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子的体温将近三十九度。这不是在保健室里休息就能够下降的热度,她昏迷的意识也尚未恢复清醒。关于为什么她会变成这样,学生会长与医疗科的老师都只能说「不清楚」,然后摇摇头。
「就像我之前说过的,绚子会以体内的比亚特利斯控制自己的身体状况。好像从小时候开始就会无意识地这么做。」
学生会长把手放在护颤抖的肩膀上,沉稳地说:
「所以,绚子从来没有生过病我才这么认为。不,不是我认为,而是事实。绚子是不可能会生病的。」
「可是,她实际上在发高烧啊。」
护松开放在绚子额头上的手。他说话的声音也在颤抖。「护」担心他的汐音温柔地喊,但护的心情并没有变得轻松。他低头望着躺在床上的绚子,咬住嘴唇。
「体温和三十分钟前相比又上升了。说不定还会再升高从前阵子开始,绚子学姊的状况明明就不对劲了!为什么我没有阻止她?说真的,我到底在做什么!」
「护,在病人身旁大喊并不是件好事。」
学生会长以严厉的声音说:
「不要紧的,你不用担心。菊川先生正赶来这里,我已经联络了东比大医学系的教授,请他过来替绚子看诊。我已经用了所有能用的手段。就算你大吵,也不会有任何好处啊!」
「护没必要责备自己。我们也是一样什么都没有做,我还想对隐瞒病情的绚子抱怨呢!」
「对不起。」
护坐在凳子上垂下头。他的脑袋很混乱,没办法顺利地整理思绪。而他的感情也是一样。现在在保健室里的人,只有惊慌失措的护、昏迷的绚子、学生会长与汐音,还有保健室老师而已。这是因为太多人待在保健室里会造成妨碍,学生会长让美月她们先回去了。
保健室里一片寂静。
「绚子大概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像这样病倒吧。或许是这样,她才会说『没什么』隐瞒了自己的病情。」
「今天早上,她来接我的时候」
护一边说,一边察觉自己快哭出来了。他用力忍住涌上的泪水,继续说下去:
「我能感觉到绚子学姊的样子并不对劲。这几天以来,我一直有种异样感不过,听到她说没问题,我就安心了像我这样,不就只是单纯的傻瓜吗?」
「护,这下是你必须感到有责任的事情」
「没关系,副会长。刚刚就在彩排之前,我明明有种讨厌的预感。我应该要阻止绚子学姊,让她马上去看诊的。对不起,绚子学姊我明明是妳的恋人啊!」
好丢脸。他什么都做不到,只能一直说些泄气的话。明知道光是一直后悔也是白费力气,除此之外他却无法思考其它事情。
去想啊。护拚命地告诉自己。
去想自己能做什么,去想到底该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汐音以沉痛的表情俯瞰着护与绚子,对学生会长问道:
「不能设法治疗她吗?」
「如果不知道原因,那就无计可施了。绚子居然会生病,应该会有某种理由。话说回来,可恶,时机太糟糕了。」
学生会长一副焦躁的样子,他的话让护拾起头。
学园祭就在明天。难不成,绚子会就此无法参加护一想就觉得背脊发寒。绚子明明如此期待着学园祭。从旁看来谁都能够明白,绚子是真的很期待。
房门啪地打开了。
来者是菊川。他一如往常的西装上毫无皱折,以冷静沉着的表情环顾室内。「非常抱歉,我来晚了。」菊川喃喃地说完,向学生会长询问:
「大小姐的情况如何?」
「她烧得很厉害。刚刚量过体温是三十九度。虽然温度之高让人介意,不过按照刚刚护所说的,我认为这是典型的感冒症状。不过,我无法想象绚子会罹患单纯的感冒。」
菊川点点头,走近绚子躺的床铺。
