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译版
翻译:夏白
校对&排版:夏白 Saja
插画图源:雪糕
彩插图源:瞬间爆炸型萝莉控
星之领袖
户山香澄
年龄:15岁
身高:156cm
担当:主唱&吉他
喜欢的东西:星形的东西
讨厌的东西:流言蜚语
香澄其实很喜欢音乐,尤其喜欢吉他和摇滚。
那音乐浪漫得仿佛能让全世界一并坠入爱河,能解放人心中的愉快之情,明快而美妙。她喜欢那种音乐!那音乐使人雀跃无比,使人抑制不住奔跑到天涯海角的冲动,是无敌最强的Rock’n’Roll!
只有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的时候,香澄才会和着音乐转着圈跳起舞来。她会摆出弹吉他的姿势,轻轻地为自己最喜欢的歌和声。
她向往那些可爱而积极向上,为大家带来勇气的摇滚女杰。锵,奏响吉他,锵,面朝前方,梆梆地奏出决定性的乐句。她喜欢那样的摇滚明星。她们有时激情地嘶吼着,有时柔情地呢喃着,有时又演奏着至高的旋律,陶醉于音乐的对决中。
但是,那样的人……。
我是无法成为那样的人的。
对香澄而言,音乐只是她“一人的信仰”。比方说,她会偷偷地写诗,睡前妄想一下,睡觉的时候做一做梦。这一切和他人无关,在他人的视线之下并无香澄的音乐。
香澄从来没有在外面哼过歌。连音乐课合唱的时候也只不过是动动嘴巴。
所以拒绝了卡拉OK的邀请……。
想起开学典礼那天的事,香澄消沉了下去。
那天孤身一人的香澄,被好事的同学邀请去卡拉OK联谊会。
但是她实在不敢在同级生面前唱歌,拨浪鼓似的摇着头拒绝了她们。
第二天,班里的人际关系已经定型了。
尽管大家看起来相处得很自然,但是实际上构建新的人际关系可是大费了一番功夫。在新生活的摆布之下,人总是本能地在起跑线就确保自己的地位。
在香澄看来大家团结得近乎散发出外人不可加入的气息,于是她每天总是低着头度过校园生活。那之后的一个星期里,她和同学说的话不超过二十个字。
最差劲了……香澄望向车窗外叹了一口气。
都电荒川线的有轨电车隆隆前行。到站时,车门一开一关,叮叮作响。
没有多少学生还会乘坐落伍的有轨电车上学了。即便如此,香澄还是害怕在车上碰到同学,因此总是提前一个小时出门。虽说到了学校也无事可做,只能在自修室里看书……。
想着高中会不会有所好转呢,结果却更加糟糕了。
说话时过分注意自己的行为举止是否可疑,却反而更显得可疑了。急着想要解释时却红透了脸,语无伦次。一想到别人大概根本不想和我这种人说话,就只想逃跑。
她总是低头走路,避开别人的视线。不做好心理准备就无法和别人说话。可是她也从未做好过心理准备。
不久后电车停在了终点站早稻田站。
香澄走下站台,任人流将自己向前带去。走到学生来往频繁的那条路前时,她从口袋中掏出了耳机。
戴上耳机,自己与世界之间仿佛就隔上了一层薄纱。
耳机里没有传出声音,她只是装作在听音乐罢了。孤身一人行走的自己绝非寂寞,也绝非无聊。毕竟自己在听音乐——她戴上耳机装作如此。
香澄如同双眼下垂的老狗一样走着。这条田园牧歌式的街道与东京都新宿区格格不入,但仍持续着生息。香澄所在的花咲川高中,就在早稻田站和江户川桥站的正中间。
晴空万里。樱花瓣在脚边随风起舞。
如果放在以前——她想。
每当感受天气时,香澄总会情不自禁地唱起歌来。
晴天时就唱晴天的歌,雨天时就唱雨天的歌,起风时就唱风的歌。旋律仿佛与天空相融,合上脚踩着的愉快节奏,她忘我地歌唱着。
但是,现在已经——。
香澄紧紧地握住了包上挂着的星形钥匙扣。
曾经明明那么喜欢唱歌,但自从那件事情发生后,她就再也没有唱过歌了。
还变成了这种怕生的性格,再也找不回自信了。如同失声的金丝雀一般,不仅唱不了歌,连飞都飞不起来了。
“今天唱K吗?”
