朝着甲子园全力迈进。如果这样的伙伴特意前来寻自己,那自然是不存在无视对方的选项的。

「那个……你眼睛,最近怎么样了?」

「……没什么变化。今天也计划从六点开始进行康复训练。」

「是吗?那么症状——」

「看到重影的现象有所减轻,但动态视力还是……」

「是吗……」

医生说,目前依然有可能恢复到从前的状态。然而,自从事故发生已经过去四个多月了,还没有好转的迹象。这段经历对于一个打算在高中体育前线战斗的选手来说,已经足够痛苦了。在三球提出退部的时候,教练既没有极力挽留,也没有任何强硬话语,便是因为他深刻地理解了三球本人心中的痛苦。即便是留下来的人也无比清楚——从依然留恋着的舞台离去,这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回来吧」

尽管如此,小糸还是看着三球如此说了。三球很清楚,对面是不知道苦恼了多久后,才决定来这里谈论这个话题的,禁不住就要流下泪来。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无法答应。这让他无比心痛。

「我已经说明过了。我现在打不了球了啊。」

「教练和队长也都同意了。如果你说要回来,大家都说会支持你的。他们都说,不管你要多少年才能治好,都会一直等你的。」

「……如果不能为团队做出贡献,那就没有留下来的意义了。」

「才不会。你在那里,就能给大家力——」

「对不起……但我做不到。」

「不一定马上就要回来。所以,考虑一下吧。」

「小糸,我都说了……」

「拜托了……我,还想和你一起比赛。」

两人的声音都变得哽咽,而三球再次开始攀登台阶。最后,他没有拒绝小糸的心意,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无法抬头面对。

身后有脚步声远去,表明小糸已经转身下楼。时间也快到了,他该去练习了吧。尴尬的时间结束,三球松了口气,而在他走完台阶,且突然在拐角处被某人抓住了手。

「什、什么情况——等,手球同学?」

「跟我来。」

社会科资料室的门恰好开着,手球便拉着三球,立刻进到了里面。然后她反手从里面关上了门。咔嗒一声锁上门后,世界便仿佛从三球他们身边远去了,只有那个房间的存在感异常突出。手球和自己压抑的呼吸声清晰地传到了耳朵里。

「对不起。」

首先开口的是手球。

「诶,你在说什么——」

「我没打算偷听的。我只是在找你,然后看到你在楼梯那里,想着等你们说完话……」

「然后就听到些严重的话题,被吓到了是吧?」

「嗯。我觉得自己作为部外人员,不应该听到这些。真的很抱歉。」

她说着还低下头,真诚地反省着,肩膀还微微颤抖。但对三球来说,原本就已经跟她坦白了退部的事实,如今也并没有特别感到尴尬,反而因为她的帮助,自己顺利地切换了心情。

「哈哈。手球同学你还真是认真啊。虽说上次见面时我就感觉到了。」

「干、干嘛啊。如果做了坏事,道歉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没生气,你不用道歉啦。而且,你来找我这件事让我更在意。」

「啊。」

手球大叫了声,似乎在此时才终于是想起了自己最初的目的,然后死死地盯着三球的脸看。她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三球,同时越走越近,直到两人的鼻尖都快碰上才停下。

「喂,等一下。」

手球那边散发出香皂般的清爽香味,让他鼻尖有些发痒。这个密室中堆满了地球仪和历史资料,除此之外便仅有他们两人,而她则是伸出双手紧紧握住了三球的手。三球不由自主地后退,靠在墙上,同时跌坐在地。他感觉手球那双明亮的眼睛似乎在汲取着自己的气力,头脑中也充满了迄今为止从未有过的紧张。

三球感到脑袋沉重且眩晕,只能认识到手球的脸就在极近的地方。他呆呆地望着对方在自己视野正中央,带着犹疑微动着那光泽的嘴唇,

「晚、晚好玛利亚……什么的……」

「哎?」

但那出乎意料的台词,让三球一瞬间便冷静了下来。

「你,你是那个……由于受伤而引退的前•棒球社员,然后最近才开始学习的短歌,对吧?」

「啊,是的……」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在某个地方投稿了短歌?」

「那、那个……!」

既然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三球也察觉到了手球想要表达的意思。

不如说,她最初小声念叨的那句惯例问候,就是关键。若是三球知道这句话,那手球的猜测便是对的,若是不知道,那就是她想多了。只有这两种可能。

「不不不,这种情况是真能出现的吗!?」

「呵呵呵,确实很不可思议。但是,你的情况,跟我收到的那首短歌描述的状况,实在是太相似了,所以我就猜会不会是这么回事!!」

「但我还是万万没想到,玛利亚竟然就在我这么近的地方!」

「我也没想到,第一个投稿者竟然和我在同一所学校!」

「哈哈,有点好笑。哈哈哈。」

「是啊。我之前还一直在想,如果暴露了怎么办,但既然是你的话,那就稍微能一笑而过了呢。呵呵呵」

两人背靠着资料架坐下,肩膀碰着肩膀,一并开怀大笑起来。手球的一双美腿从圆形展开的裙子下显露出来,白皙而修长,纤细得大约只有三球腿围的一半。身旁极近处传来了学姐的笑声,虽然是前几天才相识,但从这声音中,确实能发现玛利亚的影子。于是,三球重新对着手球说:

「但是,如果说这是玛丽亚的声音,那确实是呢」

「是吗?但我在直播的时候,也是尽可能捏着声线的哦——啊,啊—,大家好呀,已经一周不见了呢~。大概类似这样。」

「啊!就是那个声音!稍微有点高音,感觉声音很清澈通透」

「哎呀,你是说我平时的声音就不清澈通透吗?」

「不,不是的!为什么会理解成这样啊!」

「呵呵,开玩笑的。毕竟不管是哪一个都是我的声音,只要是称赞的话语,我都会正常地接受的。」

「不论你接不接受,我都是在夸奖你哦。顺便一提,我从玛利亚出道直播前就开始关注了,算是你的元老级粉丝。」

「是啊,谢谢你。……所以你才会在图书馆借书学习呢,作为主播来说,我来说真是太幸运了。」

三球随意说出的话语似乎意外地刺痛了她,

他对这道有些颤抖地声音感到在意,于是侧头看去,发现她正用湿润的眼睛盯着上方看。

「学姐,你为什么会开始直播呢?」

「这个啊……比起说是想直播,不如说是想让更多人知道短歌,为此我才选择了直播这一手段。」

「短歌是重点?」

「是的。不过,我开始短歌已经是大约两年前的事情了。曾经的我呢,非常阴暗,还很畏缩不前,没有一个可以真心信任的朋友,总是看着团体里其他人的脸色生活。我知道初中为止都是这样的,一直觉得这样很痛苦,很讨厌,却也得过且过。」

「完全看不出来。」

「尽管如此,我们这些女孩子基本都是这样的。曾经说过的话,如今可能在哪、坦白小秘密。这些全都会记录在大家的手机里。我们紧紧束缚着彼此,生怕有人会越界,每日都活得胆战心惊,可从外人看来,这一切却是无比光鲜亮丽。」

「感觉女生也有女生的辛苦呢。」

「真的就是说啊,女性超级辛苦的。但是啊,我在机缘巧合下遇见了短歌,之后与其说是醒悟了,不如说是感觉轻松了很多。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可以在任何时候说自己想说的事,世界因此变得明亮起来。」

「世界变得明亮了吗…」

他注意到自己语气中带着无意识地否定,心里有些慌张,

但三球仔细思考后,发现自己应当是能理解这一点的——世界确实会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事,变得明亮或是灰暗。

比如说,自他受伤之后,整个世界看起来,就都是灰蒙蒙的。而在遇到了救和玛利亚,进入第二学期以来,周遭渐渐地又恢复了色彩。

「我也一直觉得这种事是不可能的。我一直都知道诗、俳句、短歌的存在,但从不觉得仅仅是文字就能如此触动我的内心,甚至影响我的人生。直到有一天,我在医院等待时随手拿起了类似杂志的东西阅读,我的想法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哦。我发现了非常喜欢的短歌,有了一个很喜欢的歌者。」

「诶,学姐也有喜欢的歌者啊。」

「嗯嗯。虽然那人在最近一年几乎没有任何活动,但部分喜欢短歌的人都称她为雏歌仙,我非常喜欢这位年轻一代中的歌者。那人真的非常厉害,据说都快要出版歌集了,在杂志上也常有她的作品特辑。实际上,我在医院拿到的也是那样的特辑杂志。我就是憧憬着那人才开始了解的短歌。希望自己能像她一样,创作出能打动人心的短歌,并非是看着他人脸色来决定说什么话,而是用话语去坦率地表达自己的内心。这样创作出来的短歌,要是能让某人得到幸福,那就会是世上最幸福的事了吧。我说,你不觉得是这样吗? 」

「也许确实是这样的。而且 —— 」

「而且什么?」

「我觉得你认真讲述着自己喜欢东西的样子,真的很帅气。都感觉没人比得上你了。」

「呵呵,谢谢。但我也很高兴能遇见有共同爱好的人。你能认真地听我说这么羞耻的事,也让我很喜欢哦。」

「不、不客气……」

三球很清楚这当然是作为同好间的喜欢,而不是恋爱意义上的,但即使如此,刚才的对话还是很让人羞耻。而就算抛开这点不谈,两人也是在一处秘密场所独处。本就是一个极易引起误会的情景,会让人不知不觉间就飘飘然。

因此,他尽可能地提高了自己保持的自制力,随后三球开始寻找另一个话题。尽管他还不想结束这次密会,但如果不适时踩刹车,可能就停不下来了。

尽管他的敬意使自己的语气恒定为了尊敬,但与手球之间的心理距离确实缩短了。

「对了,为什么你会跟我说那么多呢?即使你真身是玛丽亚,但我之前还没有察觉到来着。」

「但是,我都注意到了,你应当很快也会注意到的。」

「确实如此。但我觉得这也构不成你特意暴露出来的理由。」

「是的…。如果是这样说的话,那我实际上,也许就是想要找个人坦白一切吧。想要跟某人分享自己的秘密,想要让自己的孤身活动得到某人的理解支持。」

「你觉得我可以吗?」

「可以哦。实际上,当我在图书馆看到你时,我就有预感了。」

「预感?」

「是的……比如,我们关系会变好,至少现阶段能这样,我就心满意足了。」

手球说完笑了,然后比三球更早地站了起来。他坐在地上抬头望去,所看到的的笑容是如此的灿烂,以至于会让人产生这样想法——她说自己以前畏畏缩缩的,那肯定是骗人的。

她伸出白皙的手,让他得以拉住站起身。

手球开门确认外面没有人后,就跟个忍者似地悄悄走到了走廊上。三球紧随其后,并悄无声息地关上了门。

「接下来,恐怕老师会注意到自己忘记关门了。」

「是的。」

「然后,似乎就是要有点缺憾才更好哦。」

「你在说什么?」

「是说,那会让我还想再见到那个人呢。」

手球轻笑着,迈步在过道上开始行走。

虽说两人间的距离缩短了些,但这个人果然还是更为年长啊。手球无疑是三球的姐姐,甚至让他重新认识到了他们之间的上下级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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