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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军神再临 第5章 魔王与圣杯

1

一八五八年,一月。

法国南部首屈一指的都市,马赛。

这里是面临地中海的海港城市,普罗旺斯地区的中心。作为海港都市也是最大规模的,地中海贸易的一大据点。

马赛最热闹繁华的是加纳比耶尔大道。

用巴黎来比喻的话,就是相当于香榭丽舍大道。无论市民还是旅客都会自然聚集在这里,各式各样的店铺林立,洋溢出繁华都市的活力——

在这条大道上营业的咖啡厅凉台座上。

灿烂的阳光投射而下,让人感觉相当舒适。

而且天空晴朗,也没起风。不过,毕竟还是寒冬时节。即使穿着厚厚的外套,还是有不少寒意。

边享受着户外的清新空气边喝着茶交谈的就只有一组客人。穿着得体是三名绅士围坐在角落的桌子上。他们无一例外都沉着脸,叽叽咕咕地进行情报交换。

“呀,上周真是个灾难啊。我听说了,你们《老贵妇人》的大本营特里诺也遭到‘那个怪物’降临。”

“对。拜此所赐真是受罪了。”

“遭遇不幸的并不只是特里诺。我们法国的戛纳在前几天也有那个怪物——‘灾厄之兽’出现。伴随着雷鸣从天而降……”

“在这三个月间受灾的城市就有特里诺,戛纳,热那亚,巴塞罗那——”

“别忘了还有尼斯和阿维尼翁。事态实在相当严重。”

“不过,幸亏我们的城市有救世主……不对,是有自称魔王的人物降临。拜此所赐才能让被害控制在最小限度。”

“不过,你专程过来马赛果然是为了‘礼拜’吧?”

“没错。这下子我们的的结社《老贵妇人》也会归入那些新手们——Campiones的旗下了。这对于作为传统正派名门之首的我们来说,实在是让人悔恨的状况。不过——”

“不过什么?”

“没办法啊。毕竟他应该是名副其实的。”

“他是……”

“那是真的吗?所谓他弑杀了神明,篡夺了神圣权能这件事?”

“我这种人怎么可能清楚!嘛,如果让我发表个人意见的话……我是完全不觉得,那会是冒牌货。若说这个世界上有谁能配得上弑神者这个称号,除了切萨雷之外别无他人。”

“弑神的魔王。切萨雷·布朗特里吗……”

“那么说来在米兰的《赤铜黑十字》里面,记得也有布朗特里这个家族存在吧。他是那个家族出身的吗?”

“我想应该不是。说到他的话,光看容貌就知道不是这边出身的人。”

“为何会知道?”

“我直接见过了。”

“你!居然跟切萨雷见过面了吗!?”

“对。在上周成为战场的特里诺。接下来的礼拜就是第二次的謁見了。”

“到底是怎样的人物!?”

“既然想知道的话,你们就亲自拜访切萨雷馆就行了。说来,你们本来就是怀着这种打算才来马赛的吧?”

““…………””

“在欧洲魔道屈指可数的名门《白色巨人》以及《圣盖尔马努斯》。竟然能让这两个结社的总帅如此醉迷。看来切萨雷公的威光如今正普照大地呢!”

十八世纪五十年代迎来了后半叶,欧洲魔术界正卷起一股旋风。

原因出于大约半年前开始降临的‘灾厄之兽’。

天空会毫无前兆地满布暗云,巨大的魔兽从中降下——。如此荒唐无稽的大件事平均每月会发生两、三起。

那些灾厄之兽有时是‘鹿’,‘牛’,‘马’。

又有‘狼’,‘狮子’,‘虎’之类的猛兽,还有‘猪’,‘鸟类’的例子。

反正都是些有着超乎寻常的巨大躯体,狰狞无比的野兽。那些野兽凭着其巨大身躯,如入无人之境地暴动,将街道和城市破坏殆尽。

灾厄之兽主要在欧洲南部和东部降临。

不过,欧洲西部和北欧也偶尔会出现。似乎危机在哪里都有可能会发生。

——自古以来,解决这种超自然现象是魔术师们的职务。

钻研魔道的学徒应当负起‘高贵之人的义务’。并不仅是继承神秘之术和知识,更需要在社会面临危机之时,以自身为盾守护人民。这可谓是魔术界的良知。

可是,这次魔术师们却愤恨得咬牙切齿。

因为野兽们实在太过强大,根本完全无法对抗。

我等强大的上位魔术师被逼违背本心结成党羽,然而即便合力亦无法将野兽驱除。

超乎规格的灾厄无法以一般方法解决。

无论是附加魔力的武器,攻击的法术,圣殿骑士们的武艺,全都不管用。即使让数百名术者组成宛如军队的组织,发起总力战也是同样结果。

不过——现在魔术师们有了选择。

是以自己的弱小魔术,对抗突然降临的巨兽,还是歌颂在半年前,如彗星般出现的‘魔王’之名呢。

——在面临性命之危时,只要身处有风吹起之地。那便是召唤‘他’的绝好机会。

咏唱那个王的御名吧。切萨雷·布朗特里!

