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oeless光脚丫·Ninja·Girl
牛込里美[1]
年龄:15岁
身高:150cm
担当:贝斯
喜欢的东西:低音、巧克力
讨厌的东西:数字和汉字
星期六和星期日,香澄着了魔一样一直在练习吉他。一边唱歌,一边不停地循环三个和弦。
星期一的早晨她一如往常提前了一个小时出门,在有轨电车上颠簸时,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她现在只在练习强力和弦,但是她想在不远的将来弹会完整的和弦。尽管还没开始练习,先把按法记住会比较好吧。
她打开带来的教学书,翻到和弦表那页。先只记住大三和弦吧,她想。上课时也偷偷地练习吧。
一到学校她就走向图书室。在空无一人的图书室里,她在笔记本上抄下了大三和弦的按法。直到班会快开始时,她才走回教室。
邻座的孩子一如往常地没有来校。香澄一如往常地孤身一人,发现了课桌上一如往常的留言。
——毕竟乐器写作“快乐的器具”嘛。要享受乐器啊!
同样一如往常的,那份温暖萦绕心头。“她”也玩乐器吗?
嗯,虽然手指疼但很开心!不过,现在还需要唱歌了。有点不安。
香澄写完回信,盯着自己写下的文字看。有点不安……。
说是“有点不安”,但那是自己真正的感受吗。明明是自己决定不再在别人面前唱歌,却只是觉得“有点不安”,那是真话吗。为什么自己会觉得“有点不安”呢。
没法唱歌,好可怕,不想唱歌,害怕别人的视线,什么都做不好,没法唱歌,不想唱歌,想逃跑……。
一旦把视线投向心中的黑暗面,自己就愈发感到被侵蚀。香澄紧闭双眼,试着回想有咲的话,回想有咲轻抚她的头与手时那柔软的感触,回想有咲的声音。
——你不要紧的。和那颗星星在一起的话,你无所不能。
有咲为香澄施加了魔法。香澄紧紧地闭着眼睛,试着相信她的魔法。
——我最重要的主人公Heroine,和那颗星星在一起的话,无往不至。
香澄冷静下来。接下来她的行为不同与往常了。
上课时她偷偷地瞅着抄下来的和弦表。食指按住五弦二品,中指按住六弦三……无名指一弦三……她依此用左手摆出手型,然后尝试从G变换成D。
就算只是像这样练习空气吉他,就能让她安心下来。在有咲的魔法下,她能够专心致志地练习了。
第四节课时,她开始锻炼起了握力。弹不好和弦有时是因为按法还不够熟练,但也有时是因为没按紧弦。如果有握力的话,按弦就不会出现那种问题了。
不行了……唔……但是就差一点了……。
上课时,香澄一边注意不让任何人察觉,一边在桌子底下用握力器训练握力。香澄也不知道这能不能真的有助于弹好吉他,但是她要紧握!紧握!紧握!紧握!
日本的寿司是世界的宝物!握力能够改变世界!
锻炼着锻炼着,宣告第四节课终结的铃声响了起来。香澄缓了一口气,抬眼看见同学们已经散成了一个个小团体。
午休时大家会一起吃便当,去食堂。练了好久握力,自然她也饿了,但是香澄没有能一起吃饭的朋友……。
人流拥向食堂,而香澄一个人在自己的座位上打开了便当。
香澄回忆着记下的和弦,弯曲起左手的手指。当她想着“低把位的F和弦果然很难啊”的时候——
“师父,那是什么修行?”
正后方突然传来人声,惊得香澄整个人跳了起来。
唉!唉!?唉!!唉?唉唉!?香澄的脑袋里一团乱麻。那个声音的确是对着香澄的。但“师父”是什么呢。话说回来,这个班里有没有会和香澄搭话的人她都不知道吧。
但是她能感觉到背后的视线。有什么人正步步紧逼过来,紧紧盯着拿着筷子的她。
到底……。竟然会喊我师父,到底是谁……。
香澄战战兢兢地转过身子。在午休的教室里,向香澄搭话的是——。
教室的墙上靠着一只熊玩偶。是轻松型的熊。熊……。
和熊玩偶四目相对,香澄十分惊愕。自己孤独了太久,终于……。终于能听见玩偶的声音了……!?
“——丹波[2]流忍术,熊替身术。”
声音又从背后传来了,香澄再次险些跳起来。她慌张地回过头,看到一个女孩子饶有兴趣地一下凑到自己面前。这景象险些让她发出悲鸣,不过她总算是止住了身子向后的踉跄。
“在做什么?呐,你刚才在做什么?师父上课的时候一直在做什么?”
“……没、什么……”
她久违地开了口,声音都有些发颤。
“Na·Nimo[3]!是吗,用‘Na·Nimo’遮断气息吗。”
女孩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而香澄愣愣地直盯着她。为、为什么……这孩子……身上有股刚蒸好的米饭的香味呢……。
“师父是个厉害的人。虽然没人注意得到,不过咱是懂的。”
她一个箭步退离了桌子。
看着她的侧脸和脚,香澄的脑袋终于转起来了。似曾相识的粉色发夹,和可爱的额头……。还有更令人在意的,那双光脚丫……。
“师父从入学开始就一直像空气一样消除自己的气息,同学和老师甚至都没注意到师父的存在。到底要经过怎样的修行,才能做到像师父那样消除气息?”
这孩子和自己隔了一个座位……名字应该是……牛込里美。她在自我介绍时说过,自己是从远些的地方搬过来的,现在一个人住。 牛込里美……。
“完全消除自己的存在感,其秘密就在于‘Na·Nimo’吗……。师父,教咱这个技能吧!”
“……唉?”
“虽然这么说,这大概太自私了吧。嘛,毕竟坐得近,就变成偷窥了吗。”
香澄的邻座是个空座位,再旁边就是这个女孩子。她上课时总是在睡觉,一到课间和午休,就像疾风一样不知消失到哪儿去了。所以香澄只见过她的侧脸和脚。不知为何,她总是不穿袜子。
牛込里美慢悠悠地走开了。一瞬间她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了,但立刻又靠了过来,两手还拿着什么东西。
“先不说这个,师父。”
她的右手拿着饭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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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碗白米不?丹波倍儿好吃的大米,刚蒸好的嘞。”
里美突然换成一口关西腔,咚的一声,把左手拿着的电饭锅搁在香澄的课桌上。
“……唉、唉?”
一打开电饭锅的盖子,一股热气就冒了出来。
“一碗二十元。用师父的菜来换也可。”
“……唉,啊……”
香澄一头雾水,脑袋像进了白白的热气一样。
“……那个,但是……我……白米……抱歉……”
“喂——牛込在吗——”
突然听见老师的声音,两个人把头转向教室门的方向。
“哦哦,在这里啊牛込。你……嗯?那是什么?”
