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之所以呱呱坠地,是因为发觉自己变成孤单一人的关系。原本是母亲的一部分,却突然被抛弃在外,这对婴儿来说是异常事态。
自己变成一个人类并不是件幸福的事。
那么,发觉自己甚至不是人类,该有多么不幸?
我得知这件事是在五岁时。我跟母亲吵架,咬了她手臂一口。没想到——
「咦,为什么我会泪眼汪汪呢?」
母亲完全忘了吵架的事。
我偶然读到一本怪谈书,得知自己是魂人这种妖怪。魂人靠吃人类的记忆维生,是近似人类的存在。吃掉的记忆不单是会从当事者脑中消失,甚至会从这个世界累积的现象中消除。要是夺走某个人所有记忆的话,就再也没有任何人晓得曾经有过这个人,之后就只剩下身份不明的废人。
要是放任记忆饥饿不管,怪物的部分就会失控。我不得不挑学校或街上人烟罕至的地方,借走同学或陌生人的记忆。
所以我从小学就一直扮演着优等生。为避免被人察觉背地里干的「坏事」,我不能撕下品行端正的标签。不管在「朋友」或「家人」面前,我都不曾松懈。
不幸的是,就算这样,自己有一半是害怕孤独的人类。我越来越无法忍受自己孤单一人,这样下去我总有一天会发疯吧。我就怀着这种恐惧,度过国中最后一年。
既然流传着怪谈,世界上或许还有其他魂人在也说不定,但我实在无法想像该怎么找到同伴。
没想到国中校外教学时出现了转机。
我们分组在京都市内闲逛途中,我突然有种体内血液温度上升的感觉。那是异样的亢奋感,教人联想到打了麻药是不是就是这种感觉。但头脑非但没有作梦般的恍惚,反而像雨过天晴的天空一样越来越清晰。
我知道,这是因为我的本能直觉到自己的同伴就在附近的关系。
那天晚上,等组员入睡以后,我就用『手』抽掉自己跟他们同组的资讯,大清早就溜出旅馆。『手』跟『嘴』不一样,能够消除一连串特定记忆。我从他们头脑搜出我跟他们同组的记忆,加以夺取。
我按奈着焦急,走遍了远离观光地的地区。
然后就遇见了上学途中的畠山茶茶。
虽然不是非常确定,不过我们的父亲似乎是同一种东西。那并不是能够区别为相同或不同个体的生物。那就像是浮游的大水滩一样没有分隔的存在。它进入人类女性体内,就诞生出我们。
血是这么告诉我们的。
就某种意义来说,我们是血脉相连的兄妹。
这一定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打从心底笑了。就算现在马上被枪杀,我也没有遗憾。她也激动地说了好几次「真不敢相信」。
她为了我跷课。我们在附近的公园一直聊到太阳下山为止。就连花时间到别处去都舍不得。
如果这不叫奇迹的话,世上就没有奇迹了。而且巧上加巧的是,我们同样都是国三生。就法律上来说,她比我晚几个月出生。因为她正确的生日不可能从她乖舛的命运推算出来。她的遭遇是那么样离奇,相形之下甚至教我感觉到自己的人生很寻常。
「是满泰勇敢伸出手来对我说『一起回日本』的,那时我真的好开心,简直就像是王子出现在自己眼前一样。」
她特别卖力地讲述那段救出经过。毕竟要是命运稍有差错,她现在甚至连日本都来不了。
「没想到那家伙长大以后竟然变成那种窝囊废,命运还真是残酷。」
只不过结局一定会来个大翻盘这部分也很像她的作风。
「所以,满泰救了我的那天,九月十八日就是我的生日。虽然满泰只是在最后伸出手而已,茶茶这个名字也是因为当时满泰这样叫我的关系而来的。虽然我很想说别拿那种受诅咒的部族称呼来当我的名字,不过木已成舟,再多说也没用。所以我是妹妹啰?没想到毫无预警就多了一个哥哥,真是不可思议。」
「突然多出一个妹妹的我也是同样的心情。」
两人又一起笑了。
我想,我的人生一定就从那天起重新开始了。
想当然尔只有校外教学一天是不可能满足的。
「我绝对会再回到这里。」
我朝她伸出手。
「我等你来,哥哥。」
我们握手立下誓约。就这样而已,不需要任何票据。
当然,约定履行了。
我说服家人,报考了京都的高中。当然是妹妹预定就读的高中。
放榜那天,我在人群中找寻妹妹,想要从背后出声吓她一跳,没想到眼前突然染成黑暗。
「猜猜我是谁~」
有个声音这么问我。那个人不用说也知道是谁。
「反而是我被吓到的话就本末倒置了。」我尴尬地说了。
「没有幽默感的哥哥就不应该勉强自己。」
我完全同意这句话,搔了搔头。
从那天起我们「兄妹」两个人一起去逛了许多地方。对从关东来的我来说,到处都是观光地点。因为逛的净是寺庙或神社,妹妹甚至还要求「下次请带我到动物园或水族馆」。