据闻他是统领新兴魔术结社Campiones的总帅,是连神明都能弑杀之人。

灾厄之兽在何处出现,切萨雷就会伴随旋风降临。并且,咏唱出胜利的言灵。

‘敏锐至难以接近之人啊,对打破契约之人降下惩罚之锤!’

‘为了胜利,赶快到来吾的身旁。不死的太阳啊,请赐予闪耀的骏马!’

‘给予胜利与恩宠之人啊。吾将行使正义,请赐予吾正确的道路与光明!’

每当如此便会引发奇迹。

有着漆黑皮毛与雄伟巨躯的神兽降临大地,太阳的闪热如长枪般从天而降。让巴黎,伦敦这样的大都市布满覆盖天地的雷云,倾射出无尽的雷光。

生活在欧洲的庶民不认识魔王切萨雷之名。

那是只有魔道之人,以及一部分王侯贵族,政治家,富豪口耳相传的秘事。

并且知道切萨雷之名的人尽管恐惧于灾厄之兽的威胁,却同时也对这个能将其轻松击倒的弑神者的存在感到敬畏……

“草薙护堂。波西米亚国王派遣的使者到来了。”

“唔。那么,把他带过来吧。”

马赛港附近的新市区高级住宅街。

在这个最近常有中产阶层和贸易商搬来地段某处,坐落着一栋雅致的宅邸。

在配置在里面的大温室中听到莉莉娅娜·克兰尼查尔这番报告,草薙护堂当即如此回答。

于是拿着剪刀,修剪着蔷薇和山茶花的惠那咧嘴笑了。

“不行啊王。居然去听区区使者的传话,这样一点也不像魔王喔。这时候应该要让国王陛下本人,至少是宰相级别的人亲自拜访才行吧?”

“这、这样会不会太大架子了?”

“可是,毕竟现在的护堂同学是‘切萨雷·布朗特里’——”

这是祐理的发言。温柔贤淑的大和抚子正拿着银盘子,拾起惠那剪落的树枝和花穗,帮忙修整庭院。

“那应该是叫相应的威严吧?制造出弑神者切萨雷是破格之存在的印象,在一年之内确立起任何人也无法比肩的权威,就是艾丽卡小姐的计划……”

“连祐理你都拿我开玩笑啊。”

护堂苦笑道。说起这几个女孩子,她们都在为让草薙护堂演好‘魔王切萨雷!’这个角色,各自出谋划策。顺便一说,大家都正穿着这个时代的服装。

祐理穿的是长袖的蓝色长裙。虽然这跟现代的连衣裙是同类的服装,不过裙子下摆长度直达脚裸,松松蓬蓬的。惠那则是在衬衣上面披一件背心,下身穿着与裤袜相似的及膝裤子。

就像代表完全适应了这个环境的女孩子们一样,祐理嫣然地微笑道。

“不好意思。因为计划出乎预料地顺利,总觉得让人很开心呢。不过现在的护堂同学简直就像——传闻中沃班侯爵年轻时的样子呀。”

“实际上确实如此。”

莉莉娅娜自豪地说道。

“切萨雷·布朗特里的原型确实是那位大人。克兰尼查尔家是长年以来侍奉侯爵的家族。因此对这方面深有了解。”

护堂如今将大本营设置在法国的马赛。

不仅是魔术师,连财政界,王族,政府要人都来请求会面。正如同沃班侯爵昔日十八世纪在欧洲时的样子——

草薙护堂的旗下如今已经聚集了二百余名的魔术师,对其宣誓了忠诚。

这个组织姑且已经起名为《结社Campiones》。

艾丽卡她们那些魔术师常把护堂称为Campione。然后不觉之间便加了个‘S’上去,以此定为组织的名称。

一手管理这个新兴结社的人是莉莉娅娜·克兰尼查尔。

她是魔王切萨雷的副官兼秘书,并且也是他的‘爱人’兼女骑士。肩负着这样的头衔,莉莉娅娜被委任对组织的全权管理。

拜此所赐身为首领的护堂也是乐得轻松。

只是在偶尔听到有人咏唱‘切萨雷’之名时便出差,作为Campione与巨大生物战斗。谒见欧洲各国的要人,以及魔术界的重要人物。这种程度罢了。

然后就‘顺其自然’,让诸事流转。

他今日也是悠哉地在温室喝着咖啡,边欣赏各种颜色鲜艳的花朵。

祐理和惠那交替着修剪植物。她们两个都有花道的心得,能灵巧地进行修剪。

这几年以来,都是过着一个旅途到下一个旅途的生活。

能如此久违地享受平稳的生活,让护堂相当感慨。

“不过,强风的化身,居然用假名也能使用。要不是来这边尝试过,我都不知道啊。”

