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萨丁岛以及周边的岛屿构成了萨丁尼亚自治州。
首府卡利亚里是位于岛南方的一个港口,这个城市最初是在西元前八世纪,由腓尼基人所建造的。
就算古都数量是日本无法相比的欧洲,像这么历史悠久的古老街道还是非常少见。
这里是靠近平稳的地中海、悠闲的田村街道。
这是草薙护堂对卡利亚里的第一印象。
「……今天就在这个小镇逛逛,明天再坐火车去璐克蕾琪雅小姐所在的镇上。」
身处在日本的祖父所预约的旅馆房间。
虽然是栋只有三楼的小旅馆,但是设施一应俱全,虽然不够华丽但是非常整洁。
护堂坐在床上,在网页上浏览萨丁岛的地图和导游手册,拟定日后的计划。
祖父的『友人』所住的小镇位于岛的中央位置,今天就在这里休息一下,让因为时差和飞行而疲累的身体好好恢复。
这样决定的护堂朝窗外看去。
现在是下午一点多,地中海的太阳放射出耀眼的光芒,蓝色的天空万里无云,这种一望无际的风景在日本绝对看不到。
如果不外出看一下风景的话,未免太可惜了。
就像是看到黎明到来一样兴奋,护堂决定离开房间出门看看。
要休息的话晚上也可以,都专程来到这个地方了,为什么不出去看看呢?
把行李放在房间,护堂离开了旅馆。
为了驱除瞌睡虫,先随便找个一家咖啡厅(在意大利似乎叫咖啡吧),进去里面点一杯咖啡和一些零食吃吃。他边这样想边环视四周,不过进入眼帘的商店,都紧紧关上大门。
正当歪着头觉得奇怪时,他突然想起来了。
现在是siesta——也就是午睡的时间,虽然在罗马和米兰这样的都市已经不太有这种习俗了,但是这里好像不是这样的。
即使如此,也不是所有的店都在休息中。
稍微走了一会,结果在一条小路中找到了一家有营业的咖啡厅。
虽然他会的意大利语,只有在飞机上看过旅客用教学本的程度,而且也只隐隐约约记得一点点内容。
但是护堂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在这里害怕也没有用,而且度假圣地的店员应该都已经习惯旅行者了才对,所以护堂就这样大方地进入店内。
……以前发生过这样一件事,在泰国的小摊上点了超辣的炒面,然后完全都不知情地就吃下,这也算是旅行的一个回忆。
店内的装修十分沉稳。
大概只有六、七个客人,都是中年的大叔或者是老爷爷。
没有那种打扮很时髦的人,都是穿着轻松的便服,一副悠然的样子。
他们都聚集在店的里面,看着映像管式的旧电视机,现在正好在播映足球比赛。
护堂朝着吧台走去。
出来招呼的酒保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这让护堂稍微安心了一些,不管是那个国家,精通英语的比率都是年轻的一代比较高……当然,也有很多例外。
护堂用破烂的意大利文,再加上适当的英语进行会话。
点一杯现煮咖啡是非常的简单,但是点吃的东西却非常困难,因为看了菜单,也无法想像端出来的料理是什么样子。
护堂看向先前的那些大叔,然后指着其中一人吃的意大利式三明治。
给我一个相同的,就是这样点菜的,而亲切的意大利青年只会一直说「OK」。
护堂倒了两包糖进去刚泡好的咖啡。
因为听说将砂糖大量倒人才是意大利喝法,浓厚而且甘甜芬芳的味道,确实很美味。
就在考虑这个普通味道的时候,吃了一口意大利式三明治的他大吃一惊。
两块面包中,只夹着生火腿和起士,以及叫做龙须菜的生菜而已,但是无论是面包,还是火腿,连起士都带有特别浓郁的美味。这绝对是极品!
吃完后,护堂跟青年道谢,把帐付清后离开了咖啡厅。
然后护堂就在镇上到处闲逛。
有时候把地图拿出来,向走过的人问路。
在日本,欧美的观光客也会毫不畏惧向日本人问路,护堂就是照这样子学的,他尽量挑那些看上去很闲的人问话,这样妨碍到别人的机会也会小一些。
尽管当地的语言不是英语,但是光靠地图沟通,就大概能够明白对方的意思,想去看海的护堂,朝着卡利亚里港走去。
狭窄的小路上到处挂着洗好的衣物。
看见这个和平的景象,护堂的心情也跟着放松,然后他到达了巨大的教堂——也就是多摩教堂所在的广场。在那里稍逛了一会,便离开了这个美丽的广场。
从这里开始就能一眼看到卡利亚里港。
远处望去,美丽如同绿宝石般的大海仿佛大到直达另外一端,这么美丽的大海在东京是绝对看不到的,护堂的内心自然而然地激动起来,脚步也逐渐加快。
从一个接着路名叫罗马大道的街道下坡,连忙朝着大海跑去。
2
和那个少年相遇,是在护堂在海边散步的时候。
在一个类似仓库的建筑物墙上,一个少年正靠在那里,朝着大海的对面望去。
他有种非常奇妙的感觉。
说他打扮迈遢可能有些失礼,但是他所穿的外套就是给人这种感觉,以前应该是白色的外套才对,但是现在却是肮脏的茶褐色,衣服本身也有点破烂,与其说是这个港街的服饰,更像是在沙漠的绿洲中才会穿的服装。
毋庸置疑的,他与护堂是同年纪的人。
大概是十四、五岁左右,漆黑的头发留到肩膀,皮肤颜色是象牙色的,而且最重要的是,他长得十分俊美。
护堂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住了,端正的五宫带有点中性的感觉,就算在艺人里面,也没看到过像他那样的美少年。
——突然间,少年的眼神开始移动了。
似乎是注意到护堂正盯着自己,所以他也笔直地回望过来。
然后他笑了。
与初次见面的人四目相对而笑,稍微打招呼的欧美人很多,所以护堂也认为那个少年正在对自己打招呼。
「XXXX、XX、XXXXXX……XXXXXX」
他正用从自己从没听过的语言说话。
这应该不是英文,但是自己也没信心确定,虽然意大利话只要加重母音发音,就能够轻易听懂,但是日本人的耳朵难以理解的发音也有很多。