在校是陌生人,假日是兄妹,这种双重生活固然麻烦,但那些日子毫无疑问是人生最棒的部分。起初虽然对大厦独居感到不安,不过后来也逐渐习惯了。
虽然那样的日子经过两个月左右就变调了。
事情发生在我按照要求跟妹妹一同前往水族馆的路上。
那天妹妹从早上状况就不好。
「我好像有点贫血。毕竟差不多快空了八个月,得补充记忆才行。」
「等一下,八个月?你多久没吃记忆了?」
对至少两个月得吃一个人记忆的我来说,八个月这种数字教人难以置信。
「算很久吗?毕竟要离家出走,次数不是越少越好吗?我的年纪已不容许我再离家出走了。看来这次爱操心的爸爸妈妈又要闹得人仰马翻了。」
「离家出走?为什么非那么做不可?」
没想到妹妹原来之前都是大费周章住进陌生人家几天,只吃掉那段期间的记忆,我听了都快昏倒了。
「为什么你要那么做。随便钓个笨蛋上钩随便吃吃不就好了。」
「我不能给人添麻烦。」
果然有些什么不太对。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不影响到任何人,悄悄当个魂人。因为我并不厚颜无耻呀!要是妨碍到别人,我会有罪恶感的。倒是哥哥昨天发生了什么事吗?总觉得血腥味好重。」
「因为我昨天吃了人。」
妹妹一瞬间露出了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的表情。
「哥哥是指整个夺走记忆吗……」
「我当然不是不分对象这么做。走在夜晚闹区的暗巷,自然会看见各种丑恶的事物。就是那些不管从社会或道德角度来看都只能说是人渣的败类。而且这样我也可以不用顾虑太多,直接吞掉整个头部。要是那种人来找我麻烦的话,我就当作资源加以有效利用,就是这么回事。」
「什么?整个头部?请等一下!哥哥,原来你居然若无其事地做出这么血腥的事情!」
以往我们都一直避而不谈具体进食的话题。我们彼此都有默契,认为不该谈那么煞风景的事。但是,我们从来没想过彼此的认知会落差这么大。
「我今天要回去了!要是跟鲨鱼一起去水族馆的话,鱼都要吓破胆了!」
妹妹就这样想要折返。但她的步伐不但不有力,还颤颤巍巍得仿佛一松懈就会倒下来。然后,走了几公尺以后,她就像真正的贫血病患一样腿软并跪了下来。
我跑过去一看,妹妹已经喘得像跑完马拉松一样。
「你看!就算再怎么禁欲也该有个限度。如果你坚持要离家舔取他人表层记忆的话,我不会阻止你,但至少四个月吃一次,不然身体会撑不住的。」
「因为……」
妹妹难以启齿似的支支吾吾。
「因为……我不想被喜欢的人当成是跷家少女。」
不知道是不是认为这件事不该倒在地上讲,妹妹缓缓站了起来。
「我一直……好几年都喜欢某个人。这年头已经没有这么专情的单恋了喔!换作是三十年前的话或许就值得自豪。」
「你喜欢的是人类男性对吧?」
「就算我是怪物,(插花:你才不是才不是才不是= =)也不会想跟青蛙或蜥蜴结婚好吗!我是不知道他有没有男子气概,就生物学来说是雄性。」
妹妹平常那种瞧不起人的态度迅速掺入了决心。
「我只有跟哥哥才说这么多喔,虽然名字是秘密。」
妹妹促狭地笑了。
「其实我很想早一点告诉本人。我可以说,谢谢你总是关心我。来表达谢意。要说,我喜欢你。也很简单。
——可是,要我表白我是魂人就困难了。」
妹妹的眼睛不知何时泛起泪光。
「我这个作哥哥的劝你,就忘了那种恋情吧。既然用情很深就更应该忘记。你不需要连命都赔上。」
我的脑海中只浮现了妹妹破灭的恋情。妹妹向那名男子表明真实身份,畏惧的男子到处宣传这件事,无处可去的妹妹就……
不知道妹妹晓不晓得我的心情——
「咧~」
她竟然吐舌头。
「如果忘得了的话,我就不用这么辛苦了。一向谨慎地独自当优等生的哥哥应该无法理解,他带给我多么大的支持。
对我这个外国人来说,日本学校这种文化曾经困难得要死。当时我以创纪录的速度披孤立了。因为我没有任何可以事物跟周遭女生分享。那种状态要是持续个一年的话,绝对是拒绝上学或到保健室上学。这时他来到我位子前,对我这么说了:『来打手垒啦。』」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觉得很滑稽,妹妹快笑出声来了。
「再怎么样我好歹也知道班上分成女生一国、男生一国,但那个法则突然就被推翻掉了。当时还小的我于是心想:这是不是有什么很深的涵义?
