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透了。」
秘密基地里回荡着锦织死气沉沉的声音。锦织一脸苦恼地将下巴靠在桌上,空洞的眼神漫无目标地在空中飘移着。
一旁的六道和米仓面露忧心地注视着锦织。
「唔,这股毫无生气的气氛是怎么回事?」
大门一开,辉夜走了进来。她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嘴角还带着微妙的笑容。此时六道不发一语,用手指着放在桌上的校园报纸。
「嗯?」
辉夜将报纸翻开。
「我看看。『无视游戏规则的选举手段步上末路!周六发生于前庭的集体斗殴事件,肇因于藉由选举之名所进行的大型卡拉OK大会。无论竞选活动再怎么不设限,搭建特制舞台并且举办演唱会是否仍有逾越分际之嫌?此外,为了与竞选对手对抗而采取轻率行动的候选人锦织贵同样难辞其咎。期望两位候选人能够深切反省』。」
「那部分是很重要,但是真正精彩的在下面啦,下面。」
「『追踪谜之假面吉他手的真实身分!突如其来地出现在候选人锦织贵演唱会的假面吉他手,精湛的演出备受好评。轻音乐相关社团正投入搜索,一旦确认其身分将邀其入团』。」
报导的旁边还放了一张用手机拍下的失焦照片。
「这是我吗?」
辉夜开心地呵呵笑了起来。
「也不是那篇啦,是更下面的报导。」
「啊啊,是这篇吗?『选战第二周的支持率调查』——」
辉夜拿着报纸的手忽然抖了起来。
「你明白锦织同学之所以变得像是少了魂魄的空壳一样的理由了吧?」
辉夜将报纸用力地甩在桌上。
「为什么腹黑的支持率下滑,反而是弓削的支持率上升了?」
辉夜用双手揪住锦织的肩膀,接着就是朝左右一阵乱晃。
「停——下——来——我的——脑——快要——液化了啦——」
锦织用颤抖的声音叫着,辉夜才终于松开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正如你所见,演唱会作战失败了。另外就是观众打群架这件事也把学生会长彻底惹毛了。」
锦织又将下巴放到桌上。
「我不懂。明明最后的观众人数是差不多的啊。而且不也引发了相当的话题性吗?」
辉夜用指甲敲击着与自己相关的报导。
「虽然确实引来了新的支持者,但是原本支持锦织同学的学生层似乎也就此离去了。」
据说,起初支持锦织的大多是偏向保守的学生,然而这些人却对锦织为了对抗弓削而举行演唱会一事感到失望。目前锦织相对于弓削以外的其他四位候选人是保持领先,但和弓削之间却仍差了一步。
「还有,粉丝之间的纠纷好像也和形象恶化有关系喔。」
「弓削的形象不也恶化了吗?」
「一开始挑起纠纷的粉丝本来就是支持弓削的人,所以……」
「呜,原来是这么回事。」
「另外,锦织试图借用iphone的人气拉抬声望,这点也是失败的原因。」
「想不到所有计划都产生了反效果。」
辉夜懊恼地咬着嘴唇。
「可是,腹黑。现在可不是发呆的时候。距离投票日只剩下一星期了。再这样下去必败无疑。」
「我知道啦。」
下巴靠在桌上的锦织陷入了思索。目前的窘境确实已经让自己的选情亮起黄灯,而且还惹火了原本仰赖其助力的学生会长美纪,如今只能自食其力。
「不过,机会还是存在的。」
锦织抬起头说道。
「星期五的辩论会,我以一年级候选人的名义,指名要和弓削一对一辩论。只要能讲出充实的内容,就有可能逆转选情。毕竟我们两人的支持率差距极小。尚未选边站的学生仍占大多数,能够抢到多少他们的票应该就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锦织用充满自信的眼神扫过辉夜等人。
「可是你赢得了吗?小满她应该也会做好准备才来参加吧?」
「辩论会的内容可是很严肃的。我觉得她凭一路走来的偶像路线应该行不通。」
而且辩论会的主持人是由美纪担任。可以想见进行过程必定相当严谨。