「对不起,你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所以护堂也只能用日语,耸了耸肩回话。
以外国人沟通的情况,如果手势和表情都无法表达意思的话,那么这种情况只能放弃沟通会比较好。
「喔,对不起,那么就按照汝的方式来说话。」
突然间,他用流畅的日语回应护堂。
护堂说不出话来,只能直直盯着这个少年的脸。
「没什么,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汝的身体周围缠绕一股奇妙的味道——不,应该说是气味吧——吾对这个有点介意,所以就向汝搭话了。」
少年的声音没有男高音那么高,应该是中性的男中音音域。
「味道……我觉得我没有那么脏,会很臭吗?」
「没什么,汝就当成是吾失礼了,问了那么奇怪的话。」
面对上下打量自己的护堂,少年朗朗说道。
一开口就问这么失礼的问题,但是看上去却完全没有恶意,明明是可能会让对方生气的话,可是这个人却没有这种让人不愉快的感觉,是人品的关系吗?
「少年啊,吾为自己的失言谢罪。请汝原谅吾,吾没有恶意。」
少年轻轻地微笑。
细长的眼睛变得更加细长,嘴唇也弯了起来。
古风式的微笑。应该是这样形容,那种像烟雾一样的微笑。
「完全听不出你在道歉喔,而且为什么叫我『少年』啊?」
他的容姿非常漂亮,但是口气却十分自大,有种上位者在看待下位者的感觉,明明就跟自己的年龄差不多,却用「少年」称呼自己。
护堂对这个不平衡感感到不可思议。
明明日语可以说的那么好,难道日语的用法不是透过正规管道学习的?
「虽然我觉得日语说得那么好的你很厉害,但是你的日语用法稍微有点奇怪。」
「小事就别介意,只要能说话沟通不就可以了。」
对方用平淡的口气回答。
奇妙少年的说法让护堂只能苦笑以对,不过对他那个奇腔怪调的日语,护堂异常在意。
「我说啊,你是不是看着时代剧之类的东西来学日语的?」
「那种东西吾从来没有听说过,吾学会这种语言是在什么时候呢——这并不重要,反正能沟通就可以了。」
「那么你的名字呢?我的名字叫草薙护堂。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是从日本来的。」
「这些吾当然记得,吾之名,吾之生地……咦,到底是什么呢?」
少年倒是把话说得十分悠闲。
但是这个意想不到的回答,护堂一瞬间语塞了。
「……那个,我能不能问一下,你刚刚那个是丧失记忆还是开玩笑?」
「当然是丧失记忆,就是这样,吾丧失过去的记忆。是个麻烦的状况,真是让人头疼啊。」
虽然怎么想都觉得他是在开玩笑,不过护堂还是向他提出建议。
「如果真是丧失记忆的话,我陪你去找警察或者去医院吧。」
「这就不必了,虽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和出身,但是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困扰,吾只要知道吾最重要的事情就行了。」
「最重要的事情?」
这个人是怪人。护堂在心里这样认定后,继续询问他。
不管至今为止的发言是真的还是开玩笑,这个少年确实是个「超级」怪人,真不愧是国外,遇到怪人的机率也大大增加了。
「嗯,吾是胜者。胜利常在吾手中,这就是吾的本质。无论遇到任何的争斗,面对任何的敌人,吾的胜利是不会改变、是无法动摇的。」
「……是喔。」
傲慢至极的宣言从少年的口中平淡地说了出来。
这家伙的发言完全不能预测,虽然护堂有些讶异,同时也有一丝佩服。
「就是这样,所以吾到现在一直都想要体验败北的滋味,可是没有人能战胜吾,话说回来,吾只要一开始战斗就会忘我,不由自主地就认真起来了……」
然后看着远方叹气的少年,突然对护堂提议:
「怎么样?汝有兴趣跟吾比赛吗?能稍微陪吾玩一会儿就好?」
「只要是汝擅长的都可以。游戏、武艺、斗智、骑马,无论什么都可以。对了,这么说来这个地方离希腊似乎很近,记得在那个国家有种应用到全身的竞技,那个颇有意思,汝有什么擅长的吗?」
被说成这样了,当然不能退缩。
然后护堂和少年一起寻找能进行对决的场地。
两人一起在港口附近走着,不久后走到了角落的空地,那里聚集着十几个在码头工作的年轻人,他们正在踢着街头足球,不知道他们是在休息,还是下班了。
这里大概就是他们的游乐场所。
到处都挂着渔网,看起来能当成球门。
现在用其中的两张网,分成两个队伍对战,然后护堂在某个临时球门发现了自己十分熟悉的道具。
棒球和金属球棒,以及好几种棒球手套。
「……这么说来意大利好像也有职业棒球。」
回忆起这件事的护堂在一旁喃喃自语。
在具有极受欢迎的足球面前,棒球就像是风中残烛,职业选手的等级也相当低落,不过至少还是存在的。
「喔,那个就是你擅长的项目啊,我稍微有点期待啰。」
「啊,不,那个是……」
注意到这件事的少年往道具的方向走去。
虽然护堂有一瞬间想要制止他,但是马上就放弃了,反正接下来也只是要进行极低水准的比赛,所以应该也不会有把肩膀操坏的状况发生。
在这期间,少年已经流利地用意大利话向那些年轻人搭讪了。
好像是要借道具而与这些年轻人交涉,不久后,年轻人就露出笑容竖起拇指,交涉好像成功了。
「好,准备都妥当了。那么汝就说明一下吧,这个该怎么用呢?」
「喔,那么就一方投球,一方击球吧。」
接过了少年扔过来的球,护堂这样说道。
……隔了好几个月的触感。
看着右手握住的棒球。
即使是比较厉害的跑者,也不允许他盗垒的强肩……护堂已经失去了。
「……嗯,看来汝比较适合这边。」
看着犹豫的护堂,少年将球棒递了过来。
「虽然因为受伤而感叹是无所谓,但是绝对不要当成是耻辱,身为战士的人会受伤是世界的真理,不战斗的人才不会受伤,这就是汝战斗过的证据。」
这家伙知道我受伤的事吗!?
