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记忆就像是存在于身上的伤口。
那是——过于超脱现实,过于可怕的景象。
曾经姐姐去了美国留学。
她跟我约定好了作为伴手礼要买奇怪的百间回来,而她回来的航班,遭遇了飞行事故。
事故的原因据说是由于电池起火造成的电力系统崩溃。
由于燃料箱起火而造成了大规模的火灾,最终整架飞机坠入了海中。
在事故发生之后不就,通过电视上放映的特别节目我知晓了这些。
姐姐死后那段时间的记忆已经记不清了。
没有与航空公司的记者会面,前来吊唁的也全都无视。
切断了一切的交流,记忆中就只有双眼盯着的面前的墙壁。
虽然被卷入飞机事故中的概率非常的第,然而事实上姐姐却还是死了,统计概率什么的根本就没有起到一点作用。
姐姐她,直至死去的时候肯定也没有被任何人所怨恨吧。至少这也算是些许的救赎了。
喜欢唱歌,因为没什么干劲所以学习只是马马虎虎,不过思考反应的速度却快的惊人。
不解风情、我行我素,然而却又充满着无比惹人怜爱的纯真。
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本应拥有快乐的未来。
然而,却失去了一切。
姐姐的遗体,在见到之前就已经被火化了。
似乎是因为浸在水中的尸体损伤非常严重所以才会这么做,只是作为家人还是为此不停的责问丧葬公司的人。
作为遗物拿回来的东西,就只有绑着藏青色丝带的平顶帽。那是以前,去水族馆的时候我送给她的礼物。
听到姐姐讣告时候父母的反应液大概跟预想中一样。
父亲在简短的回应了一具「这样啊」之后就一句话都没再说过了。
母亲则是那还真是遗憾呢,接着脸上便是毫无思考的笑容。
那个时候,我身体里联系着某种重要情感的线断掉了。
不能再让他们的痕迹,留在姐姐的人生中了。
我这么想着,之后葬礼的准备,全都是有我去推进操办的。
生前,有开玩笑的跟姐姐聊过关于葬礼要以什么样的形式举行的话题。
为了活下去,互相成为了彼此必要的存在。
这种关系与其说是依存。或许用共生更恰当一些。
『——我啊,死后骨灰要是能撒到海里去就好了呢。你也跟我一样吧』
『顺着海流,无论什么地方都能够前往。还能从那个家中逃走』
『你的话,肯定能跟我一起吧。姐弟的关系可是不能小看的哦』
我们趁着大学休息的时间,甚至都找好了能有把海葬的丧葬公司。
如果要把骨灰撒掉的话,我想要去离家更远的地方。
想要去从未去过的地方,想要带你一起去。
然而,姐姐的遗骨却没能前往遥远的地方。
葬礼的当天喔才知道,地点被变更成了祖母的宅子。找葬礼公司的人问过之后才知道,似乎是父亲那边强行变更的。
『计划已经没有办法变更了』负责人是如此坚持的。
自己的儿子脑子有问题。已经跟姐姐那边说好。 所以,这个葬礼并非家人内部的一致意见。仪式由自己这边执行,所以麻烦等时间到了最后一刻再通知儿子。大概来说的话就是这么一回事,我似乎是被他们给排除在外了。
记忆中,那是我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向父亲发出了怒嚎。
父亲一如既往的一言不发,葬礼没有任何变化的继续进行。
作为会场的祖母家中,大量的人群。
认识的亲戚,不认识的亲戚。
就像是盒子里的寿司一样排列着的人们压抑着哈欠。
也有在一旁谈笑的人。而真正吊唁的人却一个都没有。
粗俗的语言从这些人口中流出,也不知道姐姐是否认识这些人。
我们之间的关系早就已经被亲戚们所知晓,被他们蔑视。
所以没有诵经,没有焚香。仅仅只是摆出了姐姐的遗骨然后就结束了。
葬礼结束之后,清酒和梅子被放在红白色的盆中端出。
接着亲戚们的酒会开始了。
『姐姐的屁股怎么样啊。很不错吧『污秽。要不是有用的话向你这样的孩子『多生几个孩子啊『梅酒真是好喝。这个是谁做的啊『这么喝不行『这样以来我们家也就安泰了『多亏了藏屋呢『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作用了呢要感谢来葬礼的人才行『能出生真是上天保佑呢『于是就坏掉了——』
