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木板的天花板。
电灯垂下来的绳子,被上一个房客抽的烟给熏黑了。
我注意到自己已经醒了。
往旁边一看,明亮的阳光从窗外射入。在打工处拿回来的多余赠品时钟,上面显示着下午两点三十五分。我发现自己是半裸着包在棉被里睡的。除了亮灰色的运动内衣与内裤之外,我全身上下贴的、包的就是撒隆巴斯、绷带跟OK绷。
棉被周遭的榻榻米上,散落着消毒药水的瓶子、退烧药的空盒、撒隆巴斯的塑胶膜,还有纱布跟绷带的剪角、剪刀。OK绷的塑胶外膜也到处都是。
记忆苏醒。
跟关节婆婆金泽银子激斗之后,我坐了计程车逃回家里。忍着全身的疼痛,进了屋里治疗伤口。我还记得弄好之后,自己终于觉得安心的那种感觉。
大概在那之后,我就倒在这六张榻榻米大空间中的棉被上了。
我熟睡到连作梦也没有。我用手撑着坐起上半身,全身酸痛。不过,已经没有昨天那么痛了,因此我使力站起来。
我拉开拉门,走到厨房。赤脚踩在地板上还挺冷的。我拿起流理台上的镜子,确认自己的脸。
我用剃刀贴在脸上让脸部感到冰凉,所以右脸的肿胀已经好了很多。以前常常受伤,也老是被打,所以身体已经变成很难得肿起来、很好医治的体质。我想起爸妈说比赛后这样电视上拍起来也比较好看的事。那些无聊的记忆又带着苦涩的滋味在我脑海里苏醒。
睡了一觉,全身是汗,让我觉得怪不舒服的。窗外射进来的阳光,更让人感到炎热,不过,这里当然不可能有装冷气。
我把手臂、腰上、背上、脚上的绷带跟纱布拔掉,先移动一步,右手绕到背后解开运动内衣的扣子,再走一步把运动内衣脱掉,第三步丢在地上。走第四步的时候在浴室外从左脚开始脱下内裤,最后踏出第五步的时候,刚好把内裤从右脚脱掉,然后抵达狭窄浴室里中央的磁砖上。
这个家还是一样地狭窄。我抓住连到水龙头的塑胶水管,往头上一放,什么莲蓬头之类的东西当然不可能有,这是我自制的淋浴法。
我打开水龙头,塑胶水管里流出来的冷水,从我的头发、胸口、腰部,一路淋到了脚下。伤口碰到了水,痛得我发出小小的悲鸣声。
我继续淋着水,伸手到肥皂盒里拿肥皂。有裂缝的镜子映照出我的裸体。用塑胶水管洗澡,怎么想都很像动物园里在洗动物的样子耶,真央曾经称赞过我的胸部有型,但实在是一点都不丰满。
我不去在意胸部,赶快用肥皂洗身体,用洗发精洗头。无视于渗入全身伤口的水。最后还是用洗动物的方式把肥皂泡沫冲掉,踏出浴室。接着这也是我最近常做的,就是用打工场所的野村酒店的毛巾擦头,擦身体也是用另外一条野村酒店的毛巾。回到六块榻榻米大小的空间,我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手撑着下巴靠在窗上,头发上滴下来的水珠,落在窗户的缝隙里。
窗外的夏日艳阳,被道路还有下町相连的建筑物以阴影切割开来。
我往下一看,落在窗户缝隙里的水珠已经开始干了。
在这么热的夏天里,没必要拿吹风机吹干头发吧。
本来今天想在家里混一天的,但是不行。
傍晚有阿福的戏要上演,如果不去的话,那个大叔应该会觉得很沮丧吧。
那个无聊的大叔,脸上只适合笑脸。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觉得如果不去的话,他脸上一定会露出困惑的表情,而我并不想看到那样的表情。
窗户下方的马路上,有小孩子抬头看我,大约是念幼稚园左右的年纪,他看着窗边的我,整个人都呆住了。
我的脸上泛起红晕,急忙地从窗边的椅子上逃开。
年轻女子在窗边裸露胸部,就连小孩子也会看呆了吧。
呜哇,我才不要被人家认为是什么花痴呢,一想到自己差点成了新的都市传说,我就觉得超丢脸的,实在是没资格去笑关节婆婆。
一走出跟老师商量出路的会议室,真央就不禁叹了一口气。
导师惠子老师讲的话好冗长唷。说什么难得人家的数学跟物理这么好,应该要更用功一点,去念大学才对。
不过呢,真央一说出「像我这么笨的人,与其去念大学,不如穿着可爱的衣服,打扮得漂漂亮亮,找个好男人,这样,不是会比较幸福吗?」惠子老师就超生气的。
结果,惠子老师整整讲了两个小时有关学问跟努力有多么地重要,还有女性出社会是很重要的相关事情。
过程中,真央就只好点头说「老师,您说得对」。不过,很努力认真念书的惠子老师,到现在还是单身呢。跟她是同事的那些老师也都无视于她的存在,就连学生们也都在背后说她是个只会生气的老老老处女,大家都很讨厌她。