“也行啦,不过你不是光捏着麦不唱嘛。”
“是捏着的啦!寿司和麦克风不都得捏着嘛!”
香澄被后面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女子高中生三人组的嬉笑在她听来像是对自己的嘲笑,她僵在了原地。
暂且不论那是否是嘲笑,那三个人却看起来完全没有注意到香澄。三个人背着运动包,大概是要去晨练。她们看都没看香澄一眼,聊着天匆匆经过。香澄的朋友只有一个,就是那个在书桌上写字和她对话的那个孩子。
明明是春天了……。
越是靠近校门,脚步就愈发沉重。明明应该是让人兴奋不已的季节,她却只能装作在听音乐,低头走路。明明天气这么好,从她唇边逸出的却不是歌声而是叹息。
最差劲了,她想。她也知道这样下去不行。
总是低着头是交不到朋友的。
总是低着头会失去自己所欲之物。想做的事,美妙的事,梦想,希望。这些东西绝不会落在地上。
——果真如此吗?
樱花瓣飞去的地方有什么东西忽的一闪,旋即暗去。
那点闪光立刻就从香澄的视界中消失了。尽管注意到了来自下方的微弱的光,但一般来说只是错觉吧。尽管注意到了细小的声音,但一般来说只是幻听吧。
但那时香澄停下了脚步。不知究竟是出于偶然,还是出于香澄自己的意志,她静静地停下了脚步。
有什么在摇动。偶然与必然是同一枚硬币的正反两面,在意识层面之外摇动着未来。小小的蝴蝶拍动翅膀卷起的气流,敲响了明日的大门。
春风轻拂香澄的刘海。星型的钥匙扣与书包相碰,发出了清脆的声音。这时兔毫一般微弱的光一闪而过,再一次牵住了香澄的意识。
有什么在发光……。
香澄凝视着构成路旁沟渠的混凝土块。她像是被吸引住了一样上前一步。那是什么呢……微小得任谁的眼中都无法停留片刻的……片刻的。
星星……星星!?
怦地,胸膛中有什么响了起来。香澄弯下身去,终于看清楚了。闪闪发光的遮蔽胶带上用银色马克笔画着星星与箭头。
→☆
星星……和箭头……。
顺着箭头所指的方向,她又看见了微弱的闪光。
像是目击了奇迹的连锁一样,香澄的心脏高鸣了起来。
她看到了车道对面的路标底下仅有一瞬的闪光。有可能是错觉吧,但又有可能并不是错觉。
香澄走到了人行横道前。她几乎等不及信号灯变蓝了。不久后香澄来到了路标下,难以置信地注视着那个标识。
↖☆
又是和刚才一样的标识。莫非……莫非,星星和星星之间是通过箭头联结起来的……。
她再次顺着箭头的方向看过去,但这次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香澄谨慎地确认好左右的情况,顺着箭头的方向走去。走了好几米之后她停下了脚步。
→☆
巷子入口的围墙上贴着相同的遮蔽胶带。星星和箭头像在说着“来这边”,在邀请香澄一样。
香澄踏进了巷子。在巷子的拐角处,她再次找到了→☆的标识。是叫我顺着直走下去吗。她一边想着,不一会儿又在电线杆底下找到了新的→☆标识。
前进在陌生的道路上的不安,转变成了邂逅未知的兴奋。星星所指引的道路的尽头,会有什么呢。说不定星星所指之路的前方,会有什么美妙的东西在等着她。
她沉浸在久违的愉快心情里,东张西望,小跑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她遵从着星星的指引,奔跑前进,途中接连拐过好几个弯。
星星在呼唤我!
如同纺织星座一般,香澄追逐着一个接着一个的星星。
无人问津的自助洗衣房的入口,古老的空调室外机——。砖墙底下,花盆,护栏——。
她在离他五米左右的地方又发现了星星的记号,贴在下方,大致在猫咪的视线高度处。
道路变窄了,然而尽头却陡然出现了宽阔的广场。又出现了!这次在电线杆上。接着是澡堂的楼梯上。再接着是砖墙——。
着了魔一样。上学时间也好,现在的烦恼也好,香澄全都忘记了。她只是忘我地追逐着星星。没有声音的耳机,也已经被摘了下来。
像那时一样——仰望着满天的星星,唱着自己最喜欢的歌的时候——。忘我地——热情地——。
香澄在奔跑时,书包上挂着的星形钥匙扣摇动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想起来了。自从那日被满天的星星迷住之后,香澄就一直在收集星形的东西,这个钥匙扣也是如此。
说不定现在自己也在做同样的事情。香澄继续前进,像是在收集散落在这条街道上所有的星星。追逐着星星,联结着闪耀的星星,一直到达什么地方。闪耀的星星无论何时都在引领自己。
被星星STAR包裹着的话就是无敌的!
