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不小心听到那些对话的隔天星期六,中午过后就传来讯息的南野,正熟门熟路地走进客厅。
其实这是她第一次在假日过来。
那只暂时被取名为小白的小猫正在睡觉。
倒不如说它看起来好像时时刻刻都在睡觉。
小猫都是这样睡的吗?有时候我会担心地偷看它,它似乎会察觉到我的气息,一脸麻烦似地张开眼睛,喉咙发出咕噜声。
我第一次发现,比起喵喵叫,它发出咕噜声的时候还比较多。
不论是读书的时候;吃饭的时候;打电动的时候,基本上小白都在睡觉。
也就是说,就连南野在的时候,也几乎都是只属于我跟她的时间。
不过,很奇妙地,我却从来没有感觉痛苦或是不协调。
「我想了一下啊。」她这么说道。
眼睛却没有离开画面上那款已经持续三十年以上,受尽磨难的红发主角持剑战斗的动作角色扮演游戏。我已经破关过一次了,不过南野发现很有兴趣,所以玩了起来。
这是同系列的第八个作品,看着南野在玩我最喜欢的游戏,出乎意料地令人感到愉快。
「我跟佐藤是朋友吧?」
「……我是这么想的啦?」
「嗯,太好了。但是总觉得只有我把自己的秘密跟真心话讲出来耶。」
「不,应该没这回事吧。」
我隐约知道她为什么提起这个话题,我有点忐忑不安地搔着头。
「盯──」
「只发出盯着人看的拟声语,眼睛却还是盯着游戏看也太好笑了吧。」
或许,即使像这样夹杂着玩笑地放肆说话,对南野来说已经需要鼓起勇气了吧。
「人家都已经把自己国中时期的阴影暴露在你面前了,总觉得佐藤都没有对我敞开心房。」
「啊啊,也就是说你想了解我的事情是吧。原来这就是爱情啊,总算我也开始受欢迎了呢。」
「喂,你可别得寸进尺喔……不过,我确实是想要多了解佐藤一点啦。」
「…………」
「喂,你说话啊。」
「你这样突然对我感兴趣,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带着轻快的口吻,悄悄地试探我的底线。
对此,我也用笑闹包裹着「没事,没什么的」,回覆给她。
这位叫做南野的少女在这几天总是得在一番像是互对刺拳的试探之后,才有点放心地说出真心话。
「啊你就很狡猾啊。」
「狡猾?」
「你都知道我这么多事情了,我却对佐藤的事情毫无所知。」
「我的名字是佐藤一。然而不知为什么,在同一所高中别班里,有一位跟我同名同姓的超完美帅哥超人。我一个人住,在居酒屋打工。最近班上最受欢迎的女生开始会跑来我家了。」
「如果只听最后一句根本人生胜利组嘛……我说的才不是这个,而且你刚刚说的话里面根本没有什么新资讯嘛!」
南野这么说着,把画面暂停后转头看着我。
「那个啊。」
「什么事?」
她都对着我了,于是我也放下手上一直在滑的手机回答。
「我从某个管道听到的啦,佐藤你以前有打篮球喔?」
何止某个管道,就连教室里发生的事情跟南野对此事的反应我都知道。我虽然觉得很困扰也只能点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我看起来对这个疑问一脸迟疑,南野又急忙说道。
「不是的,如果是你不想讲的事那就算了,只不过我就是有一点点在意啦……像是你为什么不打了之类的……就是有点难不好奇这样子。毕竟这些你都没跟我说过呀。」
到底是哪一边啦。
平时在教室里那么酷的南野,现在却一副慌慌张张的模样还真是可爱。
「你又没问过我,我也不会没事就跟你说其实我国中的时候打过篮球吧。」
「那……我问的话你就会回答吗?」
「对啊,我就会跟你说了。」
「…………那个啊,你为什么不打了啊?」
「啊──没啊,我还有在打。」
「咦?」
我对着一脸愣住的南野说明。
她可能以为我是发生过什么事情而不打了吧。
「我一直有持续在打篮球。确实因为打工优先所以没办法每天参加社团活动就变成回家社了,不过又不是只有社团活动才能打篮球──我透过打工那边的前辈介绍,大概每周两次会跟社会人士或大学生一起打街头篮球。」
南野的表情从茫然转为发现了有趣事物时那种灿烂的笑容,接着她说道:
「我想看。」
「咦?」
这次换我愣住了。
「也就是说啊,我想看佐藤打篮球的样子。总觉得无法想像,而且我也没看过街头篮球嘛。」
南野用她无比真诚的目光看着我说着。
「啊……嗯……我原本打算通知他们我今天不去了……不然,你要来看吗?今天从五点开始打。还有啊,太无聊的话你可不要抱怨喔。」
「我要去。」
我这么说着,不知为何就把南野也带入我校外的交友关系了。
我虽然尽量不去在意,但还是有点觉得,带女生去自己打篮球的地方,感觉好像是那种关系一样。
我带着看起来有些雀跃的南野,来到了我这一年来已经习惯的地方。
这里是这条街上篮球爱好者们的聚集地,不仅有两座球场,旁边还设了间飞镖酒吧,可以吃点轻食。
打开门一进去,有几个认识的人发现我们并打了招呼。
他们是在这附近的公司上班,住家也很近,约莫二、三十岁的大叔──不……大哥们。
他们一开始只是侧着眼看我,然后惊讶地看到我身旁的南野,接着用几乎要听到叽叽叽声响的速度转向我。
「阿一…………阿一竟然带女生来了。」
「咦?超级可爱的耶。是高中生吗?竟然是活生生的女高中生耶。」
我带了女生,而且还是个外貌出众的美女。这消息一瞬间就传到在里面球场的人耳里。尤其今天是星期六,从上班族大叔到大学生,有各式各样的人聚集在这里。
虽说是街头但也分很多种,也许和管理人的手腕有所关系,这里大部分的人都是好家伙。
更何况,跟在高中时不同,没有一些奇怪的阶级。只是以打球的技术或是否喜欢篮球来排序,这里是个只单纯重视对方是否是个「好家伙」的地方,虽然一些比较粗鄙的家伙也挺多的,但对我来说却是一个待起来很舒适的场所。
现在也是,络绎不绝涌过来的大概都是为了让刚来的南野不感到陌生的欢迎之意。
「唉,真是吓我一跳呢,她真的是女朋友吗?该不会雇了什么模特儿吧?」
「没想到阿一竟然会带女生来呢。小妹妹晚安,怎么样啊?为了证明我们很熟了,你要不要扫一下这个聊天软体的QR码啊?」
「我也要我也要。」
「好,我决定了!今天我可一球都不会让你──!可恶──居然来给我炫耀!」
希望他们不是或许、可能、只因为可爱就聚集过来。
看到南野表情有点僵硬,我抓着她的手腕把她拉过来。
「喂,那边的。你们不要随便搭讪别人的同伴,话说你有女朋友了吧,我要去跟她说哦!连高中生都围起来,我要报警了喔?」
一面喊着让他们快散,一面无视那群还在嘻笑的大人们,我们走出里面的大门走向球场旁边的长椅。
「南野不好意思,先到这个比较安全的地方我再跟大家介绍你。」
「嗯……好。」
一片慌乱中我握住了她的手腕,但是在目前的状况下只能请她见谅了。
这么想着,我跟南野朝着前方的一对男女走去。
眼前的男子顶着一颗剃得干干净净的光头,长相凶悍,个头很高且全身肌肉,只能用人高马大来形容。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他的职业是什么,因为有点害怕不敢问他。
不过我知道他其实心地善良,而且跟体格给人的印象不符,是个身手敏捷的人。
他旁边的女子则是身材纤细的漂亮女性。由于男子太过高大所以看不出来,不过她的身高在女性当中算是相当高的,他们自己跟旁人都说是彼此是美女与野兽的组合。女子是这间店的老板,也是这个街头篮球社的召集人。
还有这位女子是我打工地点那边前辈的姊姊,也是在春天把闷闷不乐的我带到这边来的人。
「晚安。雄二哥,美咲姊。今天我带了朋友来,因为在那边可能会引起骚动,请问可以让她待在这里吗?」
我打了招呼,把南野介绍给他们。
南野被介绍的同时也急忙地低下头示意。
「啊,我是南野千夏!是佐藤,嗯……阿一的同学,一直受到阿一照顾。今天是我说想看街头篮球才吵着叫他带我来的!请多多指教!」
「晚安,阿一。欢迎千夏的光临。呵呵,你们在门口被缠住了对吧,我在这里都听到了呢。来这里当然没问题啊,就一起来看看男友打球的英姿吧。阿一他啊,打起篮球可是很厉害的呢。」
「嗨,阿一。这边这位小姑娘初次见面,你好啊…………话说回来,真是个美女呢,阿一你还真有两下子。不过太好了,有好好在高中尽情挥洒青春。我等等要出门了,你玩得开心点。」