真央本来打算跟老师商量未来的出路之后要告诉她,三年级的石峰学长一群人,为了要欺负老师,准备了一个只是玩玩的强暴计划。不过,最后真央也不想讲了。
身为自立的现代女性,但惠子老师看起来一点也不幸福。为什么没办法得到幸福呢?话说回来,不管是同学也好,爸爸跟哥哥也好,就连那些去卖的女生还有客人们,认识的人之中好像没有人看起来是幸福的。勉强要说的话,锳子大概还算幸福吧。
没错,锳子!真央回到教室想拿书包,但教室里只有排放整齐的桌椅,锳子早就不在了。
等了一会儿,想说锳子可能会回来。但看起来也不太可能。锳子应该是先去阿福演戏的地方了吧,或者是有工作。这下子,真央又更加痛恨惠子老师的长舌了。
出了教室下楼梯,对了,刚刚关机,说不定锳子有传简讯来。
「啊,三轮同学。」
真央握着手机,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回头一看,在教室的玄关、鞋柜前有个很高的温柔笑脸,是大友同学。
「我也刚回来,我刚刚去图书馆查点资料。」
拜托,又没人间,大友便自己交待起刚刚的行踪,真奇怪。真央把手机放回口袋,开始换鞋子。
「真辛苦呢,我先走啰。」
「呃呃,等一下。」
真央跟大友就这样停在玄关。
「这正是个好机会,要不要一起回家呢?」
「好啊。」
真央马上回答。
「不过,我傍晚要去台泰大学看戏剧社公演,要从后门走喔。」
「那就只能一起走到校门了啊,嗯,那样也好。」
真央踩着校舍的影子走着,大友走在她的身旁。要到后门的话,从体育馆的后方走比较近,因此,两个人就从这条路走。
「对了,三轮同学常常跟大学生在一起呢,那是一个什么样的集会呢?」
「我们有超级大学生阿福,还有跟他同年纪的崎姐。我喜欢阿福的戏剧,所以跟他变成了好朋友。我还邀了锳子一起去,奈绪美很强,可是阿福很怪。」
「是喔。」
大友一副没啥兴趣的样子。
「对了,我今天想去买衣服。」
「喔喔,真有钱耶。」
居然突然转换话题,真是难配合耶。「我买了PeaceNow的开襟毛衣,要分期付款,还有手机费,所以这个月已经没什么钱了~」
真央不自觉地就讲得可怜兮兮的。因为锳子都不打来,所以只好由真央打过去。因此,每个月的手机费用都很可观,虽然想要将锳子设为热线,这样费用比较便宜,但又怕会被冷漠地拒绝,所以真央一直说不出口。
「真辛苦耶。」
「嗯,对啊。」
大友从刚刚就一直讲一些没有意义的话,所以真央也只好回答一些没意义的答案。
「对了。」
大友停在体育馆后方的仓库前,真央也跟着停下脚步。啊,组合屋的仓库遮住了太阳,阴影下好舒服唷。对了,阿福的剧本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完成呢?
视线回到大友身上,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手又开又合,鞋子不停地踢着地面。真央等着,听人家讲话是很重要的事呢,不过,可以的话,真希望他要讲就快点讲吧。
大友面对面地看着真央。
「我,喜欢你。」
「是喔,谢谢。」
真央微笑。有人跟自己表示好感,真是令人高兴呢。不过,大友一脸很苦恼的表情。真央坦率地道谢很奇怪吗?
「你想不起来了吗?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我跟你同班。」
大友一副很怀念的眼神。真央歪着头,但大友还是很热情地说着。
「放学的时候,你跌倒了,膝盖都擦伤了。我陪你一起回家。然后,回家的路上你答应我,长大后要嫁给我的。虽然听起来有点天真,但是今年春天我们被编到同一班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一定是命中注定的。」
真央歪着头。
因为,真的想不起来嘛。那么久以前,而且还是小孩子许下的承诺,怎么可能会记得呢?
不过,大友自己讲得一副很陶醉的样子,眼神从过去终于回到真央身上之后,倒是变得非常地认真。
「所以呢,我希望,你能跟我交往。」
「啊,这件事啊?」
真央终于懂了。因为一直没有意识到大友的存在,所以没注意到他的心意。真央只想了一下,马上就做出结论。
「你也想要我,对吧?可以啊。」
真央像平常一样的回答。
「我呢,如果是长相普通的上班族或学生的话,基本一次两万。如果是乡下地方,价格可能会比较便宜啦。不过,这就是我的身价喔。还有,我个人的特殊收费标准,长得太丑的费用要乘以一点五倍,胖子也要一点五倍,万一又丑又胖的话就乘两倍啰。」
「啊?」