葬礼上不合时宜的,豪华的宴会不断继续着,亲戚们肆无忌惮的笑着。宛如一个玩笑般的景色。
姐姐已经死去。所有人都知道。
但也就仅此而已。
自己被人当成了道具,本能让我理解了这些。然而就算是这样的事实,也已经无法让我产生任何的感慨。
就算未来逃离了这个家,没有了姐姐的人生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大学生活开始的时候,我们商量过后决定从这个家中离开。我们觉得那是一个非常好的时间点。那个时候,我们还对自己的人生有所期待。回想起来,那个时候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已经被父母所知晓了吧。在哪之后,我们的生活便开始了剧烈的变化。
租赁的文件。
姐姐的大学学费。
打工的同意书。
很容易就能明白父母没有强行组织我们二人生活的缘由。说到底从最开始想要离开这个家就是不可能的。
需要监护人才能进行下去的各种手续以这些作为后盾,无论是精神上还是经济上我们都是被压迫的一方。
最喜欢唱歌的姐姐也去不了卡拉OK了。
然而,就算如此只要姐弟二人在一起也还是有希望的。
最糟糕的情况,就算是领生活保护什么的牙好只要能一起生活就行了——然而就在我们这么想的时候,姐姐突然从父亲那里收到了去美国留学的命令,我们姐弟两人被强行分开。无法逃离。
大概只要能让我们分开做法什么的根本就无所谓吧。
因为姐姐的英语还不错所以就选择了这么一个接口找了这么一个理由而已。当然我们逃走了,然而毕竟用的是家里的钱,无论去了哪里,身处监视中的我们都会被马上找到。
然而就算如此,我也还是忍耐住了——去国外的话,至少姐姐可以远离这个家,我是这么想的。
虽然不知道家里会怎么处理我。但我也明白无论怎么做情况都不可能会好转了。
只要跟姐姐在一起就会有快乐的未来。
用我们自己的手,去创造出这一切,天真的我如此坚信。
只要她还活着的话。
然而一切都错了。她没有那么强大。
她只是静静的将一切藏在自己的心里,然后因为某个理由将一切爆发出来。
我将留学的事情告诉了她之后,姐姐哭泣着拒绝。
平时她那轻飘飘的感觉荡然无存。剩下的唯有凄惨的呼喊。
然后,在意识到我并没有点头之后,她将自己关进了厕所——强行将门踢开的我,看到的是单手拿着剃刀倒在浴缸旁的姐姐的身影。要是那个时候我选择与她一起死去的话,或许就不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了。
然而就算如此。我也希望自己喜欢的人,能够或许阿区。
就却是不幸的种子。只要继续违抗那个家庭,今后这样的事情肯定就还会继续发生吧。
所以,只能不断演绎出一个『普通的家庭』。
因此,没有了向那个家庭露出獠牙的意志也没有了这么做的意义,一切都被磨平了。
自己的另一半已经被打碎了,内心似乎流出了类似血液的东西,
不知道自己该相信什么,才能继续作为人活下去。
我不明白此刻自己的心情。肯定,也没有人能明白。
更多,
更多,姐姐,
更多,姐姐的身影。
这份妄想化作种子沉入了我的意识身处。
最深的深处。
沉淀的思念最终发芽,在我的心中深深扎根。
接着在转瞬之间,就生机勃勃的不断成长了起来。
而最后的结果就是,我在自己的心中创造了一个与我生活在一起的姐姐。
简单来说就是妄想——当然,最开始的时候我失败了。
想要做到每天与姐姐在一起这件事,就像是在用锐利的刀刃切割新鲜的伤口。
为了创造出与她一同生活的每一天,就必须要挖掘有关她的回忆。
鲜活的血肉被不断挖出,温暖的血液不断涌现。
毕竟直到不就之前,姐姐还就在我的身边。
是的——肯定,那是谁也不会明白。我也没有打算要告诉任何人的。
失去的时候,相比起悲伤心中更早出现的是对自己死亡的渴求。
这便是我渴求这般存在的意义。
就比如说,
从大学回来的路途,
电视前的沙发,
深夜两人荡秋千的公园,
所有的这一切成为了我脑海中她的碎片,姐姐的身影被一块一块的拼凑了起来。
习惯、气味、从她的膝盖触碰到她时候柔软的触感——虽然这一切或许都混杂了我自己主管的臆想,但就算如此也无所谓。
对我来说『姐姐』就在那里,相比起亲戚和朋友的话语对我来说这才是更加正确的『现实』说到底也就只是这种程度而已。