护堂吃惊地盯着少年的脸,对手完全没有怜悯的脸色。
同情……在这几个月已经遭遇到好几次了,「真是灾难啊……」在这种像是困惑又如同感谢的说词中,暗地里感到不悦的那种感觉,却完全没有在这个少年身上看到。
包含着非常强烈的自豪感,是双非常冷酷的双眼。
这到底是什么人才会有的眼神?
严厉又雄伟的眼神。这就是战士——少年自己亲口说出来的名词。
「呵呵,不要觉得不可思议。吾是战斗与胜利的具现者,只要是汝通过战斗获得的成果,不管好坏吾都能识别出来,少年啊,就算受伤,或是劳累过度依然继续战斗的战士也是有的,以前有人在战斗的时候判断要将武器舍弃,但是这家伙却没有逃跑,这样才是战士喔。」
少年笑了出来,不是刚刚那种淡淡的浅笑,而是非常狰猛的微笑,护堂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笑容。
无言地收下了球棒。谁会输给你啊,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这样想着。
「很好!好孩子,好战士!快快,快点开始比赛!」
这次又变成了像个孩子般的表情。
像这样一直在变化表情的对手,护堂也是第一次遇见。
护堂渐渐对他产生兴趣。
「喔,那么你投出的球由我来打击,如果球扔到我伸不到的地方就算是无效,如果我挥空了,或者打出滚地球的话,那么这次打击就算是我输,这样子可以吗?」
「噢,这个对决好像对汝很不利,这样好吗?吾可是很强的。」
四目相对的两人开心笑着。
没想到在这个异国之地竟然会有再握起球棒的一天。
预想外的比赛令护堂也慢慢地兴奋起来了。
3
比赛的结果真是非常的惊人。
一开始的几个球都能打击出去获得胜利,但是后来都是护堂的败北。
少年用乱七八糟的姿势投出了白色的球。
但是球速又快又沉重,球路的控制也称得上是非常完美。
即使是同年代的投手也无法投出这种球,国中时代与自己的资质有着天壤之别的三浦,以及到韩国、台湾远征时遇到的怪物投手,都远远不及萨丁岛的这位少年。
身高不到一百七十公分,身体还非常瘦小。
但是,这个强投能力却是无人能及。
「你真的没有玩过棒球吗?」
「是啊,今天可是第一次,似乎很好玩。」
对战了三十球以上,大都以挥空告终。
少年的投球姿势毫无疑问是自创的,应该也没有接受过任何训练,可是看上去却那么自然。
明明那么乱来,动作却非常优美,投出的也是威力相当大的快速直球。
球棒挥空后,球依然继续以冲破渔网的气势前进。
「可恶,不行了,稍微休息一下吧?让我想一想攻略方法。」
呼吸急促的护堂要求暂停。
天才?这就是真正的天才吗?不对,他觉得应该不是。在眼前自称丧失记忆的少年不是那么简单的名词就能形容的——有点脱离常轨的感觉。
但是无论球速多快,也并非完全不能打中。
首先要先让眼睛习惯那种球速才行,虽然这么说,但是还在当四棒的时候,也无法击中这种强劲的快速直球。那么该怎么打呢?