幼时的赛跑游戏中,香澄总是跑在最后。那时星星降临在了她的面前。抓住那颗星星,她就能乘着轻快的主题曲奔跑起来。变得闪闪发光,变得无敌的时候的感觉非常爽快。
其实她总是会像那样奔跑起来。
香澄追逐星星的脚步愈发急促,屈着身子,极力找寻,甚至在手脚上留下了伤痕。哈、哈地喘着气,她小跑着前行。
马上就到了哦↑☆
这一次看到的星星和之前看到的都不一样。顺着箭头的方向看去,在稍远的地方,有一根屋外电灯的柱子。
马上就到了哦——。
心脏的悸动难以抑制,刚稍微缓和了一些,又马上被期待与紧张抵消。香澄紧握住了书包上挂着的星形钥匙扣。
太阳已爬升了不少。繁忙的早晨过去了,现在是风平浪静的上午。除了香澄,路上没有一个人。
走吧。
香澄小小地深吸一口气,踏出了脚步。她握着星形钥匙扣,缓步走近。灯柱和香澄之间的距离一步步地缩小了。
接着她看到了灯柱上那一点闪光。午前耀眼的阳光刺得香澄眨了一两下眼。每接近一步,星星的轮廓就更加鲜明。像是被吸住了一样,香澄走到了那里。
这就是最后了←☆
香澄没有立刻移开视线,而是继续凝视那个记号。灯柱立在路的右侧,而箭头指向左方。
怦、怦怦怦怦,她更加紧张了。星星联结成的道路的尽头,到底有什么在等着她呢。尽头到底会有什么呢——。
香澄怀着紧张的心情,慢慢地转向左边。是一户古老的民家。虽说并不觉得里面会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闪闪发光——。
玻璃反射的光晃得香澄又眨了两三下眼。玻璃内侧装饰着什么红色的物体。眼前的民家看起来再普通不过了,但好像又并不是那样。
香澄蹒跚着贴上了古旧的玻璃窗。在星星指引之下,她邂逅了——。
深红的吉他。
那把吉他的形状并不怎么常见。琴身上处处点缀着大大小小的星星,非常可爱。吉他红色的琴身本身,也像变了形的星星一样。
怦,地传来了心跳的声音。
像是电流窜过身体一样。她面向玻璃,伫立在红色的星形吉他前。身体仿佛逐渐被目眩感占据,她听见了怦、怦的声音。
这是什么感觉呢。像是终于邂逅了一直在探求的事物……。一直以来想要邂逅的梦想,现在终于邂逅了。
香澄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令人怀念的光景。香澄的原风景,与玻璃里侧的红色吉他交织在一起,产生了共鸣。怦、怦、怦、怦——。
上一次回想起来是几年前的事了……。香澄久违地找回了那段记忆。
她听到了沉眠在记忆深处的那细小的声音。
一直装作没有听见的鼓动。
令人怀念的,温暖的,星之鼓动——。
Twinkle♪ Twinkle♪ 亮—晶—晶—♪ 满—天—都—是—小—星—星—♪
那是进入小学之前的时候。和家人一起去山上野营时,香澄仰头望见了漫天的星星。
应该在是一个叫做“星见之丘”的地方。
“平时不太注意得到啊,星星可是一直这么闪闪发光的。”
父亲关掉了手电筒,于是遍洒星辉的世界展现在了香澄的面前。
“好厉害!”