大友还是一脸笑容,但声音听得出来有点错愕。是没听到吗?那再讲一次好了,这次,用一句话说明就好。
「这是我的价钱啊,虽然是有点贵啦。」
大友的笑容变得僵硬,视线也停止左右移动,大概已经听懂真央所说的话了吧。真央想到必须讲得更清楚。
「不管是结婚还是恋爱,都只不过是男人的钱跟女人的脸交换而已。所以现在也是一样,男生必须要用金钱来表达诚意,OK?」
「你、你在说什么啊?用金钱表达?」
大友的声音充满了疑问与怒气。
「我们小学时的约定,那是命中注定的……」
「对不起,我忘记了。」
真央微笑着。
「因为,以前是以前啊。对我来说,那种过去的承诺一点意义也没有。」
真央对大友讲得很清楚。
「可以把话拉回到现代了吗?你想要我,正确来说,是你想要我的身体。可是,我一点也不想要你。你很无聊,男生都很无聊,要不就是只会聊一些漫画、动画或电玩的事情,要不就是只会炫耀或说些自己心理障碍的事。所以,你们带给我的不愉快,我是看在金钱的面子上忍下来的。」
大友还是一副陪着笑的样子,虽然看起来有点震惊,但似乎不能理解。
真没想到需要笨笨的真央说明耶,大友不是班长而且成绩还常常在全年级中排前五名的吗?真奇怪。
「我可不是喜欢钱唷,只是你们表现出来的都不是我有兴趣的东西罢了。书啦电视、运动,还有别人的八卦都很无聊。因为,那不是你们自己本身的东西嘛。我对男生的收入、地位、名誉、学历等一点兴趣也没有。我只是会想说,价值高的东西就拿来利用一下。因为,那又不是你们本身,而是身外之物,换做是别人拥有这一切那也一样啊。」
真央很亲切地解说着。
「我觉得呢,重要的不是以前,而是现在,目前这一瞬间的你。你个人本身,要是有趣的话那也就算了,偏偏又不是。既无聊又无趣,也不好玩又不帅,我没办法喜欢你嘛。所以,如果你想跟我上床的话,我就只好靠钱忍耐啦。因为,我现在正愁没有钱缴手机费用嘛。要不是这样的话,就算你给我钱,我也不会跟你上床的。」
真央露出商业性的笑容。这是她随时随地都会展露出来的笑容,因为,就算表现出真实的自己又如何呢?所以一切都是演技。那是为了给别人看的,穿着外出服的自己。
大友站着,手还是不停地开合着。真央在等着大友讲话,但他什么也没说。
「呃呃,你要买我吗?还是不要呢?如果没事的话,那我要先走啰,我有急事。」
大友的手还在不停地开合着,他把手心的汗擦在衣角上。真央已经觉得腻了,就连这种时候,大友也是这么地无聊。真央踩着皮鞋,身体开始往后门移动。右脚刚踏出去,左脚正要跟上的时候,背后就传来了声音。
「等一下。」
一回头,是大友叫住了她。他的鼻孔撑得大大的。眼神与其说是想要真央,其实比较接近是用憎恨的眼神说想要真央,更像是用憎恨的眼神瞪着真央。
一直等着他接下来要说些什么,但是他又停住了。真央再度地觉得不耐烦,再一次打算转身的时候,大友走到了真央身边。
「我,要买你。」
他的眼神就像是瞪着杀父仇人一样,大友说完,真央露出了笑容。
「多谢惠顾。」
我跟着人潮走出了台泰车站的剪票口。
虽然有巴士可以从车站到大学,但我并没有走向巴士站。为了省钱,我选择走上大约二十分钟的路程。昨天晚上的计程车钱实在是大出血啊。
我拉拉背筋,走在车站里的石子地上。身体一动,各处就开始觉得痛,但还不到不能忍耐的程度。出了东口,我继续走着,走在车站前的饮食街旁的人行道上。
路上有各式各样的人,有要去上下午课的台泰大学学生、准备回家的东台泰高中、东台泰国中的学生、上班族、咖啡色头发的男生与大波浪头的女生。他们的对话跟讲手机的声音,混着脚步声进入我的耳里。
「今天要吃什么啊?」「我知道了,三点我会到您那里拜访。」「夏天要去上学真烦耶。」「小爱,我就是爱你啊。」「我也是呢,佑树。」「对了,今天有福泽学长的戏耶。」「下午第一节就是寺岛的政经耶,真讨厌。」「对不起。」
中午时分,饮食街上的人潮众多。
「对不起,可以打扰你一下吗?」
我终于注意到有人在叫我,转过身去。有个女人站在人行道上。她的个子很高,穿着朴素的白衬衫和黑裙子。是一个下巴尖尖,有着鹰钩鼻的中年女性。她好像为了追我而奔跑,所以有点喘不过气来的样子。这种程度就会喘的人,危险度颇低。啊啊,看到人首先就会判断强弱,实在是已经改不掉的坏习惯了。
「请问,您是奈绪吗?」
「啊?嗯嗯,我是,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反射性地回应,但马上就后悔了。不论是关节婆婆还是石田,我常常被人家追逐。会在背后叫住我的,通常都没啥好事,我居然还那么坦率地回应。只要有一次也好,有没有帅哥要来追我啊?