两人都扬起笑脸欢迎着南野。
不是,我都介绍是朋友了。这里的人也太喜欢高中生的恋爱故事了吧。
「啊,那个,我跟阿一不是那种关系啦…………」
「没事没事!这个也可以跟姊姊好好聊聊,哎呀,果然年轻人真好啊。」
美咲姊叫千夏坐到自己身边,迅速地聊开来。
沟通能力绝佳的美咲姊加上沟通能力超群的南野,这方面我是不太担心,却担心起别的事情了。
反正跟美咲姊待在一起的话,应该是不会惹上什么麻烦。
听了南野的介绍后,一脸凶狠的雄二哥眯起眼和蔼地看着我,他的表情让人有点尴尬,让我只能呵呵地对他笑着。
在高中的生活一点都不青春,只是恰巧跟年级第一美少女变成好朋友而已──这种话我可说不出口。
「这还真是稀奇的组合呢。阿一,还有在那边的该不会是南野吧?」
随着我们闲话家常,后面传来了一道声音。
原来他今天也来了啊。自从南野说要跟来,我就猜想应该有一半机率会遇到他,看来我是赌输了。
「咦?相泽同学?」
正在跟美咲姊说话的南野看着这边,瞪大眼叫出他的名字。这也不意外,说话的男学生,相泽真司和我们同高中不同班。并且是个跟南野,还有和我同名同姓的佐藤同学一样的风云人物。
他在我们这所称得上是升学学校的高中里算是异类,留着一头染成灰色的短发加上耳环,敞开的领口还戴着项炼,十足庞克的装扮。
尽管如此,成绩还是都名列前茅,家里是当地的名人,给学校的捐款多到连老师们都不敢多话的学业家世优等问题儿童(麻烦的学生)。
「哦,阿一也在嘛。真司──今天会大显身手吧?我很期待哟──!」
靠在真司身上朝这边挥着手说话的女生是佳奈姊。姓什么我不知道。
他们好像是最近才开始交往,他拍拍女友的肩膀后说了句:「看我的。」朝我这边走过来的样子就像一只身材精瘦的肉食野兽。
(插图010)
这家伙很受欢迎。说不上专一,常常带着不同的女伴出现。
根据本人的说法就是来者不拒,去者不追,所以我想他应该没有跟南野搭过话吧。
「齁~~被发现了会变成大新闻吧。」
他走近后瞥了我们一眼,笑着说了,引起了南野反应。
「唉,相泽同学?」
他对此更加眯起双眼,看来又想继续调侃我们。面对他带着疑问的视线──
「『真司』,这是有原因的,你不要调侃我们了。」
我边叹气边回答。
相泽真司,作为问题学生,虽然在学校里几乎都没有交集,不过其实是我在街头篮球的伙伴。
他的外表看起来虽然很吓人,但他绝不是不良少年,我知道他只是因为参加其他的HIPPOP团体所以才有这种打扮。
而且,他对我的事情也有一些了解。他和这里还有打工的地方一样,都是让我更加不在意校内评价的原因之一。
「那个?」
「大新闻什么的是开玩笑的,我嘴巴很紧的,你可以放心────话虽如此,原本以为你只是个表面风光的偶像,会选上阿一可见你看男人的眼光还不错嘛,南野……好,阿一,今天你就跟我一组,好好露一手吧。不过那些大叔们看到阿一带了女朋友来都燃起斗志,说不让你太出锋头呢。」
「真是的,这些大叔只有在这种时候会认真……话说你嘴上这样讲,到时候还是要我帮你耍帅不是吗。」
「哈哈,以打的位置来说也是没办法的事。等你长高点再来抱怨吧。」
「可恶,你到底吃了什么才长这么高啊?」
听着平常在学校几乎不交谈的我们一来一往,南野看傻眼的样子有点好笑。
光是能看到她这个样子就觉得带她来真的是太好了,我心里偷偷想着。
南野千夏的视线离不开眼前二对二的篮球比赛,不,是佐藤一。
「打篮球时的阿一可是很厉害的呢。」
虽然美咲姊这么说,但他平常给人的印象实在不像擅长运动,我想着也许就是嘴巴上的客套话而已,不过在我的心里抱有一丝期待也是事实。
我心想「明明平时是不引人注目的样子,其实篮球打得很厉害这点,给人分数应该会满高的吧」。
结果如何呢。
咚!!!
伴随着声音响起,那并不高大的身影在球场上来回奔驰着。
对手是社会人士二人组,他们一边笑,说着「可不能让带女生来的家伙出锋头。」
两人体格都很高大,应该有一八○公分以上。
与偏瘦、身高也不高的佐藤相比,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大人跟小孩间的战斗。
「真司!」
「交给我。」
面对这样的对手,佐藤好几次运球突围,有时候自己上篮,有时候传球给相泽让他投篮。
相泽也是,华丽的灌篮得分,观众席的长椅上传来女生的尖叫加油声。
「两个人都好厉害呢。」
「对啊,阿一在国中三年打下很好的基础,运球及传球技巧都很到位。而且虽然说街头篮球的篮框会为了让得分时更加好看,故意设得比较低。但真司能靠打法吸引那么多人也很厉害,只能说不愧是他。不过他呀,如果没有女生在场的话根本就不会用全力打呢。」
说话间球场上的相泽又进球了。
「哈哈!大叔你们体力不足啊。」
「什么!接下来就让你看看成熟大叔们的决心!话说你们两个还是高中生就带着女生来打篮球,也太让人羡慕了吧,混蛋!」
「真司,别一直挑衅。」
「前辈,你的真心话都说出来了啦,太拼命的话等一下腰酸背痛的毛病犯了又要被老婆骂了哦。」
他们边打边进行着嘴上的一来一往,因为距离很近所以她们也都能听得到。同时观众席上也开始起哄。被包围在其中的佐藤是笑着的。
怎么说呢,总觉得在学校里的那个淡定的佐藤是假的,出现在这里的佐藤才是真的一般。
「呵呵,你都看入迷了吧。」
「…………总觉得有点不甘心。」
对于美咲姊温柔的调侃,千夏低声地说道。
这么说来她现在才察觉到,在这里她完全没有戴上面具。
原先是她硬要佐藤带她来,然后从入口开始就被这里的氛围给吓一大跳,再被佐藤拉着手介绍给大家。在这慌乱当中脑袋变得无法顺利思考,千夏就这么维持着原本的状态直到现在。
「阿一在学校是怎样的感觉呀?」
「老实说,就是个不显眼的男生。相泽则是很出锋头,那两个人在学校完全没有交集。佐藤他也完全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体育课时应该也都是在偷懒吧。如果他在学校展现出这一面,明明就不会被人家在背后乱说话了…………」
「咦?真是令人好奇呢,话说……你虽然刚刚否认了,难道这是恋爱的感觉吗?」
「…………真是的,不是这样子的!不过,真的有点不甘心。他在这里完全判若两人……我在学校里算是受到瞩目的,佐藤却是完全不显眼的感觉。」
「啊啊,好像可以想像得到。」
「实际上他明明那么厉害,一个人打理家事又认真打工,看起来很冷淡实际上却非常温柔,做饭也好吃,在这里也受到大家认可。」
「嗯嗯。」
「而我呢,除了被称赞读书跟运动还不错,以及长得可爱受到众人追捧外,实际上什么都不会。明明佐藤才更厉害……也有人瞧不起佐藤,但即使如此他也完全不反驳。自从认识他之后都是佐藤在帮我,我却什么都做不到。」
「啊啊,就是什么──校园阶级是吧。那种的……真的很麻烦耶──」
聊着聊着千夏开始一点一滴地说起来,对于她说的话旁边也传来附和的声音。
是刚刚靠在相泽身上的辣妹系姊姊。
「我也是啊,不太能适应高中这些有的没的,所以就中途辍学了。结果,离开了校园后整个被解放的感觉?反正又不是不会读书就活不下去了。」
「佳奈她啊,嘴上虽然这么说,后来还是边工作边取得高中同等学力,也进了大学,真的很厉害呢。」
那个辣妹姊姊好像叫作佳奈,美咲姊称赞着她。
老实说让千夏很意外,明明是这么漂亮又自由奔放的人却在高中辍学,以及这样的外表下竟然考取了学力鉴定并进入大学。
「啊,你一脸意外呢,那个,你是叫做千夏吧。」
「啊,不好意思!我不是这个意思……」
「哈哈哈,没关系没关系,我已经习惯被这样一脸意外地看着了。」
哈哈笑着的她,看起来自由奔放,非常有魅力。
佳奈姊又继续说着:
「然后呢,你说的那个?阿一在学校被人看不起呀?」
「对,不过我在学校不太常跟佐藤说话,没有让大家知道我们的关系,就是发生了一点事情,让我觉得……心里有些疙瘩。」
「…………哼──这么说我更好奇你们之间的关系了。嗯……不过有什么关系呢,就让他们去说就好了。」
「…………咦?」