里美小小地“切”了一声。
然后里美啪地合上电饭锅的盖子,慢悠悠地走向教室后方。她慢悠悠地捡起玩偶熊,低下视线走向老师那里。她一副右手拿着饭勺和熊,左手拿着电饭锅的姿势。
“……牛込,你……”
“御免[4]!”
接着里美突然一个转身,从老师的胳肢窝底下钻出去,跑走了。
“等等!喂,牛込!”
老师追出去的身影消失在了走廊的另一头。
教室里只留下了刚蒸好的米饭的香味。香澄才注意到自己一直握着筷子没动过。
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香澄望向窗外。
她看到了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上,拿着电饭锅,哒哒哒哒哒哒地跑着的里美的背影。
♬
“那个,她把电饭锅咚地……然后,那个……”
放学后香澄马上来到仓库,刚坐下就用尽浑身解数试图说明情况。
“哈?卖白米的光脚忍者?那是啥?你的学校都是些怪人吗?”
“唉……与其说都是怪人……只是我认识的……只有那个孩子……”
“我倒是认识另一个家伙。”
有咲上上下下打量着香澄。香澄疑惑地歪了歪脑袋,此时辛吉一下蹦上了她的膝头。
香澄猛然想起来了。来到这个仓库后渐渐地能和有咲正常对话了,然后今天还第一次和她讲了自己的高中,那么有咲……。
“那个,小有咲在……哪个学校?”
“是函授制的学校。”
有咲挠着巴尔的下巴,飞快地答道。
“是、吗……”
“比起这个,香澄儿,Three Chord没问题吧?明天就是发表会了。”
“啊……嗯。”
香澄俯下身子去摸辛吉的耳根。在有咲的魔法下,她能够一心一意地练习了。她的吉他进步了不少,一个人在房间里也能唱歌。但是……。
她在课桌上写了“有点不安”,其实根本不只是“有点”。她已经不知几年没在别人面前唱过歌了,但为了帮了自己这么多的有咲又不得不去唱,然而对能不能唱好还是很不安,可是就算唱得出来,又有可能让她失望。
一想到要在有咲面前唱歌,她的心脏就猛地抽紧了,心跳加速。仅仅是想象那个场景,呼吸就变得困难起来了。俯下的脸再也抬不起来了。
“……那个,我……没有……没有自信……”
“又这么说?”
有咲一副拿她没辙的样子,叹了一口气。辛吉一下又从香澄的膝头上蹦走了。
不要,她想。香澄不想让有咲失望。明明不想让她失望,头却比刚才低得更深了。
“……拿你没办法。那我给你看个好东西吧。”
有咲站起了身,香澄的视线追着她的身影。
“本来打算当作这次任务的报酬的,不过我自己都等不及了,先看看吧。其实上周开始就一直在修理这家伙。”
有咲朝着装着“梦”的画框的方向走去。那里有个东西被布遮住了,看不见它的真实面貌,但看得出是个箱型的东西。那个比员工用的冰箱还要大,比有咲还要高。
“明天就用这边的小哥来演奏吧,香澄儿。”
有咲梆梆地敲着那个物体。香澄不解地歪过了头。
“来吧!从沉眠中复苏的古老之‘壁’哟!现出你的身形吧!”
有咲一把掀开了盖布,黑色的、透出重量感的“那个”展现在了眼前。
“这是所有吉他青年们的向往之物,马歇尔Marshall三段式。”
“呜哇!”
香澄不禁喊出了声。她一眼就看出来,这是能让吉他发出声音的家伙。有咲伸手去拧旋钮,打开了红色的开关。
“这个是真空管音箱,没法马上发出声音。暖起来之前先等一会儿吧。”
有咲可爱地歪着头,香澄犹豫着向她那边走去。
“第一段是能直接发出声音的扩音器。第二段是把音上下拓宽后发声的扩音器。最上面的是功放。”
香澄折服于Marshall的气势,点了点头。
“呼呼,你看,现在里面的遮罩已经拿掉了,可以看到真空管。可以看哦。”
香澄在有咲的诱导下,看向音箱的内侧。
“是吧,真空管很漂亮吧?这周六全都换成新的了。”
里面有并排的几个长得像灯泡一样的圆筒形物体,那些全是真空管吗。每个真空管里面都有个像灯丝一样放着光的东西。
“你看,和你喜欢的‘星星’很像吧?它们会在真空里发光,和星星一样。”
香澄不住地点头。
“真空管和晶体管是不一样的。是不一样的——”
有咲压低了说话的音调。
“真空管的音箱发出的声音,音色很厚实,很温暖。爸爸似乎是以Brown Sound[5]为目标的。”
“……Brown Sound……”
香澄试着讲出这个词语。
“我知道的。和Marshall相连的Random Star,一定能解放出隐藏其中的真正力量。”
香澄一个劲地点着头,如果她是小狗的话,现在应该在来回晃着尾巴吧。
“我说,可以弹一小会儿哦。”
有咲呢喃一般说道。
“现在的话,可以让它发点声哦。来,我帮你连线。”
“真的吗?”
香澄带着极度高扬的情绪,跑向Random Star。她装备上吉他,插好屏蔽线,把另一头递给了有咲。有咲把线插进Marshall尔的插孔里,打开了STANDBY待机的开关,调高了音量。
“来吧,香澄儿,好好感受吧!音压的彼端!”
“嗯!”
锵地弹响强力和弦的瞬间,香澄的魂魄为此震颤。有咲激动地涨红了脸,辛吉和巴尔被吓得抬起了脸。如果香澄是小狗的话,没准当场就要失禁了。
香澄像是被电击一样,全身麻痹。余音绕梁。香澄沉浸在古旧的Marshall的声音之中。
这就是Rock’n’Roll!这就是Marshall之“壁”!这就是Power of Music!这就是音压的彼端!这就是Marshall和Random Star,最强的宇宙对接!
“那么明天再继续吧。这边还需要点调整。”
有咲突然把音量旋钮扭低,关掉了STANDBY的开关。
♬
第二天,香澄从一早起床就开始紧张起来了。
上学路上也紧张得都快吐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今天能否抵达梦之仓库。
——POPPING!别说什么有点不安啦。拿出自信!POPPING!
看到“她”的留言,香澄几乎要哭出来了。
有咲也好,“她”也好,为什么这么温柔呢。明明她们这么温柔,为什么自己却仍然如此胆小呢。
谢谢你一直以来给我的魔法。POPPING!我会加油的。我想努力一把。
香澄花了很长时间,只写下了这一句话。她的心情渐渐地缓和下来了。
另一个魔法,是“她”为自己施加的。无论何时,“她”总是激励着香澄。
POPPING!香澄低语道。再低语一次,POPPING!