在我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同时,她已经调整好了呼吸。
「太好了,还好来得及。」
说完后,中年女性低下头,向我鞠躬,深深地行了一礼。周遭的人都对我们投以好奇的眼光。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好向前对她说「请抬起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抬起头的女性脸上带着疲惫的神色。
「虽然很不好意思,」她有点犹豫,但还是继续说道。「但,我有件事一定要拜托您。」
她的表情十分认真。
我一脸困惑,她的要求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现在您所拨的号码收不到讯号,或是手机没电……」
我挂掉电话,又坐回沙发上。山崎姐坐在我对面,周遭的声音混杂着,老地方的家庭式餐厅,一如往常的景象。
「真央好像又被导师缠住了。」
「这么久啊?来得及吗?」
我是无所谓,不过,真央跟山崎姐好像要去看福泽的戏。因为真央去跟老师谈事情,所以我与山崎姐便在这里打发时间。不过,看来好像过了两个小时,真央还没被放出来。
不,说不定她是忘了开手机,人已经在往这里来的路上了。
「我了解你的心情啦,不过,你担心过头了。」
「啊?没有啊,真央的事我一点也不担心。只是不喜欢让山崎姐等,我觉得这样不太好意思。」
「不用说谎。」山崎姐叹了一口气。「很明显地,真央很喜欢你。而你,也很明显地,非常喜欢真央不是吗?」
「山崎姐,你的眼睛有问题耶。」
我冷淡地说着,山崎姐笑了。有时候,我真搞不懂这个人。细长的眼睛好像看穿了我的一切。不管是卖春组织的事,还是关节婆婆的事,甚至或是我的家庭,还有真央的事也是。
以及我无药可救的欲望。
不、不可能。如果她真的知道我的真面目,即使只了解到一点点,也绝对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能够这么和平地和我聊天。当人类知道对方是怪物后,是不可能会跟它讲话的。
可能是我的被害妄想变得更严重了吧。也许,我心里的怪物就快要把我啃食殆尽,一切就要结束了。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一直在背后追着我的那个怪物,伸出了钩爪,也许,它已经抓住了我的衣领也不一定。之后就是把我们拉过去,从头开始啃食我跟真央。
「怎么样?我是可以继续等啦。」
山崎姐的声音把我拉回到现实,没关系,我可以把我自己隐藏起来。怪物也是可以驯养的。
「不要,那样不好意思。别管真央了,你先去吧。」
我一说完,山崎姐喝了一口铁观音。
「那,阿福在叫我了,我就先去啰。」
山崎姐站起身,优雅地离开。我看着她的背影,还是坐在老位置上。
就像我刚刚回答的一样,我不是在担心真央,只是觉得给山崎姐添麻烦很不好意思而已。
要走要等还是要回去呢?我有点犹豫。
终于,我下了决定……
「可恶、可恶!」
大友的脸红得跟猴子一样。
大友的钱包里已经没有钱可以买真央了,因此他根本无可奈何。真央笑着说「多谢惠顾」后,大友努力地挤出话来大叫: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没有什么不对啊?」
真央歪着头回答。这个角度的真央看起来最可爱。
「就算你以后变得多聪明多有钱,或是整形让白己看起来有多帅,也买不到我的心。因为,为了钱我可以出卖身体;不过,就算钱可以买到人的身体,也买不到人的心,你不觉得这句话很美吗?」
「……买不到……」
「嗯,你可以做的就只有买东西。不过,大概大部分的女生都不行唷,特别是漂亮的女生就不会喜欢你这种型。」
真央继续为大友解说。
「因为,你不喜欢我也不喜欢女生嘛。你只是想要利用我或女生的身体嘛,对吧?你只是喜欢胸部,还有水手服、蓬蓬裙跟猫耳朵嘛。你对内在或内心一点兴趣也没有。」真央尽可能认真坦率地回答。「就算说喜欢内在或内心,最终也只是因为对方喜欢自己的关系,若是对方的脸蛋和身体漂亮又可爱的话更好。太明显了啦,为什么你们男生都这样,那女生对你的内在没兴趣就不行吗?」
大友的眼神就像僵尸一样无神,真央努力地想要安慰他,真央真是个乖女孩耶。
「没关系啦。你就努力念书,去上个好大学,进一间好公司,用很多钱买个老婆就好啦,有钱也是优势啊。虽然对我来说,金钱只是工具,但不论你怎么样,我想,一定会有女生为了钱就喜欢你的。放˙心˙吧!一定可以买到一个只要有钱就愿意忍耐的好老婆。不过,没有钱可能就会跑掉,那还是用租的好了。」
「钱,而不是我……?」
「因为就像我刚刚所说的啊,你根本不聊你自己的事,你做不到嘛。」
大友一脸震惊的样子。眼神像是在责怪真央一样,让真央吓了一跳。
「哪,大友,你仔细想想,如果你是女生的话,你会喜欢上像自己这样的男生吗?会想要爱他吗?」
面对如此现实的指摘,大友沉默了。大友看着真央的眼神,已经变成像是在看着什么无法理解的怪物一样。
不过,真央觉得自己并没有讲错话。现在真央非常能够体会,提倡地动说的哥白尼心情。
「……你,到底想要干嘛?你到底想做什么?」
真央再度歪着头思考,就像回答锳子一样地回答:
「我的梦想是当个可爱的新娘啊。跟不能人道的有钱人结婚。」
「……有可能实现吗?那么愚蠢的梦想。」
「咦~像你成绩这么好,头脑又聪明的人,也喜欢上我,被我骗了啊。你被我拿走了钱,相对地,我有可能被你拿走钱吗?所以啦,其实你只要脸蛋跟身体可以的话,就算是其它人也无所谓吧。」
大友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咬着嘴唇。他的下体还是一样裸露着,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嗯,免费讲了这么久,这么有良心的服务真是令人难以相信。不过,好怪唷,总觉得待在这里很不舒服。
真央说完「我走啰」之后,就决定离去。
真央玩着手机。啊,不行,现在要去看戏呢。
脑部一阵冲击,真央身体晃了一下。
她跪倒在地,腹部也遭受了冲击,身体弯曲倒在地上。