香澄情不自禁地感叹。
宛若梦幻。整个视界被夜空所占据,无数星星闪耀着光辉。闪闪发光闪闪发光——。温柔空明的光倾注而下,笼罩着香澄。
倾注下的光辉仿佛填满了香澄的胸膛。星光溢满身躯,仿佛将自身与夜空连在了一起,飘飘然好像要飞上夜空一般。
香澄咕噜咕噜地打着滚。一边啊哈哈哈哈地笑着,仰望着夜空,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地打着滚。停了会儿,接着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地打滚。
打滚打得双脚都别到了一起,她就这么仰面朝上躺着沐浴星光。
闪耀的星星在运动。香澄转动眼睛,星星也随之咕噜地转了起来。转了一会儿,不久后归于寂静。
怦、怦、怦、怦、怦——。
她听见了仿佛只为自己奏响的愉快声音。
香澄觉得那就是星之鼓动。她听见的是星星闪烁的瞬间,从天上传来的鼓动。
她仿佛知晓了世界的秘密,心里深处都被搅乱了。她呜哇一声站了起来,然后再次咕噜咕噜地打起了滚。同星之鼓动一起,咕噜咕噜地打着滚。
然后她仰望夜空,唱起了无厘头的星星的歌。
咕—噜—咕—噜—转—转—转—♪ 满—天—都—是—小—星—星—♪ 我—就—唱—起—歌—儿—来—♪ 心—跳—不—已—怦—怦—怦—♪
歌声向着夜空扩散开去。
星光与歌声与鼓动相溶,香澄眨了好几次眼。宛若梦中。父母已经催了好几次“回帐篷吧”,她还是继续唱着歌。
香澄继续忘我地唱着歌,那天夜里她仿佛拥抱到了星空。
拥抱着星空,她似乎找到了重要的东西。
我—的—小—小—歌—谣—啊—♪ 能—否—传—达—出—去—呢—♪
那时到底一边被父母劝止一边又唱了多久呢。
现在香澄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盯着那把赤红的吉他看。像是被魅惑了一样,像是被什么附身了一样,她整个人都贴在了玻璃窗上。
怦、怦、怦、怦、怦、怦、怦——。
她的心止不住地猛跳。遥远的星之鼓动,现在仍在香澄的身体里跳动着吧……。
“喂。”
突然有人几乎像是贴着香澄的耳朵似的向她搭话,这让她的意识一下子混乱了。那个声音从未在回忆中出现过。
“相遇了?”
声音是从很近的斜后方传来的。不止是声音近。不知何时,一双柔软的手轻轻地搭上了香澄的手腕与肩膀。
“能找到这里来,真是了不起啊。你说,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有的星星只有低着头的人才能找到’?”
声音好近!太近了!
连她的呼吸声都能听见。香澄像石化的青蛙一样,就这么保持着贴着窗玻璃的姿势。
“这孩子叫Random Star。”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宠溺。
……Random,Star。这个孩子的名字是……Random,Star。叫作“Star”也就意味着……这大概就是……星星的吉他。
“这是过去在速弹战国时代横插一脚的那个笨蛋父亲的遗物,深红的星形吉他Random Star。每年忌日我都会拿出来当作装饰,不过没有人对它起过兴趣。所以我故意做了→☆的记号,结果钓来了一个看起来很懦弱的不起眼的女孩子。那个孩子已经盯着星星看了二十多分钟左右了。”
速弹战国时代是什么……→☆的记号钓来的平凡的女孩子……是谁呢……看了二十分钟就是说……不对,这不就是,是……
“我吗!?”
她吓得回过了头,女孩像是预料到了她的行动一样,轻巧地退后了几步拉开距离。
香澄再说不出下文了。一个穿围裙的女孩子站在她面前,歪着头向她微笑。香澄只顾着慌张,什么都说不出来。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那个看起来柔和华贵的女孩子一副无畏的样子,轻笑出了声。
“要买吗?还是不买?”
她看着香澄的眼睛。那双大眼睛吸引住了香澄。
“我说,你打算怎么办?”
香澄说不出话。女孩似乎是等得不耐烦了,跨前了一步。
“那个,唔……这个……”
香澄支支吾吾,努力在脑海中组织语言。
“……这个。是要卖的吗?”
“那当然。姑且是作为商品来装饰展示柜的。”
她的语速很快。展示柜……。
00008
香澄扫了一眼玻璃窗。她没觉得那是一般意义上的展示柜,但看起来确实是用来陈列物品的。旁边有一扇门,似乎是入口。
之前觉得这里是一家古民居,这么看似乎又是什么店铺。但是……
“是什么店,你是想问这个吧?”