那之后香澄上课时一直是心不在焉的。然后她突然想到了那件事,飞速扫了一眼邻座。右边的座位上今天仍然没有人。然后右边的右边……牛込里美……。
在睡觉。能看见她粉色的发夹和可爱的额头。她间或睁一下眼,但一眼都没有看向香澄。
好像昨天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课间也是,完全没有往这里看,一眨眼就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好像那一切都是香澄妄想出来的一样,她开始认真地这么觉得了。卖白米饭的光脚忍者什么的本来就过于超现实了,从来没听说过或是读到过或是看到过。那么,也一定不会有人碰到这种事情。
午休时,香澄确认了一下前后左右,慎重地打开便当开始吃午饭。
果然什么都没有发生。香澄吃完后,慢慢地盖上便当盒。当她要把筷子放进她拿着的盒子里时,她的背上被什么东西敲了两下。
她惊讶地回过头,和熊对上了视线。教室的墙壁上靠着一只熊。是那种轻松型的熊玩偶……。熊……。
“师父,要捕获人类的话应该怎么做?”
这次声音是从左边传来的。她慌忙扭过头,看到里美正倚着窗框。
“……捕、捕获是……”
香澄战战兢兢地说道。她似乎说了点什么,但好像又什么都没说。
“抓住人,然后带走。有什么方法吗?”
“……那个,这是……怎么、回事……”
“果然是要先设陷阱,然后用套索吗。或者还可以催眠吗。”
里美离开了窗框。
“再或者说,用诱饵来生擒吗。”
她慢慢地从香澄身后走过,然后捡起玩偶,走得更慢了。她拉开教室的门,逐渐消失在了走廊的另一头。
香澄怔怔地握着筷子,一动不动。
不要思考发生了什么,香澄想。她缓缓地做了一个深呼吸,把筷子装进盒子里。不要深度思考刚才发生了什么。
对于今天的香澄来说,还有一场大活动在等着她。
♬
UP OR DOWN?
香澄握好拨片,余光扫向调音器。
指针在#与♭之间摆动,最终在正中间收束。看着指针,香澄的心情也一并平静下来了。她调好六根弦,最后再次依次确认。
她把音准时亮起的蓝色LED想象成心灵的信号灯。把六盏信号灯全部变为蓝色。
前进吧。她不想被任何人制止。不想停止。
和这把吉他一起前往世界上最令人目眩的地方。前往崭新之地。
但是果然还是害怕……。要输给弱小胆怯的自己了。
最重要的是意志与勇气——。
所以她在心中反复回味有咲所咏唱的魔法。
POPPING!她咏唱起“她”赋予自己的魔法。POPPING!POPPING!
香澄踌躇着背上Random Star,连接好Marshall和吉他。她调整好音量,踩下了脚边的过载单块。
这样做,心情就奇妙地平静了下来。
香澄站在了立式麦克风前。有咲和辛吉与巴尔屏住呼吸,注视着香澄的一举一动。快乐的音乐时间现在开始了。
怦、怦、怦、怦、怦。
香澄闭上眼睛倾听那个声音。一直装作没有听见的鼓动——。本该一直流淌在心中的“星之鼓动”——。
在香澄的头顶上方,那些星星现在仍在闪烁。
香澄缓缓睁开眼,眺望墙壁上的“梦”字。
“欢迎来到LiveHouse‘梦之仓库’!”
香澄尽情地喊出了第一声。有咲带着惊愕的表情看着香澄。
“请听!Twinkle Stardust!”
香澄从麦克风前退后两步,拿起了拨片。上吧——。
香澄稍喘了一口气,在仓库的世界中,释放出D强力和弦的声音。Random Star和Marshall如同喷火一样发出了轰鸣声。
然后是G!然后是D!最后她竭力奏响了A。
她靠近了麦克风。
解放歌声吧。
现在,向全世界释放这份热情——。
TDwinkle♪ TAwinkle♪ 放G—光—明D—♪ 满G—天—都D—是—亮A—晶—晶D—♪
自小学四年级以来再也没有过了。
迸发的感情不断膨胀。脑袋麻痹了,心脏震颤着。
最喜欢歌了。最喜欢唱歌了。[6]
本来应该一直能听见那个声音。沉眠于记忆深处的声音——
“我想唱歌!”
我A—在—这G—里—唱D—歌—儿A—♪ 心D—跳—不G—已—怦D—怦—怦A—♪
TDwinkle♪ TAwinkle♪ 放G—光—明D—♪ 满G—天—都D—是—亮A—晶—晶D—♪
……这个孩子,果然很厉害。
有咲屏住了呼吸。大大方方地唱着歌的她,现在闪闪发光。
有咲感觉自己见证了才能开花的瞬间。
澄澈的歌声浸透了有咲的身体。悲伤的,清爽的,温暖的,惹人怜爱的。心底的某处有什么融化了,溢满了胸膛,几乎使她难以呼吸。
她只看向前方——很可能是在注视遥远的某处吧——。
她的歌声主张道:她为唱歌而生,她因为想唱歌而诞生。她用全身表现出,她正是为了唱这首歌而存在于此。她紧拥光辉与闪耀,如今作为音乐本身存在于此。
有咲像是快要哭出来了一样,听得出了神。
然后她逐渐意识到了。这并不是什么养成游戏——。
这是编织羁绊,击穿梦想的“物语”。因为她能看见这个孩子用歌声联系起心与心。她的命运将要改变,就像是从命运之中挣脱出来一般。这个孩子一定能把我带出仓库。好厉害——。
有咲感知着序曲的结束。
有咲感知着真正的开始。
我A—的—小G—小—歌D—谣—啊A—♪ 能D—否—传G—达—出D—去—呢A—♪
咕D—噜—咕A—噜—转G—转—转D—♪ 满G—天—都D—是—小A—星—星D—♪
香澄用力弹响了最后的音。
歌声停止,最后的音也逐渐衰减。唱完歌后的香澄呆呆地伫立在原地。辛吉和巴尔也停止了动作。
自从小学四年级的夏天以来,香澄第一次唱歌。
“哇——!”
有咲喊出了声,抱住了香澄。
“好厉害!好厉害——!你好厉害!”
有咲抓住了香澄的手,来回摆动着。
“你用歌声和吉他,我用这座名为仓库的城堡!”
有咲激动得满脸通红,她大声叫道。
“香澄儿,一起来改变世界吧!”
“世、世界?怎么做?”
“不知道!”
“不知道啊!”
“但是香澄儿的歌能改变我们的世界!所以下次就要开始真正的起点了!”
“什么意思?”
“不知道!不知道,但是再唱一遍!香澄儿,再唱一遍吧!”
“嗯,我也想唱!”
香澄再次拿起了吉他,气势十足地弹响了前奏的D。
然后是G!然后是D!最后卯足劲儿——A!在她即将弹响的那个刹那——
房间的门突然被咚地撞开了。
“到此为止了!你们这些家伙!”