她知道,有人从背后殴打她的头部,还踢了她的腹部。
大友跨坐在真央身上挥舞着右拳,一脸憎恨真央的表情。
她曾经在街上看过几个这种表情的男男女女,那时候舞子的表情,那个要拿刀刺锳子的女生的表情。
大友的背后,可以看得到夕阳。真美呀。
大概,真央就会这样被大友打死吧。
眼前是高冢医院的白色墙壁,我看着手上的介绍手册再度确认。嗯,没错。
我通过玄关,问了正前方的护士,现在应该叫做女看护士才对,往病房所在的医院大楼走去。
搭了电梯来到四楼,走到护理站前,脚步声传来回响。我走在白墙与绿色地板构成的走廊,角落的403号房。我再看了一次便条纸,果然是403号房,既然如此,那就只好进去了。
我敲了敲门,等待回应。
等。
等。
等。
等了十秒钟还没有回应,本来打算走了,这时终于传来一声「请进」的声音。虽然有点犹豫,但我还是拉开门进去了。
白色墙壁、绿色地板、白色天花板,病房里很安静,有张被帘子左右包围住的病床。
一堆不知名的机器围绕着病床,机器上有好几根管子延伸到床上,与病人连接在一起。鹰钩鼻和像鹤一样的喉咙上,都插着管子,用纱布与绷带固定住。眼皮和右脸颊都肿了起来,全身用绷带跟固定器具包裹着。
有如秃鹰一般的眼神注意到我。
「嗨。」
床上躺着的是一个穿着医院衣服的老婆婆。
她是关节婆婆。
「你终于来啦。」
可能是被连接着鼻子与喉咙的管子还有固定住断掉下巴的器具所影响,她的声音有点沙哑。棉被下满是筋肉的左手伸出,握住床边的遥控器。一按下按钮,马达声响起,床也跟着上升。再按一次之后,床便停住了。
上半身立起来的老人看着我。
「我要我孙女去车站堵你,结果她真的顺利地找到你啦。」
我不知道该回答什么。那名中年女性要我来医院见金泽银子一面,但我拒绝了。现在,我对最后还是来了的这件事感到后悔。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啦,不过,孙女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女性,那关节婆婆到底几岁啊?
我沉默了一会儿,但也不能一直沉默下去,所以我走了几步路,在窗边跟床之间的折叠椅上坐下来。
「你没带东西来探望我吗?」
「没带啊。」
我回答道,心中还是害怕着金泽婆婆。昨天那场跟这个鬼气逼人的老婆婆决斗,实在很难想象她是个人类。不过,现在我不停地对自己说,她只不过是个动不了的怪人而已。
「我就快要死了,你也关心我一下嘛。」
关节婆婆咭咭地笑着。被我踢断的下边牙齿不见了,因此她的笑容一片黑,都看到嘴巴里的样子了。现在想想,我终于注意到自己的异常。一般人是不会踢老婆婆的下巴、导致她牙齿断掉的。
罪恶感向我袭来,而老婆婆还是一脸笑容。
「你在意我的牙齿吗?那本来就是假牙,所以不用介意啦。你也一样啊,应该很痛吧。」
被她这么一说,扭伤、殴打,因为关节技而受伤的关节还有筋腱的疼痛再度复苏。我两手抱着自己的身体。
「今天我不是要找你打架的。」
这句话还真不像关节婆婆会说的话。
「我正式地报上名字,我叫金泽银子。」
婆婆开口,好像真的叫做金泽银子耶。
「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女生叫你奈绪,我才知道你的名字,你的本名呢?」
我虽然有点犹豫,但到了这种时候,也没必要隐瞒了吧。
「铃木奈绪美。」
「既然能够打倒我的话,还以为你是叫什么鬼龙院或地藏河原之类的名字哩,没想到这么平凡?」
「真可惜啊,不符合你的期待。」
真是太可怕了,我居然跟关节婆婆在这里闲话家常。在没有被她的步调拖着走之前,我先开口问道:
「你找我来有什么事?」
「什么事啊,因为我会有好一阵子都处于这个状态,所以呢,你看一下那边。」
关节婆婆用下巴示意,我把视线转了过去。床边墙壁上,挂着橘色火焰飞舞的黑色骑士装。斜下方的电视桌上,放着同样火焰图案的安全帽与挡风镜。
「你可以帮我拿一下吗?」
我一转身,关节婆婆说道。散乱白发下的双眼十分认真,没办法,我只好站起身,用右手拿起挂在衣架上的骑士装。骑士装很重,因为是连身型,内部还嵌入光纤的关系,所以非常厚重。
我顺便用左手拿起安全帽和挡风镜,回到位置上。把东西放到婆婆面前,她笑得有点贼贼的。
「先寄放在你那里,收下吧。」
「我不要。」
我马上回答。听到我不友善的回答,婆婆嘟起了嘴。不过,不要的东西就是不要。白眉毛下的眼神,再度地看向我。
「如果你不收下来的话,那只好丢掉了。真可惜啊,那可是防弹纤维的光纤加上强化装甲喔,我特地订做的,超过一百五十万圆呢。」
「呀、啊……?」
听到一百五十万圆时,我的确吃了一惊。本来是把东西放到婆婆面前的,不过因为骑士装太重,弄得我手快要麻痹,所以我又放回到自己的膝盖上。
婆婆右手一挥,好像丢了什么东西给我,因此我反射性地用左手接住。
「还有,这个也托你保管。」
握住的拳头感受到金属的坚硬质感。手一摊开,是车钥匙。
「这是我平常在骑的那台KAWASAKIVALCANDRIFTER的钥匙,也交给你了。」
「有摩托车我是很感谢啦……」
如果有台摩托车可以代替坏掉的那一台,我真的很感谢啦。
钥匙散发着诱人的光泽,我看着它,膝上的骑士装便滑了下去。折好的骑士装里,掉出一个硬块,我马上用右手抓住。
「啊?」
好重好黑,是金属,有可以握住的地方,还有扳机与枪管。
脑海里已经有了答案,但我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是玩具枪吗?」
「很可惜,是真的。」
我很自然地也这么想。在南美的事业成功后回国,横行夜晚街道的金泽银子,要弄到这种东西应该很简单吧。
「不管我再怎么强,也会碰到对方有好几个人的情形。那时候呢,要是不用枪的话,少女会很辛苦的。」
「什么少女啊,不管是年纪或个性都……」
我真是被这个爱说笑的金泽老人给吓了一跳。
「……我想,你要是对我用的话,应该就会赢了吧。」
「笨蛋,我想要的是徒手搏斗,不是随便乱杀人,你也是一样的吧。」
因为不想以言语肯定,因此,我只能点点头表示同意。
「对了,我实际上用到那家伙的,只有面对很多流氓与外国黑社会的几次而已,那是关节婆婆的最后保险。」
金泽老人笑了,这好笑吗?