「只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上场,我就有胜算。J
「人家当然也会好好准备才上场啰。」
一阵尖锐的高音窜入耳中。不知从何时起,弓削就已靠在秘密基地入口大门旁的柱子上。
「呜,想不到又被她入侵了!所有人准备迎战!」
辉夜挥动手势发号施令。
「不用迎战了啦。你们应该为我开欢迎派对才对吧。饮料请帮我准备Bireley's。」(译注:日本饮料品牌。)
弓削一边自顾自地说着,一边迳自走进了秘密基地。
「锵锵——」
她将校园报纸拿在手上,并且打开报纸。
「在场的每个人注意了!我,弓削满月,支持率终于超越了锦织同学。你们这群人还不赶快向我低头!」
「我知道啊。我们刚才就是在讨论这件事。」
锦织眉间皱起紊乱的纹路。
「就算你们举办演唱会和我对抗,还是赢不了正牌偶像的。」
弓削转动着直指辉夜的食指如此呛声。
「唔。但是我方还没输掉这场仗呢。距离投票日还有一个星期。」
「应该说只剩下一星期了吧?」
「呜。」
辉夜发出懊恼似的声音。
「腹黑,你也说句话啊。我们从刚才起就一直挨打耶!」
「就算你这么说,但对方说的也是事实啊。」
「你这家伙,刚才明明才提过如何逆转局面,不会再说一次吗!」
辉夜用像是钳子般的双手夹住锦织的头,开始左右摇晃。
「我——说——住——手——啦——我布满皱摺的奇迹脑袋会液化啦——」
锦织发出外星人般的声音,试图从辉夜的钳子手中逃脱。
此时弓削忽然蹙起眉头。
「小锦。」
弓削噘着带有不满情绪的嘴唇,对锦织说道。
「我之前也有发现,你待在这里的时候和平常的感觉差很多耶。」
「有吗?」
好不容易从辉夜的魔手中脱困的锦织,露出惨白却又写满疑惑的表情。
「啊——如果只认识在教室里的锦织同学,会觉得奇怪也是很正常的啦。可是,这时候的锦织同学才是真正的他。Natural,也就是所谓的本性。」
六道叩叩地敲了敲锦织的头。
「你少在那边乱说,六道。还有,拜托你不要把人的头当木鱼敲好吗?」
「锦织同学在这里的时候,都是这个样子的喔。」
米仓也点点头。只见弓削的表情愈发不悦。
「喔——小锦,原来你只会在辉夜她们的面前露出本性。这时候的你就不是个冒牌的优等生啰。我觉得跟以前常被女生们欺负的小锦一样呢。」
「咦,以前?」
六道和米仓同时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哇——哇——哇——」
锦织则急忙大叫试图掩饰。
「她说的以前是指我还很小、很纯真的小时候啦。」
锦织一边解释,一边对弓削使眼色。毕竟还没对辉夜她们提过弓削曾是自己青梅竹马的事。
弓削则像是察觉了锦织的意思,也接着说「对对,就是那个意思」。但话才刚说完,弓削却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地将手扠到腰际,并且开始在秘密基地里来回踱步。
「呃,弓削同学,如果你没有其他事的话,可不可以请你先回去呢?接下来我要想想关于辩论会的事。」
锦织用不停抽搐的表情勉强挤出笑容说道。
「对了。」
弓削突然传来像是在探询锦织表情的视线。
「小锦,你是真心想要进入学生会吗?」
「啊啊,是啊。我很想进去。毕竟那是从我上高中之后就未曾改变的目标。」
「你想要进入学生会的决心有多强?」
「如果要比喻的话,就像是盛夏的太阳光,或是跟综合格斗家Fedor差不多强吧。」(译注:Fedor Emelianenko,俄罗斯格斗家,擅长各种格斗技,有当前世界最强格斗家之称。)
「还有,入主学生会这件事,对于我建构新世界的计划也是不可或缺的。」
辉夜确实地做了补充。
「如果你愿意接受我接下来提出的条件,要我退出选举也行喔。」
「真的吗!?」
锦织眼神为之一亮。其他三人也同样瞪大了双眼。
「你不是开玩笑的吧?」
「腹黑,小心点!这是陷阱,这一定是她设下的陷阱。」
「才不是陷阱呢。」
弓削用力地摇着头。