“唉,啊,不……”
一般来说回答“是”就行了,但是她一瞬间不知道是不是这样回答就好了。
因为激动、惊吓与紧张,她没法好好说话。话又说回来,本来她在学校说的话也超不过二十个字,没准和紧张什么的也没有关系。
女孩一直注视着香澄的眼睛。三秒、四秒,时间在沉默中前进,焦急的香澄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了声音。
“那个……”
然后又经过了两三秒。香澄急得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在了脸颊上。四秒、五秒,时间在沉默中前进。六秒、七秒,继续前进。
这家伙没救了,女孩终于像是看开了一样,慵懒地叹了一口气。
“……那个啊,这里是当铺。那边有正式的柜台,这里是常客的入口,或者说是给那些想不引人注目的人用的。毕竟是来借钱的。”
她看起来有些不耐烦地说。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她的眼里闪过一丝光。
“要买吗?还是只问价不买?”
她又靠近了一些问道。
“……那个,多,多少钱?”
香澄绞尽脑汁,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发问。
“你多大?”
“十、十五?”
“那就是三十万十五元。”
“……”
“怎么办?买不起的话,还有更便宜的吉他——”
“不用了!”
香澄猛地大声说。
三十万!本来就没觉得是商品,更别说购买的打算了。
三十万十五元,一个不打工的高一学生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多钱。自己只是无心地追着星星来到这里能遇到这么棒的吉他已经足够了对自己来说已经是很好的回忆了,所以——
“那个,对不起!”
香澄一边大声说着一边后退,女孩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不不不,如果你——”
“不用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香澄像尖头蚱蜢一样不住地鞠躬,就这么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走了三步之后开始全力疾跑。
“喂——!”
她听见了后方传来的声音。香澄回了一次头,畏畏缩缩地鞠了一躬。然后她飞奔着离开了巷子。
♬
最差劲了……。
她很早就从家里出来了,但连第二节课都没赶上。
迟到了。踏进教室的一瞬间,(她觉得)同学都在看她。手脚上都是伤,头发也乱了,她们一定在想,这孩子怎么回事是笨蛋吧。
或许万幸的是根本没人向她搭话。就算别人问“你怎么了?”,“沉迷追星星”什么的理由太过羞耻根本说不出口。
第三节课的现代文让人昏昏欲睡。香澄的座位是靠窗的最后一个。刚才追星星的事情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香澄现在仍然置身于从昨日到今日未曾改变的现实之中。
右侧的座位今天也是空着的。那个孩子仍然一天都没来过学校。不知道她是生病休息还是抗拒学校,但香澄已经下定了决心。
如果那孩子来学校了的话,就拿出勇气和她搭话,和她交朋友。这是“她”的建议。
POPPING!谢谢你。话说,我邻座的那个孩子还没有来过学校。
——这样啊。她怎么了吗?真担心她。
生病吗……还是抗拒学校呢……。
——我说,那孩子来学校了的话,和她搭个话吧。那孩子也很不安吧。
嗯,虽然没什么自信……我加油试试吧。
今天“她”也回信了。
一如既往的可爱而不失坚毅的字体。
——别说什么没自信啊,加油!POPPING!
POPPING!香澄默念着这个单词。POPPING!
这句能让人打起精神的魔咒,今天也让香澄打起些精神了。课桌上的留言总是激励着香澄。
入学之后香澄没能正视过他人的眼睛,只能盯着木桌的纹理看。木纹像圆滑起伏的年轮一样,看着就能治愈心灵。只有木纹会温柔地对香澄微笑。
但没多久她就厌倦了。哈,她无言地叹息,在书桌的角落里随手写下文字。
呐,听到了吗?
她听说过叹息会让幸福溜走。但是自己根本就没有幸福可言吧,她想——
——嗯,我听到了哦。
——第二天,香澄看到了桌上的留言,惊讶得几乎要叫出声。她下意识地看向周围,但是没有人留意这里。
香澄盯着桌上的留言,终于想起来了。花咲川高中有定时制[1]课程,会用这间教室上课。说不定这是定时制时坐在这里的人写的。
从那以后,她们每天都在桌上用小小的留言对话。“她”写道,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香澄拿起了自动铅,那支笔的头部是星型的。她画下了那把记忆犹新的星型吉他。
今天早上在学校旁边发现了←☆的标识。然后箭头——
香澄写下了很长的留言。追着→☆,再追着↑☆。→☆指引自己来到了当铺,当铺的展示窗里装饰着红色的吉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说不定是命运。除了吉他,还遇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女孩子。
“——户山!”