「呵呵呵,不要着急。吾乃最强,击败所有敌手之人,吾想跟汝好好战一场,所以慢慢思考就可以了。」
明明说的那么自大,自己却连反驳都做不到。
而且少年看上去依然游刃有余——就这样让他赢下去真是不甘心,得想办法报一箭之仇。
……虽然两人正在距离那些年轻人踢球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比赛,但是少年投出的球实在太厉害,不一会儿,年轻人就聚集到了他的身边。
看到护堂在休息所以都慢慢围了过来。
接下来是把卡利亚里的年轻人也卷进来的比赛。
仍然没有人能够敌得过少年,没有人可以击出球,甚至连球都没碰到。
「那家伙到底是什么人……?就算说他不是人类也会有人想要相信。」
投了超过一百个强劲快速直球,少年的呼吸依然没有紊乱。
球的威力和控制力也没有乱掉。
看着轻轻松松就击败年轻人的少年,护堂非常震惊。
过了不久,这次好像又准备踢足球了,意大利的年轻人们就这样搭着护堂和少年的肩往足球的方向走去。
「喂,你帮我问一下。他们不去工作没关系吗?这个,怎么看都是玩过头了。」
「汝就别在意这种小事了……这可能也是那些家伙的行事风格,不是有句话叫入乡随俗吗?汝也尽兴游玩吧。」
看见担心的护堂,少年爽朗地回答。
「算了,无所谓。」感觉到轻快的拉丁气氛,护堂丢下了这个答案。
大概是习惯了祖父与母亲那种破天荒的个性,还有他们的友人影响,虽然认为自己的个性非常认真,但是遇见这种个性看似轻浮又奇怪的人,容忍的范围也很大。
既然这样就照少年说的,别胡思乱想,痛痛快快地玩吧。
穿着T恤或者背心的意大利男人们,大概都是体力劳动者,基本上体格都很强壮,两臂、头、胸、背犹如大卫像一样结实的人占了大多数,虽然一瞬间有点退缩,但是马上就习惯了。
护堂与少年进入了同一个队伍,开始玩起街头足球。
比足球也没有人能够胜过少年。
轻巧运球穿过对手,助攻时把球从极小的细缝中传给球门前的队友,自己也用华丽的射门得分,虽然他说「这是第一次」,不过这点还是忽略吧,总之他就是这么活跃。
比赛终盘时,一口气带球绕过五个防守队员,用一记非常完美的曲球结束比赛的少年,他的身姿就宛如神明一样。
「神之子!神之子呀!您一定是天降的太阳之子!」
一个感动至极的年轻人叫了出来。
没有遗憾地结束比赛了,大家都围住少年,用满脸笑容与感动的眼泪喝彩。你是天才,是太阳之子,以拉丁特有的风格在赞赏他。
不久,天色渐渐变得昏暗。
缓缓西沉的太阳把码头染成了橙色,两人要好地与年轻人告别了。(结果,看不出来他们有要回去工作的样子,这点也不多追问了。)
少年与护堂四目相对,两人相视而笑。
「……虽然是奇怪的一天,不过非常高兴。你觉得怎么样呢?」
「吾也很开心,这种游戏有时候也不错。」
自认为不喜欢与别人交好的护堂,竟然在这么短时间,而且对方都没报出姓名的情况下,居然就这么熟悉了,护堂十分吃惊。
但是,却没什么不好的感觉。
就像是自己还在打棒球的时候,跟自己的队友相处一样的感觉……
这个少年给人的感觉十分亲切。
「我明天就要去内陆地区了,你接下来会怎么做?如果还准备在这里呆一段时间的话,等我回来再跟你见面。」
「嗯,吾也有吾必做的事情……」
「明明自称丧失记忆,你打算做什么?有什么关系,跟刚才那些人再一起踢球。不然打一场九对九的正式棒球比赛也行,但是必须找个比这个码头更宽敞的地方。」
「喔?汝先前明明就输了比赛,还没吸取教训?」
两个人一起聊天,两个人一起欢笑。
黄昏的港街。
染上鲜艳橙色的海边小道。
今天马上就要结束了。如果可以的话,真想跟这个少年再多待一阵子,这样想的护堂比刚刚更多话了。
所以没有注意到在道路前方,有个影子的存在。
这道影子是一个美丽少女的形状。
护堂注意到的对方,是在被她搭话以后的事情了。
「不好意思,正在那里走着的人——突然打扰十分抱歉,有事想要请教一下。」
那是用意大利语说的话。
当然,护堂无法完全理解,但是此刻的他被出现的少女吸引住了。
以欧洲的基准来说,身高不算高,刚好超过一百六十公分,但是这个威严感该怎么形容呢?像是女王一样傲然,堂堂地站在那里。
她长长的金发随着海风飘荡。
一袭红色打扮的她,在橙色阳光的照耀与金色长发的映衬下,红色的感觉更加突出。
像火炎燃烧的红色与黄金的头发,就如同戴着王冠的战士,华丽地装饰在她的头上。
然而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少女的美丽,护堂的眼光完全被吸引住了。
如同被纤细制造出来的美貌,比任何人偶都要端正、比任何模特和演员都富有活力,充满高贵与自信,是看过一次就绝对不会忘怀的脸孔。
「关于在这个岛上显现的神,请将所知道的一切全部告诉我。我的名字是艾莉卡·布兰德里,你们就没有必要报上名字了,把这个当成回礼就够了。」
过了一段日子,护堂才想到。
如果当初知道她会说出这么自大的话,就算是赌气也不会被她吸引住。
4
「……喂,那个女孩在说什么啊?好像非常认真的样子。」
「她要我们把知道的事情,都一五一十招出来。简单来说就是威胁。」
「威胁?」
护堂与少年之间的对话,当然是日语。
听到这个,金发的美少女不高兴地皱起眉毛。