“可能是神明们也是有各种称号的缘故吧。”

“只要呼唤名字的人有意识到护堂的存在,那就足够了吧。”

媛巫女们各自开口说着,莉莉娅娜也愉快地笑道。

“这件事能及早地发现可说是幸运吧。拜此所赐轻松地就增强了组织的影响力。”

切萨雷·布朗特里。这是护堂的假名。

这个‘最后之王密斯拉的世界’今后会如何发展还不清楚。不过,一个神秘东洋人在十九世纪的欧洲登上里社会的霸权——还是尽量别留下这样的事迹对历史的影响比较低吧。

基于这种判断,即使容貌是东洋人还是特意用上了欧洲的名字。

布朗特里这个家名是艾丽卡随意选择的。因为切萨雷其实‘并不是存在于布朗特里家系里的名字’。

“……不过呀。那个灾厄之兽,到底是什么呢?”

惠那突然这么说道。

“结果,还是完全搞不懂它们的来历。真想快点获得情报啊。啊,不过,祐理好像感应到什么来着?”

“是的。我正好身处那些野兽们降临的现场。”

祐理以严肃的神情将天启的内容告知。

“野兽们总是从暗云而生,降临大地……。我能从那些云中感应到‘命之源’。”

“原来如此。也就是‘命之云’吧。”

祐理对附和的莉莉娅娜点了点头。

“是的。只要能找到那个‘命之云’诞生的地方——我认为就能顺带找到这场骚动的元凶了。”

“我明白了。那就加派调查人员吧。”

“还有也得寻找爱莎小姐才行啊。这只是我的胡乱猜测,会不是这次的骚动也跟那个人有关呢?”

听到惠那这番见解,莉莉娅娜抱着手臂沉思起来。

“虽然与其说是猜测更像是乱猜,不过却也有一番道理……”

“要不要让惠那也到各处调查一下呢?最近在马赛这边定居住久了,让人有点安分不下来呀。”

尽管已成长为一名大小姐,清秋院惠那还是如往日那般到深山修行。对于天衣无缝的自然儿提的建议,莉莉娅娜点了点头。

“那就这样吧。帮大忙了。……然后还有件事要拜托万里谷祐理——”

平时统领这些成员都是艾丽卡的工作。

不过因为诸多缘由,现在由莉莉娅娜负责这个任务。

护堂欣慰地注视着这些女孩们的交流。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取出瑞士制的怀表。

咔啪地打开,下午三点,差不多到约定的时间了。

“抱歉。我去看看艾丽卡的情况。晚点见。”

留下这句话,护堂轻快地从温室离去。

2

虽不及温室的程度,艾丽卡卧室的日照也很好。

护堂对躺在床上的房间主人搭话。

“身体怎样?脸色似乎比昨天要好一点。”

“还好吧,差不多这样。昨天是最痛苦的。一整天都躺在床上起不来。”

以不愉快的语气回答之后,艾丽卡把手贴在嘴唇上。为了忍住哈欠。

虽然太阳还在高挂,但她已经穿着睡衣躺在床上。下半身用毛毯盖着肚子。

她把靠垫垫在后背上,倚着身子面对护堂。

“现在也总是发困。妊娠发应时期居然会这么痛苦,真是从没体验过呢。……倒是听说过妊娠反应会有个人的差异。”

艾丽卡看起来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语气却充满了精力。

“只要凭着我艾丽卡·布朗特里的强运,必定能轻松地闯过这个难关——亏我还这么期待的!真让人懊悔。”

“因为你的体内正孕育着生命啊。”

自从艾丽卡被确认怀孕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据说现在正处于妊娠反应最剧烈的时期。以呕吐,困倦为代表的体态不良症状会毫不间断地袭来。困惫和寒意也是症状之一。

连艾丽卡也不免摆出泄气的表情,

“啊啊。好想赶快从这种折磨中解放呀!”

少有地发起了牢骚。这原本是无论何时都以华丽和优雅为信条的‘赤色恶魔’不应该会说出的话。

勇敢无畏,从容不迫的女骑士兼贵妇人。

明明这样才是艾丽卡·布朗特里的标志!