放弃对现实的反抗这种想法我从来就没有过。
或许,就连自己在做一件蠢事的自知之明,也时常被我忘却。
每当透过甜甜圈中间的空洞看到另一边的姐姐的时候。
丧失感仿佛就瞬间消失了,笑容不禁在脸上浮现。
——我,是那么的开心。
毕竟我对姐姐,
是那么的喜欢。
+
「你啊,别干这种无聊的事情了。真的是太浪费了」
走在河堤上,有着姐姐外形的某人——为了方便就暂且称呼为姐姐吧——她,一副打从心底里遗憾的模样踢走了路上的小石子。
「明明都已经好不容易的将那些最美好的记忆回忆了起来,从以前你就是个没什么欲望的人呢」
瞳孔中偶尔因为失落的人生而散发出的黑暗,如今也如同潮水般退去。
那是一如既往的——风度优雅,轻盈,同时也是话语直白,毫不留情面的她。
「姐姐你是,谁?」
我依旧不明所以,但还是这么问了。
「是谁,么。你这个问题还真是有够独特呢」
仿佛是在回味这句话一样的姐姐笑了。
「你就别揶揄我了」
不知为何心中有些不快,下意识的就变成了曾经孩童时代的语气。
姐姐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明显了。
「好吧。我会回答的,不过在那之前」
她优雅的敲击脚下红色的凉鞋,仿佛是一位呼唤佣人的大小姐
于是周围就暗了下来,就像是放下了幕布的舞台。
接下来的瞬间,我已经站在了祖母家的藏屋门前。
「要好好看清楚了哦」
姐姐高挑的身影动了起来,迅速的就走到了我的前面。
「我当然知道」
我一边在嘴上还击,一边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感觉就连这样愚蠢的对话,也有一种久违的感觉。
藏屋中被毫无变化的阴影所笼罩,充满着灰尘与霉菌的味道。
「啊,有了有了」
姐姐的语气就像是找到了台自动贩卖机一样,她在架子前停下了脚步。
静静摆在架子上的正式姐姐的遗照还有牌位。
照片上生前的姐姐,一脸笑容的摆出了剪刀手的姿势。
那是去沼津港水族馆的时候,我拍摄的照片。
不仅如此。
架子上,还有大量的挂着黑布的照片,简直就像是在纪念什么一样的装饰在哪里。
白色的眼睛。黑色的眼睛。所有的照片中全部都是已故之人。
其中还有一年前自杀的祖父的照片。说到底我们家都没有举办过正经的葬礼,就只是有过简单的法事。还是在长大之后才明白『遗照』是什么意思。
那个时候,因为房间整体笼罩在昏暗之中,再加上进入被严令禁止的藏屋而导致的内心紧张,所以才把那些黑白的照片给错看成了人头把。
只是,就算只是将遗照排列在藏屋之中这点也足以算是相当异常的景象了。
当初警察脸上微妙的表情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而且——铃滨的态度,现在回想起来也可以理解了。恐怕是因为进入了藏屋,看到了那副景象所以才加深了她对我们家族的疑念吧。
然以,为了能够秘密的进行调查,所以对我们隐瞒了这些。
「不会是我。真是完美的笑容呢」
一副毫无畏惧的样子说着这些话的同时,姐姐伸出手指,抚摸着自己的遗像。
「因为有这个在,所以在我的葬礼之后你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了吧。因为你不想,承认我已经死去了」
「为什么——」
「因为我是你的姐姐啊」
啪嗒,遗像倒下的声音。
「因为我一直在你的身边,所以知道这些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姐姐用她纤细的手指,按在照片中自己的额头上。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葬礼那天。你的姐姐死了,接着我便诞生了」
「这……不对。因为姐姐,应该是之存在于我的意识之中才对」
「所以你是这么想的。『莫非是,自己的脑袋终于完美的坏掉了?』对吧」
姐姐耸了耸肩。
我的想法在姐姐的面前没有任何隐私可言。
主导权在此刻也奇妙的发生了逆转。
「怎么样。我,很厉害吧」