「那个啊,我是只知道他们在这里的模样啦,阿一就是个好孩子,虽然比不上真司但也挺帅的啊。不管在高中里怎样,这些都是事实。阿一在这里把好的一面展现在女朋友面前,千夏不是又重新爱上阿一了吗?不管那些什么都不懂的人说了什么,对你们二人的关系、对你们的人生一点影响都没有啊。」
千夏看着佳奈姊洋洋自得的表情,不禁露出来到这里之后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的呆愣表情。
才没有重新爱上,甚至之前也没有爱上,她虽然很想这么说,却不知怎的,对佳奈姊说的话跟态度目瞪口呆。
「哎呀,佳奈说的话听起来虽然有点极端,对高中生而言,也不能说高中里的这些关系都无所谓啦。不过也是有对的,确实有时候,只要有某个人了解自己,那些事情就都没有关系了。」
静静听着的美咲姊,带着温柔的微笑看着我的脸说。
「千夏,关于阿一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呀?」
「……我们是最近才比较熟的,我只知道他一个人住,有在打工。篮球的事情,也是因为听了班上有个国中就认识他的人说了才知道,今天我问阿一是不是打过篮球,他才带我过来这里的。」
正确来说自己是像质询一样质问他,再硬叫他带自己来的,不过这也不算说谎。
「是吗?这样的话,我想这不是应该由我传达的事情,至于他会不会跟你说,就要看千夏的努力了,只是有一件事…………阿一,就拜托你了。」
「……好的,如果是我办得到的事情的话。」
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一样什么都没有解决。
但是,听了这位温柔的美女姊姊跟辣妹装扮的姊姊的话,千夏感觉似乎更清楚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了。
(我……想要知道。)
我不知道这种感觉是否就是恋爱。
我也不想变成像父母亲那样容易崩坏的关系。
不过,我想要更了解佐藤的事情。
「可恶!!输了!!…………我已经动不了了。」
看来胜负已分,社会人士二人组坐在地上,高中生二人正在击掌。
国中时也是,进了高中还是。
对于只知道家庭跟学校这两种社会群体的自己而言,这是个很新鲜地方。
(如果在学校时佐藤跟相泽击了掌,大概会成为话题沸沸扬扬一整天吧。)
想着这些事情,她打算帮返回的佐藤准备饮料跟毛巾。「等一下,这该不会是女朋友才做的事吧」的想法掠过她脑海,她摇摇头甩去这个想法站了起来。
只有静静地看着千夏的美咲发现了她脸上微微发红。
◇◆
在十月底的某一天,小白来到我家已经过了三个星期,我开始习惯有猫的生活,甚至考虑要不要就这样继续养着了。
南野有试着在找,但实在没有人想收养弃猫,我这边也跟美咲姊商量过,她提到离这边有点距离的地方,有认识的女性想要领养小猫。
不过那位女士的先生已经过世,现在一个人生活,而且行动不是很方便,所以希望能直接把小猫带到位于三鹰的公寓去。
(三鹰吗?)
国中的时候我在那里生活过。
当然不是完全都不好,但老实说现在那里不是自己会刻意靠近的地区。
『(南野)这样子啊──』
『(南野)是个好地方啦,但总觉得有点寂寞。』
『(佐藤)嗯,是啊。』
『(南野)是这星期六吧,因为是最后一次见面了,我也要一起去。』
早上,我跟南野说了美咲姊昨晚跟我提过的事。看来继上星期六,这星期南野也要陪我一起了。
(南野以后就不会再来了吧。)
我想我已经跟南野变成朋友了。不过,既然没有了探视小白这个理由,她应该就不会到我家来了吧。看着画面上的「最后一次」我这么想着,甚至对感到有点寂寞的自己苦笑。
一个人住在稍嫌大了点的家,不小心做了太多的饭,在没有「我回来了」、「欢迎回来」的生活里,当作帮忙而收留了一只小猫,原本想说是我帮助南野,但或许是南野救了我也说不定。
(啊,不能想这些,还是去跑步吧。)
离上学还有一点时间。
虽然上学前没有打算要流汗的,不过与其在这里胡思乱想,我想去跑跑步把所有事情都忘了。
那天可以说是个秋高气爽的日子,是个温和的好天气。
我拿着装了小白的笼子,从丰田车站的月台搭上了约定时间的指定车厢。
假日的上午十一点,没有那么拥挤,我一下子就找到南野了。
「唉,不错嘛,看起来整整齐齐还满帅的嘛。」
今天当然没有穿制服,不过由于是要去年长女性的家里拜访,我在现有的衣服里挑了比较正式的黑色薄外套,搭了米色的休闲裤。
我对她的称赞充耳不闻,只是盯着站在门边握着把手的南野。
今天南野穿了一件色调柔和的洋装。并不是很引人注目的装扮,也没有很暴露。
不过,我的眼光却无法离开她。
淡淡的妆容很适合她,感觉更突显了南野本人的美貌。
(插图011)
或许是因为之前想到会很寂寞这件事情吧。老实说,这是我第一次看人看到入迷。
「咦?佐藤?我哪里怪怪的吗?今天要去见领养小白的人,我不想第一印象太差所以有打扮了一下。」
「啊,对不起,你太漂亮我看呆了……啊,不是……没事,我觉得很适合你。」
「…………是喔。」
对我不小心泄漏出的真心话,南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这个笑容又让她更加美丽与可爱,让我不禁有些小鹿乱撞。
「…………」
就在我思考着借口的时候,发车声响起的同时门也关了,电车开始移动。
然后,南野站在我的旁边,紧盯着我看,用开玩笑的语气说:
「是吗是吗,可以让佐藤看呆了我还真是开心。真是的,佐藤你不是很淡定的吗?我对自己的长相算是有点信心啦,不过在你家的时候你也不太看我,我还怀疑你是不是对女生没有兴趣呢。」
「……话说南野你没有对自己的容貌失去信心,反而怀疑起我的喜好了是吧。」
「再怎么说我也是从小就备受瞩目了,怎么可能对自己的容貌没有自觉呢。佐藤你也是,很有特色很棒啊,以调味料来讲的话就像是盐一样。」
「这既不是称赞也不是贬低,你可以不要擅自来安慰我吗?」
「哈哈哈。当然也不是说谁都会喜欢啦,不过你能让我很放心我很喜欢哦。」
「…………」
「啊,你害羞了吗?」
「……害羞也是有啦,不过总觉得你好像有点勉强。」
「…………哼哼,佐藤真的总是能察觉到什么呢,不过我刚刚说的是真心的。就是啊……虽说有在找饲主,但看起好像也是可以继续养。所以啊……就是觉得点寂寞。还有虽然美咲姊介绍的一定不会是什么奇怪的人,但还是觉得要看清楚是不是真的可以把小白交给她。」
听了我的话一样,南野像在招供般重复地说着。
总共还不满一个月。
不过就在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期间,我跟她还有一只小白猫一起在我家的客厅生活过。
「我都懂。」
所以,我只这样回。
「……是吗?你都知道了喔。」
南野这么回答,闭上了刚刚为止都还喋喋不休的嘴,看向笼子里。
那张脸上,是非常柔和的笑脸,果然我还是看南野看呆了。
随着电车窗外的景色流逝,我心想可以独占这张小脸,真是个奢侈的假日呢。
那栋公寓就在从三鹰车站走一小段的地方。
虽然不大但是间漂亮的公寓,入口处有自动门锁的对讲机,我跟南野有点紧张,照着被告知的号码按了电铃。
没多久,听到一个很有气质的女性声音,自动门就打开了。
我跟南野一起走进去。位在最靠前的一○一号房就是我们的目的地。
『欢迎,是佐藤一同学跟南野千夏同学吧。谢谢你们大老远跑来,先请进吧?』
再次按了房前的对讲机,又传来刚刚的声音,电子音响起的同时门锁也开了。
我跟南野互看一眼,轻轻地拉开门。
「真是不好意思呢,请直接进来里面。」
在玄关脱了鞋子,说了声打扰了。一进去,从里面传来了说话声。
南野跟我循着声音走进客厅,只见一名女士站在开放式厨房的瓦斯炉前,正在搅拌锅子同时看着这边。
听说是位年长的女性,但对方看起来却比想像中年轻。旁边放了根拐杖。有听说她行动有点不方便,看来是不需要拐杖就可以站着做料理的状态。
「你好,我们是经由日野美咲小姐的介绍过来的。我叫佐藤一。」
「你好,我是佐藤的同学,我叫做南野千夏。」
我跟千夏轻轻低下头打了招呼。
「哎呀哎呀,真是有礼貌呢,你们好,我是门脇奏。不好意思没有出去接你们,不过你们可以好好期待午餐哦。然后,再次谢谢你们跑这一趟,这只小猫就是小白吗?」