「再说,我也还没有输给你。我可是斗志满满,是你自己跑了,算是平手吧。」
根本在逞强,但我还是点头了。真要驳斥婆婆的话,我担心自己会怕到逃不掉,这是事实。我很清楚,那场打斗已经是我的极限了。肉体上虽然胜利,但精神上算是输了吧。
「总而言之,还给你。」
我把枪递给婆婆。婆婆用手压住金属块拒绝。
「收下来吧,发生什么事的时候,还挺方便的喔。」
「就算你说方便我也不要,我才不想被抓呢。」
「你如果不收下的话,我就不给你摩托车喔。」
婆婆右肘撑在床上,居然直接攻击我的弱点,她还真是讨厌耶。我的手上握着钥匙与枪的重量。
「那是贝瑞塔92-F轻巧型,有十三发子弹。比一般的贝瑞塔手枪要来得小。中东的女民兵装备,你应该也可以用。预备的子弹跟说明书在摩托车的车箱里。」
我把枪塞回折好的骑士装内,光只是拿出来这么一下,我都觉得害怕。
「为什么要给我?」
「因为你就任了第二代关节婆婆。」
我不由自主地把骑士装、枪还有安全帽、靴子等整套东西丢在地上,发出沉重的金属声。
「喂喂喂,我不是跟你说那价值超过一百五十万吗?」
婆婆发出苦笑。被她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慌张地把骑士装与掉出来的枪捡起来。没钱是会把一个人的性格完全扭曲掉的。
我提出了最大的问题。
「为什么要做这种蠢事呢?」
婆婆张开眼睛看着窗外,我也跟着她看向窗外。
「我在巴西开采矿山,建了农园,还成功地成立了格斗场。老了之后想要安静地生活便回到日本来,回到这个有我女儿、孙女跟曾孙在的故乡。」
婆婆的唇边流露着寂寞。
「就是这个没有名产、没有风景名胜、也没有任何优点的台泰市。一个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的城市。年轻人只要学校一毕业,就会离开这里,这里就像是一个路过的地方而已。只有哪里也走不了的人会留下来,只有在外结束一切的人才会回来。这种无可奈何的情感,不停地在这里反复煎熬,台泰市就像是日本国内到处都会有的,那种无聊的地方都市。」
婆婆的声音在病房里寂寞地响起。她看着我。
「你不觉得,台泰市是个无聊的城市吗?」
她像是在问我,也像是在跟我确认。
「漂亮,但是带着些许脏乱的街道,商店街风光不再,漂亮的闹区里,有着全国连锁的量贩店与电影院。沿着国道还有小钢珠店和保龄球馆、色情场所。每个人的脸色都是灰扑扑的,远处有座没有生产性、也没有任何绝景的台泰山。山脚下有统一设计的新兴住宅区,屋顶都是同一个颜色,每间的格局都一样,住着一样的人。
婆婆的话,跟我常常想到的事情也有关连。
「在这里没有事可做。男的喝酒喝到吐,赌博买女人;女的血拼、爱美食,还有外遇或躲在厨房里借酒浇愁;老人就在医院的会客室里悲叹自己的人生有多不幸;小孩子呢,比起无聊的现实来说,比较喜欢沉溺在假想的世界里,只会做些伤害自己或伤害别人的事情。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婆婆的嘴角露出大胆的微笑。
「虽然知道无聊,但大家什么也不做。吸引企业投资或振兴地方之类的,这些公职人员想得出来的无聊计划,什么也改变不了。既然如此,就让我这个有钱又有闲,因为格斗技而异常有元气的老太婆来做些什么吧。一开始,我只是单纯地这么想的。」
台泰市的确是个无聊的地方都市,但只有一点跟婆婆说的不一样。
那就是,骑着美国摩托车出现在坏人面前,身穿火焰图案骑士装的老婆婆。她会用邪恶的关节技粉碎你的手脚,是台泰市活生生的都市传说。关节婆婆真的存在的这件事,让我又惊讶又兴奋。
啊啊,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办法彻底地讨厌关节婆婆了。这个老婆婆跟阿福一样,不同于那些对无聊生活低头,只会抱怨的人,他们觉得如果世界跟自己很无聊的话,就要靠自己的力量去改变,他们是这样在奋斗的人。
这种骚动不安的思绪,真希望有什么东西能够来改变一下。
「我大概当了三年的关节婆婆,活生生的都市传说,所以,我想让这个传说持续下去。」