不过,护堂却觉得这幅样子的担当非常惹人怜爱。就连艾丽卡这等豪杰也只能如此服输。妊娠和出产就是如此重要的一件大事。而她正在忍耐下来,为了生下草薙护堂的孩子。

床边有把椅子。护堂在那里坐下。

“嘛,你就暂且老实点吧。还在那个叫稳定期的时期吧?”

“对。没想到我的人生中竟然会有如此不自由的时期。”

本性就是个自由人的艾丽卡一脸懊悔地再次发出牢骚。

护堂也是初次看到这样子的她。

“自从我们初次见面已经过去六……不,是七年了吧。感觉好像很漫长,也好像很短暂啊。”

“应该说漫长才对吧。自从我跟你彼此交合之后也过去很长时间了,往日总是见不到面所以做的次数就增多了。”

“给我用个保守点的表达方式啊。”

这确实是很有艾丽卡风格的说法。护堂苦笑道。

不过,这位即将成为母亲的少女没有领会他的期望,

“透过这件事,我想起了某个假设。——吶护堂,你的对象不只是我一个吧。还有祐理,莉莉,惠那小姐。”

“……嘛。”

“你和我们都还很年轻,现在无疑是最适合生孩子的时期。”

“所以就说,给我稍微含蓄一点啊!”

“请你听我说完再害羞。好吗,护堂?特别是自从来到这个‘最后之王密斯拉的世界之后,你也有了些空闲的时间,跟我们交合的次数也变多了。以概率来说甚至是四个人一同怀孕也不奇怪……”

她以直截了当的表现方式,继续这个让人害羞的话题。

“并且——虽然本来是人类,但Campione是与人类似是而非的存在吧。甚至可以断言是异族。”

“确实如此,这点无法否定。”

身体强壮得被杀也不会死,善于进行异常的斗争。

这是大多数Campione的共同特征。要是把这样的人归入人类的范畴,感觉普通人可就要有意见了。

当着这样的人面前,艾丽卡终于讲出结论。

“基于以上的事实,我作出了推测。恐怕Campione与人类这样的‘异族交配’,怀上孩子的概率是极低的吧。”

“……原来如此。我都没想到这点。”

护堂惊讶地眨了眨眼。

那么说来,以前遇到过的古代弑神者乌尔丁。护堂等人曾经在他那个坐拥十几名妻子的后宫内短暂逗留过。那个时候确实完全没感觉到有小孩子的存在。当然,也有可能是托管在其他地方就是了。

“难道说,所以你——才会坚决主张‘绝对要生下来’吗?”

其实确定怀孕之后,护堂为此而苦恼过。这里并不是自己本来所属的世界。处于这样含糊的状态里,生下孩子真的没关系吗?

不过,对于为此苦恼的遗传基因提供者,艾丽卡强硬地提出要生下孩子的主张。

“坦白说,正是如此。要是错过这次机会,我很担心今后是否还能将草薙护堂的血脉遗留于后世。”

“诶!?是这方面的问题吗!?”

“我的——布朗特里家的祖先也曾经有过Campione。不过只要看家谱,就知道继承他血脉的嫡子就只有一个人而已。尽管他的妻子,爱妾多到十只手指都说不完。恐怕也没有非嫡子存在——”

Campione要与普通人接下亲缘真的非常困难。

不过,如今跨越了这个困难的艾丽卡肚子里正寄宿着生命。得知这个事实,护堂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

在那之后,又过去一段时间。

护堂需要到法国西部,大西洋那边‘出差’。

这个以葡萄酒产地而闻名的波尔多遭受到‘灾厄之兽’降临。护堂以‘强风’化身移动,以‘猪’击破敌人。

嘛,就是一如既往的日常作业罢了。

只是去的时候是一瞬间到达,归途却得花费相当时间。结果他是选择从波尔多转乘火车,花费一天时间回到了大本营。

……这一天,马赛的天气相当晴朗。

“不如就稍微去散个步吧。”