她歪着头微笑着看向我手上笼子的样子称得上可爱。对于一个长辈,而且是跟父母同年代的女性,这么说好像有点奇怪就是了。
由于之前就听说她一个人生活,倒也是可以理解。但不只如此,感觉这是个安稳宁静的家。锅子里煮的应该是炖牛肉吧,整个房子里都飘散着刺激食欲的香味。
「大衣类都有套上套子,不怕小猫。以前跟我先生一起住的时候也养了猫,不过我想应该没有残留的味道了。不过不熟悉的地方它应该会紧张吧,可以麻烦你打开笼子让它四处走动吗?我把不能进去的房间门都关上了,可以让它四处遛达没关系。」
听她这么说我再次环顾四周,有掉落危险的东西都有收好,大衣也都套上了套子。再加上开放式的空间,可以看出她用心准备要收养小猫。
「小白,要出来吗?」
我边说着,边放下笼子打开门。
小白小心翼翼地出来,闻着地板的味道。
在我家的时候也是这样,一边四处嗅着味道,一边摇着尾巴漫步。
南野没有出手,有点担心地看着。
「…………好了,接下来就让小白慢慢熟悉这里吧。刚刚也说过真的谢谢你们。都特地来了,能一起吃个午餐跟我说说话吗?我很久没有跟年轻人聊天了,久违的认真了一下。」
「谢谢,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谢谢!啊,那我们来摆餐具吧,要帮忙的地方请尽管和我们说!」
原本从美咲姊那边就有听说她的职业,也说了要一起吃午餐,所以我跟南野很直率地道谢,走向厨房打算帮忙准备餐点。
炖牛肉里,炖了很久的牛肉入口即化,非常美味。
奏女士除了给人很沉稳的感觉,谈天的话题也很丰富,我跟南野虽然第一次来到这个家,不管是心情或胃口都大大地放松了。
「所以,你们两个是情侣吗?」
咳!
也许是太放松了,被笑咪咪的奏女士突然一问,正在喝着茶的我冷不防被茶水呛到不停咳嗽。
「…………不是,我跟南野之间是朋友,并不是那种关系。而且她在学校很受欢迎,会跟我这种人变得熟识只能说是偶然而已。」
「咦,是吗?你们到我家之后,就让人感觉到一股很般配的气氛,让我以为你们是那种关系呢。嗯……真的不行呢,我做这个职业,不知不觉马上就会这样看大家呢。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还』不是那关系是吧…………那么那么,你们俩究竟是怎么熟起来的呢?」
说着奏女士变成笑咪咪地对着南野询问。
「不,就说不是这样──」
差点被她温和的表情骗到,奏女士硬是想把事情连结到那个方向去。当我正出口反驳到一半时,南野笑着说了。
「哈哈哈,您取材的样子真是太热情了。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小说家本人呢。」
小说家。
在诸多类型当中,有一种叫做恋爱推理小说的,擅长描写在有点奇妙的故事中,高中生或大学生的青春物语的名作家,就是这位门协奏女士。
这好像不是笔名而是真名。她有些作品甚至得过书店大赏,连我跟南野都知道她的名字。
第一次听美咲姊提到时还以为我听错了。
然后,那时也听说了带猫过来的时候,她想要跟我们聊聊。
据说是因为她没什么机会跟高中生见面,所以想要做为参考,原来如此,我虽然知道她的作品却没有想到自己就是她想「参考」的内容,是我思虑不周。
我想我跟南野确实是因为捡到小白才开始亲近,而且是互相了解对方真实面目的伙伴,所以才能建立起放松的关系。
不过,在学校看到南野的时候,我还是会觉得我们住在不同的世界。
的确那并不是真实的南野。不过,再怎么样,就算是演出来的,可以在学年受欢迎人物中数一数二,南野很有魅力这点是不会变的。只不过是凑巧被我知道而已,会愿意接受她真实面目的男生应该很多吧。
这样的南野被怀疑跟我是情侣关系,让我感觉实在是很不相称。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不过,跟我内心相反地,南野充分发挥她与生俱来的沟通能力,开始诙谐地说起遇到小猫之后我们的关系。
奏女士一样笑咪咪地听着频频点头。
边听着一边在笔记本上沙沙地写上文字,我祈祷着下次的作品里不会出现猫跟美少女跟不起眼的男子。
我开始坐立不安,起身借用了洗手间。
出了走廊,上完厕所出来,脚边传来温暖的触感。
小白看似要摩擦它的头,用它的前脚扒住我的腿。
「太好了,奏女士看起来人很好呢,你要乖乖的长大喔。」
说着我摸了摸它白色的头,却被意料外的力气推了回来。它好像想把整个身体贴在我身上。
我蹲了下来,微微立起手指搔着小白的耳后。于是,它把它的前脚放在我左边膝盖上,看着我好像在要求我继续一样。
「呵呵,这是最后一次了喔,今天我就给你搔个够。」
尽管如此,我也不能就这样一直待在厕所前的走廊。
我抱起小白回到客厅。
「哎呀,说什么最后一次也太寂寞了,你愿意的话,要不要再来玩?当然可以跟千夏两个人来,也可以一个人来,招待一顿饭我还是做得到的。」
于是我吓了一跳,奏女士该不会是听到我刚刚的自言自语,啊,是对小白说的话,才这么说的吧。
「总觉得您说什么跟南野一起来,是为了奏女士您的创作欲吧,不过,可以吗?我这种人也可以来打扰您?」
奏女士是所谓的知名人士。
想跟她接近的粉丝大有人在吧。
善于社交又有魅力的南野的话我还能理解,对偶然带着小猫过来的我也这么亲近,应该是因为美咲姊的介绍才这样的吧。
「当然呀…………从刚刚听千夏同学说的故事,还有刚刚你对小白的表情,可以知道阿一同学是个温柔的孩子。这种孩子我随时都欢迎呢。」
「……这是我的荣幸。」
不知道南野怎么说我们的事情的,我偷偷瞥了南野一眼。
南野发现了,对我竖起大拇指。不,我不是这意思。
「不过,我刚刚也跟千夏同学说了,『我这种人』的说法,是会扣分的喔。阿一同学是比你自己以为的还要优秀的男生。没问题的,这点我可以保证。」
「不,我们才认识不到两小时,就算您保证也不算数吧。」
对着简直就像是认识很久一样做出保证的奏女士,我惊讶地说着。
「没有这回事啦,佐藤如果跟在美咲姊那里打篮球时一样表现出自己的话,一定也是很棒的。」
「怎么连南野都一起来捉弄我了。不过……谢谢你们。听到没,我还会再来看你,所以也不能说是最后呢。」
小白看着我,喉咙发出好像在说:「什──么?」的咕噜声,我摸着它的头说道:
「对吧,小白也是这么希望的吧?」
喵──
就在这个时机点,它发出了平常几乎听不到的叫声,呵呵地,我们三个人都笑了起来。我好像不用跟小白说再见了呢。还有,南野可能也是。
就这样,不经意捡来的小猫,被送到了温柔的新饲主身边。
◇◆
傍晚离开了奏女士的公寓,我跟南野再次搭上电车。
电车上虽然坐了很多乘客,但跟平日的傍晚相比已经算是很空了。
随着我要下车的车站渐渐接近,南野似乎有话想跟我说,又止住了,如此重复了几次,我也不知不觉受到这种气氛影响不知道怎么开口,我跟南野就这样默默地并肩拉着吊环。
去程时右手上的重量现在已经没有了,确实因此感到了些微的寂寞。
「今天啊……」南野终于挤出一句话,「嗯。」我点头回应。
「奏女士人也很好,过得很开心呢。」
「嗯,而且……不只是今天,自从捡到小白之后,我一直都很开心。」
没错,很开心──所以,才觉得寂寞。
不过,说得出口的只有开心的部分。总觉得把寂寞也说出口的话,会更加寂寞。
「我也是……我也觉得很开心。那个啊,佐藤。」
「嗯?」
叽叽声响起,电车开始煞车,驶进月台。
还有两站就到了,因为要等快车通过,因此停留时间比较长,南野叫了我的名字。
「这个……还给你,然后,受了你很多照顾,这个也给你。」
南野怯生生地从包包里拿出钥匙跟包装得很可爱的小包裹递给我。
「这是?」
我跟钥匙一起收下后看了一眼,又看向南野。
「钥匙跟……嗯,运动毛巾。因为我不知道要送什么给你,但我想说你打篮球的时候应该可以用到…………那个啊,老实说这是我第一次送男生礼物,也没人可以商量,可能你不一定喜欢,不过还是请你收下。」
我看着她,看来不只是因为晚霞照射,南野的脸颊也抹上了一点红晕。
该不会,刚刚不说话就是在想要怎么开口给我这个吧,明明是南野却……?