到了这个年纪,我得到的结论就是:
他根本什么都没想,只是想凑齐人数打手垒,看到谁没事就邀谁,就只是这样而已。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能耐算到五步或十步棋之后,单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但,那对我来说是典范转移(paradigm shift)。与其烦恼东烦恼西,不如先采取行动看看。不能因为害怕触身球就不当投手,也不能因为害怕失误,就不去接滚地球传向一垒。这跟我以往的生活方式刚好相反喔。当然我并不是马上就变了个人,但过了半年,任性、无所畏惧的畠山茶茶就完成了。要是没有他的话,我想现在在哥哥面前的,应该是个清纯、楚楚可怜的畠山茶茶了吧。我就是被那个人塑造成这种女人的喔。」
「所以?」
「所以我想要再稍微勉强自己看看。如果可以不吃记忆就活得下去的话,是不是就可以正大光明的交往了呢~这是我的想法。」
我摇摇头,再次看着妹妹的脸叹气。
我不够高明,讲不赢妹妹。
「随便你了。」
「哥哥能够理解,我深感荣幸。」
「只不过,一旦情况有可能严重危害到你,到时候我就要阻止你。」
之后我决定只吃想死的人,当作是跟妹妹妥协。我开始在暗地里发展【完全消灭承包业】这项事业。也就是帮那些希望消失的人除掉他们自己。
我一问:「变身以后用『嘴』大口吃掉可以吗?」许多人都觉得有趣而同意了。世间为诡异尸体所震撼这种事,作为主动寻死的人类最后的复仇,应该是再适合不过了。【夺头杀人】之名传开以后,事业也逐渐步上轨道。
当然,说是事业,其实也没什么赚头。一切单纯是为了善意与食欲。我只吃真正想死的人。委托人要填妥好几份委托书才会受理,申请后一星期以内可以无条件解约。(插花:保险业务都没这么详尽……)要是没到我所指定的地点就当作取消,当然这种情况就恕不退费。
只不过,我没料到会有【死见会】这个可疑的集团查探上我。他们只对尸体感兴趣这点倒还好,但要是被他们目击到的话,之后就麻烦了。
总之我自认我尊重了妹妹的价值观。只不过妹妹似乎还不愿意完全认同我。
尽管如此,也没什么大问题,我们依然以魂人兄妹的身份度日。就算思想信条不同,我们都是唯一的血亲。再说,就算断食,断个一天两天也不会怎样。
然而期间长达一年的话,事情就不一样了。
「我已经不需要记忆了。」
那家伙一升上高二就突然讲出这种话。
「今年肯定是最后机会了。如果这一年我能够一直不吃记忆的话,我就要跟喜欢的人告白。」
我起初只当作是笑话。就算妹妹的人类血统比较浓,魂人也不可能一整年都不吃记忆。总有一天会到极限,设法补充不足吧。
没想到大错特错。我太小看妹妹了。
妹妹到二月为止没吃过半次记忆。这样下去,从上次进食时算起就要超过一年了。
不过,随着那个日子越来越近,我反而害们起来。妹妹怎么看都已经濒临极限了。感觉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导致理性衰弱,或许会发作,见人就吃。
如果是在她喜欢的人面前发作的话呢?