她那张清爽的面容,不知为何浮现出了骄傲且自豪的表情。
我也只能耸耸肩,现在无论怎么做都只会让自己显得很逊。
会做出这种举动的,也只有那个从以前就很像是外国演员的姐姐才会做出来的。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姐姐拿出了两个杯子和一个装着梅酒的坛子。
她将其中一个杯子放在了我的面前,自己则是用手指转动着杯身上印着『小魔女DoRaMi』图案的那个杯子。
杯中,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充满了蜂蜜色的梅酒。
姐姐非常自然的坐在了藏屋的地板上,轻轻酌饮着杯中的液体。
我也学着她的样子坐到了地板上,在她的邀请中喝下了杯中的酒。
「没问题。就让我告诉你我是谁吧」
心中预感似乎一切正在一点点走向终结。
那是一种近似乡愁的感情。
更多、
更多、姐姐、
更多、还想要见到更多姐姐美丽的身影。
于是我在自己的心中将姐姐创造了出来。
所以——就有了如今在我面前,举起酒杯的她。
「没错。我就是被称为『面取大人』的家伙」(注:本书的标题,还有之前一直出现的面取大人皆为平假名的‘めんとりさま’,而此处则是第一次写出了汉字的写法‘面取り样’,相当于就是揭示了真实的身份。)
姐姐像我露出了充满诱惑的微笑。
仿佛是从水底发出的,引诱我不断沉向最深处的微笑。
「这」
仿佛是要拒绝她的——拒绝从她口中出现的面取大人的自称,不由自主的声音从口中流出。
「……别开玩笑了。之前不久说过了么,姐姐只不过是我……」
「你先别着急继续听我说完,我的弟弟。男人性子太急的话事不会受欢迎的哦」
面取大人伸长了她的脚,灵活的踩在了我的鞋子上。
凉鞋的鞋跟准确的踩中了脚上的伤痕。
「……被姐姐之外的人欢迎什么的根本就没有必要」
很痛。难道这一切并不是我的妄想?
这鲜明的感觉,面取大人的口中的话语,很难想象这一切都只是我自己的幻觉。
面取大人的嘴角一瞬间露出了真正的代表喜悦的表情之后,
「真是的」似乎是想要掩盖自己刚刚的表情,她耸了耸肩继续说道。
「我啊,就是你、你的姐姐(说起来,其实就是我)、铃滨、以及除此之外的人的『不想死去的意志』 的集合体。就像是龙卷风或者台风那样的存在。换言之就是一种现象」
些许的月光照进了藏屋。
朦胧的光芒中闪耀的发丝如同一道道银色的丝线。
「完全不明白。如果这么说的话,你又怎么能像这样又是与我接吻又是在这里喝酒呢」
「你还真是意外的多疑呢」
「因为,我还是觉得,这或许就只是我心里的一个梦而已。毕竟如果按照你的说法,你只是大家『不想死去的意志』的集合,但是你会哭泣也会露出笑容……还能做那种事情。我不愿意承认这就是事实」
「一切的事情都有其理由。因为我似乎是迷上你了呢」
「真是过分。既然你这样说的话那我可是有一堆问题要问」
面取大人故意发出了一声叹息。
「无所谓,不过我倒也不一定全都能做出回答就是了。而且,关于铃滨的事情,你应该已经注意到了吧。思考问题这方面你应该比我更擅长才对,不如尝试换个视角俯瞰一下这一切」
「智慧?面对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要怎么思考」
「真是没有呢。你啊,不管是自己也好他人也罢,只要是想不通的事情就会习惯性的盖上藏起来不去看。对你来说如果不这样做的话,或许人生都没有办法继续下去了」
「你,什么意思。关于铃滨的事情,什么都……」
说到这里,我不禁停顿了。
确实,我没有弄明白她的想法。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的。
只是,就算她说的都没错,我将这些问题搁置了又怎样?
铃滨她是,『本家』的人——也就是说,她是雨鸟吾郎的亲戚。
既然如此,她的祖母也当然是吾郎的亲戚,根据铃滨的年龄来逆向推算的话,铃滨的祖母跟吾郎的年龄应该并没有差太多。两人之间非常可能有过直接的接触。
只是,铃滨自始至终都没有提起过自己祖母的出身。
而她口中不断重复的话语则是,『你没有错』这几个字。
也就是说,做了“坏事”的人——莫非,其实是吾郎么?