他原先有些挂心怀着身孕的艾丽卡,想尽快确认她是否无恙。

不过突然心血来潮,于是便沿着街道散步起来。那么想来,已经有五年以上没享受过这样的悠闲日子了。

偶尔一个人去走一走也挺不错吧——

今天的护堂穿着黑色的礼服和白衬衣,脖子套着围巾,以及一条黑色长裤和拐杖这样的打扮。

打扮成绅士模样的东洋人会受到许多法国人投来的奇异目光。

不过,护堂对此从不在意。无论去到何处,身边围绕着怎样的人,在异乡之地他始终都是贯彻自我风格。

所以他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走在街道上。

现在他正在车站附近闲逛。先前他使用过的查理铁道站自落成起还没经过十年时间。遵从拿破仑皇帝三世的号令,法兰西如今正进行现代化的工程。

铁道网也顺利地扩充起来,也能从马赛这里直达首都巴黎。

从中世纪起便守护着城市的城壁,也几乎都被拆除了。

大规模的区划调整,道路工程,工场和工厂,仓库等等都在各处建筑起来,为这个城市营造出活力。

马赛是个贸易港口,也是大国法兰西的第二大城市。

船员,海湾劳工,商人,赌徒,娼妇,军人,警察,官员,银行职员等等都聚集于这样的一个地方。

人多自然纷争也多,整个城市都被笼罩在混乱的氛围中。

不过这对于草薙护堂这样的人来说,反而感到不可思议的舒适。

“已经快到中午了吗。肚子有点饿了啊……”

他在途中进了一家简陋的食堂。

抹上捣碎的腌制鳙鱼的马铃薯,搭配蒜头的切片长条面包。活用香辛料制成的羊肉香肠。以及只有海边城市独有的普鲁旺斯鱼汤。无论哪个都是很朴素的料理,却都十分美味。

走出店外,到市场逛完一圈之后,不觉之间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差不多该回家了吧——就在他这么想着之时。

“什么!?”

护堂猛然抬起头。感觉到身心都充满了激烈的力量。他把视线投向来往的人流方向。

在喧闹的人群之中,站着一名穿着古旧外套的少年。

周围有众多的路人来往通行。站在那之中的话必然会造成阻碍。可是路人们却对他毫不在意,以自然的动作避开他通过。

能认知到那个少年就在那里的人,就只有草薙护堂一个。

“是遇到什么好事了么?看你好像心情不错。”

军神韦勒斯拉纳。光辉的十五岁少年就在此处。

对方正慢慢地往这边走来,昔日一度弑杀的对象,先前的再战也在模棱两可的状况下中断。正常来说,就算现在立刻展开战斗也不奇怪。

正是这样的两者相遇了——不过。

“你终于来了啊。”

“真是不可思议。与杀害自己的男人相逢竟是如此愉悦之事。”

护堂平静地这么说道,韦勒斯拉纳也以悠哉的语气回答。

应当展开战斗的两者。相互厮杀的两者。然而不仅是逆缘,两者之间也结下了顺缘。

护堂重新开口说道。

“来的还真晚啊。我还以为你肯定会马上追过来的。可是却半年以上没出现在我面前了——是翘班了吗?”

“说什么呢。当你启程之后,我马上便向祖尔宛请求。”

“向那家伙?为什么?”

“我请求他立马将我送到仇敌之处。不过,时之旅是种含糊之物。即便到达与先行者相同的时代,似乎也会存在数个月的偏差。此乃无可奈可之事。”

“那么说来,我们也曾有过这种经验啊。”

那是昔日追踪萨尔瓦托雷·东尼,远征古代高卢之时也发生过的现象。

那个自称草薙护堂正是自己宿命对手的男人,如今正在干什么呢?他大概早就已经对到各个平行世界游走感到腻烦了吧——

“……嘛。那个家伙怎样都好吧。”

护堂对身在眼前的宿敌说道。

“要到哪里动手?”

“何处皆可。”

如回音般的回答。果然他跟草薙护堂的相性很好。

双方都愉快地笑起来,带着像个喜欢恶作剧的少年般的表情继续说道。

“什么时候?”

“随时。……不过,还是稍等一段时间吧。”

见到韦勒斯拉纳补充说的这句话,护堂“诶”地瞪目结舌。

“这真不像你啊。你可不是这种畏缩的性格吧?”

“当然。不过,我希望亲眼见证一下——那个让你如此喜悦的理由。并且之后我必然会使出所有力量战胜草薙护堂。”

东方的军神英勇地宣言道。

“那么,吾之宿敌啊!将汝所得的至宝披露出来吧!”

与韦勒斯拉纳再会的当天。

两位媛巫女并不在草薙护堂的馆邸里。惠那为了调查‘那件事’而踏上了旅途,祐理也有事而离家。莉莉娅娜·克兰尼查尔也因为结社Campiones的公务而外出。

馆内现在就只剩下佣人们,以及结社的部下。因此护堂带他去见的,就只有受妊娠反应所苦的艾丽卡而已。

她今天也依然躺在床上,倚垫着靠背。

“我带了个稀客过来。”

“嘛。”

护堂只是相当随意地解释了一下。艾丽卡一瞬间哑口无言。

不过,她马上挺直身子,边从床上起来边向对方优雅地行了一礼。

“真是久疏问候,韦勒斯拉纳大人。”