两个人被突如其来的闯入者吓得发出了惊叫。
“这种仓库garage摇滚咱是不会认可的!”
谁!为什么!怎么回事!什么时候!从哪来的!怎么进来的!大把的疑问同时涌现出来,但香澄和有咲只是愣在原地。
“你们的音乐中有决定性的不足。”
女孩平静地说,轮番打量那两个人。
“……不、不足是……指什么啊。”
一直自信满满的有咲,此时发出了怯懦的声音。
“低、音。低音不够——!”
她说“不够”的声音很有精神,然后开始絮絮叨叨起来。
“有的东西只用六根弦是无法拯救的。有的梦想只用六根弦是无法实现的。有的任务只用六根弦是无法贯彻的。”
无法用六根弦贯彻的任务……是什么呢……。不,前面一点说的garage摇滚又是什么……。不更让人在意的是,为什么这个孩子是光着脚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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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脚丫……。香澄注意到她是牛込里美。
但是她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其理由、脉络、方法全都是谜。
里美停下了碎碎念,眉头一皱,做出了恳求一样的悲切表情。
“呐,有没有四弦的?四根弦的,那个,可爱的,没有吗?”
“有、有是有……”
有咲快速扫了一眼某处,里美就一个箭步移动到了那里。
“给我等等,你要做什……”
“找到四弦的了!啊!还有贝斯的音箱!”
“呐,拜托了。就只弹一下可以吗?求你了,就一下。真的就一下!”
里美转过头,仍然紧锁眉头,一副恳求一般的悲切表情。
“……可、可以是可以。就一下的话。”
“响起来嘞!”
里美突然换成了一口关西腔,呜哇一声跳向了贝斯。
“红色的小Ibanez!有点旧了但是好可爱!呐,调音器借我用用。屏蔽线呢?贝斯音箱的电源在哪?能连吗?”
里美麻利地做起了准备工作。香澄把吉他从肩上拿下来,把屏蔽线和调音器递给了她。有咲则像监视一样,抱着肩凝视着里美的一举一动。
“嗯,搞定了。”
终于,光脚丫的贝斯手仁王立在了贝斯音箱前。她从项链的挂坠里取出拨片,背上了贝斯。
“你们的音乐有决定性的不足!”
刚整顿好,里美又说了一遍和刚才一样的话。
“你给我等等!虽然一不小心就被你带跑了,不过先报上名来!”
有咲大概是终于回过了神,厉声说道。
“咱是牛込里美!叫咱里美美[7]喔♪”
里美歪着头做了偶像风的自我介绍,然后“嘣”地弹响了弦。和吉他不同,那是能深入骨髓的重低音。
她轻盈地跳了出来,然后以轻快的节奏开始弹奏贝斯。
嘣、呗—呗呗嘣、嘣呗呗呗—呗呗嘣、嘣、呗—呗呗嘣、嘣呗呗呗—呗呗呗呗、嘣、呗—呗呗嘣、嘣呗呗呗—呗呗嘣——。
好厉害!香澄由衷地被感动了。蜿蜒的低音令人心情舒畅,节奏仿佛能让人不禁舞动起来。里美热情地重复着“嘣、呗—呗呗嘣”的乐段。
好开心!好享受!最喜欢音乐了!
她用全身如此主张。舞动一般,跃动一般,支柱一般,鼓舞整个世界一般——。她的低音蜿蜒起伏。她的左手就像别的生物一样在指板上来回爬动。
声音的漩涡像是从地底涌出来的一样,香澄不知不觉就用手指敲起了节奏,有咲也不知不觉用脚打起了节拍。不知躲在了哪里的辛吉和巴尔抬头看了一眼里美,又跑掉了。
里美已经出了一层汗,但还在以惊人的注意力持续演奏。她继续循环着四小节左右的乐段,看起来一时半会儿还不会结束。那个……。
“……呐,小有咲。”
她试着向有咲搭话,但有咲只露出了“哈?”的表情。声音似乎是被贝斯的声音淹没了。于是两个人走到房间的角落里对话。
“就是那个孩子,小有咲。你看,之前和你说过的,卖白米饭的……光脚丫忍者。”
“唉唉!?”
有咲瞪大了眼睛,回头看向里美。
“等等,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刚才可没说啊!?”
“不,那个……该说是……没有说的时间吗……”
“然后为什么那个忍者现在在这里?”
“……我不知道。”
“你俩同班吧!?”
“是、是这样没错……”
两个人看向还弹着贝斯的里美。她还是开心地反复弹着同一个乐段。
“喂,那孩子确实弹很好。不过她该不是只会弹那个吧?”
“这个……就不知道了……”
轻快的低音仍在蜿蜒。从她开始弹起,已经过了不短的时间了。
“嘛,先不管这个了。比起这个,你去问问她啊。为什么那孩子会到这里来?”
“……我来!?”
“肯定啊!是找同班同学的你有事吧!?”
“……嗯……”
通常来说确实会这么考虑。虽然香澄不是很情愿,但迫于有咲的压力,还是畏畏缩缩地走上前去。她试着站在里美正前面和她说话。
“那、那个……”
里美没有停下弹奏“嘣、呗—呗呗嘣”的手。确切地说,里美根本没有意识到有人和自己说话。
“……呐,那个,小里美[8]……”
“嘣呗呗呗—呗呗嘣”的节奏仍在继续。香澄回头向有咲求助,却只得到了“快说!”的手势。
“那、那个……小里美……那个……呐、那个,小里美……那个……”
然后寂静突然降临仓库。里美停下弹奏,惊愕地盯着香澄。
“……师父!莫非是师父!骗人吧!和刚才唱歌的那人完全不是一个人!”
“那……那个……”
“变身!师父不只是会消除气息,竟然还会变身之术!比、比起这个、唉!?师父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可是这边的台词!”
有咲不知何时站到了香澄身边。
“你才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在这种地方?”
有咲狠狠地瞪着她。
“唉!?嗯?为啥来着?……啊啊,对了!捕获,为了捕获。”
“Bu Huo[9]?什么啊?”
说起来里美在学校也扯过捕获什么的。
“对对。为了捕获才过来的,听到了你们的音乐不知不觉就被感动……不是,就想来抗议一番……”
“……抗议什么的,你很狂嘛?那你来弹弹别的乐段呢?”
“唉!别的乐段?”
里美先是露出了惊讶的神色,然后逐渐变得面无表情。
她把音量调低,慢慢地把贝斯从肩上拿下来,咔嗒一声把手里的拨片放回挂坠里。接着她垂着眼靠近了香澄她们。
“……小、里美……”
“御免!”
里美突然一个转身,钻过香澄的胳肢窝冲了出去。
“唉……等……!”
“等等!你这家伙!”
外面传来了她咚咚咚咚咚地跑下楼梯的声音。1.7秒过后,仓库里只剩下了香澄和有咲。
“……怎么回事?”