「谁知道你又想做什么。搞不好你现在也藏著录音机还是什么东西,正在偷偷纪录着我们的一举一动也说不定啊?」
「我就说不是那样嘛。我的信用有那么差吗?」
弓削露出忿忿不平的表情。
「你说退出选举,就是要放弃参选资格的意思啰。」
锦织也露出别有打算的眼神回望着弓削。
「当然没错。」
「如果我答应你的条件,你真的会退选?你先前不是说过想要入主学生会,让自己的人气拓展到全校吗?」
「即使不进入学生会,我还是有办法成为全校第一的偶像啊。」
弓削满是自信地点了个头。
「嗯——」
锦织双手环抱胸前。虽然还不明白她真正的意图,但目前为止在选战中确实占有优势的弓削,实在难以想像她会在此时设下陷阱。
「我知道了。那么,先让我听听看是什么条件吧。」
「嗯。」
弓削挥手示意,要锦织和她一起到秘密基地的角落。
「你不能在大家的面前说吗?」
「我不会禁止小锦之后把条件告诉其他人的。」
弓削把锦织带到角落后,迳自将脸凑了过来,就在锦织的面前绽开如花朵般的笑容。而像花儿般的芳香也跟着袭向锦织的鼻腔。
锦织试图制住狂跳不已的心脏,在脑中不断地呐喊着「冷静!」。
「小锦,耳朵借我一下。」
「喔、喔。」
弓削稍微弯低腰身,慢慢地接近锦织的耳畔。当她的呼吸接触到锦织的耳垂时,一股令人发颤的电流也跟着窜过全身。
弓削轻声地耳语。
「像这样子和小锦说悄悄话,好像回到了幼稚园的时候,真令人怀念呢。」
「咦?」
「……我退出选举的条件就是——」
弓削的话令锦织大大地眨了个眼。
「小锦——」
秘密基地的会议结束后,在图书馆写完作业的锦织正在换穿鞋子,弓削忽然从鞋柜的暗处出现。
「呜。」
一看到弓削,锦织不禁吓得向后倒退。
「你为什么要发出『呜!』的声音?」
「没、没有啦……」
「哼。」
弓削不满意地抿起唇。
「你不要那么疑心重重的嘛。我只是想找你一起回家,所以才出声叫你的。」
「一起回家?」
锦织疑心表露无遗地眯起了眼。
「哼。你那表情又是什么意思?」
「不,没有啦。只是我怕你又有什么企图。」
「才没有哩。人家只是想回家而已。」
「真的吗?」
锦织无视弓削,迳自地向前走去。弓削则是踏着小巧的步伐快步跟上去。
「我怎么觉得自己好像彻底被讨厌了?」
「没有吧,你想太多了。」
「我们明明就有着看过彼此内裤的感情。」
「我才没看过你的内裤,你更不可能把内裤让我看吧。」
「哼,你真的很不入戏耶。」
弓削气呼呼地鼓起双颊。锦织则是用侧目看着弓削,无奈地耸了耸肩。「话说回来,弓削的家走这个方向对吗?」
「走这边也回得了家。换个车站下就行了。」
「这样不是绕了个大远路吗?」
「偶像经常容易运动不足,所以没关系。」
弓削哈哈哈地笑着说道。
「喔。」
锦织有些惊讶地张着嘴。
「原来你也能笑得很自然嘛。我还以为你只会摆出冒牌笑容而已。」
「糟糕!我太大意了。」
弓削用双手遮住嘴巴,然后立刻换成齿列闪过光芒的耀眼笑容。
「我比较喜欢你自然的笑。」
「咦?」
弓削有些讶异地不断眨着眼睛。接着像是在探寻什么似地直盯着锦织的表情。
「哈,小锦,你该不会是想夺走我的秘密武器,藉此削弱我的实力吧?」
「谁会做那种事啊。我只是把感想说出来而已。」
「喔——」
弓削虽然发出无法释怀似的声音,但脸上的表情却看得出些许的高兴。
「对了对了,小锦。」
「嗯?」
「你现在偶尔也会在我面前表现出非冒牌优等生的反应了耶。」
「是吗?嗯,反正我的真面目已经被你知道了,就算再隐藏下去也没意义啊。」
「我在秘密基地时也讲过,好像看到了以前的小锦一样。」
「拜托你不要露出一副隐居老人遥望远方的眼神好吗?说到这个,我之前也有想过,是真的还记得幼稚园的我是什么样子吗?」
「当然啰。毕竟小锦是人家的初恋情人啊。」
弓削闭上双眼,将两手放在自己的胸前。那动作简直可爱到令人无法抵抗,锦织也不禁为此咽了口口水.然后「唉」地叹了口气。
「你为什么要叹气呢?」
「当然要叹气啰。」
看着嘴唇嘟得和章鱼没两样的弓削,锦织耸耸肩无奈地答着。