一这么想,我感觉到心中被一股喜悦包围,「谢谢你!」光回这一句话就使上了我的全力。
就在这个瞬间。
如果可以在这种寂寞又幸福的感觉下结束这一天就好了,却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令人怀念却又不想听到的声音。
「这不是佐藤吗?」
一头黑发,长了一张任谁看了都会说好看的脸。身形修长,体格不错,他直盯盯地看着这边的眼神,一看就充满自信。
应该是社团活动结束要回家吧,拿着篮球鞋盒跟包包的那个男生,我认识。看来这家伙是搬了家,搭这个方向的电车吧。
「是金崎啊。」
「好久不见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而且还跟这么可爱的女生一起,该不会是女朋友……应该不可能吧。」
看着他对比着我跟南野后突然笑出来的脸,「啊啊……他一点都没变呢」我心想。
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我心里的想法,金崎面向南野露出灿烂的笑容开始搭话。
「你好,我是佐藤国中时的朋友金崎,请多指教。我才想说怎么有这么漂亮的女生,结果竟然跟我认识的人站在一起,真是吓了一跳。你们是什么关系?」
「……那个,请多指教。」
南野看着突然装熟来跟自己说话的男生,又有点担心地看着我。
她应该是想着如果是朋友的话不能太失礼吧。
不过,说实话我恨不得马上离开。但这是在电车上,我无路可走。
无处可逃的电车车门关上,又开始行驶。
「她是我同所高中的朋友,不好意思,我们现在正在谈事情,麻烦你回避一下。」
没办法,我只能这样告诉他。
再怎么说,明明是因为发生了「那件事情」之后才没有往来的,不知道他特地来打招呼是什么意思。恐怕是因为看到南野,想要以身旁的我作为话题接近她吧。
听了我的话,还有先前南野的举动,不知道他会怎么理解我跟南野的关系。只是,那张好看的脸上,挂上似乎为对方着想的微笑,却会说我最不希望他说的话。我知道,金崎就是这样的家伙。
我虽然知道,却无法阻止。
「好久不见了,不要说这么冷漠的话嘛。太好了呢,『全家人都死掉』,孤身一人的你也迎来了春天,我当初可替你担心了呢。」
我的心荡到谷底。
──还真敢说,明明完全没跟我联络过。
「还有啊……你知道吗?这家伙国中时被谣传是『杀妹凶手』,被大家孤立呢。」
心陷入了冰冷的黑暗当中。
──什么谣传,我明明只跟你一个人说过而已,所以到底那个谣传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啊。
「我不知道他在高中是什么样子啦,不过跟你这么漂亮的女生在一起,应该是瞒着大家吧?话虽如此,你还真是个美人呢,之后要不要约你朋友出来一起玩啊?我们交换个连络方法──」
油腔滑调,明明对着我满口都是「没意义」的话,却不管去到哪里都能给人爽朗的氛围,这就是金崎这个人。
我都想揍过去完全没发现这点的自己一顿了。
这个男人,还在继续对南野说着。
喂,你别闹了──我虽然打算出声制止,但从我喉咙发出的却只有沙哑的声音。真丢脸。依然不知道怎么应付这家伙的我,还有在南野面前连虚张声势都不会的我也是。
不过,即使是这么丢脸的我,依然有一个温暖的触感将我的右手包裹起来。
「……不好意思,你在这种地方随口笑着说出我重要的人的过去,你这种人我完全不想理会。生理上就无法接受,可以请你不要再跟我说话了吗?」
我快要冻结的心里,响起了清脆的声音。
「…………咦?」
我抬起头,金崎一脸震惊。
国中的时候净用他那张好看的脸跟声音拉拢女生、营造气氛的男生,竟然会露出这种表情。再加上,紧紧握着我右手的南野,让我的脑袋有点当机。
不知不觉,电车已经抵达我熟悉的月台。
「『阿一』,走吧。」
说着,南野牵起我的右手,紧靠着把我带走了。
明明南野家不是在这一站,她却迅速地走向验票闸门。
彷佛她是在保护我不受刚刚的恶意威胁般。
「……南野。」
「我,才不会道歉!」
「咦?」
我依然被拉着走。
我脑子不太清醒,想着要和她道谢才行,于是呼唤她的名字,然而她却大叫出来。
我看向她的脸想跟她道谢,却只能发出疑惑的声音,呆着说不出话来。
南野在哭。
一边哭着一边在前面拉着我的手。
不知道何时开始,我跟南野牵着手,走在曾经抱着小白的猫砂盆走过的路上。
「…………我隐约知道佐藤你有秘密……为什么会独自住在一栋房子里,为什么从来没提过家人的事情,为什么要打工,为什么要刻意不与他人太过亲近,虽然有很多很多在意的事情,但我都知道!」
「…………」
「刚刚那个人,搞不好真的是佐藤的朋友?还有,我是不是做了蠢事,是不是太过鸡婆?我想了很多,但是佐藤的表情……会让我认为重要的人露出那种表情的家伙,佐藤根本不用跟他当朋友!」
说着,她用自己的右手擦掉眼泪,但握着我右手的左手力道却没有减弱,南野持续走着。
啊啊,我心想。
(这下,没办法了。)
我整个心态都是举旗投降了。
我早就知道了。这一个月,一点一点地,我早就已经心知肚明。
不过……还是拿小白当借口,拿学校啊立场什么的,各种事情当借口,我犹豫着不把它化为言语,不在心里留下定义。
明明不用查字典我也清楚知道,心中那股感觉的名字。
在我眼前,代替哭不出来的我流泪发怒的少女,那股对于她的心意,我明明早就知道了。虽然知道却假装没察觉。我的心意已满满溢出,甚至无法再容忍我视而不见了。
「对不起,南野。」
「…………错了!!」
然而从我口中溢出的话语却是道歉,连这种地方也让她生气了。
「………………谢谢你。」
我想了一下,又再次开口。
「嗯,回家吧。」
第二次说的话一定合格了。
「嗯。」
「回佐藤家。」
「嗯。」
两人的手还是握着的。
我被眼前这位既坚强又脆弱,然后又使我珍重到不可自已的女生牵着,往自己家里走去。
到了家里,我跟南野一度短暂无语。
我想告诉南野,刚刚金崎说的事情,还有事情的开端。
只是,我不知道这时候说是不是正确的。也不知道要从何开始。不过即使是「对不起没有告诉你」或是「你不用太过在意没关系」,就算不知道要说什么,我心里清楚必须要由我来开口。
但是我心里的某个东西,却拒绝发出言语。
「杀妹凶手」。
被这么说,却也无法否认。
我没想到南野会那么说。
老实说,我以为当时的悲伤与寂寞都已经不在了。但是在金崎面前说不出话来也是事实。
然后现在盘据在我心里的感情,是害怕。摘下了别人的面具,却逃避着不愿意摘下自己面具的我是如此狡猾,并且现在还是停滞不前。
「我啊,以前常黏着爸爸。」
这种时候代替丢脸的我跳出来打破沉默的,该说是果然吗,还是南野。
满脑子想着要从哪里开始说,要说什么的我,惊讶地抬起头看向南野。
南野的明眸大眼直直盯着我的眼睛。
「我爸妈都在工作,妈妈是全职在企业上班,两个人曾经都很温柔的。只是……妈妈算是个很在意别人看法的教育妈妈,好的时候虽然很好,但也经常被骂…………国中时的事情,还有高中要转去别的地方的事情,她都没有给我好脸色看。在这当中,爸爸从以前就很疼我,总是站在我这边,还很帅气地说千夏喜欢就好。这个家好像从电视剧里走出来一样,有着又温柔又严格的母亲,以及为家人着想疼爱女儿的父亲,我一直以为我们是很美好的家庭。」
我不知道,南野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件事情。
不过,现在的气氛不适合像平常一样说着玩笑话,以我的精神状态也说不出来。
但是可以感觉到南野是下定了决心才说起这件事的。
我沉默着,只是听着南野的话。