“……不知道。”
剩下的两个人面面相觑。
“话说那孩子到底是怎么进到这里的啊。”
“……因、因为是忍者?”
两个人踮脚向小窗外窥去。
她们看到了里美的背影,她嗒嗒嗒嗒嗒地跑走了。
♬
多亏了你,我唱出来了!谢谢你一直鼓励我!
香澄写完了给“她”的信息后,开始安静地听课。她本来是想和“她”说一说关于那个弹贝斯的忍者的,但她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上课时里美一眼都没有看香澄。她有很多想问里美的事,但是她没有搭话的勇气。香澄焦急地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可能会发生什么,午休时她紧张地想,但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下午的课上,大多数时候里美也都在睡觉。
放学了,香澄松了一口气,走向楼梯口。打开鞋柜时,她和那个对上视线了。
熊……。熊在鞋柜里面休息……。
“啊嗯!”
微暖的气息突然呼在后颈上,香澄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她的哆嗦着声音回了头,看到里美把手举到嘴巴那里,做出了“嘘——”的手势。
还“嘘——”!都是因为小里美突然吹气好吗!
“师父,为了不暴露,咱们去屋顶上。”
里美丝毫不顾狼狈不堪的香澄,低声说。
“那么,你走前面。”
里美认真地看着香澄,她只好提心吊胆地向前走去。里美一言不发地跟在香澄身后。
她们行进的方向和其他学生相反,在走廊里、楼梯上,她们和许多学生擦肩而过。大多都是几个人的小团体,大多都在叽叽喳喳地聊天。她们也和走向办公室的老师们擦肩而过。
打开通向房顶的门,香澄被耀眼的光刺得眨了好几下眼睛。
“不愧是师父。真的不愧是。和这么多人擦肩而过都没人注意到师父。”
香澄觉得有些受伤,但里美看起来是认真说的。
“那么接下来切入正题。师父,再这样下去咱要破产了。全部财产只剩下三十元了。”
“唉、唉?”
香澄不知道切入了什么话题,很迷惑。
“之前都是因为师父动作太慢了,咱把电饭锅带过去的事情被老师发现了。然后被禁止带电饭锅了。都是师父的错。”
“唉……”
那是我的错吗?她想,但是没有反驳的勇气。
“咱就纠缠着老师说,校规没有规定禁止带电饭锅。还骗他说只是想用米饭交换朋友的菜。”
忍者还真是满嘴跑火车。
“然后呢,老师毕竟也不是恶鬼。他说只要咱接受交换条件,就暂时对咱带电饭锅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交换条件?”
“对。有个家里蹲从开学起一次都没来过学校。老师给出的交换条件就是让咱把这个家里蹲带出来。就是师父和咱中间那个空座位的主人。”
春风轻轻从两人之间吹过。
“那个家里蹲的名字是……”
里美顿了一下,说出了那个令人吃惊的名字。
“市谷、有咲。”
“唉唉唉!唉唉?”
香澄毫无形象地惊叫出声。
“果然你不知道啊。”
香澄一直管有咲叫小有咲,看到门牌也知道她姓市谷。她看起来不去上学,香澄也觉得不可思议,但是她说过她上函授制的学校。那个原来是骗人的吗……。
“咱昨天问了老师她住哪,就过来拜访了。在捕获带走她之前,打算先侦查一下。然后悄悄地仔细一听你们这不是在搞garage摇滚嘛。听到师父的演奏一兴奋,就把目的给忘了。”
不敢相信。她从来没想过有咲就是自己邻座的孩子。
“不过昨天咱知道了一些事情。市谷有咲皮肤这么白。然后最重要的,那个‘仓库’这么充实。那是货真价实的。怎么说呢,该说是将错就错吗,她是那种所谓的积极向上的家里蹲。”
的确如此,香澄无言地点了点头。有咲看起来比起香澄这种人擅长社交得多,也看起来对自己很有自信。
“咱是没法把那种货真价实的家里蹲带到学校里来的。她要是再这样下去就得留级,甚至退学。”
“……退学……”
这句话对香澄来说具有相当的冲击力。一次都没来过学校就退学了,小有咲觉得那样就好吗……。
“然后咱就破产了。总有一天可能会饿死。”
“饿死!”
“但是这就得看师父了!”
“唉唉?”
“师父只要把那个家里蹲带来学校,家里蹲就能免于退学了。然后咱也又可以开始卖白米饭了!”
的确如此!香澄想。
“咱可困扰了!”
里美皱起眉头,露出了恳求一般的悲切表情。
“卖白米可是咱的命根子啊——。食欲旺盛的运动部的家伙们可喜欢了——。咱可是过着贫穷的独居生活啊——。买贝斯用掉了半年的生活费——。大米还有——。老家那边会送来一堆大米——。咱一天只要十元就能过活了——。”
香澄敬佩地“唉——”了一声,而里美又恢复了一脸狂样。
“所以师父!师父一定要说服那个家里蹲。知道了吗?”
“……嗯。”
香澄想都没想就答应了,里美露出了开心的微笑。
“那么,御免!”
里美一个转身,一下子就穿过屋顶门跑出去了。
♬
“那个……小有咲……”
香澄进了仓库,谨慎地挑着措辞。
“小有咲其实是……花咲川高中的,学生吗?”
“嗯——什么?”
听起来有咲是打算蒙混过去的,但是她似乎是从香澄认真的眼神中感觉到了些什么,立刻改变了回答的方向。
“嘛,算是吧。抱歉骗了你。最开始看到你的制服就知道我和你是同一个高中的了。”
“……这、这样啊。那个……先不说这个……那个,你知道我们是邻座的吗?”
“唉,真的?”
有咲露出了吃惊的神情,但看起来并不是因为感动。
“然后再旁边就是昨天的忍者,牛込里美……。她昨天是为了……劝说小有咲来学校……才来的。”
“真的假的。”
有咲切了一声。
“那个,小有咲。”
香澄真诚地说道。
“我……也想让小有咲来学校。座位就在旁边,从没想过会有这种偶人……奇、奇迹一样……。又、又觉得……我们不是、已经是朋友了吗……”
香澄一点都不习惯说奇迹啦朋友啦一类的话,红透了脸。
“也是,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有咲拍了拍香澄的头,像是在说“说得很好”。
“真的吗!……好开心……”
“嗯,到时候会去学校的。到时候。”
“到时候……是什么时候?”
“到时候就是到时候。现在正是忙得要死的时候。比起这个,香澄儿。”
这次换成有咲露出认真的表情了。
“我要成为当事人。”
“……当事人?”
“对。我本来是打算让你做我的养成游戏的主人公的。但那个想法是错的。游戏已经结束了。”
香澄被有咲的那双大眼睛吸引了。
“我被你的歌声感动了。”
有咲望着香澄的眼睛,向着更深更深处望去。
“听好了?你无疑是有才能的。鼓舞别人,包容他人的想法,让人为梦想着迷的才能。现在我已经完全沉迷了!”