事态肯定会招致最糟的结果。
假如妹妹发作,就算没夺走他的记忆,一旦在人前暴露魂人真面目,妹妹就再也无法当人类。
一旦吃了他、害他受重伤,到时候痛恨自己力量的妹妹应该不会原谅这种结果。这样讲或许很乌鸦嘴,但是我已经三次梦到妹妹畏罪自杀。
我得采取对策才行。最好的莫过于是「喜欢的人」拒绝妹妹……
高二生活就快接近尾声的二月八日,也就是妹妹断食一周年的前一天。
这天,我放学后依然在学校留到很晚,这是为了确认【死见会】是不是已经查到了自己。依情况,我可能再也不能正大光明地继续现在这个夺头事业。要是被人发觉这是魂人所为的话,难保不会波及妹妹。
所幸校舍看来似乎没有可疑的摄影机。就凭我的『眼』应该晓得这种程度的事情才对。就在我正要走出校门准备回家的时候——
我看到妹妹和关屋同学走过来。两个人都是图书股长,并肩走在一起并不奇怪……咦?
为什么两个人会从校外走过来?
妹妹和我一对上眼,就面有惧色。
「你们两个这么晚了在做什么?」
我有点不高兴地问妹妹。
但回答的人却是关屋同学。
「友渊才是,这么晚了在做什么?」(插花:…这个……有谁猜到了没= =…反正我被忽悠了…)
他站到妹妹前面掩护她。我随便回答是为了巡逻。
妹妹在后面一直愁眉不展,简直就像做坏事被抓到那样。
难道说她「喜欢的人」就是关屋同学?但是他们会同样当上股长,应该是因为他之后猜拳猜输的关系。或许纯粹是巧合吧。
「毕竟我们不晓得恶潜藏在哪里,所以你们最好也要小心,要幽会就应该换个时段。」
我这么试探。
「你不要乱说话。我跟茶……畠山不是那种关系。」
「我也这么认为。」
听到他这样否定,我稍微松了一口气。虽然我也实在不认为会有人回答「对,我们正在幽会」。
但最好还是做好预防措施。妹妹断食了一年,就快要失去理性。至少得要关屋同学尽量不要轻率行动才行。
「不过,关屋同学,就算你这么想,只要你跟畠山同学走在一起,班上同学就免不了会用异样眼光看待你,就算你是无辜的也一样。结果就是害畠山同学变得不幸。你应该也知道才对,关于畠山同学的传闻,她一再离家出走跟好几个男人——」
「别这样!」
始终闭口不讲话的妹妹惨叫了。
那除了惨叫以外,别无其他形容。
就算我再怎么迟钝,也不可能会弄错了。妹妹的言外之意是要我别妨碍她谈恋爱,她喜欢的人就是关屋同学。
我现在不能把事情闹得更大。我惊讶于妹妹的剑拔弩张,而后回到了校舍。其间,满脑子都是两人的事。
然后我现在才想到:明天就是停止进食满一年的日子。
没有后路了。明天我要恐吓关屋同学,要他不要跟妹妹扯上关系。
如果你只是普通人类的话,我当然会祝福你的恋情,但我们是怪物。
原谅这个烦人的哥哥吧。
隔天傍晚,如血般的晚霞覆盖了天空,红得一点都不像明天天气会转坏的天空。手表就要指到五点半了。妹妹无精打采地走出校舍,她的表情像刚参加完丧礼回来一样,却满面潮红。
我立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妹妹失恋了。
「哥哥,我这个人果然没用,简直就是小丑。」
妹妹自嘲似的半咧嘴笑了。
我默默按下自动贩卖机的运动饮料键。发出难听的嘎当一声后,五百毫升装宝特瓶掉了下来。我把瓶盖扭开一半。
「来,喝吧,先镇静下来再说。你发烧了。要是不补充足够水分,会出现脱水症状。」
「对不起,哥哥。」
妹妹乖乖接过宝特瓶,在自动贩卖机前的长椅坐了下来。比我小一圈的身体实在不像流着相同生物的血。我坐在妹妹旁边,光是这样就仿佛可以感觉到热度,可见妹妹有多么疲惫。
「你刚刚跟关屋同学在一起吧。」
「你果然发觉了,我差一点就要吃掉他了,哈哈。」
她勉强要装出开朗的声音这点教人心痛。
「我说过好几次了,吃掉也没关系。」
我故意冷漠地这么说。这是兄妹间无论如何都不能退让的一条线。
「我们有一半是魂人,大口大口吃掉人类就跟平常用餐一样。要是关屋同学因此而消失,那也莫可奈何。」
我甚至觉得就干脆变成那样也好。无力的人类要跟魂人交往,这种事简直荒谬至极。