「在努力读书准备高中升学考的国中三年级夏末,我开始觉得不对劲。我晚上读书读到很晚的时候,爸爸妈妈开始经常吵架,跟那个成正比的,爸爸回家的时间也愈来愈晚了。」
「接着我顺利考完试,到了春天。」
「高中入学的时候,爸爸妈妈一起来了。让我有点开心,努力想表现出我在高中会好好加油,然后在学长姊跟同年级里开始流传着有一个女孩子有点可爱,然后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然后,那就是我们一家三口最后一次在一起了。」
「『不要太勉强了,不过还是要加油喔。』我记得回家路上,听到他们这么说我觉得有些奇怪,爸爸在那之后渐渐地不再回家。」
「妈妈开始会数落爸爸的不是,就这样我知道我的家庭原来已经完全崩坏了。」
他们说这个冬天就会正式离婚了,南野喃喃说着。
「…………」
我的嘴巴好像完全丧失了说话的能力,就这样紧闭着。
「只能从听来的事情跟妈妈的抱怨得知,他愈来愈晚回家虽然也有工作因素,但好像是跟属下有外遇。是不是很傻,说是因为对方年轻所以可能比较了解这种事,在跟对方商量女儿的烦恼之后就演变成那种关系,好像连小孩都有了────真是恶心,太差劲了。」
「听说妈妈要争取监护权。她跟我说:『有赡养费不用担心钱的事情,我也有工作,所以大学也不用担心。』一边向我道歉,一边哭。」
「…………可是啊,我还是很喜欢爸爸,是不是很傻?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情,还抛弃我们。明明我也觉得妈妈很可怜,但我还是过去那个很黏爸爸的自己。在家里爸爸就是坏人,我很痛苦。『难道不只学校,我连在家里也是在演戏吗?』然后当我想着这些事情,觉得撑不下去了在路上走着的时候,发现了那只小猫。然后,彷佛我也像是被佐藤捡到一样依靠着你,利用你当作我不想回家的逃避。」
「所以,其实我不太想把钥匙还回去啦。」她吐了吐舌这么说道。
「这样的我在学校却很受欢迎,除了在佐藤面前外我根本没办法摘下面具,这就是我,南野千夏。」
「这就是全部────这就是,我的全部。」
「…………南野。」
为何跟我说这些──南野在我面前伸出手挡住了我未说出口的话。
「让我说到最后…………那个啊,佐藤。对不起,我自顾自地勉强你,自顾自地跟你说,自顾自地把一切都摊在你眼前。不过,这些都是我想让你知道的事。然后,我也想知道佐藤的事情。」
南野这个女生,原本明明毫无交集,却在不知道何时开始我的目光会不自觉追随着她,看似坚强却很脆弱又很怕寂寞,但其实还是很坚强。被这样的女生如此对待,我却担心着不知道会被怎么想,实在是太难看了。
张起想说话又说不出来的嘴巴,我勉强开了口。
「…………我的事情……一点也不愉快喔。」
「我的也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吧?告诉我吧,慢慢地就可以了。」
她如此说道。对着她真挚却似乎带着不安颤抖着的眼眸,我────
◇◆
哔──……哔──……
寂静中,我听着在某个房间里响起的固定机械音。
从刚刚开始我就不发一语。
被白色的墙壁包围。
周围有一样穿着白色衣服的大人们。
然后,一名身体到处接着管子的少女躺在我眼前。
这是我仅存、唯一还活着的家人。
然而不论在法律上或医学上,她都被判定为「死亡」状态、全靠身上接着的东西维持着的生命。
也是接下来,我要为她带来死亡的、唯一的妹妹。
拳头握得死紧没有血色,既没有往上举起也不往下敲打,我就这样站着。
跟平常一样开始,却没有跟平常一样度过的那一天,是我被那个称作命运、不知道到底什么意思的东西夺走了所有的日子。
──你冷静听我说……据说你的家人遇到车祸。
听到这句话,我的笑容依然不变。
(老师是在说什么啊?)
词汇懂了,但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车祸?爸爸、妈妈、美穗?
「……等一下我会开车载你一起去医院。你千万要保持冷静,你知道亲戚的联络方式吗?」
「一定没问题的,知道吗?」
走廊上,对于班导师跟学年主任担心的话语,我没有一丝真实感。
事情是源自妹妹吵着要去海边玩,作为搬家的庆祝,所以父母跟妹妹三人早上就先出发去海边。
我因为有暑假前的结业式,预计去社团露个脸再搭电车去会合。
「我的父母,以俗话来说,就是私奔了,跟妈妈那边的亲戚完全没有往来,所以我不认识。然后爸爸那边的祖父母已经过世了。只剩下爸爸那边有一个叔叔,经常在海外飞来飞去,不知道有没有办法连络上。」
「…………」
对于我的回答,询问我的男老师跟女老师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恐怕是,因为预想到我艰困的未来而无语吧。
接着我依然没有任何真实的感觉,就这样被带到另一个县市,一间面朝大海的县立医院。
在那里,抵达的第一个房间里看到的是脸上盖了白布的父母亲。
已经是不会笑,也不会骂人,沉默的遗体。
看了那个景象,我心里浮现的是「啊啊,好像在电视剧里看过这种剧情。」依然是毫无现实感。
穿着白衣服的男性靠近我。
──带着一脸沉痛。
接着是短暂的沉默。
即便是相较之下比较习惯死亡,也习惯了进行告知的医师,对于接下来必须告诉我的事实也感觉到沉重吧。
「……美穗,我妹妹在哪里?」
打破沉默的,是我的声音。
一起搭车的应该有三个人。
「……请往这边走。」
我跟在医师后面走着。
直到医师在某间病房前停下为止,我听得到的只有脚步声而已。
(……美穗。)
到此我终于开始理解了。
在学校,老师们跟我说话的时候,刚刚看到沉默的父母的时候,像是看电视ㄧ般,漂浮在非现实中的心,跟我眼前这个所谓现实的世界重叠了。
「啊啊……啊……」
不知不觉泄漏出的声音。明明是我的声音,听起来却很远。
我已经感受不到紧握到发白的手上的痛楚跟周围的景色,只是看着前方。
装设在那间房间的玻璃窗另一边,有一个身上接了很多管子的少女──
「……啊啊……啊……」
到刚刚为止的景象都苏醒了。
没有窗户的黑暗房间里,躺在那里的父母亲的样子──
「…………」
接着,我意识到。
我,在这个世界上只剩下独自一人了。
「……据说你父母亲跟妹妹遇到的车祸非常严重。」
我无法言语,只能看着医生的脸,被告知的讯息是这样开头的。
对着没有任何反应的我,医生又继续说着。
用着对小孩子说话并不相称的礼貌、平静的语词。
「救护人员赶到的时候,你的父母亲已经没有呼吸……妹妹则是重伤意识不清,但还有生命迹象,虽然马上就进行急救……但是……」
到此,像是要冷静下来,不是让我冷静,而是让告知这个消息的自己冷静下来,医生停顿了一下。然后又接着说。
「……但是,急救无效,刚才已经判断美穗没有办法自主呼吸了。现在是靠人工呼吸器维持心肺活动的状态。」
「……植物人,是这个意思吗?」
对我的疑问,医生摇了摇头。
「……不……一般的植物人状态是指大脑丧失部分或全部的机能无法恢复意识的状态,但大多数人脑干跟小脑都还有功能所以能够自主呼吸,虽然有极少数能够恢复过来,但跟脑死还是完全不同的。这次的情况……」
「……没有恢复的希望,是这样吗?」
「……是的。」
对虽然说不出话来却还是硬挤出疑问的我,医生点点头。
「……目前的状况,包含脑干,全脑的机能已经不可逆地停止,没有……恢复的可能性……就算装了人工呼吸器,几天内心脏就会停止。」
「……也就是说。」
「以现况来说,原则上是会装着机器直到心脏自己停止为止。不过……本医院,对于没有康复希望的患者,也希望以家属的想法为优先,因此,关于这个案件,必须要确认您的意思。」