就连这个表情都像一幅画一样,这个女孩的确非常厉害。
鲜艳的红色上衣以及黑色的短裤,虽然人很漂亮,服装却有些普通,但是因为品味不错搭配起来非常潇洒,可能是绝世的美貌和身材让身上的服饰也跟着提升水准。
「……条条大路通罗马,入乡随俗,真是可叹的俗语啊,明明一点都不懂意大利语还来这里,你也太傻了。」
有点火大的少女又一次开口。
除去内容十分的失礼之外,这次她是用着一口非常利落的日本语在说话,大概是因为帅气的出场被搞砸的关系,所以心情非常不好。
「想请教你关于大约三天前,在萨丁岛各地显现的『不顺从之神』的事情。博萨、奥尔戈索洛、巴鲁米尼……所有确认到神来临的场所附近,都目击到你的身影。应该不是偶然吧?」
少女说完后,护堂朝着旁边的少年看去。
从她口中出来的地名,应该都是萨丁岛上的地名,那么「你」所指的应该就是自己以外的少年才对。
这么说来,『神』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完全摸不着头绪。
「我是艾莉卡·布兰德里,米兰的结社《赤铜黑十字》的大骑士,在这个最南边的偏僻地方,也依然有我们结社的成员存在,刚刚说的目击者就是指他。」
结社与神。听到这些奇怪的词,护堂有些困惑。
但是她的口气太过自然,不可思议地一点不协调感都没有。
一你到底是谁?虽然看不太出来,难道你是魔术师吗?或者说是哪个宗教的祭司或者是助祭?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偶尔成功召唤出『不顺从之神』,那也没什么奇怪的,我这样的推测还妥当吗?」
艾莉卡·布兰德里非常自大地微笑。
护堂是第一次看到会露出这么桀傲不逊笑容的女人,为什么她会那么的自大,但却又如此华丽,对于以上这两点,不禁让护堂发出叹息。
「哎呀。我已经等你这么久了,还是沉默以对?没办法了,那么,和平的交涉就到这里结束了,接下来是战斗的时间。与无法沟通的人讲道理,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这么挑衅的口气,到底是哪里和平了!
然后艾莉卡继续说:
「来吧,钢之狮子。寄宿着狮子之魂的人,寄宿着斗争之精髓的钢!回应我的手与声音吧!汝名为狮王之心……是继承狮子心王之名的勇者!」
下个瞬间所发生的现象,将草薙护堂的常识整个颠覆了。
剑——在艾莉卡的右手里,就突然出现了一把剑!
「骑士艾莉卡·布兰德里在此起誓,吾将以吾的武勇与骑士道回应汝之忠诚!」
突然出现的长剑。
银色的刀身很细很美,沐浴着黄昏的阳光就像是一道澄澈的光。
「如果你是与神有关的人士,应该听过艾莉卡·布兰德里与狮王之心的武名吧?我不想使用红与黑的技能与小人物战斗,快把所有知道的情报,用迅速并且顺从的态度,有效率地告诉我。」
然后,艾莉卡将那把像美术品的剑刺向胸前。
当然是对准护堂和那个浮出淡淡笑容的少年。
「……刚刚那个是什么东西啊?难道说是变戏法?」
「那种程度的魔术可以说成是变戏法,并不是什么很厉害的法术。」
剑、神、骑士、魔术、魔术师——!什么啊,这些单词。
护堂惊讶不已,这里是二十一世纪的意大利,绝对不是黑暗的中世纪欧洲,怎么会出现这些非现实的用语呢?
「真是个乱来的小姑娘,用剑对着吾,就连过去的勇士们,都不敢对吾做出这种蛮行,无知者真是可怕。」
「哎呀,对自己的本事还真有自信?」
对着苦笑的少年,艾莉卡傲然地挺胸。
而且剑的前端就像是动物的尾巴一样来回晃动,即使是对剑术一窍不通的护堂,也感觉得出来这是攻击的预备动作。
「想要的话,我可以准备一把剑给你。我艾莉卡·布兰德里是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从剑的决斗中逃跑的。你意下如何呢?」
听到她说了这么嚣张的话,护堂也咽下一口气。
从这个美少女持剑的姿势来看,她应该十分厉害。
只有到了某种程度的水准以上的人,才会有这么漂亮的持剑之姿,将那些不必要的事物都摆脱掉的机能美。护堂感觉到了,这股帅气的程度和气势,不是光靠美丽姿容就可以撐起来。
「这也颇有趣的,可惜,现在吾没有这种闲暇时间。」
「是这样啊,从来都没有人能够拒绝我的邀请喔,居然在这种地方第一次体验到被拒绝的感觉,真是屈辱。」
「呵呵,不要这么说,总有一天会陪汝玩的。但是现在——」
少年对着优雅却遗憾的艾莉卡说:
「更麻烦的家伙就要出来啰!」
在这之后马上发生了异变。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非常强烈的炸裂声响起。
对于至今为止的遭遇,已经非常惊讶的护堂——
现在正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精神不正常,不过这也不能怪他。
体长五十公尺左右的巨大『山猪』突然出现在海中,以非常强猛的气势登陆,将周围的建筑物一一撞坏。
这种光景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不仅仅是自己,持剑的艾莉卡也呆住了。
这是什么啊?这种怪兽电影般的光景真的是现实吗?