绚子的身体正在微微颤抖。
「周藤先生也不知道原因吗?」
「是的。很抱歉,不能帮上忙。但是」
「哥哥已经联络了东比大医学系的堀内教授。」
汐音插口说道。她向菊川点头致意。
「如果是教授,说不定能找出原因。他好像会帮绚子看诊。」
「教授似乎马上就会过来了。因为从东京的医学系出发,比起东比大附属高中,距离绚子的家比较近,所以我已请他前往那边。」
「我明白了。」菊川回答后,将目光转向护。「你你好」护从凳子上站起来,「吉村先生。」菊川低头行礼。
「不好意思,绚子大小姐让你挂心了。」
「没这」
「没关系。大小姐自己一定也会这么想的。那么,我这就把大小姐送回家中。」
「我也陪同过去。可以吗?」
提出要求的人是学生会长,菊川点点头。
「如果您能这么做,也是帮了我的忙。有周藤先生在,对我们来说是吃了剂定心丸。那么,我们赶紧出发吧。」
「那个!」
护大声喊道,他注视着回过头的学生会长与菊川。
「我也一起」
「不可以。」
「学生会长」
没想到会遭到拒绝,护吃了一惊,直盯着学生会长看。「哥哥?」汐音也抛去带着疑问的眼神,但学生会长还是顽固地不肯点头答应。
「不可以。待会你还必须进行睡美人的彩排吧?接下来你就去体育馆,与明日香他们进行最后的排练。等到排练顺利结束之后,你再到绚子家来就好。」
「这是为什么!现在没时间!」
「要是绚子不能登场,你打算一起辞演主角吗?」
护屏住呼吸。他把涌到喉咙的话语吞了回去。
「这样是不负责任,是任性。你答应了我『希望你拯救话剧社』的请求,说服了绚子,又拚命的努力。关于这些事,我真的很感激你。可是,你会怎么做,护?如果绚子不能登场,你就要放弃演出自己答应的角色吗?」
「不。」
「我明白你的心情,也觉得自己这么说很过意不去。可是,你必须连绚子无法演出睡美人时的情况也要考虑到。你必须和明日香他们一起思考,应该要怎么做才好。因为你们必须让学园祭上的公演成功。」
「护,」汐音用充满关怀的声音说:「就算是为了绚子,请不要输。」
「把绚子大小姐送回去之后,我会再来接吉村先生。」菊川如此说道。
一阵漫长的沉默。当护陷入沉默中,不久之后,会长用和刚刚截然不同的温柔声音说:
「如果你说你无论如何、无论如何都想要待在绚子身边,那我也不会再阻止你。」
护闭上眼睛,深深地低下头。
「学生会长、菊川先生。绚子学姊就拜托你们了。」
学生会长和菊川两人用力地点点头。
结束少了绚子的彩排与明天的准备工作后,在开着十人座高级轿车前来迎接的菊川的盛情下,护带着话剧社的五名成员与汐音、美月一起抵达绚子家,是在两个半小时以后的事了。
抵达玄关时,他们与六名陌生男女擦肩而过。「刚刚那些人是?」仅和他们打了个招呼,护等到看不见那群人的身影后发问。汐音回答了他的问题:
「是东比大医学系的堀内教授,还有他的学生们。看来绚子的诊察已经结束了。我们来的时机正好。」
这是他第二次来到这个家。在菊川的向导下抵达绚子的房间,护咽下紧张,打开房门。
「护?」
「绚子学姊,妳没事吧」
绚子醒过来了。她躺在床上,只移动脖子看向护一行人。
护脸色大变地冲了过去。绚子的表情缺乏力气,瞳中的光茫既微弱又在颤抖。她的高烧显然没有下降。护握住绚子放在床单上的手,摸起来非常地烫。绚子露出微笑。
「我没事。」
「哪里没事了。为什么要这么逞强!」
绚子沉默不语。
然后她以几乎要消失的微弱声音说道:
「我拖累了大家。」
「为什么会有这种事?请别说种话」
绚子挪开了目光。对于绚子的情况说不定会有好转的淡淡期待,被吹得一点也不剩。护感到不安、担心,对于自己什么也做不到觉得很不甘心,胸口痛得彷佛就快要无法呼吸。绚子脸上的难受神色,搅乱了护的平常心。