「因为我完全搞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搞不懂我?」
「对啊。你像是个无法捉摸的人,又像是个难以理解的人。转学后立刻成了班上的偶像又莫名其妙向我宣战。后来还找出我们秘密基地的位置,然后又突然跑去开演唱会,和我打勾勾约好后,现在又说着这些让人摸不着头绪的话。」
「真是乱成一团呢。」
弓削又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说真的,弓削,你到底想做什么呢?」
锦织停下脚步,认真地注视着弓削。
「我只是想要成为学校里第一名的偶像而已。不过和我竞争偶像宝座的对手刚好是我的青梅竹马,让我觉得心情有些复杂。」
弓削的脸泛起淡淡的晕红,继续补上一句「而且还是我的初恋……」。锦织则是把脸撇开,用手搔着自己的鼻头。
「既然如此,为什么一开始不照着我的提议,和睦相处就好了呢?谁叫你还说什么要来场偶像争霸大赛之类的。」
「那样才不行呢。学校的顶尖偶像只需要一个人就够了。」
「是吗?真的只是那样吗?」
「当然啰。而且,我不也多少照着小锦说的,堂堂正正地和你进行偶像争霸大赛吗?如果小锦不是我的青梅竹马的话,我一定会更彻底地把你打趴,绝不会手下留情的。」
「哈哈哈……那我应该庆幸我是你的青梅竹马啰。」
锦织一脸惨白地露出抽搐的笑容。
「对了,关于刚才在秘密基地里说的事。」
锦织又停下脚步,双眼盯着弓削。弓削也跟着停下来,睁大眼睛望着锦织。
「你为什么要提出那种条件?」
「嗯——这个嘛。」
弓削用指头抵着下唇。
「到底为什么呢?」
「原来你自己也不知道啊。」
「嗯——真的要我挤出一个理由的话,应该是因为不甘心吧。」
「咦?不甘心?」
「因为小锦和辉夜她们在一起的时候,看起来比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更开心啊。」
「什么?」
「我会提出那种条件,个中原因不妨如此阐释。」
「不要再用文诌诌的对白了啦,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为什么你的不甘心会和那种条件连结在一起?」
锦织有些神经质地搔着耳后根。
「你不懂原因也没关系啊。不过你放心,如果你真的愿意接受我的条件,那么我就会照约定放弃学生会。我是认真的。」
「嗯——」
锦织用一副无法释怀的表情继续向前走,弓削则是稍微落后地跟在后面。
「小锦小锦,这次换我问你问题。」
「啊啊?」
「小锦为什么要任凭辉夜摆布?而且她还叫你腹黑耶。简直就像是妇唱夫随一样嘛。」
「妇唱夫随……呜。」
锦织忽然痛苦似地按住了胸口。
「拜托你使用那种俗语的时候再多考虑一下好吗?」
「那就是*fine under the hip啰?」(译注:日文中「妇唱夫随」意思同于「老公为老婆擦屁股」。)
「你只不过是用英文再讲一次而已耶。而且单字好像用错了吧?」
「我知道小锦和辉夜总是玩在一起,但是关于你为何要对辉夜言听计从,我就真的想不透了。」
「这世上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喔。」
「难道你有什么把柄掌握在辉夜手上?」
「呜。」
「果然是这样。」
弓削露出开心的表情。
「嗯,如果小锦希望的话,我可以帮你从辉夜手中抢回把柄喔。」
「那种事办不到的啦。」
「对于一个人发现秘密基地,甚至连窃听器都装好的我来说,没有什么办不到的事。」
「是吗?」
锦织搔了搔耳后根。
「如果我帮你抢回把柄,你就不需要和辉夜黏在一起了啊?」
「嗯,话是没错啦。只是那段进退两难的时期其实也已经过去了耶。」
锦织露出一副清爽自在的表情。
「也就是说,小锦自己也愿意和辉夜在一起啰。」
弓削有些寂寞似地眯起了眼。
「虽然不到自愿的地步,但也没有打算要积极地离她而去,就像这种感觉吧。」