不过,要是这么做,妹妹就得永远背负着吃掉关屋同学的罪恶记忆。唯独这点我希望能避免。
妹妹拿起宝特瓶稍微喝了几口以后,搁在大腿上。
「就算有一半是异形的血,我依然是人类。我不能同类相残,更不可能像哥哥那样把人咬碎杀掉……」
「那是为了想寻死的人所做的善意行动。我不留下任何证据地消除那些人,相对地还能饱餐一顿,这不是很合情合理吗?我都已经照着正当程序来了,你还是不能谅解的话,我真的要投降了。」
「太顽固的话会交不到女朋友喔。」
「这句话等你跟关屋同学顺利交往以后再说。」
「我现在非常火大,但哥哥说的没错。」
我们笑出声来。无可奈何的时候,除了这样笑以外真的没别的办法。
「总之你就放弃关屋同学吧。今天你应该晓得事情差一点就无法挽回了吧?」
妹妹在大腿上握拳了半晌,最后小声点头说「对」。
「那个,我可以『离家出走』两三天吗?」
「那种事你征求我的许可也——」
「到哥哥住的大厦。」
「啊?我是无所谓,怎么了?」
「因为发作的关系,我现在头昏昏的。总觉得现在要是回家,甚至连看到满泰都会咬下去,铸下大错……」
「就算是开玩笑也不准讲这种话!」
「可是,我没把满泰当成弟弟看待。」
我从来不晓得这件事,差点跳起来。就算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我当他是妹妹。」
「他也真可怜。」
有这种姐姐在应该是忧虑不断。
「既然这样,哥哥要……安慰我的话……也可以喔?」
妹妹故意装出娇滴滴的眼神。
「你明知道我讨厌这种玩笑。」
「就是知道才这样做。」
妹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这么说。这一定是人类母亲的血使然。
「还有,你脸红了喔。」
我吃惊地伸手摸脸,才发觉自己上了妹妹的当。
我别过眼去,从皮包拿出钥匙递给她。
「拿去,这是大厦的钥匙。你应该晓得位置吧?相对地,就算说谎,你也一定要跟父母联络。」
我家就位在从七条往山上走的地方,再继续走下去就会到山科。交通虽然不方便,不过要找客人来时,一个人住最方便。
「好。那哥哥呢?」
「我要再巡逻一下,有风声说有个什么【死见会】的组织在暗中活动。」
另外还有一个人得确认才行。
「另外,我要顺路去买个东西,晚点才回去。晚餐就吃公鱼和忽木芽的天妇罗、虾丸佐芜菁炖菜、豆腐汉堡肉好不好?另外,再来挑战一道红目鲢拌碎豆腐。」
「哥哥很擅长做菜呢。」
就算是客套话我也很开心,因为做菜是我唯一的兴趣。
「另外,有样东西希望哥哥帮我顺便买回来。」
妹妹显得非常忸怩。
「好啊,是什么?」
「验、验孕棒……」
「喂!你什么时候跟关屋同学变成那种关系!」
妹妹朝我吐出红通通的舌头。
「咧~当然是骗你的。我这个可怜人连亲吻是什么滋味都不晓得!因为没有人肯爱这种怪物。那我先走了!」
妹妹离去的背影就算再怎么逞强,看起来还是好小、好脆弱。
然后过了二十分钟以后,关屋同学出来了。
他是我第二个要找的人。
首先要先确认他知道妹妹的事情到什么程度。之前都那样警告过他了,他应该不至于到处宣扬。就像以往那样搬出「哥哥」的事情来吓唬他的话,应该就再也不会接近妹妹了。之后就由我去打倒「哥哥」就行了。然后关屋同学会因为害怕怪物而抽身,这样就够了。要是他要求同行的话——
「我也一起——」
我拿自动铅笔抵住他的喉咙。
拜托你就知难而退,我不想害妹妹更痛苦。
但他却这么说了:
「茶茶跟我的关系才不是什么同僚。那家伙……那家伙是我女朋友。」(插花:…为啥我对这句记忆犹新…有吐槽过么= =…)
我当时的心情实在难以说明,就是所谓的爱恨参半吧。
原来你是真心喜欢我妹妹。不管面对怎样的危险,你都说得出那种话。就算那是出于无知,我还是由衷羡慕你。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们?我们当封闭的生物就好,那样对彼此来说都是最幸福的。你为什么就是不懂?