“唔姆。我还记得。那时的少女即将成为母亲么。”

韦勒斯拉纳把细长而清秀的双眼眯细。

可是,并不代表他要在此时说出祝福之语。少年神的美貌摇身一变成为勇敢无畏的武人表情。

“要让你成为寡妇确是于心不忍——但你从现在起得做好觉悟。这个男人总归也会丧命于战场之上。”

“请您放心。无需大人您明言,这件事我早已知晓。”

艾丽卡对此没有丝毫的动摇,流畅地回答了对方。

“无论怎样的勇者也无法百战百胜。以刚强的诸神为对手的弑神者更是如此。我的丈夫·草薙护堂也终归会在某处的战场上一败涂地……这可谓战场的惯常。即使贵为军神的御身,也无需对我多加解释。”

“呵呵。不愧是弑神之人的妻子。善哉。”

韦勒斯拉纳面带微笑给予了赞赏。

他凝视着被毛毯盖住的艾丽卡肚子。

“虽说现在应当是对难得诞生的生命赐予祝福之语的场合……但对于这终归会被坎坷的命运吞噬的孩子们来说,还有更合适的话语吧。”

他以很有神圣英雄风格的真挚语气,淡然地说道。

“听好了,变得不辱父母般强大吧。因为从你们记事起,无论父母哪方都无法陪在你们的身边。”

“对我的孩子都要发表胜利宣言啊。”

韦勒斯拉纳夸大的宣言。

在你长大之前,我就已经打倒你的父亲——这番话可以这么理解,护堂苦笑起来。那好吧,我接受你的挑战!

护堂已经鼓起了干劲,他对军神说道。

“那么,差不多该开始了吧。”

“真是急性子。至少该先从母子面前撤离吧。”

弑神者与军神之间充满了斗气。

躺在床上的艾丽卡屏息凝神,注视着形势的发展——就在这时。卧室的房门被用力打开,莉莉娅娜走了进来。

“原来你在这里吗,草薙护——什么!?”

就连这位女骑士也为韦勒斯拉纳的存在而愕然不已。

护堂对莉莉娅娜使了个眼色,就像要她无需过分紧张地点了点头,

“发生什么事?紧急事态吗?”

“诶、嗯。嘛……。从前往搜索爱莎夫人的清秋院惠那和万里谷祐理那边收到了重大的报告。”

莉莉娅娜边往韦勒斯拉纳瞄了一眼边继续说道。这个瞬间,光辉的十五岁少年愉快地大笑起来。

“噢噢!这么看来,你们终于也对那个魔女的所作所为——事情的严重性有所察觉了吗!”

“诶?那果然是爱莎小姐干的吗?”

“呵呵呵呵。嘛,仔细听清楚家臣的报告吧。接下来你可会听到虽难以置信,却不得不信的故事哦!”

3

稍早之前,护堂赶赴波尔多退治灾厄之兽。

当时遭遇的野兽,是头‘巨大的猪’。不过,这只是些细枝末节,背后还有更加重大的事件在逐步推进着。

“让祐理监视了这么多天总算有了成果呢。”

‘能够帮上忙,就最好不过了。’

就在草薙护堂返回马赛的同一时刻——

惠那正奔跑于西班牙西北部的森林中。她以不输猿猴的轻盈动作穿越山野,在树枝和树枝之间跳跃移动,以惊异的速度穿越了森林。

这可谓无愧于自然儿·清秋院惠那的本领。

本来应该没有任何人能在山间与太刀的媛巫女同行才对。

不过如今,万里谷祐理——的灵体却随同着惠那。

灵体正漂浮在空中,以不亚于惠那脚速的速度飞翔着。

幽体脱离。这是昔日爱丽丝公主经常使用的法术。作为同样拥有精神感应力的巫女,祐理也能学会。

‘以这幅姿态飞升到高空,俯视地上之时正好发现‘命之云’——产生灾厄之兽的云出现,可谓是天佑。’

变成幽体的祐理可以无视氧气和气压。

能够上升到700米的高空之上,监视着南欧和地中海一带是否有可疑的云朵产生。至此已经反复监视了好几天。

(顺带一说,祐理的本体如今正身处马赛的宅邸,躺在卧室的床上沉睡着)

经过以上的事情之后终于发现了云的产生地——

惠那以那里为目的地,如疾风般越过山野。

虽然这是十九世纪的欧洲人没理由会知道的词语,不过他们百年后的子孙如果目击到现在的惠那,想必会‘Ninja!’地大叫吧。

于是就这样,两位媛巫女来到了西班牙的西北部。

穿越了卡塔卢纳地区,正当进入瓦伦西亚地区的时候——终于亲眼目击到那副惨状。

“……呜哇。某种意义上,可谓正如预想——也算不上吧。该说是超乎预想才对吧,毫无疑问。”