有咲站起身,走向墙壁。
“我听了你的歌,有了‘想成为当事人’的想法。想作为你的同伴,站在你的身边观赏你所看到的景色。我想和你一同感受你所感受到的事物。”
有咲抬头看了一眼“梦”字,又再次看向香澄。
“所以香澄儿,一起组乐队吧!”
“……乐队!?”
“对。冒险中PARTY是必要的!组成PARTY吧!!”
“PARTY?”
“不是宴会的那个PARTY,是同伴·一行·一伙的那个PARTY。当然,只有我们两个人是不够的。”
然后有咲露出了有点嫌恶的神情。
“那个忍者……虽说奇怪过头了,又可能是个只会弹那一个乐段的新手……。那种律动感是货真价实的。我说,不觉得很厉害吗?”
“……嗯。”
回想起昨天的事情,香澄点了点头。她所纺织出的节奏极有魅力。
“所以要把那个忍者拉进PARTY里来!香澄儿,去试着邀请那个家伙!那个,好像是叫里美美的!”
“我、我来!?”
“对。下一个任务是‘忍者狩猎’。来吧,香澄儿,想要Random Star的话就加油吧!”
明明说了“游戏已经结束了”,但任务看来还会继续。
♬
一直到午休,她都没能向里美搭话。
平时一直一溜烟跑没影的里美,今天却不知为何瘫在了课桌上。必须要和她说话,必须要,香澄鼓足了仅剩的一点勇气靠近了她。
“……那、那个……”
“师父——那个仓库的主人为什么没来学校——”
里美转过头,抬脸看向香澄。
“那、那个、啊……小有咲说,到时候再来……”
“‘到时候’可不行。咱的全部财产只剩二十元了。要死了。”
昨天好像说过还剩三十元。
“把咸米饭当成菜就着米饭吃也是有极限的。所以师父,快点……快……”
里美一副要断气的模样,软绵绵地拿出了便当盒。她把两层的便当盒左右摆开,顺次打开盖子。右边的里面是白米饭,左边的里面也是白米饭。
“哦呀?哪个是咸米饭来着……”
在里美把头转回去的间隔,香澄从自己的课桌里拿出了便当。
“那个,这个……如果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分你一半菜……”
“天使吗!师父是落到地上的天使吗!”
里美的表情瞬间亮了起来,把筷子伸向香澄的便当。
“那我分师父一半咸米饭!”
“……嗯,谢谢。”
但是对于不得不完成任务的香澄来说,她并没有什么食欲。
“师父,但是不快点把家里蹲带到学校里来的话,咱会很困扰的——”
“对、对不起。今天我再试试。”
里美嚼着香澄的炸鸡块。
“所以那个……小里美……”
里美大口吃着自己的白米饭。
“……可以的话……和我们……一起组乐队吧……是有咲说的……如果可以的话……”
“不干。”
里美一边嚼着香澄的花椰菜,一边轻描淡写地回答。
“原因的话,是师父你们太外行了。”
“……这、这样吗……”
忍者嚼着香澄的小番茄。
♬
“那个……小里美说,不组乐队……”
“讲真!?理由呢!?”
“……说……我们太外行了……”
“那孩子也是个外行吧!”
仓库之王愤怒地抬高了音量。
“香澄儿!你认真地邀请了吗?被说了太外行就轻易认输了?”
“……因为……觉得、也没办法……”
“哈?你不拿吉他就什么都做不成吗?再这样下去我可就要把吉他给手推车式销售[10]出去了哦?”
手推车式销售出去……。
“总之香澄儿!再好好邀请她一次。然后把她带过来!”
“……嗯……知道了……”
回答完气鼓鼓的有咲,然后香澄又艰难地开了口。
“然后,那个……”
“什么?”
“……明天去学校吧。”
“啊——明天有点忙啊。到时候会去的。”
“那个,小有咲要是不来学校的话……小里美就不能卖白米饭了……”
“哈?你在说什么?那孩子能不能卖米饭跟我没关系吧。”
“……虽然是、这么说……”
有咲拍了两下手,像是在说“好了好了”。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吧。比起这个,狂喜吧!游戏机终于卖掉了!”
“游戏机?”
“对。放在展示柜里的那三台游戏机和一套卡带。全部卖掉了。哎呀——那小哥还挺懂行的,总共卖了七万三十二元。毕竟里面有相当稀有的卡带。”
一定是因为那个小哥三十二岁吧。
“但是这样好吗?小有咲……明明这么喜欢游戏。”
“没关系。我已经拯救了好几个世界了。拯救太多了。今后要开始击穿梦想了。”
有咲站起身,向一个昨天还没有的物体那里走去。那个物体用一块白布盖着,看起来像一张细长的桌子。她掀开了那块布。
“锵——!用卖掉游戏机的钱买了这个!”
“哇,是键盘!好可爱!”
“很可爱吧?白色的很可爱吧?也很轻。轻这点很重要。”
白色的,可爱的,又轻巧,是Roland的Juno系列的琴。好像也可以用MIDI模拟鼓声,再复杂的她就不清楚了。
“小有咲会弹键盘啊!”
“不会弹。之后要开始练习了。所以说很忙。”
滋、锵、滋滋锵,她们合着键盘吐出的节奏弹出了很多音色,那一天两个人玩键盘一直玩到很晚。
♬
香澄找到了里美,冲了上去。
“呐,和我一起组乐队吧!一定会很开心的。一起见证梦想吧!”
香澄向着惊讶的里美露出了微笑。
“我最喜欢小里美的低音了!我们一定能组成优秀的PARTY的!”
在颠簸的有轨电车上,香澄做着想象训练。必须要去,必须要去,她念经一样地对自己说,能做到的,能做到的,她试图对自己深信不疑。
课外活动开始之前,看到走进教室的里美,香澄站起了身。她想着要跑过去,露出微笑,但实际上她只是慢吞吞地走过去,表情也是僵硬的。
“那、个……请和我们……一起组乐队……”
“不干。因为师父你们太外行了。”
回答和昨天一模一样。但是有咲说过,不能因为这样就认输。
“那个,但是,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咱是为了加入日本第一的乐队才来到东京的。咱可是为此每天都在练贝斯啊。”
“这、这样吗……”
“比起这个师父,今天家里蹲来学校了吗?”
里美来来回回地扫视教室。当然哪里都没有有咲。
“师父,你好好和她说了吗?”
“……嗯……姑且……”
“姑且?师父把任务当成什么了?”