「……那是说……」
对于医生说的话。我终于领悟。
超乎想像地,我的心跟脑海中都一片安静。
「…………我可以去美穗,妹妹的身边吗?」
长长的沉默过后,我这样问医生。
「…………」
医生安静地点头,给我时间跟美穗独自相处。
不知道那之后过了多久。
十分钟。一小时。
像是永远又像是一瞬间的沉默时光结束,我再次往下看着眼前的少女。
(看起来很痛苦。明明平常总是笑笑闹闹忙不停的家伙。)
倚赖着的呼吸器,发出断断续续的声响。以及在她身上不适合的管子,在我看来没有比这更痛苦的了。
「……请您让美穗,让我妹妹,轻松一点。」
虽然感觉这个说话的声音不像是自己的,但我还是依自己的意志下了决定。
很遗憾地,我已经不是听不懂医生意思的小孩子了。
但也不是那种足以犹豫是否要维持这种状态的大人。
所以,我又说了一次。
「请您结束她的痛苦……美穗她,最怕痛了。」
对于我说的话,医生只能独自、安静地点头。
声响,停止了。
「二○二一年七月二十日十六点十八分。确认心跳停止。」
我听着那个宣告的声音,只是一迳地凝视着妹妹的脸。
南野千夏静静地听着佐藤一娓娓道来。
她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很想立马抱紧面前的人。
不过,「佐藤没有哭泣还在说着,所以我不能哭。」她心想。努力咬住牙不要泄漏出任何一滴泪,不要让目光游移,一直盯着他说话,不想错过任何一句。
而且,这虽然是主题,但肯定不是全部。
全部────等他全部说完,千夏心里这么想,就像是被绑住一样,坐在椅子上。
「老实说,就这样变成独自一人时的事情…………我想一定很痛苦吧。我虽然记得很清楚,但却觉得好像是看着别人的事情,我的记忆就像是我坐在电视之前遥望另一面看着这一切。」
我看向不发一语听着我说话的南野,说着关于「佐藤一」的事情。
真是不可思议,我竟然能够有条理地按着事情发生的顺序都说了出来。
「那么,我继续往下。接着必须要说到我叔叔的事情。」
家人过世之后,我第一次知道,人死掉的时候需要很多资料跟手续,还有这些是必须由大人来出面的。
有很多事情要做。可以说我是因为这样才没有被绝望吞噬。
从暑假的第一天开始,我就在周围亲切的大人们的支援下做了各种事情。
父母亲的同事、市公所的中年男性、医院的医生跟护理师们、别人介绍的庙里的人……令人讶异的是,大家都很亲切,很照顾我,都是带着同情。
我第一次担任葬礼的丧家,然后人生第一次知道原来葬礼也得有计画,还有坟墓这种东西的价格。
接着,以死者名字从银行把钱领出来这件事情,有继承的问题跟各种手续,这也是我持续整理眼前的事情之后获得的知识。
我的父母亲是普通的上班族,并不是什么资产家。
而且我没有其他家人,我认识的亲戚只有不知道怎么联系也不知道人在何处的叔叔而已。
最后留在我手上的是,父母亲保的寿险的受益权、还有车祸──据说是跟打瞌睡的卡车相撞──赔偿费的权利、因为所有权人死亡而清偿贷款的新家,还有在重大车祸中奇迹似没有受损、残存的爸爸的智慧型手机。
我自己完成了可以做的跟必须做的手续,开始设法跟变成唯一亲人的叔叔联络。
不管是从贴在家里冰箱上的便条纸或放资料的地方,都找不到跟联络方式相关的线索,对我而言唯一认识的叔叔是个奇妙的人,会突然出现送我们各个国家的纪念品,或是给我们零用钱,听说他是个只靠一支智慧型手机做着诸多工作的实业家。住处不定经常身处各种不同的场合,所以都是住在饭店,但却是个随时保持整洁外表的人。
不过,很可惜的是从我有了智慧型手机之后都还没有见过他,所以也不知道他的联络方式。
我为了确认是否有亲戚的联络方式,替爸爸的手机充电解锁。
充了电,苹果的图案浮现之后出现的是大量的来电通知。不需要解锁也可以看到讯息的内容。然后,正当我发现最新的来电通知传来的时间就在刚刚时,玄关的对讲机响了起来。
走出玄关,我在寻找的叔叔带着凌乱的头发跟服装站在那里,我第一次看到他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
翔。
在我面前显得一脸茫然的,是方才众多通知中显示的名字,也是我唯一的亲人,我的叔叔。
「对不起你了。」
站在佛坛前,长时间双手合十的叔叔,转向我这么说着。
关键的时刻没有跟你在一起。
由于人在国外,所以太晚发现他跟父亲的共同友人传来的联络。他得知我只剩一个人,为了跟我联络频繁地拨打着爸爸的电话。
他设法回国,从机场马不停蹄直接来到被人转告的地址。
真的,真的很遗憾。
接着,叔叔止住了话语,看着我哭了。
是嚎啕大哭。
这次我第一次看到成年男性放声大哭。
大哭一场之后,叔叔突然动了起来。
他四处打电话,跟认识的税务顾问与律师一起,把我一个人窒碍难行的各种手续都办完了。
叔叔很重视我。
爸爸跟叔叔,真的是感情很好的兄弟。
「我很不擅长应付各种规则,想要自由自在,而哥哥是我唯一的盟友。他会替我挡在父亲或母亲,也就是你的祖父祖母之间,我在国外晃荡的期间,因生病突然过世的母亲临终前也是,在那之后紧接着也过世的父亲也是,都是他在照料。明明自己也有想做的事情,却选择在可靠的企业就职,当了我的靠山,让我得以自由。」
或许不只是运气还有才能,在只有我父亲的支持之下,进了日本最顶尖大学后又辍学创业的叔叔,克服重重障碍,最后获得经济上的成功。
不过,我父亲在他成功之后没有任何要求,在金钱上也从未仰赖叔叔。最多就是在他每次去到各个国家的时候托他找找当地美景的相片;请他帮忙买纪念品而已。
「……我啊,一直想要报答他。可是没想到,哥哥却跟佳苗大嫂一起走了。连小美穗也走了。」
「所以,我想把他们的份都还给阿一。」叔叔这么说着,教了我很多事情。
怎么说呢,虽然说热爱自由,但对于生活上必须处理的事情叔叔却出人意表地什么都会。
事后我才知道,叔叔的时间价值高得惊人。经营好几间公司的叔叔,是在各种场合都被需要的人。
在这当中,为了让我能够活下去,叔叔在我身上花了半年的时间。
清洁、洗涤、料理,家里各种必要事项的查询方式。
感觉像是为了赋予父母亲的生命价值,就连过去忽略掉的金钱方面的教育也是,直到我国中毕业之前都是很扎实的教导。
运用手上金钱的知识。小额投资、ETF等。还有投资跟投机的不同点。
他说金钱只不过是一种让我们拥有选择权的工具而已,我拿到的钱,绝不是用父母亲交换来的,倒不如说就是父母亲为了这种时刻所设定的风险运用之一。
学生也做得到的、剪辑影片来赚钱的方式也是。
或许,对于未来我的人生要背负着失去双亲的这种困境,他把这些生存的技能灌输给我让我至少要能够不愁吃穿。在我进入高中就读的时候,叔叔就又回到他原本的工作岗位了。
在那段国中最后的季节里,我没有误入歧途也没有性格乖僻,可以断言都是叔叔的功劳。平常都保持联络,三个月会见一次面。他是我重要的导师。
「我能够一个人生活就是因为这些理由。有什么状况的时候叔叔会援助我生活费,遵照规则运用的投资,有时坐吃山空,有时候有分红,在网路上播放剪辑的影片也可以赚一点零用钱。后来叔叔又说不能只照自己的步调行动,趁现在也应该知道什么是靠劳力赚钱,所以就在居酒屋打工。就这样生活着,有一天跟打工那边的前辈聊到篮球的事情,也认识了美咲姊他们。」
原本想说故事是不是就在这里告一段落。
不过,南野的眼睛催促着我故事还没结束。而且,或许我自己也想告诉南野吧。接下来说的事情,是没有跟叔叔说过的事。
────真是,金崎总是做些多余的事。在我不算长的人生中最大的失败就是跟那家伙扯上关系。