就在茫然的瞬间,他的手被抓住了。
「喂,小子,快跑吧!赶快逃走!」
少年一边叫喊,一边拉着护堂的手奔跑。
为了麻痹思考,所以想都没想就跟着走了,所以当意识到行进方向上的惨状瞬间,冷汗瞬间流了出来。
「等、等一下!你往那里跑实在太危险了!」
「不管怎么,吾等逃亡的路线都被剑挡住了,这就是前门有虎,后门有那个什么的吧。赶快下定决心!只有自己冲进危险之中,才有得救的可能。」
明明在这种状况下,少年依然快活地叫喊。
护堂被拉着前进的方向,正是那头『山猪』暴动的地方。
大概是现在卡利亚里最危险的地方。
「等、等一下!我的事情还没说完——」
「有缘的话,还会相见的!再见了!」
看来艾莉卡小姐似乎在叫嚷着什么,但是少年仍然拉着护堂的手在奔跑。
那只巨大『山猪』的毛皮,就像是黑暗本身一样漆黑。
每当黑色的巨兽踏着码头的地面,地面就会激烈摇动。
「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每当它吠叫时,都会使建筑物的窗玻璃震动,然后碎裂。
每当突进的时候,就会有好几幢大楼或是仓库,犹如小型模型般被撞个粉碎。
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着火。
大概是某个仓库里面有贮藏燃油。
灾难的火炎渐渐扩散,码头就像被红莲的舌头舔过,然后被吞噬,慢慢地火势大到仿佛能把一切都烧尽的样子。
「……多亏了这场大火,那个麻烦的女人应该已经认输了。」
露出了苦瓜脸的护堂,边瞪着燃烧着的火炎边说。
那个叫艾莉卡的少女消失在烟雾里已经有十分钟左右了,看到她没有追来,也许是朝着更安全的地方逃跑。
现在,护堂和那个少年所在的地方,是被火炎包围的港口一角。
虽然目前没有生命危险,但是火势正在逐渐扩大。
而且,几百公尺前方的那头『山猪』是最恐怖的。
周围能破坏的建筑物都没了,却也没有往这边冲过来,真的冲过来的话,护堂和少年的生命就会成为风中残烛了。
「这样下去的话我们都会被烧死,没想到我们竟然会逃到这种地方。」
「如果在被火焰吞噬前逃走的话,就不会有事了——没错。」
用着把护堂的抱怨斥责下去的语气,少年正在环视周围。
可恶的是,对方美貌的脸上依然是一派轻松的表情。
身旁有这么巨大的火炎在燃烧,他仍然没有流出一滴汗,与被汗和煤灰弄脏的护堂相反,依旧是保持着洁白美少年的样子。
「从刚才开始你在做什么啊?样子看上去很奇怪,难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嗯。其实,吾听到了有人在求救,而且不觉得是听错。」
护堂竖起耳朵,但是没有听到类似的声音。
「我完全没有听到。不是你听错了吧?」
「不,这是不可能的——原来如此!」
突然少年行动起来了。
他所前进的方向,正是那个巨大的『山猪』正在破坏的地方。
「你要去哪里啊?那边很危险吧。」
「哈哈,如果害怕的话,就先回去吧。没必要勉强跟吾过来!」
少年边笑边冲了出去。
护堂在犹豫了一瞬间之后,也跟着追出去。
如果现在跟他分开的话,说不定就再也见不到他了,最重要的是,要好好看着这个莽撞的少年才行,护堂下定决心。
追赶少年的背后,护堂努力移动自己的脚步。
穿越废墟、踢飞石块、避开燃烧的火炎、吸进烟雾而咳嗽流泪,经过了多次的艰难阻境,跑了大概快要五分钟左右。
少年的脚步终于停下。
他的前方被许多倒塌的建材挡住。
这是在大约一个小时之前,与仓库并排排列、堆得跟屋顶一样高的建材。
但是现在只是一座废墟山,而且熊熊的烈火正在吞噬四周,眼前难关变得困难万分。
如果没有使用相应的装备,接下来没办法前进。
这时,护堂注意到了,对面有人的声音,大概是谁在倒塌的建材对面哭喊、求救的声音。
听这声音,应该不止一个人,好几人,或者该说是十几人。
「喂,小子。对这里还有印象吗?这里就是我们刚刚游玩的场所。」
少年唐突地点出这个事实,护堂瞬间回想起来。
正像他说的,这里就是数十分钟前在码头跟年轻人一起踢球的空地,这大概是『山猪』的失控使得仓库倒塌,然后又突然着火,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那些家伙好像是来不及逃跑,只能用悲惨的哭喊叫声来求救了。」
「那些家伙?……难道是刚才在码头一起玩的那些人吗!?」
「嗯,就是他们,刚才遇到的那些家伙在求救,然后求救的声音传到了吾这里。这也是吾的特技之一,应该不会错的。」
在堆得非常高的废墟对面,听到了类似意大利语的声音。
当然,意思完全听不懂,但是很容易就能想像出这是求助的声音。
护堂找了找有没有迂回路线,但是没有。
护堂找了找有没有能越过废墟的路,但是没有。
护堂找了找有没有避开灼热火炎的方法,但是没有。完全没有!
「该怎么办啊!怎么做才能把他们救出来!」
他不由自主地怒吼。
忘了那些熊熊的火炎,还有在数十公尺前方到处破坏的『山猪』,他激昂了起来。因为那个怪物的错,究竟有多少人牺牲了?