关节婆婆以猛禽般的锐利眼神看着我。
「因为如此,所以想拜托你继承我,当第二代的关节婆婆。」
「为、为什么是我啊?」
突如其来的说法,让我结巴得无言以对。我还在想说为什么她要把骑士装和枪交给我哩,原来是这个原因啊。不过,我还有别的疑问。
「是我把你这个关节婆婆送进医院来的啊……」
「可是啊,这也是关节婆婆这个荒唐的都市传说所需要的呢。」
金泽老人露出空洞的嘴巴笑着。
「关节婆婆是个又强又正义的英雄。不管是地痞流氓或不良少年,她都是会折断他们的手脚。既然如此,你的强就合格了。很可惜,我的女儿、孙女跟曾孙女,都太弱了。」
拜托我来这里的婆婆孙女,光是从车站跑到我身边就已经气喘吁吁了。金泽的笑意加深了。
「而且,关节婆婆的都市传说是个有不死之身的怪物。如果被有勇气的人打倒的话,那个人就会成为下一个关节婆婆,这不是恐怖片里常有的情节吗?」
金泽老人的话听起来总有点荒谬。
应该说,这已经是不肯认清事实、完全进入痴呆的范围了。
不过,婆婆的眼里带着认真与稚气。
没有人真的相信关节婆婆这个都市传说,不过,要是调查看看的话,就会发现真的有人碰过她并且被折断手脚。因此,人们就会想说「也许真的有耶!」为了这种可能性,所以得这么做。
没有人有好处。不过,听到这个谣传的一般人会觉得很有趣,坏人虽然觉得是骗人的,但心里还是有点害怕。只要地方都市这里的无聊生活被破坏,婆婆就会出现折断坏人的手脚。
什么都没有,快令人窒息的台泰市,关节婆婆是一个话题。
婆婆太爱这个城市和这里的人了。我逃离父母的桎梏所来到的这个城市,对金泽老人来说,是放浪世界后落叶归根的珍贵故乡。
「我知道这样说很任性,但为了延续不死的关节婆婆的都市传说,我还是想拜托你。」
关节婆婆坐在床上低头致意。
为了疯狂和娱乐,为了自己的任性与心灵跃动的夜晚。
从她结束,从我开始。
我的两手在不知不觉中紧握着骑士装。
实在太荒唐了,但因此而生的认真,令我犹豫。不过,答案是肯定的。
「不可能。」
虽然思考过,但还是没办法。我没有理由要背负夜晚的都市传说,我也没有这样的觉悟。关节婆婆金泽银子所做的事,是别人办不到,我也做不来的。
我没有办法负担这样的责任,就连当个回应父母期待的孩子我都做不到,这种人是没有办法背负这种责任的。
「是吗?」
金泽银子寂寞地说道。婆婆尖锐的下巴动了动,指着我膝上的骑士装。
「不过,那已经给你了。我把它交给了铃木奈绪美,随你怎么处置。」
我没有马上回答。
无法下任何决定,我站起身,像是逃跑似的离开了那间病房。
「你这贱女人!」
大友不停地挥舞着拳头。虽然真央很想逃,但是因为大友坐在她的身上,所以她只能左右摆动着头部。
「贱女人!」
大友拳如雨下,他的拳头打中了真央左边的脸颊,她根本不可能躲开。
「贱女人!」
又一拳,这次是左拳打中了右脸。冲击让真央的脸一歪。
被打到现在,左右脸都很痛。与其说是痛,热的感觉还比较强烈。真央知道,这是接二连三的拳头打在自己脸上造成的。又一拳直击下巴,她觉得眼前的东西都在晃,下巴又被补上一拳。
大友真是笨蛋耶,就算这么做,真央也不会喜欢上他的。真央谁也不喜欢,没办法喜欢任何人。
就算付钱、动粗,也没办法得到人的心,大友不管做什么都没有意义。因为真央只把自己的身体当作一种资源,生意是不可能衍生爱情的。
没错,男女老少都一样,没有价值,一切都无所谓。
啊啊,终于懂了。
真央谁也不爱。
她对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没有兴趣。
对真央而言,没有任何像是留在潘多拉盒子里的希望,她谁也不喜欢,谁也不爱。真央是怪物,所有的人都是吃喝拉撒睡干,从嘴巴里发出无意义声音的怪物。
「你在笑什么?」
才没有呢。真央又痛又热,只不过是想要忘掉这种感觉,所以才努力地想着这些事罢了。
不过,大友好像以为真央是在嘲笑他。啊哈哈哈,真是这样的话,那还真好笑耶。
大友伸出两只手抓住真央的脖子,同时用力掐紧,大友的脸就像是红鬼一样,就好像真央是大友的仇人一样,脸上充满了憎恶。
哇哇,真央会被杀掉啊?好可怕,太可怕了,真央还不想死,还不能死呢。死这件事得之后再说啊,咦?话说回来,为什么呢?