突然被点到名字,香澄吓了一大跳。
“你不是户山吗?嗯?”
现代文老师一手拿着座位表看向这边。
“……是。”
香澄意识到自己被点名了,小声回答着站了起来。
“发呆,啊。把刚才讲到的地方读一遍。”
“我、我想恋爱就像是盖章卡一样。这张卡总有一天能换到某样无可取代的事物。一定会有那一天的。到那一天为止我都会一直轻声歌唱。绝对——”[2]
“给我等等,盖章卡是什么玩意儿。”
先生梆梆地敲着黑板,教室里响起了窃笑声。
“那里下个月才会教到。行了,坐吧。”
简直羞耻到了极点。香澄坐下后立刻捂住了脸。身体中所有血液都集中到了脸颊上。
最差劲了,最差劲了,最最差劲了!好想躲起来!想钻进洞里!想就这么藏起来!想切腹自尽!
她听见了窃笑声。她感觉到了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迟到就已经足够让自己引人注目的了,而现在羞耻感更上了一层楼。
盖章?恋之盖章卡?同班同学窃窃私语的声音依旧回响在耳边。
♬
放学后,香澄几乎是从教室里逃出来的。
教室门口还站着一位同学,她清晰地听见了那个同学的低声自语。
——Sta子[3],早啊!
香澄听到了从身后传来的窃笑,快步跑向了楼梯口。Sta子!
明明一直小心翼翼不让自己在坏的方面引人注目,现在却完全失败了。或许香澄已经被起了“Sta子”的绰号。
她想起了小学时被起的“川卡拉[4]”这个讨厌的外号。川卡拉……。
本来那件事发生以后,“不引人注目”就成为了她的信条。明明一直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引人注目,为什么又变成这样了呢。
最差劲了……。
她避开了散布着放学的学生的通学路,向公园走去。会绕一些路,但也能穿过新江户川公园到达车站。在春日的公园里散步或许会让心情好一些。
但是她的心情依旧阴云密布。在人烟稀少的公园里,香澄在长凳上坐下,看着脚下。偶尔会有小孩子吵吵嚷嚷着经过。
远处的歌声乘风而来。香澄听出来那是儿童向动画《幽灵Medal》[5]的曲子。香澄本来就不知如何度过傍晚的时间,因此很了解时段较早的儿童向的动画。
她回头寻找歌声的主人,但那个人看起来不打算接着唱了。数人的小孩子团体跑向了宽阔的滑梯台。“等——等——我——”,他们大声喊着。
香澄坐在长凳上发着呆,回想起了那时的事情。
小学四年级时香澄还是普通的活泼的女孩子。她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特技,但是非常喜欢唱歌。唱歌的时候她总能感觉到天上有漫天的星星。
她会大声唱童谣或者合唱曲,也会一个人唱她记得的偶像歌和动画曲。除此之外,她还喜欢哼自己创作的曲子。
起风时就唱风的歌,下雨时就唱雨的歌。雨停了就唱雨过天晴的歌,看到星星就唱星星的歌。还有山、川、太阳、朋友的歌——。
怀抱着“星之鼓动”的记忆唱出的歌,都很愉快。
她会歌颂野猫的潇洒,歌颂最喜欢的汉堡肉的伟大之处。她也会宣泄对家人不和自己玩的不满,会唱昨天做的梦,连汉字的写法或是别的什么,她都会唱出来。没什么事的时候,她仍会唱“什么都没有所以没得唱♪”。
暑假的某一天她和朋友一起去了泳池,回家路上大家有的说要去补习班,有的说有别的事,于是她们互道了别。香澄一个人对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唱起了歌。
那时班里的男生偶然经过。糟糕,香澄想,但是男生们很开心。好厉害!好棒!再多唱唱!听到他们这么说,香澄也不由有些开心。男生坐在河滩的石头上,香澄面对他们唱了好几首歌。他们点的流行的动画歌她也唱了。
男生们很享受的样子,香澄也很开心。但是暑假结束学期开始时,等着香澄的却是意想不到的欺凌。
“在河川边上的卡拉OK,所以是川卡拉。川卡拉,川卡拉——”
男生们嗤笑着捉弄香澄。假期结束他们无事可谈,而这件事就成为了他们眼里劲爆的头条新闻。有个男生开始模仿香澄。
——猫,喵,喵,汉堡肉♪ 嘟嘟嘟嘟,汉堡肉♪
世界上最愚蠢的生物是“男子中学生”,而小学四年级的男生正是其进化前的怪兽。第二天的午休时间,几个男生开始上演“川卡拉”的音乐剧。
——我是香澄——!请听下一首曲子!《远离刚造好的粘土缸管》。
尽管被川卡拉川卡拉地叫,尽管被编成了愚蠢的音乐剧,香澄仍然默默忍受。但是参加“川卡拉”的男生越来越多了,还越来越认真了。
晴天还好。午休时男生们全都去玩躲避球了。但是雨天他们会继续上演“川卡拉”。
大概每周都有一天会下雨。有时也会连着下两三天的雨。秋日的某一天,香澄终于哭了。
“给我等等男生们,消停点吧!香澄很可怜的!”