“……任务……”
看起来是有咲给了香澄任务,里美也给了她任务[11]。
“师父——咱的全部财产只剩十元了——。只能拜托师父了——”
“……嗯。我会……想办法的。”
“嘛,再说吧,马上就要上课了。”
叮、咚、铛、咚——课外活动的铃声响了起来。与此同时老师也从教室门进来了,两个人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香澄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可能已经到极限了吧。
香澄应对他人的能力太低,做不到说服对方。再这样下去要不行了。没有人听我说话。没有人懂得我的心情。
就算开始上课了,香澄也还是跟个窝囊废一样发着呆。
她听见了麻雀叽叽喳喳的叫声。四月将终时的蓝天辽远耀眼。
她慢慢地回想起来了。话说回来,昨天香澄在课桌上写下了一段留言。她没法把她现在烦恼的具体内容写出来,纠结了很久要怎么写,最后写出的文字里带了很多记号。
那个,我现在有点烦恼……。
A同学想让B同学〇〇。反过来,B同学也想让A同学△△。我站在她们两个之间,被A同学拜托〇〇,又被B同学拜托△△……。两边都被拒绝了,然后又拜托了同样的事,我被夹在中间,不知道该怎么做比较好了……。
留言是昨天写下的,今天的状况却和昨天分毫不差。
但是有一点和昨天不同,“她”回信了。
——那个A同学和B同学,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吗?如果是的话,你就不要只做一个传话者,而是试着把自己的想法好好说清楚,怎么样?得好好把自己的想法传达给对方。那就是起跑线。
香澄反复看了好几遍那温柔而又坚韧的文字。
为什么……。
为什么“她”的留言总是那么一针见血呢……。
香澄甚至都还没有站上起跑线,就说自己已经到极限了,说没有人理解自己,满脑子净是抱怨。没有人会听一个连起跑线都没站上的人所说的话的。
A同学和B同学,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吗?
香澄反复咀嚼着这个问题。有咲和里美,对香澄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吗?
一旦决定好了答案,那么自己就必须走上起跑线了。
♬
香澄和里美走向仓库。
“师父,咱很忙的,马上就得回去。”
“嗯……就一会儿就好。”
里美说咸米饭满足不了她了她要去采野草,午休刚要出去时,就被香澄叫住了。香澄以菜换咸米饭为条件,说服了里美一起去仓库。里美看起来没什么兴趣,但似乎是抵挡不住炸鸡块的魅力,同意了。
“哦呀,这不是鸽子吗。难道是传令?”
去往仓库的路上里美嘴里说着什么,香澄走在她的旁边,再次确认了一遍自己的想法。
笨拙也不要紧,传达不出去也不要紧。结结巴巴也好,磕磕绊绊也好。用尽所有的语言,向她们两个人细说自己的心情吧。自己必须要走上起跑线。
香澄想让有咲来学校。她想和邻座的孩子一同聊天,一同欢笑。就算有咲有不想来学校的理由,但她不想看着有咲一次都没来过学校就被退学。她想和有咲在学校里也谈论乐队的话题,想一起偷偷跑上屋顶去玩。
“啊,等会儿呗师父。”
里美突然换成了关西腔,跑向香烟店门前。那里放置着一台老式的公用电话。她投进去十元,飞快地按下电话号码。
“……啊,喂!嗯,今天也可精神嘞!没关系,吃过饭了,超精神!嗯,嗯。交到朋友了!不过是个奇怪的孩子!嗯,啊——那我挂了,拜啦!甭担心!拜啦!”
里美怒涛般地讲完电话,但挂掉之后一直拿着话筒,盯着电话机看了好一会儿。香澄之前还想为什么里美的全部财产是十元十元地递减的,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大概就是这么一回儿事吧。
“久等了Sorry——”
里美回来了,带着小小的微笑。里美美,香澄想。
果然想和这孩子一起组乐队,她想。
她还想象不出和里美一同演奏音乐时会是什么样的场景,但一定会很开心,很美妙吧。一起演奏音乐的话,她就更能理解不可思议的里美美了。而内向的、没有存在感的自己也能多少得到一些理解了吧。
到了有咲家门口,两个人按响了门铃。外婆笑眯眯地把两个人招呼进了家里。外婆似乎已经认识里美了。估计是上次擅自跑来仓库的时候打过招呼了吧。
里美走路一点都没发出声音。
“小有咲,我进来了哦。”
她打开仓库的门,向着二层说道。二层传来了“来了——”的微小声音。进去之后她正想关上门,里美突然发出了声音。
“御免!”
光脚丫的忍者女孩气势汹汹地冲上了楼梯。
“稍、稍微等一下!里美美!”
香澄慌忙脱下鞋子去追里美。她爬上台阶跑进常来的房间,看到忍者和仓库之王正在怒视彼此。
“为什么不来学校,市谷有咲!”
“你才是,为什么不想加入乐队!”
对峙两人的身后仿佛出现了龙与虎。
“给我加入乐队啊!”
“比起这个,你为什么不来学校!”
两人咬牙对视,提出对彼此的要求然后彼此拒绝,然后再度陷入胶着。
胶着状态Deadlock!
给我去学校!不去!给我加入乐队!不加!兜圈子的问答断断续续地进行着。
“那个……那、那个……”
可怜兮兮的旁观者时不时地出声,却完全被无视了。辛吉和巴尔安静地从仓库里溜出去了。
“为什么不加?说个理由听听!”
“你先说如何?”
“凭什么啊。你先说!”
香澄拼了命地想向两个人解释。她发誓要用自己的方式向那两人细说,要站在起跑线上。但是为什么自己会如此无力呢。
“我可是为了你才说的!”
“咱也是为了YOU才说的!”
香澄犹豫着走向Random Star。她的脑袋还昏昏沉沉的,没法利索地运转。在她坐下来调音时,那两个人还在继续争吵。
“乐队这种的刷刷地加进来不就好了吗!”
“学校这种的赶紧过来不就好了吗!”
她们仍在兜着圈子,一旁的香澄想起了“她”的留言。
——试着把自己的想法好好说清楚怎么样?
说清楚……。把自己的想法说清楚……。
她打开Marshall的电源,插好屏蔽线,踩下效果器。食指按住五弦二品,中指按住六弦三品……无名指按住一弦三品……。
“一次就好!一次就好,试试来组乐队啊!”
“有一天来学校就好,咱也是这么说的!”
“Jet Flanger——!”
香澄吼道,同时把拨片往下一扫。
轰鸣声强行介入两人之间。爱与忧愁的Random Star凭借Marshall的力量发出了高昂的啸声。
已经不再是强力和弦了。G大三和弦!第一个记住的用三根手指的和弦G!然后是A!弗兰格的声音在仓库的空间中奔腾回转,高昂亢奋。
然后她给弦消了音,扭低了音量。现在会按的和弦只有这两个。像是要割裂降临的沉默一般,香澄再次高声说道。
“你们两个!想要最棒的吧!”
两个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香澄。
“我想!所以小有咲!”