「这样啊。说到这个,我听班上同学说过,小锦和辉夜之间好像曾经传出一些谣言吧?」
「是有过这回事,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
弓削将手交错放在身后,继续向前走去。
但锦织似乎听见,从弓削轻启的唇中小声地说出「或许那也是我开出条件的理由之一」的声音。
☆
隔天放学后,锦织和愉快的伙伴们一行四人聚集在秘密基地。
「辩论会的时候,阁下必须向锦织同学告白,然后再由锦织同学说声『对不起』来加以拒绝。小满开出的条件,简单来说就是这样吧。」
六道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如此确认着。
「没错。虽然我想了一个晚上,但怎么想都觉得很奇怪。」
锦织双手环抱在胸前。
「所谓的奇怪指的是哪个部分?」
米仓侧着头问道。
「过程太简单了。」
「太简单?」
「对啊,太简单了。如果倒过来的话就会困难许多。例如我得在众人面前接受阁下的告白之类的。」
锦织偷偷瞄了辉夜一眼。
辉夜手上拿着一个附有天线,像是收发器的东西接近墙壁,机器立刻滋——滋——地发出声音。看来她似乎正在检查室内是否再次被弓削装上了窃听器。
「如果条件真是那样的话,我I定会立刻拒绝的。因为I旦我和阁下开始交往,就算弓削退选,票还是会流向其他候选人啊。」
「说得也是。」
「所以我才搞不懂,弓削提出这种条件的真正用意是什么。」
锦织缓缓地摇起头来。六道和米仓则是互相看了看彼此的表情。
「六道多少可以猜得到小满的想法喔。」
「真的吗?不过毕竟是六道的想像,要确实猜中应该很难吧。」
「我也多少能够体会她的心情。j
「如果是米仓的意见,或许可以相信喔。」
「什么嘛,你对我们两个人的信赖度也差太多了吧!」
六道气呼呼地鼓起了脸颊。
「那么你们说说看,弓削到底抱持着什么样的心情?」
「呃,我觉得这个应该由锦织同学自己去感受,从我的口中说出来好像不太好。」
「什么意思啊?」
「就是那个意思啰。」
「对对,六道也觉得那样比较好!」
六道和米仓相互颔首,锦织只能无奈地耸肩。
「最关键的阁下又是怎么想的呢?」
锦织望向辉夜,但辉夜仍专心地进行探测。
「阁下,你有在听吗?」
「嗯?」
辉夜转过身,状况外地瞪大了眼睛。
「拜托一下,你也是当事人之一耶。」
锦织疲倦地摇着头。
「阁下得在众人面前向锦织同学告白,然后被拒绝。阁下有办法做到吗?」
六道代替锦织发问。
「啊啊,那件事啊。」
辉夜将探测器的开关关上。
「我负责的部分,简单来说就是向腹黑表示我对他的好恶吧?」
「但你不可以说讨厌喔。」
「告白这件事本身一点都不难。如果可以藉由这件事来掌握学生会,倒是很划算的交易。只是……」
辉夜意有所指地转了转眼睛。
「要我向腹黑告白,这样的状况对我来说实在是太痛苦了。为什么我得向腹黑这种人告白?」
「这种人……呜。」
锦织脸色惨白、手按着胸膛趴倒在桌上。
「我、我讲过好几次了,你说那种话的时候要小心点……」
「说明白点,对我来说是种屈辱。」
「屈辱……」
「如果我做了这种事,我预计在建构新世界之时撰写的『辉夜疾风传』,可能会因此留下难以抹灭的污点。」
「原来你打算写那种东西啊。」
锦织维持着趴在桌上的姿势将脸抬起。
「虽然我有这样的顾虑……J
辉夜有些不屑地将脸背向绵织。
「但告白毕竟只是一时的耻辱。俗话说得好,I旦建构新世界的计划延宕,就等于是国家百年大计之耻。」
「怎么听都是你刚刚想出来的嘛。」
「倘若只要我忍受这般屈辱,就能将腹黑送进学生会,那我认为确实有实行的必要。」
辉夜重新将视线移回锦织身上。
「腹黑,你用不着顾虑我。」
辉夜用一扫阴霾的爽朗表情点了个头。
看见辉夜表情的锦织心头有些小鹿乱撞,并缓缓地抬起头来。
「不是只有告白而已,我还得在众人的面前拒绝你才行耶。」
「虽然会影响到国王的威信,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是吗……意思是阁下也赞成啰?」
