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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卷二 第4话:谢谢,再见。

平常冷清的管理大楼,今天也因为外面传进来的喧闹声,以及校园内各处进行的展示,显得热闹了些。不时还会和人擦身而过。

不过——在前往保健室的路上,我和舞鹤蜜之间没有什么像样的对话。

老实说,她是我目前最担心的事。

本以为她只是收敛起以前桀傲的态度,结果却是完全变得内向寡言。从这个极端变成另一个极端也不是这样。幸好我的朋友都很好,目前是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如果蜜可以主动亲近我们,还是比较好。

所以我很希望她有所改变——

话说回来,命运真是离奇。以前否定感情,只会以利益得失来衡量人际关系的我,如今竟然会像这样担心别人。

「舞鹤。」

「……咦?」

难得和她两个人独处,我心想这是个好机会,于是开口说道:

「由我来说这种话或许很奇怪,不过你可以多拿出一点以前那种强势也没关系。」

「可是……」

「小君、小公主、八重,都不讨厌以前的你。」

「……嗯。」

「我也一样。好歹我也自认满了解你的。」

机器娃娃了解人类?胡说八道什么,笑死人了。

没有出现不能称为过去的不久之前还听得见的回答。

「……对……不起。」

反而是一句几乎听不见的道歉,从她口中冒出。

「看来……还挺困难的。」

「啊……那个……」

「不,我的意思也不是要你立刻做到。」

「……对不起。」

——老实说,听见她的道歉反而让我伤脑筋……

或许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自己的现状,对于待人接物和细微的感情也还不算了解。因为我拥有感情,只不过是这半年的事。

「话说回来,佐伯老师不知道找我们有什么事。」

「……是啊。」

弯过走廊的转角,我们抵达保健室。其他地方再怎么热闹,来到这里也几乎没有人烟,走廊上也像平常一样,总觉得空气特别沉闷……好吧,会觉得空气沉闷,应该是里面那位房间主人的关系。

「午安。」

我敲了门之后打开。

「……哎呀,欢迎。呵呵呵呵……我等你们好久了。」

里面有个脸色苍白,眼睛挂着仿佛熬夜好几天的黑眼圈,蹲坐在折椅上的女性。只有这个人和以前一点都没变。

「真是的……我打了好几通电话给硝子都没接。难道我被设成拒接了?还是不想在难得的文化祭时和我这种女人说话?嘻嘻。」

「啊。」听她这么一说,我看向手机,的确有两通未接来电,和一则新讯息。

「抱歉。我没发现。」

如果是本体的机械部分还在时,就能在侦测到震动时立刻接起——都怪我以前将这些细微的感觉完全交给本体负责,导致现在总是有点少根筋。

「……等等,这是什么内容?」

打开之后不禁吓了一跳。整个萤幕都是,快来救我,快来救我,快来救我,快来救我……

「呵呵呵,我想说诱发你的危机意识可以让你立刻来找我。」

「不好笑。请别这么做。」

害我以为又发生什么事了。

虽然现在树、镜、无限回廊都从这个世界消失,虚轴也几乎不复存在,应该不会发生什么事,还是会让人担心有什么万一。

「所以呢?既然为了找我们做到这种程度,应该是很重要的事吧?」

没有找主人,只叫了我和蜜,让人特别介意。

「是啊,很重要……非常重要。」

佐伯老师离开椅子起身,背对我们。

她的态度和平常不太一样,显得颇为认真。

背后窜过一阵紧张感。然后——

面向药柜蹲下,像是在翻找什么东西……

「啊……」在蜜轻声惊呼的同时。

「就是这个。」

佐伯老师转身起立,手上多了一样东西。

「呃……请问,那是……?」

「呵呵呵呵……你看不出来吗?」

不,我看得出来。

具有特色的襟口设计,开高衩的下摆。

不管怎么看都是所谓的旗袍。

「所以……你拿那个要做什么?」

「其实呢,我想了一个企划。」

「企划?」

我的思考已经混乱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是啊。我想说难得举办文化祭,保健室应该也来搞些活动才对。」

「可是为什么要拿出旗袍……」

「呵呵呵呵呵。」

佐伯老师一面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一面走到蜜的面前:

「紧急大型企划……旗袍美少女……」

酝酿了整整十秒之后,才兴高采烈说下去:

「现场手术表演。」

「…………啥!」

手术。

「这里根本不是医院!」

「没问题的,总是找得到白老鼠。」

「……要找谁?」

「希望美少女帮他开肠剖腹的健康被虐狂男学生,在这个学园里要多少有多少。」

她信心满满地如此断言。

「我想……再怎么样也不会有这种人……」

「比方说晶同学之类的。」

「真要说来,他应该算是虐待狂吧。」

「哎呀,这你就不懂了硝子。他是佯装虐待狂的被虐狂。应该有什么符合的症状吧?」

「咦?啊……这个嘛……经你这么一说,的确……等等,问题不在这里!」

差点就被她唬住了。危险危险。

应该说我的吐槽处理能力无法对付这个人。至少要能够像主人那样,毫不保留地畅所欲言才有办法。

「总之就是这样,蜜,可以请你帮忙吗?」

「……这样是怎么样?刚才的那些对话到底有什么意义……」

全部被略过了。

至于受她所托的蜜则是显得一脸困惑。

「呃,那个……」

如果是以前的蜜可能会说些「那我先从你开始解体好了」之类的话,但是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实在太过困难。当然对我来说也是。

「哎呀,还是你不想穿旗袍?」

「佐伯老师,问题不是……」

「那么这套怎样?」

这个人完全没听我说话。

她再次回到药柜,又抓出一样东西。

「呵呵呵呵……这可是珍藏款。性感圣诞装。」

「季节不对吧!」

「性感圣诞女孩的鲜血圣诞礼物。红色象征溅到自己身上的血……呵呵呵呵。」

「还是要解体就对了……」

「……不、那个、我……」

蜜的表情已经变成惊恐,佐伯老师仍然不放过她。

「这也不好?那……这种呢?」

她第三次回到药柜那边。

「来,水手服。」

「我们现在穿的就是!」

「你看,这种廉价的裁缝和设计。好有制服店的感觉好适合血喔。」

「你想应付什么客人!」

惨了,连我的吐槽都变得乱七八糟。

「话说佐伯老师,为什么你只有这种奇装异服……」

没想到她的兴趣是角色扮演。

不,仔细一想,她在九月时也曾经让里绪戴猫耳,战斗服也是SM女王风格的紧身皮衣,过去曾经有过征兆。

没能看穿是我们的责任——真不想这么认为。

「真是的,这套也不行那套也不行,到底要我怎么样?」

「谁理你。自己穿吧。」

「嘻嘻。我怎么可能穿这种衣服。丢脸死了。」

「亏你说得出口……!」

——她把我和蜜找来,就是为了这种事吗?

人生有限。没有多余的时间做这种无谓的争执。

我们大概是目前地表上最浪费时间的生物吧。就连丛林里挂在树上的树懒,过得都比我们有意义。

「唉,真是够了……为什么维持原样的是佐伯老师不是舞鹤……」

我凭着一时的情绪,忍不住脱口而出。

但是话才说出口。

「……啊。」我立刻发现不对劲。

查觉到自己的失言,我屏住呼吸。

「啊、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尽管是未经思索,我还是不应该说这种话——

我战战兢兢地看向她。

「没关系。」

她——舞鹤蜜听到我的话,只是轻轻一笑:

「我也觉得城岛同学说得对。」

然后低下头,缓缓摇动:

「我也觉得……之前那样比较好。」

有点落寞。有点怀念。有点感伤。

「因为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舞鹤……我、不是……」

我拼命想要否认。不是这样。我不是那个意思。

可是事到如今,无论我想用任何话语弥补,曾经说过的话也不会消失。

不,我的确这么想过。

和佐伯老师无关。

如果舞鹤蜜的个性,依然像一个半月以前那样咄咄逼人。

如果真是这样,我就能毫无拘束地和她相处。

我竟然会有这种否定现在的她、最差劲的想法——

后悔与罪恶感涌上我的心头。

我知道已经太迟,但就是因为知道才更要说,.

「对不起……再怎么道歉,我说过那句话依然是事实,可是……」

她没有原谅我,也没有责怪我。

只是盯着下方,不发一语,隐约像是默默接受我的失言——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脑中的念头想着至少应该轻抚她的肩膀:心里却有个声音告诉我,伤害她的人没有资格安慰她,让我的手迟迟无法动作。

看着硝子一脸过意不去的表情,反而让蜜恨不得消失。

——她没有错。

对于她刚才所说的话,我也觉得完全无误。

事实就是如此。

现在这样,内向到无法正常与他人对话、无趣、像个人偶的我,没有任何价值。就连自己都讨厌自己,硝子会那么想也是理所当然。

我没有受伤。

反而是看着硝子一脸难过,自己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更让我感到悲伤。

她在这一个半月以来,一直努力维系我和君子她们的关系。我很感谢她这么做,也希望她不要在意刚才的事。

这么简单的想法,我却怎么样也说不出口。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那个……」

后面的「对不起」还没说出口,蜜便察觉道歉只会造成反效果。

话说到一半便没了下文。却也不能怎么办。

众人笼罩在一片尴尬的沉默之中。

蜜绞尽脑汁,也想不到该如何打破目前的局面。

「……哎呀呀。」

所以第一个出声的人,既不是蜜也不是硝子。

随着不着边际的阴郁叹息,佐伯妮雅露出微笑:

「我是不是没搞清楚状况,闯了很多祸?」

如果是一个半月以前,蜜还拥有「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时,她还可以乱吼一阵让事情就此不了了之。可是现在的蜜和那个时候完全不同,只是个人偶。

「呵呵呵呵……既然如此就继续当个搞不清楚状况的人,接续刚才的话题吧。」

「不,佐伯老师……虽然失礼……」

硝子开口想指责她。

但是佐伯妮雅毫不理会。

「嘻嘻。总之硝子的意思是不可以使用人体吧?真拿你没办法。虽然有违我的原意,还是忍耐一下用类似的东西代替吧。」

「佐伯老师,我说……」

硝子稍微加强语气。

佐伯妮雅依然不为所动。

她踩着虚浮的步伐,摇摇晃晃走到床边。

「来,用这个如何?」

她拉开布帘,得意地拉出一样东西。

那是——人体模型。

「……你这个人真是……」

硝子的声音听起来已经完全失去耐性。

——难道她是想逗我笑,想藉此激励我?

或许是吧。应该说蜜只想得到这个可能性。

在想到这里的同时,蜜的心情变得更加黯淡。

佐伯老师或许把这种行为当成玩笑,以玩笑而言也算好笑。

可是蜜不知道这个时候该怎么笑。而且感觉笑的同时,应该给些有趣的回应。这让蜜更加厌恶办不到的自己。

「……对不起。」

她反射性地在嘴里念念有词。

其他两人没有反应。大概是没听见吧。

事情总是这样——蜜在心里自嘲。任何主张都无法化为话语,不知道该如何与世界连结,现在的自己只是人偶,顶多只能做到这样。

「……嘻嘻。」

依序看过沉默的两人,佐伯妮雅含蓄地笑了。

「不,佐伯老师,恕我直言,这并不好笑……」

硝子带着叹息开口。然而——

「呵呵呵……我并不是在开玩笑喔。」

佐伯妮雅的语气变了。

「……咦?」

「我说这不是在开玩笑。我是真的要弄个人体模型解体秀。」

不是在开玩笑?

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懂。

正当蜜一脸讶异地这么想,佐伯妮雅的视线已经移到她身上。

「你还不明白吗,蜜?」

「咦、我……」

「我希望……你将它四分五裂。」

「啊……」硝子瞪大眼睛。

「佐伯老师,难道你——」

佐伯妮雅坚定说道:

「没错,硝子。蜜……你办得到吧?」

这下子蜜总算想通了。

「……『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

蜜原本拥有的虚轴。

能够随心所欲操控头发,切开任何东西的力量。

蜜的、之前的她的敌意源头——

「可是我……」

没错。

蜜已经在一个半月前的战斗失去虚轴。

正是因为如此,现在才会像这样,变回以前那个有如人偶的自己。

明知如此,为什么佐伯妮雅要这么说?

「不。」

佐伯妮雅摇摇头:

「当时你的力量有被完全夺走吗?镜是说九十九%,不是百分之百吧?既然如此,应该还留有最后的力量。我也一样。还留着仅存的一点,一旦使用就会消失。就像殊子一样。」

——没错。

在那场战斗结束之后一直感觉不到,之前的那种敌意也完全消失,所以蜜一心以为「破碎万花筒」已经不复存在。

可是当时从自己身上抢走「破碎万花筒」的城岛镜的确是这么说。

回收率九十九%。

既然如此,应该还留着才对。可能已经濒临死亡,一旦使用就会完全消失,甚至连还能不能用都不知道,但是应该还留着。

「至于这个世界的『修正力(repaint marker)』。」

佐伯妮雅看着蜜,继续说下去:

「在那之后已经过了将近两个月,虽然距离完全复原还很遥远,但已经逐渐恢复。呵呵……真是讽刺。那时必须牺牲里绪的一切才能够弥补的损伤,也会随着时间痊愈。」

佐伯妮雅笑中带着自嘲,表情显得很悲伤。

为了守护妮雅、晶、硝子、蜜等人的日常所失去的——对于世界而言却是那么渺小,能够以流逝的时间替代,真是太讽刺了。

然而——蜜心想,自己无论花费再多时间,或许也无法有所成长。自己白费里绪给予她的,名为未来的时间。她心中抱着这样的罪恶感。

「……只是尽管如此,里绪给了我们,我们就得好好珍惜。」

妮雅朝着低头的蜜走近一步:

「世界的『修正力』……如果是现在,即使有渺小的虚轴施展力量,也承受得住。」

并且——收起笑容。

「……啊。」看着妮雅的脸,听到这里——

蜜终于了解她想说什么——不,是她想做什么。

「过去……她曾经说过你是『人偶』吧,蜜?」

「……对。」

不需要问是谁说的。

是殊子。

蜜记得很清楚。不可能忘记。

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殊子连同露骨的敌意一起对我撂下的话语。

——没有自我意志的人偶。

她说得没错。现在也变回原样。

可是。

「之后她选对你做出其他评价,对不对?」

第二次见面时。

我记得,她是这么对我说的。

——你似乎比上次迟钝一点。

还有。

——你要从人偶变成人,我看还得花上一、两年吧。

「……『如果,那个孩子不曾怀抱那种东西——』」

佐伯妮雅改变语调,模仿那个略嫌轻浮,记忆深刻到令人厌烦的说话方式。

「『现在的她一定不再是人偶了。而是变成可爱的女孩子吧。』忘记是什么时候,她曾经无意间在我面前这么说。像是在自言自语。」

「殊子。姐姐、这么说?」

「发泄出来吧,蜜。」

声音依然阴郁,却让人隐约感受得到温柔,像是在教导她:

「刚才硝子虽然说为什么维持原状的是我不是你……不过这样就好。我维持原状就好,可是你不行。年轻人应该……确实向前迈进。不然的话,可是会变成像我这样的大人喔。」

佐伯妮雅沉稳地笑了:

「你的欠缺也由我来承担。全都丢在这里吧。怀抱过去的工作不该由年轻人来做,而是大人的任务。」

因为我就算想守护什么,却什么也办不到。

她带着后悔轻声开口,眼睛还是一直看着蜜。

毫不怀疑地看着——

「想不想试着破坏这个人偶?不过这也不是人偶,而是人体模型。嘻嘻。」

蜜低下头。

闭上眼睛。

吐气。集中精神。

在自己体内、脑髓深处,寻找过去曾经存在的东西。

她确实感觉到它还存在。

虽然只剩下随时可能消失的微弱火花,但仍然还在闷烧。

她心想。真的可以把它舍弃吗?

只存在幻想中的世界最后的姿态。

为了生存下去来到这个世界,可怜的意识体。

因为它来到我身边,我在无意间伤害君子。

因为有它待在我身边,我才能够保护君子。

因为有它来到我身边,我摆脱有如人偶的自己。

因为有它待在我身边,现在的我才能够待在这里——

蜜觉得自己好像听见殊子的声音。

动手吧,小蜜。没事的。

「……好。」

蜜下定决心。

「……『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

呼唤它的名字。

话语。

仅以言语构成的一次元世界。

将成形的话语全部变成事实的世界。

蜜大口吸入自己呼出的空气。

吸气之后开口:

「去吧。」

瞬间。

几根头发像蛇一般蠕动,延伸而出。

一口气笔直向前,朝眼前的人偶袭去。

到此为止。

头发失去力气,

……在目标前方停下。

「啊……」

「破碎万花筒」没了力气,在空中一软,掉到地上。

就此结束。

头发一动也不动。无论在脑里怎么找,都找不到任何一点火花。

无法破坏人偶。

看着一个世界未能达成任何事便消失在自己眼前,蜜觉得想哭。

——虽然有心却壮志未酬。

「简直就像、现在的我、一样……」

「这样就好。」

正当蜜沮丧不已,佐伯妮雅却在她背后说道:

「反正目的不是破坏。你已经不需要再破坏任何东西。」

「咦?」

她正打算询问这是什么意思,同时佐伯妮雅喃喃说道:

摇摇晃晃

「……最后的工作,『unknown(摇摇晃晃)』。」

那漆黑到不像是日光灯映照的影子,孱弱地伸长。

影子直接朝蜜的脚边伸展,然后——

「匡啷!」一声。

蜜左手的义肢掉到地上。

取而代之的是手肘以下的部分,恢复令人怀念的触感——

「我、的……手。」

佐伯妮雅的「unknow(摇摇晃晃)」,具有回溯局部时间的能力。

时间的回溯,必须将造成事态的因果消灭才能够永久持续。

先前蜜为了保护君子,自己用「破碎万花筒」切断左臂。

现在「unknown(摇摇晃晃)」重生了她的肉体。

「我可以收下这个吗?」

佐伯妮雅捡起义肢,再次露出阴郁的笑容:

「呵呵呵……你们不觉得义肢很棒吗?光是用看的就让我心痒难耐。而且还是蜜用过的。只要有这个就足够让我度过往后一年的夜晚。嘻嘻。」

「佐伯老师……刚才的表现都白费了。」

硝子无可奈何地叹气,但是蜜听得出来其中参杂喜悦之情。

「可是这样没问题吗?义肢变回真正的手臂,应该会引起很大的骚动吧?」

「放心吧,这点小事不成问题……世界原本就具备忘记一切的力量。俗话说谣言只传七十五天。置之不理自然就会平息。」

「平常那么消极,只有这个时候特别积极……」

蜜没理会两人的对话,试着开阖活动自己的左手。

她没想过能够复原。

她并不是不觉得高兴。只是相较之下,惊讶的感觉更加强烈。

而且比起手臂,还有更重要的事。

她觉得自己好像想通了。

未来的自己,一定还是不擅待人接物,而且一辈子都改不了吧。

——可是或许这样也没关系。

蜜想起刚才在二年三班的悲观想法。

我没有接受殊子付出的一切,只会反抗。

不。

我的确不曾主动接受那个人的付出。

只会反抗,只会抗拒她的付出。

可是她。那个家伙。

完全不管我怎么反抗,硬是将一切塞给我——

「好,我找你们过来的事办完了。你们的朋友还在等你们吧?」

佐伯妮雅一面发笑,一面拍拍蜜和硝子的肩膀。

「谢谢你,佐伯老师。」

硝子深深鞠躬,仿佛是她受了多大的恩惠。

所以蜜也想跟着道谢。

「佐伯、老师。」

但是念头一转,闭上嘴巴。

然后——

蜜使尽全力,装出高傲的不悦神情。

接着支支吾吾说道:

「哼。真是的……谁要你、这么、多事。」

说到最后,已经有点自暴自弃。

她的话语远远不及一个半月前的程度。可是一个半月前的她,也无法这样说话。

佐伯妮雅接受这句称不上恶言恶语的感谢。

「呵呵。」她微微一笑,一脸满足地闭上眼睛。

蜜她们走出保健室时,八重和姬,还有君子,已经等在外面。

一你们好慢喔——」

「你们来接我们吗?」

硝子有些惊讶地看着三人。

「嗯~~不完全是。」

姬顽皮地看向惊讶的硝子,又立刻转向蜜:

「我们只是来接舞鹤同学。」

「咦?」

八重接着开口:

「硝子接下来要和我们分开行动。」

硝子愣在原地,一脸莫名地偏头问道:

「那么……我呢?」

「哈哈哈,不——知——道——」

蜜随着君子的视线转头,便明白了。

见到君子笑得开心,蜜也绽开笑容。

她不知道自己笑得好不好看,但就是想笑。

「那么我们走吧,舞鹤同学。」

姬对蜜说完,便和八重一起转身。

硝子还是一样摸不着头绪,愣愣地看着先走一步的两人。

应该不用管她吧。

蜜打定主意,对看着她笑得很开心的君子说道:

「走吧,君子。」

并且伸出左手——伸出刚复原的左手。

——为了保护这个孩子。

为了保护她,我杀了好多人。

而且伤害自己。

也因此付出代价,还以为自己无法再次触碰这双小手。

事到如今还想抹灭这一切,或许很自私。

可是,即使有多么自私。

即使有多么任性妄为。

因为有殊子,从相遇到道别时一直担心蜜和君子的幸福。

因为有里绪,以自己的存在为我换来名为时间的未来。

因为有佐伯老师,说过愿意为我承担一切欠缺。

因为有硝子和晶,之后一直把我当成朋友对待。

因为有他们为我着想。

面对这样的我,既没有原谅也没有责备,只是一直为我着想——

君子看见切断的事实、受过的伤都遭到抹灭的左手。

「咦……」

她察觉这个异状,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

「嗯,走吧,小蜜。」

但立刻与那只手十指紧扣。

蜜的指尖感觉到她的体温。

令人怀念的温暖小手。

和以前一样,却比以前更加温暖。

蜜牵着君子的手,和她用同样的速度走在走廊上,稍微抬头,轻声开口。

对里绪。

对佐伯妮雅。

对殊子。

同时也对原本一直栖息在脑中深处的自己。

「谢谢……再见。」

没有得到回应。

所以蜜更加用力,紧紧握住好朋友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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