「不错么。就是这个状态」
面取似乎很开心的样子,摇晃着杯子里的冰块。
没错,就是雨鸟吾郎。他的手记中多次出现了『参拜』这个词,或许从最开始这里就有一个很大的误会。
实相寺的妙法天狗据传有着能够让人手和脚上的伤痛痊愈的功效。
所以我才会理所当然的认为,吾郎为了治疗伤病,才会尽可能的前往实相寺去进行『参拜』。
只是,我的家族根本就是不与寺庙打交道的。也根本就不是寺庙的檀家。(注:檀家指的是日本有些家族会长期资助某个寺庙,寺庙方则会负责为这个家族主持法事,并且管理祖坟,相当于是交租买高级墓地。)
姐姐的葬礼上也没有找人来诵经,一年前在祖母家自杀的祖父也没有见到为他供奉的佛坛。
虽然知道关于这方面的只是,但我并没有在亲戚之间实际体验过这些,所以这样的情况究竟算不算正常也无从判断,不过想到大量的遗像被杂乱的摆放在藏屋之中,我倒也能理解铃滨当时的心情了。对于过着正常人生的她来说,那样的景象肯定是不自然的吧。
在为了祈求嘉茂的病情早日痊愈而前往寺庙之前,吾郎就曾经前往过某处进行『参拜』。又或者,在日记中记载的那件诱导在富士建造造纸工厂的事情之后,陪着那位子爵一通去『参拜』也有可能。
只是,按照常理来考虑的话,一定要和初次见面的人一起去进行的「参拜」究竟是什么呢(而且前往地点也不一定就是寺庙)?
虽然不是寺庙,但却足以成为「参拜」对象,而去向其致以敬意的某个东西。
——是啊。那肯定就是『面取大人』了。
盘腿坐着的我,调整一下坐正了自己的身体同时悄悄观察姐姐的眼睛。
就像是普通的活着的人一样,瞳孔散发着鲜艳的光泽。
「你倒是再加把劲啊。我可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就一直陪在你的身边了啊」
「我的……」
「没错。在我的葬礼上,面取大人就在那里,潜入了你的内心。在我诞生之后(这种说法感觉好像有点奇怪)大口大口的吃掉抓到的猎物。然后又非常偶然的,遇到了真正渴求着死亡的你」
藏屋里有『面取大人』。
我无视了姐姐的话语,现在回头想一想,我被铃滨丢进藏屋,在那场黑暗中的遭遇似乎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那么通过『参拜』而接近过『面取大人』的人最后会怎样?
我回想起祖母眼眸中蚕食着她的黑暗。
吾郎的日记中,也多次出现了『参拜』。
不过,在那之后他带着患上了肺病的嘉茂一起逃去了东京。
「……我一直,都很在意。就算到这为止的假设全都是正确的,那为什么就只有吾郎一个人接触过『面取大人』却还能平安无事——答案很简单。大概他是,就算见到了面取大人也没有关系的人。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姐姐挑起了一遍的眉毛。
仿佛不想放掉好不容易抓住的线索般的,我没有停下,继续开口说道。
「所以吾郎他,是为『面取大人』带去人类而前往『参拜』的。或许是出于家族的利益,也或许是受到某人的拜托,亦或者两者都是——总之结果就是他杀害了大量的人。直到他的姐姐生病,无论如何都必须要离开这个家的那个时候为止。只是,嘉茂还是死了,吾郎最后也还是从东京再次回到了这个家」
就在说完这些的时候,我想到了
吾郎就像是我。而且是非常的像。
我简直就像是吾郎经历的再现一样。
于是,最终我也将担当起他曾经在这个家中所担当的使命——
「让我」
我不由得扔掉了手中的玻璃杯,抓住了姐姐的肩膀。
「你是想让就算是见到了『面取大人』也无动于衷的我,献上祭品么。就像是吾郎那样」
姐姐只是一脸悲伤的低着头。
「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会照做!这种事情——」
「你已经忘记了我要自杀时候的事情了么」
突然,就像是有一股冲击在脑袋里爆发,脚下突然就踏空了。
「那些家伙只要是为了『面取大人』就什么都会做。你都知道吧。你只不过是,一直都装作没有看见而已。现在已经不能再逃避了」
『这么一来我们就有保障了』
『都是多亏了藏屋』
『终于找到自己的职责了呢』
『要向参加葬礼的人道谢才行呢』
『生下的是姐弟还真是万幸呢』
『另外的一个也已经坏掉了——』
突然,就感觉支撑着自己的那根轴倾斜了。
吞下了数十片药片也还是无法入睡的那天在记忆中苏醒。
内心的最深处已经扭曲,已经回不去了。
我们家是普通的家庭么?不对。
我从最开始就意识到了。我只是一直在逃避而已。
——真的一定要去么?