锦织依旧双手抱胸,眉头深锁地确认着。
「哎啊,难道锦织同学反对这个条件吗?」
六道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
「也不是那样啦。」
锦织默默地注视着再次开始搜寻窃听器的辉夜背影。
昏暗的空间里充满了发霉的味道。
锦织一边嗅着时而发出芬芳的灯心草淡淡香气,一边按下了电灯的开关。天花板的电灯顿时一齐绽放光辉。
「唔哇,好脏喔。」
灯光所映出的光景令锦织不禁发出惊叫。木板隔间和练习柔道用的榻榻米全都积满灰尘,就连墙壁的一部分都已斑驳脱落。
会议结束后,锦织和辉夜来到位于学校边侧的老旧小型体育馆。一个月前左右,受辉夜命令教她剑道的锦织好不容易才发现了这个练习场所。
「这里还满安静的嘛。」
「嗯,空间很大,而且很少会有人来。」
「嗯。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辉夜放下书包,立刻开始练习挥刀。锦织则是拍掉灰尘后直接坐在地上。
(挥刀动作愈来愈纯熟了呢。)
锦织一边指答辉夜练习挥刀,一边如此想着。辉夜此刻的动作和起初时相比简直就是天差地道,握刀的架势十分端正,甚至可以感受到她自成一派的风格。或许水准已经和六道不分上下。
「不过话说回来……」
辉夜一边挥着刀,一边开口说话。
「什么事?」
「剑术这种东西实在有些乏味。每天就只是对着空气虚砍而已。」
「什么叫做乏味啊。虽然现在还在练习挥刀,但是和别人对战时可就截然不同啰。」
「我想早点和别人对战。」
「你还早得很呢,再等等吧。」
「唔。」
虽然辉夜已经进步到差不多可以两人I组练习的程度了,但事实上锦织还没准备好辉夜用的护具。
「我在想啊。」
辉夜又开始嘟哝起来。
「像这样子不断地挥刀,却挥不出什么结果,实在是满无聊的。」
「什么叫做挥不出结果啊。不然你想怎样?」
「我最后的梦想是希望能挥出雷射或是黑暗波动之类的。」
「你对一支定价四千日圆的竹刀抱着太大的期待了啦。」
「可是这支竹刀的攻击范围好像连跳出常识之外都没办法耶。」
「在常识范围内有什么不好。我站在常识这一边。」
「那至少也要能闪个红光,或是能够发出声音之类的,会比较有意思。」
「那是小孩子的玩具刀吧。」
辉夜停止练习后,便拿起运动毛巾擦起汗来。汗珠从晃动的发梢中弹出,在萤光灯的照耀下显得闪闪发亮-锦织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去。
「关于刚才讨论的那件事,真的可以吗?」
「你说挥出雷射的事吗?」
「不,不是那个。」
「弓削的事?」
辉夜稍微看了锦织一眼。
「这件事已经不是用可不可以来判断的层级了。对于建构新世界而言,学生会是个值得利用的场所。因此只要是为了让腹黑进入学生会的事,我都会去做,就算必须忍辱负重。」
「拜托你不要再用这个字眼了好吗?」
锦织按压着胸口。
「我反过来问你,腹黑。你到底在担心什么?你先前不是说过,如果条件换成了被我告白,而且你还得接受的话,自己也会觉得很困扰,而且还可能影响我们今后的活动,但是如果是拒绝的话,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了。还是你本来就不想要被我告白?」
辉夜注视着锦织。
「不是啦,我不是那个意思。」
锦织摇了摇头。
「我不会觉得被阁下告白是件让人困扰的事。我只是担心阁下你而已。」
「你担心什么?告白也只不过是演一场戏而已,又不会要你的命。」
「阁下,你到目前为止曾有过告白的经验吗?我只知道你曾经被告白过而已耶。」
「当然没有。征服者是不需要恋爱的。告白这种事,在漫画的世界里就像是家常便饭一样天天上演。我只要看漫画就够了。」
「说得也是。」
锦织叹了一口气。
「那又怎么了吗?」