这样想着,心中出现了一股无名的怒火。
看着护堂的少年安稳地微笑。
「寻找自己逃生的路线之前首先想到的是拯救他人,汝是个颇有优点的小子,汝的侠义心值得赠给汝十首赞词。」
「傻瓜,现在是说这种事的场合吗?不要开我玩笑了!」
「吾没有开玩笑。那些家伙就由吾来拯救,汝就安心吧……小子,虽然时间很短暂,但是这些时间吾很高兴,十分感谢。」
红色的火炎照亮少年的美貌。
护堂注意到这种庄严的感觉,他沉默不语,什么啊,这家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有种很伟大的感觉?——真是奇怪。
「呵呵,跟一个凡人的小鬼能玩得这么尽兴,算是意外的发现。由于兴头来了,不由自主地带着他到处玩,差不多是该结束的时候了,吾得完成吾的义务,如果有缘的话会再见的,祝汝平安无事。」
应该比护堂还要矮的少年,居然用俯视的视线瞧着护堂。
但是,完全没有不协调感。
眼前的少年现在反而有种很让人仰慕,又非常耀眼的感觉,所以无法不认为他不是普通人,应该是非常特别的存在。
「可以走了,小子,汝所前进的方向没有火炎的漩涡,只有安稳的人世,生性端正就不失去光之加护,汝就向前走。」
然后他往求救的人的废墟石砾走去。
手指指向与其相反的方向,接着护堂的身体便自顾自地向那边转去,并且开始跑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啊!?
惊愕的护堂拼命阻止自己的脚步。
不能就这样离开,护堂努力抵抗。
「真是顽固的小子,竟然这样抵抗吾之言灵。」
「等、等一下,给我等一下。我怎么能一个人逃跑?要逃的话你也要一起,对面的人也是。所以说——」
「有你这种心意就足够了,吾不必汝的帮助了,因为汝会碍事而已,快点逃到别的地方。」
少年用温柔的话语诉说。
「失去吾之名这点太可惜了,在遇到险境的时候呼喊吾之名,就能得到吾之加护,如果是以前的吾,是不会把这句圣言作为分别的话语!那么朋友啊,吾就把这句替代的话送给汝——再见了!赶快奔跑吧!」
结果,这就是最后了。
少年说完再见,护堂的脚便自动奔跑。
已经无法阻止、无法抵抗了。
从火与『山猪』的威胁下逃走了,全力奔跑的他在没有道路的地方前进。
无法拯救少年,还有那些困在火场里的人——这些想法让护堂胸中郁闷不已,但是脚步依然无法停止。
过了不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的,他从火炎中逃了出来,他有一瞬间忘记了一个人逃走时的罪恶感,大大吐出一口安心的气息。
——然后紧接而来的是绝望。
不知道什么时候,护堂来到了中午经过的多摩教堂旁边。
耸立在那里的大教堂。
向神圣之人致敬,并且献上自己祈祷的礼拜所。
充满静寂与虔诚的建筑物旁,一匹巨兽正站在那里,高有数十公尺,跟多摩教堂一样巨大的黑色『山猪』。
魁梧到看起来有点胖,并且有着强壮的身体。
还有意外地瘦小的四肢,嘴上长得非常恐怖的巨大獠牙。
与护堂所认识的同种兽类完全不同的别种生物。
不管是多生气的山猪,也不会像它那样凶猛、像它那样狰狞,凶暴的程度让人感觉看到了神,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让人畏惧的东西!
比起这个石造的圣堂,这头『山猪』才是真正神圣的存在。
愤怒之神、破坏之神、漆黑之神。
惊愕加恐怖加畏惧,这次护堂的身体完全冻住了。
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
吼吼吼吼吼吼吼吼!
经过几次使大地摇动、令空气颤抖的咆哮,『山猪』把多摩教堂像是纸艺品般破坏粉碎,护堂呆呆地看着这个光景。
石砾碎片就像冰雹一样从天而降。
这样下去太危险了!正在他这样想的时候,一阵风吹来。
一开始是凉爽的微风,但是马上就增强为大风,不久变成了龙卷风。
「……风?——现在不是这么悠闲的时候!」
叫喊的护堂马上离开『山猪』与多摩教堂所在的地方。
接下来所发牛的怪事,大概一生都不会忘记。
这是龙卷风和黑『山猪』的格斗战。
多摩教堂所在的大教堂广场周围,有许多卡利亚里的古老建筑物。
像是大象塔、圣潘克拉齐奥塔等等……也留下了很多以哥德式、巴洛克式风格打造的中世纪教会。
在这些历史性建筑的所在处,刚产生的龙卷风将巨大的『山猪』卷起,在天上到处飞。这个龙卷风的风力到底有多大?
被螺旋的暴风吞噬,『山猪』悬吊在半空中。
在其周围,护堂目击到了突然窜出来的黄金色闪光,锐利迅速的金色弧线将『山猪』的身体切开了。
呱呱呱呱呱呱啊啊啊啊!