「其实,直接说到就这样进了高中遇到南野也是可以。不过,南野你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了,我也想全部都跟你说。你愿意……听我说吗?」
「嗯。」
南野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只有这样,就让我很安心。
家人出车祸后就进入暑假了,所以我也没机会跟朋友见面。
社团活动那边,顾问好像有跟大家提到,所以有收到几则关心的讯息,不过当时没有时间回覆,之后又开始了跟叔叔的生活,所以国中最后的暑假就很不像国中生地度过了。
所以那真的是个偶然。
「咦,这不是佐藤吗?」
是在我外出买东西时被搭上话,我一看,是金崎。
这个叫做金崎的男生有着好看的脸孔跟开朗的举止,家世跟经济状况都不错。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在这所平凡的公立国中。理所当然地,他在我就读的国中里成为最受欢迎的人。
当时,他跟我虽然同属篮球社,但班级不同所以一起活动的团体也不同,因此并没有太深的交情,不过对于他能跟女生相处愉快这点我是有点羡慕的,在当时对他并没有特别觉得印象不好。
唯一我能赢过他的就只有篮球了。
我打的位置是控球后卫,金崎原本也是一样的位置,除了综合性的运动神经以外,我从小就受到叔叔与父亲的影响,从迷你篮球开始就对篮球很熟悉,出乎意外地,我对篮球这个运动似乎有点天赋,二年级的时候就成为正式选手,金崎他则不在原本的位置,成为了得分后卫的正式选手。
「是金崎啊,好久不见了,都没去参加社团活动,真不好意思。」
这时的我,只看的到金崎外表的神清气爽。
就是这个不行。
「不会啦…………你很辛苦吧,没事吗?社团活动你不用担心啦。佐藤就做只有佐藤能做的事情就好。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我商量哦。」
当时,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是靠着他人的帮助得以支撑的我,反而对人不抱以怀疑。所以,我就对他说了无法对叔叔说的、当时烦恼的一件事情。
没错,就是我决定摘除妹妹的呼吸器这件事。
我没有办法。我当时这么想的。「实在是束手无策了」被医生这么说,也这么对自己说。
但是,随着时间经过以及在整理行李的时候,在我心里的那根小刺,不自觉想要找个出口。我想,我希望有人能听听我说话。
对于自责着来不及回来的叔叔我说不出口。
虽然有好朋友,但也没办法特地打电话或见面就为了讲这件事。
就这样,对着偶然遇见,平常没有交集的金崎,当时觉得是可以跟他倾诉烦恼的。
「其实…………」
「反正有时间,我们坐着聊吧。」他说着带我去了咖啡厅。
让他请了饮料,我把父母遇到车祸的事情,妹妹的事情,还有心里的疙瘩,不知道为什么全部都告诉他了。
金崎很会套人的话。
「然后,暑假结束后的下学期开学典礼,我的父母遇到车祸的事情,跟我『杀了妹妹』的事情,就在学级里流传起来。」
「…………咦?」
南野满脸震惊。
「我发誓,除了金崎以外,我没有跟别人说过。还有老师,就算知道我的事情,也不会乱说出去吧,更何况是美穗的、妹妹的事情,根本就没有人知道…………」
「为什么,做这种事……」
「我也是这么想,去质问了金崎,然后他说的话,我不知道要说什么,连反驳都不想了。」
『我是因为担心你,才不小心跟大家说了。对不起变成奇怪的传闻。虽然事情变成这样,你在篮球社应该也待不下去了,不过我会代替佐藤在最后的比赛中加油的。』
他说完笑了。
我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听了他说的话,我才理解到眼前这个人包裹在的爽朗氛围下所隐藏的丑陋。
这是会拿来跟大家说的内容吗?
如果只是传闻变了样,会只有特别强调杀了妹妹这部分,广泛流传出去吗?
做到这种程度……我这种人竟然在某个地方比他还要优越,就这么让他不爽吗?
班上跟社团里,虽然也有些人会关心我,但却没有愿意挺身而出帮我的朋友。
就这样,这件事弄得我精疲力尽。即使放弃了,但也无法全部都放下……只是觉得精疲力尽。
「…………跟南野不同的形式,我也对于学校的人际关系感到疲惫。我想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能察觉南野你是在勉强自己。」
「不过即便如此,多亏了叔叔,也因为在学校以外有容身之处,所以我在高中过得还算可以。虽然有几个人跟我来自同一个国中,但他们都跟金崎没有往来,而且还多亏了D班的佐藤同学,我变成『二号』。这也算是某种意义上帮了我大忙。」
「呵呵……愈说愈长了呢,这就是全部了。套一句南野的话,这就是全────」
说到一半,突然感觉到冲击,同时一股令人眩晕的甜香和一种难以形容的柔软包围着我的头。
「咦……?南野?」
「笨蛋!笨蛋!佐藤你这笨蛋!呆子!」
南野边哭边抱着我,在我耳边喊着笨蛋。
「为什么,为什么可以笑着讲出这么伤心的事情啊!什么杀了妹妹,这种说法一点都不好吧!你是把妹妹从痛苦中解救出来!为什么被说成这样还要忍耐!…………啊啊,气死我了,你明明比任何人都还要难受,那些家伙竟然让你这样痛苦地笑着!!────我也是……竟然完全没有发现。」
「…………为什么是南野在哭啊。」
「你一直!你说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就像是贴上去的,明明应该是要很难受想哭的脸…………佐藤你不哭所以我才替你哭的!」
我坐在椅子上,南野站着把我的头紧紧抱在胸前哭着。
为了我哭。
我从那之后,就没有再哭过了。
并不是失去了感情什么的。
看了搞笑节目会笑,读了令人感动的小说也会觉得不错。
只是,明明应该是无法抑制的悲伤,我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谢谢,南野。竟然为了我这种人。」
感觉说抱歉不太对,被她抱着的我于是向她道谢。
「不是的。」
「咦?」
原本应该在哭的南野否定了我说的话,感觉柔软的触感离开了,接着却是被揪起了衣领。
眼前出现了南野哭得满是泪水的脸。大大的眼眸中,倒映出我的脸。
(插图012)
「佐藤……在我面前的佐藤一……很温柔,很独立,打篮球的时候笑得跟孩子一样,不管别人怎么说,绝对不是『二号』,也不是什么『像我这种人』!────呜呜────!」
接着,被抓住的衣领突然受到拉扯。南野的脸自然的凑近了────
「…………唔!」
我跟南野在接吻。
大力的拉扯下,两人的牙齿碰到了一起。不过比起疼痛,那个柔软的触感跟南野过于靠近的脸,让我整个愣住了。
然后,南野的脸离开。
「…………我,我可是初吻喔!知道吗?佐藤你很厉害呢!厉害到让我第一次想亲一个人!」
吁……吁……南野红着脸喘气说道。
我不知道她说了什么,我只知道我跟南野接吻了,还有南野说我很厉害。
「南野…………?」
不说点什么不行。可是,我却很不争气地,脑袋像当机一样动弹不得。
「────对不起,虽然说好要听你说话,但一天下来实在发生了太多太多事,今天就先回家了…………」
看我这样,南野说着快步走向玄关。
连「我送你」都来不及让我说出来。
「不过,我还再会来的。」
连耳朵都红了的南野,临走前又丢下一句话,就离开我家了。
我就这样,在唇上残留的触感跟房间里南野留下的香味当中,呆呆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