「我只是在想,这次的告白会变成你的初次告白耶?」
「是没错。」
「我是想到你的初次告白竟然是演戏,担心你会不会觉得反感。」
「?」
辉夜瞬间先是瞪大双眼,接着立刻歪着头,摆出一副像在思考某事一样的动作。过了一会儿,她碰地拍了一下手,然后露出像是在看外星人般的眼神望着锦织。
「腹黑。你、你还真有少女情怀耶。」
「少在那边说傻话。别忘了,你的初次告白是以被拒绝为前提耶。」
「老实说,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慨。」
辉夜的口气确实很坦白。
「是不是第一次告白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腹黑能不能顺利进入学生会。」
「阁下对工作还真是热心呢。」
锦织有些傻眼地回应着。
「你自己又如何呢。经常有人向腹黑告白吗?」
「算不上经常啦。毕竟我总是散发着『不准向我告白』的气势啊。」
「但不管怎么说,被我告白也是第一次。」
「是没错。」
「以拒绝对方为前提的告白,对此你有什么感觉?」
辉夜直盯着锦织不放。
「呃,我嘛……」
锦织有种被辉夜透视着内心的感觉。
「我觉得拒绝对方就跟欠钱不还差不多,所以没有特别的感觉。」
「唔,是吗?」
辉夜点点头,然后像是刚泡完澡似地将手放在腰际,拿着宝特瓶喝起水来。
「那么我要继续练习挥刀了。练习既发不出灵气也射不出飞弹的竹刀。」
「不,如果跑出那些东西问题就大了。」
锦织一边搔着头一边站起身来。
「你想不想稍微试试看以对战的形式练习?」
「可以吗?」
「拜托你的眼睛不要亮成那个样子行吗?」
锦织苦笑着,同时将惯用的竹刀拿在手上。
「其实没有穿护具时是不可以这么做的,因为打到的话可是会很痛。来吧,目标要放在竹刀上,可不是对着我砍喔。」
「我知道,我知道了啦。」
辉夜不断地发出呼——呼——的喘气声。
「记得一定要对准竹刀攻击喔。」
「没问题啦。嘿嘿。」
「不准发出嘿嘿的笑声!」
一阵不好的预感袭来。锦织只得摆好架式,拿稳竹刀对着辉夜。
「那么……开始!」
锦织面露不安地发出指示。
「痛死人了啦。辉夜那家伙,知道我不会反击,竟然就毫不客气地乱打一通。」
在自家的房间里,锦织正拿着贴布缠在满是瘀青的手腕上。
「不过,那家伙真的变厉害了耶。」
当锦织宣告开始的瞬间,辉夜立刻像是猛兽出闸般地扑过来。虽然锦织全力坚守,但被打成这个样子还是第-次。
「与其说那是她练习的成果,倒不如说根本像是凭着动物本能在行动。」
一想到辉夜之后可能会得寸进尺地想要投入实战,锦织就不禁大气寒战。
「话说回来,真的要那么做吗?」
锦织一口气躺平在棉被上头。
复杂的心情来自于辉夜将假装向自己告白,而自己则得拒绝对方一事。想不到最踌躇不前的竟然会是自己。但锦织仍不懂这种心情从何而来。
「不过,这样一来弓削就会退出选举,所以还是不得不做。」
只要少了弓削,自己绝对能拿下选战胜利,并且进入期盼已久的学生会。
「既然如此……」
即使心意已决,但不知为何,始终无法发自内心地赞成。
放在桌上充电器上头的手机此时忽然响了起来,是辉夜打来的。
『是我。』
她的声音听起来心情似乎不错。
「真难得接到你的电话呢。有什么事?又要紧急集合了吗?」
『不,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只是刚才练习的时候,我看腹黑你好像痛到快死了一样,不知道后来你的伤势怎样了。』
「咦?」
想不到辉夜竟然会担心自己。锦织不禁认真地开始烦恼,说不定明天太阳会打西边出来。
「还是很痛,而且瘀青还变成蓝紫红黄四色,看起来简直就跟彩虹没两样,不过还没严重到必须请假啦。」
『这样啊。』
辉夜的声音戛然而止。
「喂、喂。阁下,你该不会在反省吧?」
『不……我只是在想,原来目前我的实力就只有这种程度而已。』
「实力?」
『就是透过剑术能够带给对手的伤害。』