「你这个可恶的蠢蛋!」
一声尖叫,大友的脸被打飞了。
大友原本在的位置,换成了一支金属球棒。握着球棒的,是女生纤细的手。
「没事吧,真央?」
是锳子。她满脸通红,瞪着倒在地上呻吟的大友。大友想要用手撑着站起来,锳子马上跑了过去,大友迅速地起身,一挥拳。
拳头打中了锳子的脸,眼镜都被打飞了,锳子的脸被打歪一边。
锳子脸上浮现被打的红色手印,但她的表情却十分冷静。
锳子身体一转,金属球棒也跟着现身,她朝大友的手腕猛力一挥,不擅长运动的锳子,这次可是拼了命地挥棒。
啪,就像枯木折断的声音,大友的右腕出现了新的关节。
「呀啊啊啊!」这还是第一次听到男生发出惨叫的声音。
大友抱着手腕滚倒在地上,鼻涕与口水四散,真央看着他模糊的身影在地上打滚。
「真央,振作点,清醒点。」
锳子的脸在真央眼前清楚地浮现,她的意识已经完全恢复。锳子的声音真了不起。真央一说「我没事」,锳子冷冷的脸便露出安心的神色。
「你工作用和个人用的手机都不通,所以我赶了过来。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锳子的表情十分痛苦,她伸手扶着真央站起来。啊啊,真央的下巴跟嘴巴,还有脸颊都好痛。
看着因为疼痛而揪紧脸的真央,锳子将球棒递给她。
「真央,揍他一下吧。」
真央微微笑了。因为锳子的眼镜被打飞了,所以球棒并没有确实地递到真央手上,锳子虽然头脑很好,但偶尔还是有点呆呆的,真可爱。
「没关系啦。」
嘴巴里好像有伤口,血的味道像是铁锈一样。虽然有点脏,但还是将血和着口水吐了出来。真想找个地方漱漱口。
「没关系啦,大友应该比我还痛吧。我觉得,这样就算扯平了啊,我所说的话让他不高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真央勉强露出笑容。「不过,下次我希望他用说的就好。」
「你啊,真不知道是笨蛋还是个大人物呢。」
锳子又看向倒在地上的大友。右手掀开手机,拍摄的方向果然还是离大友的位置有点偏。
「大友,我拍了你现在的照片。你要是敢把真央的事说出去,事情就严重啰。我会让你在这附近还有学校里的绰号,以后变成是变态强暴犯。」
看起来大友连回答也没办法,应该是没有死啦,只不过是右手骨折而已,骨折真的很痛,所以好像有点可怜呢。锳子走到大友身边抬起脚,真央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所以用手遮住了脸。
「顺便,你最好记得一点,那就是我这个人啊,是会毫不迟疑地干出即将发生的这档子事的。真央,这里可以吗?」
「啊,右边一点,再右边一点。」
真央透过遮着脸的指缝看出去,对锳子下达指示。
「就是那里,就是那里,呃呃,手下留情一点吧。」
真央的心愿白费,锳子全力地往下一踩,踩在已经折断的大友手腕上。
超凄惨的叫声。大友的手肘往相反方向弯曲,这只手就算完全治好,还不知道能不能恢复得跟以前一样呢。被说成是变态的强暴犯,又被女生折断手腕,身体不能动,实在是有点丢脸,一定不敢跟人家讲。
我想,大友大概会转校吧。
「下次再让我碰到你,就不只这么简单了。」
锳子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她这个人真的一点也不在乎地摧毁人家耶。虽然,在很久以前,在我小时候就知道了。
锳子转向真央,一脸无聊的表情。
「走吧,你不是想要看那个吗?那个福泽的无聊戏剧。」
真央点点头,锳子陪着她一起走出来。不管锳子是因为工作,还是其它原因而需要她都好,真央就是希望锳子喜欢她,就是想要跟锳子在一起。
感受到锳子的体温,让真央感到很开心。
啊啊,太好了。真央也有喜欢的东西呢。
真央不是什么也感觉不到,谁也不爱的怪物。
真央会跟以前一样,继续和平快乐地活着。
之前我就这么想过,如今,疑惑终于成真。
有事情发生了,看看台泰市,会觉得一如往常没什么改变,其实并非如此。这只是故意让我们觉得看起来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虽然无法断定,但资料就是资料,高犯罪率的确在台泰市出现。
一个人想要从别人身上赚到钱,或恶意伤害对方这种事,就是完全犯罪啊。
我脑里浮现这个字眼。不过,完全犯罪真是个奇怪的字眼耶。
但在现实中是成立的。
世界上有大量的事件发生。不过,解决的比例不高。虽说事件的发生有各种原因,但人口数达到某个程度的都市,检举率就不是百分之百了。简单来说,只不过是因为没有人管所以才会出现完全犯罪。
更恐怖的是,有些事件发生了,还让你感觉不出来是事件。
可能被当作离家出走的行踪不明,没有找到尸体的失踪,如果发生犯罪这件事不存在于任何人的认知里的话,那就不算犯罪了。推理小说里,也必须名侦探理解到「发生事件了」,一切才会开始。没有开始的话,就什么事也没有。
这次在台泰市里所发生的事件,便是犯人想要做到完全犯罪,并且使其成立。
被害者家属甚至没有跑去找警察喊冤,因为犯人利用了就连医生检视都没有发现出来的误差。
让杀人这个行为被认为非是在人为因素下发生的,万一罪行被发现的话,就装作是不会被人家指责的过失杀人。
有限的人,有限的证言,有限的物证,在这些理所当然的约束下,就变成了解决不了的事件。
就算想要完成拼图,没有最后一片,谁也无法完成。而要得到最后一片的必备条件,如果不是推理能力,而是一些特殊条件的话,那就玩完了。
要素齐全,事件就会发生。
犯人在这里面。
不过,就如同我一开始所想的,我没有办法完全断定。
在戏上演之前,我必须跟犯人直接对决来指出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