坐在地上的我胡乱的,趴到了地板上。
明明自己是那么渴望那副面容。
然而如今,自己却不想再见到姐姐——不想再见到『面取大人』。
「父亲」
话语从口中渗出。
如果家族是想要控制『面取大人』的话,
那么我没有理由不去找前代负责『参拜』事项的人。
也就是,我们的父亲和母亲。
「负责参拜仪式」但却没有办法忍耐『面取大人』,所以母亲坏掉了。之所以她会成为我们的母亲,恐怕也是因为失去了哥哥的境遇与吾郎很相似吧。
这么说来的话,父亲是将母亲当成了人质,选择了与家人对立。就像是我们曾经做过的那样,
他也只不过是,被那黑暗的因果关系玩弄的道具而已。
如果说因此就想要守护的话,那也只不过是谎言。
对于他的怨恨也早已数不胜数。只是,
如今心里所想的。却也只有悲伤。
「我,要怎么做,才好」
蜷缩成一团,祈求般的紧紧握着她的手。
只是悲惨的,发出了恳求。
「我想要结束这一切。无论如何都想要结束」
口中发出呜咽的声音。
「……拜托了,请让这一切都结束吧」
「不行哦」
姐姐带着些许忧伤的温柔话语在耳边想起。
「那,你还记得吧。关于雁堤人柱的事情……不是我们一起去调查的的么。啊啊真是的,你别露出这样的表情啊。好了,把眼泪擦掉。平常不都是那么帅气的么,没想到为了他人你居然能露出这种表情。我很喜欢哦。最喜欢了」
姐姐托起我的脸,轻轻的吻在脸颊上。
美妙的触感,嘴唇不断带走了我的眼泪。
薄荷的味道,如今已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泥土、血液与骨头的香气。
浓厚的死亡的气息。
「他们为什么会自己将身体献上,你知道么?因为我,让他们自己打从内心的,不想再继续活下去了。但是这也没有办法。因为我就只能以这样的形式才能存在」
姐姐的声音穿过耳朵,在胸腔中空洞的回想。
脑海中,仿佛什么东西崩塌了一样的声音不断回响着。
「对了对了。要给侦探先生奖赏才行呢」
语言,如同毒蛇一样。穿破耳垂进入身体。
「吾郎他啊。从东京回来之后,怎么说好呢……他自己拜托我,让我杀掉那些命令他去『参拜』的本家的那些人。所以,既然他都拜托了,我就照做了。好了这个故事到此结束」
咚,一根手指放在了我的额头上。
「但是,我放走了最小的那个孩子。也不知道该说是没能杀掉还是没被杀掉就是了,原因就只是因为作为『面取大人』时候的我呗如此拜托了而已」
声音侵入脑髓,宛如丝线般的束缚住了我的意识,让我无法逃离。
「说到这里你应该明白了吧?那个孩子就是铃滨的外婆哦。所以那个人,大概是想要阻止我吧。她大概是觉得只要将还没有完全弄明白『面取大人』的你杀掉的话,应该就会有办法吧。」
铃滨的声音,在脑海中浮现,不断的回响。
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没有错。
你。
咚,藏屋的天花板上传来了声音。
回过头。
视野中就只有黑暗的藏屋,
没有任何人。
木制的梯子倒在地板上。
叩、叩,天花板上传来了声音。
仔细凝视,帮在上面的绳子就像是无人的绞首台一样摇晃着。
绳子的下方是铃滨的个人物品和高跟鞋。
我意识到了。
「啊—啊。真是活该」
……那里,
有某个人,在哪里。
就像是突然出现的一样,女性在眼前倒下。耳边传来了野兽般的叫喊。
某人混乱叫喊着的声音。
是我的声音。
「为什么!」
「不要问我。只是来了里几次,大家就死了。你应该也知道,自从你来到了我的世界之后时间就完全停止了吧?你现在,看到了那个女人的死。事到如今再怎么焦急也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面取大人』一副平淡的语气呢喃着,向我伸出了首。
「呐,比起那些让我们继续话题吧。我跟你还有很多——」
「给我闭嘴」
面取大人微微皱起了眉毛。
「嗯?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要杀了你」
我将拥有着姐姐外形的肉体退到,双手抓住了她的脖子。
「我不会让你用那个人的脸,做这些事情」
必须要杀掉。这家伙——名为面取大人的存在,就是对姐姐的侮辱。
面取大人的表情没有变。只是任由被我退到,
「没有办法了呢」
轻叹一口气,用双手覆盖住了我的手。
咔嗒
轻轻的
一声
接着眼前的视野就反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