「我竟然会以为你在反省,我真是个大笨蛋。」
锦织无力地耸了耸肩。但是这样的回答才像是辉夜的风格。
『我的祖母曾经告诉过我一件事。』
「这次又是什么?」
『如果瘀青的话,用马肉冰敷好像效果不错的样子。』
「那是投手的肩膀瘀青才会那么做。还有,马肉这种东西也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拿到手『如果没有马肉的话,用猪里脊肉代替也可以。』
「又不是料理节目,而且好像都是偏方耶。」
『总之你好好休养吧。记得下次再陪我练习。』
「……我考虑看看。」
『今天还满开心的,谢谢你。』
「不、不用客气啦。」
『电话讲太久可能会被窃听,通讯就在这里结束吧。再见。』
咔嚓——
电话毫无预警地挂上了。
「谢谢你——她有说这句话吧。」
锦织看着沉默的话筒,喃喃自语地说着。
「看来明天真的要出现土石流了。」
当锦织准备将手机放回充电器上时,手机又再次发出震动。
「阁下,这次又怎么了?J
话筒那头始终寂静。情况有些不对,锦织急忙确认手机荧幕上的来电显示。
原来不是辉夜。
『阁下是指谁?』
「这个声音,是弓削吗?」
『答对了!』
弓削笑了起来。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手机号码!」
『是粉丝后援会的人告诉我的。』
「我的个人隐私全都曝光了嘛。」
锦织叹息不已。
『你刚才说的阁下是谁?啊,难道是辉夜吗?』
「我不知道。」
『唔唔,听你这么说,我就更肯定是辉夜了。』弓削用闹别扭似的声音说着。
『你经常和辉夜讲电话吗?』
「不会啊,不常。倒是比较常传简讯。」
『喔——』
对方的声音中透露着不信任。
『算了——关于上次提到交换条件的事,我想知道你考虑得如何了,所以才打电话来。』
「啊啊,那件事啊。」
锦织搔了搔耳后根。
『辉夜怎么说?OK吗?』
「她答应了。那家伙是激进派的。」
『这样子啊。』
话筒的另一头传来像是松了口气般的叹息声。
『那么,你们也决定要接受条件了啰?』
「不,还没。」
『咦——为什么?既然辉夜都说OK了,不就表示接受条件了吗?难道是锦织反对?』
「我也不是反对啦……」
锦织含糊其词地回应。
『这样啊,我知道了。反正对我来说都没差。』
「啊啊。」
『那就明天见啰,拜拜,晚安。』
在锦织还来不及问「你要说的就是这些?」的时候,弓削已经挂上了电话。
「那家伙到底想说什么?」
锦织望着手中的电话,不解地歪着脖子。他注视着手机荧幕一会儿后,确认没有人再打电话来,才将手机放回充电器上。接着他缓缓地起身下床,并且打开房里的抽屉,再从里面取出一本相簿。
锦织打开相簿,翻到幼稚园时期照片的那I页。其中一张照片是身穿幼稚园服的锦织和一位用缎带绑着发结的可爱女孩留下的合影。
过往的记忆栩栩如生地在脑里苏醒。两人一起爬上铁格子。游戏时间跳的舞蹈。还曾经两小无猜地牵着对方的手。
「我记得她叫做小满。」
锦织甚至连女孩的本名『弓削满月』都已遗忘,只有朦胧的片段还残存在记忆的一隅中。
「果然很像。」
锦织愈是盯着照片看,愈觉得照片中的女孩和弓削就是同一人。
「我到底在想什么啊。」
锦织阖上相簿,面露倦色地甩了甩头。
「检查时间!哥哥,我要进去啰!」
房间碰地一声被打开,出现在眼前的是身着睡衣的妹妹小梢。
「我好像听到哥哥在讲电话,是和谁——」
小梢用严肃的语气配上沉重的脚步踱进了房里。当她看见锦织正在翻阅着相簿时,立刻全身僵硬地闭上了嘴。
「那、那不是小梢拿出来的喔!小梢从来不会偷看哥哥的相簿,或是擅自把喜欢的照片带回房间,而且还大叫『我得到哥哥的个人照啰』。小梢绝对不会做这些事啦!」
小梢抛下一串语焉不详的话后,便用僵硬无比的动作向右转,朝着走廊而去。
「……我的身旁怎么都是些奇怪的女孩呢?」
锦织深深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