不行了。
我要请你从妹妹的记忆里消失。
我要消灭关屋晴之和畠山茶茶之间所有的记忆。
我们转乘地下铁和私铁,来到七条站。
就算不故意从西侧绕一大圈,从学校往西直走的话,其实距离并没有多远,但这样太容易被人看到了,何况要是碰到妹妹就糟了。
我以相当快的步伐走上坡,关屋同学斗志满满地跟过来。我想他为了畠山茶茶,就算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现在我们走的这条古道是从平安时代就存在的滑石越。连结平安京和山科东部的道路有三条,从南到北依序为滑石越、涩谷越、东海道。东海道换句话说就是三条通,也是地下铁东西线行驶路线。涩谷越则是沿五条通东行穿过坟场旁边碰到山科隧道以后,从那边——」
「这种讲解根本无关紧要,还没到吗?」
「你就听到最后。至于剩下的滑石越,从名字就看得出这条路不好。你觉得有谁会想走这种布满滑溜溜石头的路呢?所以就算是现在,稍微进入深处,就是几个人烟稀少的死角——好,到了。」
我们跨过肮脏的护栏,进入山里面。这一带是凿山辟路,所以一离开道路马上就是山。
「那个哥哥就在这里吧。」
关屋同学一直要往前走,我拦阻他。他拿铁锹当作拐杖要拨开竹林进去里面。
「别弄出太大声响,会被对方发现。」
他这才停下脚步。我们从那里缓缓走下阶地。
想当然尔阶地不见人影。
「咦,不是这里吗?」
「这里是哥哥行凶的地方,我希望你看看那个。」
我指着竹林下面。关屋同学发出不成声的声音。
那里是一具无头尸。曝尸荒野了相当久一段时间,尸身严重损坏。
「你为什么会晓得这种事情?这连警察都还没发现不是吗?」
「我还知道几个。」
我仰望彻底暗下来的天空,但几乎什么也看不见。现在这个时间已经需要手电筒了。
「只不过,听到被害人变得那么多,真的会不想住在这个地方。」
「就算不担心也不会造成危害的,一般人绝对不会遇害。」
关屋同学皱起眉头,一副「为什么你能说得那么肯定」的样子。
「这是嘱托杀人。死者统统都是委托人,委托内容是杀了自己,不留下任何证据,所以死者也完全查不出身份。也就是说,这纯粹是生意。这么想就能释怀了吧。」
「你也太清楚这种事了吧。」
「我说,关屋同学。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怎样啦,这次又想干嘛?」
「世界上有个体数仅剩一百的濒临绝种动物,跟个体数多达七十亿的动物。假如只能救两边其中一只的话,你会选哪边?」
我把铁锹扔在地上,反正这种东西从一开始就用不着。
「咦……我说你啊,要知道万物皆平等……等等,既然平等的话,剩一百的那边比较重要……」
「所以,对我来说妹妹比较重要。」
我伸出右手塞进他嘴里。虽然用魂人的『手』会比较确实,不过那么做会消耗大量体力,也不是没有误夺他性命的危险。
「唔!友渊……你这是……」
「我的心情非常复杂。你这么心仪我妹妹,作哥哥的是很欣慰,但我同样也很恨你。因为你的若即若离,害妹妹更加痛苦。我们魂人一旦饿了就会失去理智,连恋爱情感和食欲都无法区别。你应该晓得吧?」
他使用双手想要脱离我的手,那是白费力气。
「茶茶想要吃了我……?」
「既然你已经知道,我就直说了。你无法成为男友,只会变成食物。很遗憾,你没有资格带给我妹幸福。」
都到了这种时候,他眼里的愤怒却强过恐惧。
「我不会杀你。要杀的话,我就会用『嘴』吃掉你整颗头了。你将会忘记畠山茶茶这个人,就是这样。照这个量来看,嗯,一天还不够,消化要花三十小时。记忆一旦消化,到时候你跟畠山茶茶曾经相识的事实也会从这世上消失,只留在我脑里。再见了,关屋同——」
「晴之同学!」
我听到了难以置信的声音。
不对,应该说是不愿相信的声音吗?
接下来我的眼睛看到了难以置信的身影。
但,不管我相不相信——是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