(爱莎夫人竟然变成这幅样子了……)

惠那为此而惊叹,祐理也叹息着说道。

……那些抓住印度出生的少女爱莎,将她作为祭品的村人们。

他们所属于基督教的异端·塞尔维特教。不过,这点在本次的事件里完全不是重点。后文都简洁地以‘他们’‘村民’来记述。

他们代代相传的《圣杯》,那个粉色的岩块。

据村子的传承所述——

为大地带来众多生命的《漆黑圣母玛利亚》在某日降临于大地。

然而却遭到手持光辉之剑的战士袭击而丧命。她的尸骸不觉之间变成了岩石,化为了圣杯……那就是这样的东西。

少女爱莎正在这块不可思议的岩石之中沉睡着。

村人们跪在圣杯和少女面前,狂热地高呼“圣女!”膜拜起来。

就在他们这样膜拜着的期间,奇迹发生了。

从圣杯之中涌现出了滚滚的白色气体,飘升至高空成为了云彩——在其漂浮到的所在之处便降下了灾厄之兽。

其中一名村民对身为祭司的村长问道。

为何会发生这样的奇迹呢。

“我等崇拜的漆黑之圣母即为母亲之大地。也是飞禽走兽之女王,司掌生命与死亡的神明。会在地上派遣那样的下仆,散播死亡与破坏也并非不可思议。”

“这是真的吗,祭司大人!?”

“呜姆。为了净化污秽的大地,女神派遣了狂暴之兽。欢喜吧,诸位!”

“噢噢噢噢噢噢!”

灾厄之兽降临在南欧各地,将街道,城市都破坏殆尽。

村民们为此而喜悦不已,在村里连日举行盛大的祭典。他们是不但信奉于异端基督教,更修习邪派的魔道,积极地执行献祭之邪恶仪式的邪术师教派。世人的不幸就是他们的幸事。

村子的欢喜和骚闹大概持续了半个月之久吧——

然而,极乐的日子却唐突地终结。

因为弑神的魔王切萨雷·布朗特里出现了。

从那天开始灾厄之兽便沦为‘牺牲品’。化为恐怖与混沌地狱的南欧被切萨雷的力量取回了安宁。

就连那些至今为止面对野兽的威胁只能颤抖的正派魔术师,只要他们咏唱切萨雷之名,那个男人就会不知从哪里飞过来,如事务性一样将野兽们悉数屠杀!

“噢噢,圣杯与圣女啊!”

“请对仇敌切萨雷·布朗特里降下诅咒!”

“降下诅咒!降下诅咒!降下诅咒!降下诅咒!”

“可恨的切萨雷!”

瓦伦西亚地区的深山之中,断崖绝壁的前方。

俘虏了少女爱莎的村民们正聚集在这里。他们都委身于愤怒和杀意,诅咒和歪曲的正义感,发出大喊声散布对切萨雷·布朗特里的憎恶。

当前是深夜。满月已经上升到将近正中的位置。

村民们跪拜着的是吞噬了爱莎的《圣杯》。

半透明的淡粉色岩块。在那里面正沉睡着一名褐色肌肤的美少女。

岩块的形状看起来只像是一头‘巨大的牛’。尺寸也差不多。

这个‘圣杯’被木材支撑着强行竖立起来。相对于在岩块内侧沉眠着的少女,从正面对岩块祈祷的村民们倒是为此而费劲功夫。

然后,相当突然地——

爱莎猛然睁大了眼睛。

(……啊啦。我至今为止都做了些什么呢?)

身在半透明石块内部的爱莎漠然地思考着。

(记得我是在一个好像叫‘无限神殿!’什么的地方,被奇怪的神明们袭击……。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呢?)

爱莎的意识还处于朦胧的状态。不过,还是恢复了片段的记忆。而且半觉醒状态的肉体充满了昔日不曾有过的强烈咒力。

那是她身为弑神者,妖魔洞穴女王的力量之源——。

如今,在收容着爱莎的《圣杯》外头,有数十名的村民正在狂热地叫嚷着什么。

“圣杯的少女啊。请对正义之敌切萨雷降下天罚!”

“魔王切萨雷正是诸恶的根源!请以您的力量制裁那个男人!”

“向圣杯之母与圣女献上祈祷!”