香澄看着有咲的眼睛,传达出自己的声音。
“一起去学校吧!我想和小有咲一起去学校。想一起玩乐队,一起去学校,那样就是最棒的!”
“……不,但、但是现在还有点……忙。……乐队的事情之类的。”
有咲现在就像平时的香澄一样,语无伦次地回答道。
“我会帮忙的!所以明天一起去学校吧!我最珍视小有咲,最喜欢小有咲了!”
“……我、我知道了啦……”
有咲逃开了视线,红着脸点了点头。
“里美美!”
“……咱也要吗……”
“我想和里美美一起组乐队。只有里美美在学校里发现了我!我想和里美美关系变得更好!因为最喜欢里美美了。呐,不是什么加入日本第一的乐队,而是让我们一起成为最棒的吧!”
“……这也确实有点道理。”
“一起组乐队吧!每天给你一样菜!”
“知道了。如果师父这么说的话……”
里美突然就爽快地点头答应了,脸颊也染上了些红晕。
“让我们一起演奏出音乐羁绊吧!”
香澄牵起了两个人的手,露出了微笑。有咲轻点了一下头,里美也连着点了几次头。
鼓动传播出去,然后同步synchro。
那时,三个人听到了相同的鼓动。
♬
开始乐队活动了!小有咲来学校了!
她带着无比灿烂的心情来到学校,在教室等待着有咲的到来。有咲说她不想在进教室的时候受到瞩目,所以要早点到。
过了一会儿教室的后门被打开了,出现了一张她熟悉的脸。是有咲。
学校里的有咲给人的印象和仓库里的有咲稍微有些不同。大概是因为她穿上了制服吧。制服很合身,她穿着真可爱,香澄想,心里暖乎乎的。
小有咲,早上好!
她做好了一对上视线就这么说的准备,但是始终没能对上。不如说,这是怎么回事呢?嗯嗯?
走近这边的有咲看起来有些奇怪。走路像个机器人一样,表情也很僵硬。她虽然面带笑容,但看起来是强露出来的假笑。总觉得有点可怕。
最后视线也没能对上,有咲就这么坐到了香澄身边。
“小有咲,早上好。”
面对香澄的招呼,有咲脸都没有动一下,只回了一句“嗯”。她维持着注视前方的姿势,一副不想理睬旁人的模样。香澄意识到她生气了。
不止是突然把她从仓库带到这里,之前自己还突然弹响吉他,完全不考虑对方是否能接受,强行定下让她来学校的约定……。连Jet Flanger都踩了,完全是上仓库揭瓦了。
“小有咲,对不起。那个,我不是得意忘形去踩Jet Flanger的,是因为不这样的话我自己没法好好说话——”
“不是的,师父。”
里美突然出现在了窗户那边。是从窗户进来的吗……。
“师父,你往下看。”
里美指向有咲的脚下。她的脚从崭新的拖鞋里伸了出来,咚、咚地打着节拍。不,虽说是在打节拍,但仍然掩不住那细微的颤抖。
“家里蹲只是在紧张。明明在仓库里一副狂样。噗、噗、噗。”
“小有咲,没事吧?在害怕吗?”
面对香澄的询问,有咲用极其微小的声音回答道:
“吵死了。才不是害怕。我要是不在自己属性的场地里,能力就会被限制。”
里美声音大得像是要盖过有咲的小声。
“咱是懂的!市谷有咲只能在那间仓库发挥她的力量。也就是并非是窝里横,而是库里横[12]!库横系女子!!”
“库横系女子!?”
“等!别给我起什么奇怪的名字啊。我只是觉得周围都是JK像gal游戏一样,紧张了而已。”
“库里横,噗、噗。”
“小有咲……真可爱。”
有咲软弱的样子让香澄心动了。
“所以才不想来学校的……”
“嗯?你说了什么吗?没关系的小有咲。我会一直好好保护好小有咲的!”
“你、你这家伙在说什么啊!”
有咲红着脸小声抗议。
“毕竟一直没来学校啊,我也很担心你的学习。没关系,我会教你的。”
“弁庆殿[13],咱也破例教教你吧。”
“给我等等!话说在前头,我脑袋可是很好使的。我可是有自信考试成绩超过你们两个人的总和的。”
“唉?你刚才说了什么吗?没关系,什么都不用担心。小有咲,教科书带了吗?快,第一节课是现代文。不用害怕哦。”
香澄开始积极地照顾有咲。
“知道了知道了,所以都说了我一点都不害怕啊!”
“弁庆殿,用一样菜来交换咱的护卫吧。”
第一次来学校的不来校学生、Sta子和光脚丫聚在一起吵吵嚷嚷的。
正当其他学生偷偷把注意力转向班级里的这片喧闹时,上课铃响了。老师踏入教室,看到不来校学生,也瞪大了眼睛。
听我说,我在班级里交到了两个朋友!右边的那孩子来学校了。我们三个要组乐队了!那个,另外一个人是个奇怪的忍者——
香澄笔触坚定地在课桌上开始书写留言。
是因为“她”的帮助,她想。香澄只会写一些关于自己的事情,但是“她”总是会鼓励自己,给自己建议。
香澄觉得很幸福。她从未想过能够三个人并排坐在一起上课。星星为她们指明起点,这条道路将会通往什么样的梦呢。
从窗户吹进来的风使人心旷神怡。这阵风与昨天为止的风的色彩都不相同。风轻拂过香澄的刘海。
右边的有咲仍然紧张不已。再旁边的里美在睡觉。香澄把视线收回课桌,悄悄地又加了一行字。
我叫Kasumi[14]。可以的话请告诉我你的名字!
注释:
[1]牛込里美:原文中她除了关西腔,说的话里也有很多词汇是写成片假名的,并且常有武士的口吻。
[2]丹波:兵库县的城市。里美出身兵库。
[3]Na Nimo:原文是ナ·ニモ,也就是上面香澄那句回答写成片假名。
[4]御免:原文为ご免,似乎实际上就是表示道歉、失礼了的ごめんなさい的ごめん。
[5]Brown Sound:著名吉他手Eddie Van Halen所用的音色,尤其是80年代在吉他手之间非常风靡。
[6]“最喜欢”句:原文是大好きだった,是过去式的句尾。
[7]里美美:原文是りみりん。
[8]小里美:香澄对里美的称呼是りみちゃん。
[9]Bu Huo:在原文中里美说的“捕获”其实都是用的片假名ホカク。
[10]手推车式销售:在店内一角用手推车载着商品进行的廉价销售。
[11]任务:原文里有咲的任务用的是ミッションmission,里美的任务用的是汉字的任务。
[12]库里横:原文为蔵弁庆,弁庆一般用来形容“只在某处很有威严,出去就变怯懦的人”。后面那个库横系女子原文是クラベン系女子。
[13]弁庆殿:原文为ベンケー殿。
[14]Kasumi:原文用的是片假名的カス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