『山猪』的咆哮声响起,是犹如濒死前的绝叫声。
失去支撑的黑色巨体掉落到地上,发出了异常惊人的轰鸣声,一座塔就这样倒塌,掉下的石材四处飞散,将许多房屋摧毁。
然后『山猪』的身体,就慢慢化为沙子崩溃了。
将这些沙子卷起的是那个凶手——龙卷风,龙卷风渐渐停了下来,变成了一股强风,连同『山猪』变成的沙子一起带走了。
留下来的只有成为地狱的街道。
被严重破坏的街道、至今火势未衰的码头火灾、混乱的人们。
只顾自己逃跑的人。发呆站立的人。向神祈祷的人。哭泣、愤怒、惊恐、受伤、叹息的人。
在这些人群当中,护堂一个人摇摇晃晃地行走。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已经变黑了。在崩坏的夜晚的街道中,一个人漫无目的四处游荡。
那个少年以及码头的年轻人到底怎么样了?真想看到他们平安无事。想知道他们现在的状况。由于这些想法的催化之下,护堂到处寻找、到处徘徊。
结果,他谁都没有见到。
5
第二天早上,让护堂吃惊的是在旅馆中看到的报纸。
是以卡利亚里为中心、萨丁岛南部的地方报纸,但是昨天发生的事件却没有被登在上面。
是有一篇刊载港口火灾照片的报导,但是向懂英语的旅馆主人询问后,只有「昨天,在码头区那里好像发生了火灾。你也被波及进去了吧,真是运气不好啊!」的答案,然后对方拍了拍护堂的肩膀。
询问旅馆里的任何人都不知道『山猪』和龙卷风的事。
虽然想深入询问他们,但是自己的语言能力不足。抱着疑问的心情,护堂把旅馆的帐目结清之后,就走出了旅馆。昨天发生的应该都是现实。
总而言之先去现场看看,他往多摩教堂所在的广场走去。
被粉碎掉的多摩教堂、被破坏掉的街道。
作业人员全都沉默地努力进行着修复作业,不知道恢复原样要用多少的时间。
「这果然不是梦……」
护堂看着这幅惨状嘀咕。
接下来去看看码头的状况,在他下决定的时候被一个声音叫住了。
「你还停留在这个城市里,还真是悠闲,跟你在一起的那个人怎么了?我正在追寻他的下落,你能协助我吗?」
在昨晚被破坏到处都受伤的卡利亚里。
在那里出现的是昨天一身红衣的金发少女——无法忘怀的美貌拥有者。
「……什么,是你啊。」
好像是叫艾莉卡·布兰德里。
对少女没有好印象的护堂,非常冷淡地回应。
「哎呀,问候呢?听说日本人是非常讲究礼仪的,难道是我搞错了呢?还是说,就你一个人不懂呢?」
用优雅的口气说出辛辣话语的艾莉卡。
即使是不擅长与女生交往的护堂,听到这些话也不能不回嘴,他皱起眉毛,用恶毒的语气反击对方:
「我也听说意大利人非常亲切,但是你好像没有那种温柔。」
稍微沉默地对瞪了一会儿。
很明显艾莉卡的心情开始变差,但是护堂也是一样。
「如果你是绅士的话,你想要多少温柔都能给你,不过在淑女面前用这种态度,完全不行,一点都不行,不合格。」
「至少我生出来的地方,用剑威胁别人的女人都称不上是淑女,这只是你自己粗暴而已,别把这个问题归咎到别人身上。」
就是这样,护堂草薙与艾莉卡·布兰德里的第一次沟通,就以这种最坏的形式展开,虽然两人都不是那种在初次见面时,就会突然说出攻击性话语的个性,但是这时的状况是最糟糕的。
「只是一个把『不顺从之神』召唤出来的魔术师下人,凭什么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
「你又在提这个啊。昨天开始就神啊神啊的,那个是什么?请用我这种普通人也能理解的语言来沟通好吗?一直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我的头现在非常混乱喔!」
护堂愤然地说出这些话。
但是听到这些抱怨的艾莉卡只是笑了笑,然后突然把手伸了出来。
她手上所抓住的,是护堂肩上背着的旅行包。
她直接扯了过去,护堂完全抵挡不住她的怪力,护堂非常惊讶,居然会在力气上输给了这么瘦小的少女。
「你看,这个是什么?散发神力的圣遗物——即使是我们《赤铜黑十字》的魔术师们,也很少会拥有这种高级品。」
艾莉卡从背包中里拿出来的,就是那块石板。
B5大小、用紫色的布包着,上面刻着让人印象深刻却又十分稚嫩的画,祖父某位女性友人带来日本的物品——
「啊,喂!还给我!这个不是我的东西。为了把它交还给原来的主人,我才特地从日本把这个带过来。」
「原来的主人?这个人在萨丁岛吗?」
「是啊,从昨天就一直在说些自大的话,怎么看你都是不正常的家伙!」
「……居然敢对我讲出这么苛薄的说,这个惩罚等一会儿再处理,我有问题问你,能不能把原来主人的名字告诉我。」
就像是在晚上看到猎物的猫头鹰一样,艾莉卡的眼睛闪着光芒。
「呼唤出『不顺从之神』的一党所持有的神具,我对这个持有者稍微有点兴趣……快点,难道又想要被剑威胁?在我还能保持宽大的态度时招出一切的话,这种做法比较聪明喔?」
艾莉卡的眼神像剑一样锐利,口气充满虚假的温柔。
本来护堂想要发难的时候,他却突然想到了。
神、魔术、神秘少年、艾莉卡·布兰德里。
昨天在身边发生了许多自己无法理解的事情,为了在这方面得获得更多的情报。
在那个少年不在的情况下,唯一的情报源就是这个少女了。
「……好像是叫璐克蕾琪雅·左拉,在内陆名为奥列纳的地方居住,我正准备前往她那里的途中。」
下定决心后,护堂直接说明。
听到这个的艾莉卡皱起眉头,来回盯着护堂。
「璐克蕾琪雅·左拉?那个萨丁岛的魔女?像你这种邪派魔术师的小喽罗,准备去跟她见面?……真是可疑。」
草薙护堂和神秘少年。
然后是草薙护堂与艾莉卡·布兰德里。
这两次的相遇,谁会想到最后居然会发展成震撼世界与诸神之间的事态——不过现在只是在南意大利的乡下地方——萨丁岛的一幕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