对于村民们的祈愿,爱莎以混乱的脑袋试图理解——

(原来如此。看来是有个叫切萨雷的人让这些人受苦了吧。让我有点感动了呢。好可怜……)

换作以往的话,爱莎肯定会含泪的吧。

可是,她的肉体仍处于沉眠的状态。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虽然想不起事情的经纬,但如今她正被封闭在‘石头的内部’。

这个被外头的人们称为《圣杯》的石块,内部存储着相当惊人的咒力——

(啊,这样呀。我明白了!)

爱莎察觉到。

(我从这块石头内吸收了充足的力量,经过充分的睡眠修养之后,因此便解开了祖尔宛大人施加的‘封印’呢!)

尽管她并没有学习过魔术,但身为弑神者的经验相当丰富。

凭此轻松地看穿了个中的机关,爱莎理解了情况。虽说被祖尔宛的时间权能变回了年轻,但自己果然还是‘弑神者’。

身体,记忆都确实回到了一无所知的十七岁时代。

可是,拜爱莎的身心吸收了过剩的咒力所赐,连那种‘返老还童’的效果都被消除了。

魔王Campione对咒法·魔术的抵抗力极高——

爱莎大致理解了自己当前的状况。

不过遗憾的是她目前仍然被封闭在《圣杯》里面,身体无法动弹。外头的人们还在向她热烈地祈祷着。

“圣杯的少女啊,请务必赐予我们加护……!”

心地善良的爱莎,无论何时都是充满爱与善意的圣人。

他们的叫唤当然打动了她的心。

(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实在太可怜……我得帮助他们才行。)

看来目前确实无法离开这个圣杯了。

而且也能以此暂且打发时间,更重要的是——看来能够很轻松地活用这个《圣杯》的力量……。

(诶。)

她试着念想一下。

于是从收容爱莎的岩块上冒出了滚滚白烟,飘升到夜空之上。然后便化为云彩,往远方某处流逝而去。

(看来是能用那个制造出我的朋友呢……)

爱莎漠然地感觉出那些云彩负担的职责。

被这个奇妙的《圣杯》幽闭的期间,力量关系逆转了过来。

说来这种‘非不从之神的无机物’也不可能将魔王Campione永久地封闭起来。不对,嘛,因为不久之前自己还只是个普通人类,感觉似乎也有点说不通——

(不过以前好像听谁这么说过。我们是‘能以力量无法无天的生物’——真的是有这么一回事吗?)

爱莎边自问自答边尝试使用力量。

她提高意念,让‘命之云’不断地产生出来。噗噗噗噗。从圣杯之中升起的云彩往四面八方飘散而去。

每当流动到某地之后,便会诞生出爱莎的‘朋友’。

(嘛,好棒!大家要一起与切萨雷先生战斗,让这个世界恢复和平!)

“噢噢,圣杯的少女啊。”

“感谢您为我们展示奇迹!”

“为漆黑的圣母和圣少女献上荣誉!”“献上荣誉!”“哈利路亚。”“赞颂我主。哈利路亚”“哈利路亚。”“哈利路亚。”“哈利路亚。”

外头的人们欢喜不已。

一共升起了七个‘命之云’。

(为来日的决战做准备,得努力才行!)

爱莎感觉自己做了一件大‘好事’。

两位媛巫女将这样的光景从头到尾看在眼里。

惠那藏身在隐蔽处,幽体化的祐理上升到高空。这是在瓦伦西亚地区深山里发生的一幕。

两人汇合之后,开始悄悄地商量起来。

“那些邪术师们称为《圣杯》的石头——。大概就是那个产生出‘灾厄之兽’和‘命之云’的吧。”

‘我也感觉是这样。’

祐理对惠那的推测表示同意。她凭着杰出的灵视力,感应出了大致的状况。

‘不知出于什么缘由而被吞噬的爱莎小姐的身体——似乎没有被消化掉,因此变成了这种奇怪的状态……’

“反而被爱莎小姐支配了?”

‘应该是这样。’

“唔……仅是以自身的力量暴走的时候,造成的损害还更少呢。”

‘说的也是呢……’

两位媛巫女带着哀愁的表情点了点头。

不过,祐理很快便凛然地抬起头,毅然地说道。

‘我要回到自己的身体,把这件事告诉护堂同学。得马上检讨对策才行!’

“那么,惠那就留在这里,继续侦察。这下事情变得严重起来了……!”

‘要是可以的话,就去接触爱莎夫人,请她马上停止这种愚行——蛮行,不,停止这种可怕的行为吧!’

“明白了。惠那会试试看。不过那个人,惠那能阻止得了吗……”

天衣无缝的惠那也少有地怀着悲壮的觉悟,紧绷起表情。

——最后之王密斯拉和时间之神祖尔宛施加的‘魔王封印’,将其逆转过来的,果然还是爱莎夫人荒唐的潜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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