“什么啊,丑女。”
以香澄的歌为导火索,男生女生之间的战争爆发了。他们吵得昏天黑地,班主任终于不得不介入召开班会。
“我觉得欺负人不好!”
“才没欺负人。我们只是在唱歌!”
同学们一个接一个发言,而香澄如坐针毡。香澄面朝下方紧闭双眼,只希望时间能快点过去。
“为什么模仿户山同学唱歌!?”
“不是模仿是致敬!”
“她本人很讨厌,所以你们还是在欺负她!”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纯黑的世界不断翻腾。
深陷黑暗的漩涡,香澄仍然紧闭双眼。深深地、紧紧地闭着眼。如果闭上眼就听不见这一切了的话,那么就这样沉溺于深不见底的黑暗也好。
“户山同学明明这么喜欢唱歌,偏偏拿这一点来欺负她,太过分了!”
“喜欢唱歌的话,参加我们的音乐剧不就好了!”
喜欢唱歌……我喜欢唱歌……。
“——怎么样?”
在突如其来的寂静之中,香澄终于睁开了眼。她意识到是班主任在问她。全班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什么都不想看,什么都不想听。
心里很难受。呼吸也变得无比困难。
“户山那时候是什么心情?”
“……我……”
寂静之中,香澄一字一顿地说。
“我不喜欢唱歌。”
话音刚落香澄就开始放声大哭,之后的事情她就不记得了。慌张的班主任说了什么,班会最后怎么样了,她完全不记得了。自己是怎么停止哭泣,怎么被送到医务室的,她也不记得了。
我不喜欢唱歌——。在保健室睡着的香澄,心里深处有什么东西被冰封起来了。从那以后,香澄再也没有在别人面前唱过歌了。
刚才香澄或许打了个盹。
她听见不知何处传来了乌鸦“嘎——”的叫声。滑梯台上的小孩子们已经离开了。香澄用力揉了揉眼睛拂去睡意。
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听到过了,香澄想。
从那以后,就算是听音乐的时候,有什么开心事的时候,她都再也没有感受到过“星之鼓动”了。或许那时冰封在心里深处的,就是那柔和温暖的“鼓动”。
……但是……今天早上。
那个想法依旧罩着一层朦胧的雾气。
香澄站起身,远眺着公园的树木。她再度用力擦了擦眼睛,凝神倾听。现在已经听不见被她冰封起来的“鼓动”了。
香澄向着车站的反方向走去。每走一步,迷雾似乎就散去一层。
再确认一次吧。必须再去亲自确认一次。
香澄不知何时开始小跑起来,回到了通学路上。应该还在吧,她有些不安地想着。然而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它还在早上那个地方。
→☆
香澄抬起头,眺望着箭头所指的方向。
今天早上邂逅那把红色的吉他时,香澄真切地听见了“星之鼓动”。
果真如此吗,香澄想要再去确认一次。再一次,必须要再一次去确认,是否真的听到了。
向着下一颗星星,香澄奔跑了起来。
注释:
[1]定时制:主要是为了工作和学业同时进行的人制定的一种上课制度。一般上课时间在晚上。
[2]“我想恋爱就像盖章卡”:出自中村航的另一部小说《绝对最强的恋歌》。
[3]Sta子:原文为スタ子。这里可以理解为“盖章子”,Sta即Stamp。
[4]川卡拉:原文为カワカラ。
[5]幽灵Medal:小说中虚构的动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