「哥哥。」
汐音的声音,让护看向学生会长。学生会长站在窗边,他收到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嗯」地应声道:
「绚子的热度现在是三十九点五度。虽然给她暍了药,不过那也只是退烧药罢了。如果效果好一点,体温说不定能保持在三十八度左右吧。如果只是走路还好,但她现在的状态,很不适合长时间站立。」
「没这回事。像这种小」
「不可以,绚子学姊!」
在护的怒吼下,正要坐起身的绚子吃了一惊,难受地吐出呼吸。她的身躯失去力气,盖着被子缩成一团背对着护。房间里充满寂静,「绚子,」汐音沉稳地呼唤着:
「妳现在就听话一点吧。在这种状态下还要表现出不让大家担心的行为举止,只会有反效果而已。妳就连这点事都不懂吗?就算在这种时候逞强,也帮不上任何忙唷。」
绚子没有回答。瑶子在寂静的室内发问:
「她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东比大的教授针对绚子的症状,有说些什么吗?我连想都没想像过,绚子会有倒下的时候。」
「是呀。就算这样看着,我还是难以置信绚子会生病。」
杏奈也赞成瑶子的话。学生会长开始说明:
「绚子会无意识地以体内的比亚特利斯管理自己的身体状况。」
大家一起点点头。正因为他们知道绚子的回复力是多么的完美,大家才会对绚子倒下的事感到吃惊。「学生会长,别再说下去了。」把头藏在被单下的绚子喃喃地说。
学生会长用徐缓的声音否定她。
「这可不行。大家都是因为担心妳的状况,才会到这里来。瑶子与杏奈她们也是从中学时代才和绚子在一起的吧。那妳们应该不知道。如果是菊川先生应该知情吧。不过我也是刚刚才第一次知道的。」
绚子保持沉默。学生会长将视线望向护,继续说道:
「根据教授的说法,绚子在十一岁的时候,以前也曾经有过一次像这样发高烧病倒过。教授说两次的情况几乎一样。应该是身体失去平衡,因为这个原因导致体内比亚特利斯的平衡也跟着崩溃。」
「简单的说是指什么?十一岁?」
美月歪着头如此问。护皱起眉头,其它人也是一样。但只有瑶子一个人啪地一拍手。
「啊,原来如此。身体的成长吧!」
「嗯。绚子体内的比亚特利斯受到绚子无意识的操纵,几乎就像是绚子身体的一部分,但这些比亚特利斯因为绚子的成长而混乱了。这似乎就是绚子过去发烧的理由。除了她以外的病例虽然稀少,不过并不是没有。」
「菊川先生?曾经发生过这种事吗?」
在汐音的询问下,菊川表示同意。
「大小姐在小学是五年前的时候吧。和现在一样发高烧,受到鹰栖教授的看护。大概经过三、四天左右就好像没事一样完全康复了。」
「教授说,会不会是我的」
也许是不喜欢藉他人之口来说自己的事,依然盖着被单的绚子说。她的声音有点缺乏高低起伏,好像就连呼吸都感到难受,但发音很标准。
「我的身体成长还没有完全结束。然后就像过去一样,比亚特利斯对我的身体的变化感到困惑。教授说他不清楚是身体状况的恶化所引发的感冒症状,还是免疫系统变弱因而得到感冒太蠢了。」
脑中一直冒着问号在思考的护,终于想到瑶子所说的「身体成长」指的是什么,没有意义地脸红起来。护摇摇头,以不安的眼神看着学生会长。
「可是,这样一来,该怎么办?」
「教授说不必担心。只要让她静养,身体迟早会取回平衡,在几天内就能康复了。」
他感到房间内流动着松了口气的气氛。
但是,护却受到冲击闭上嘴巴。这种心情就像刚刚开始能隐约看见的光亮征兆,一口气被涂成黑色一样。几天?几天!除了对绚子没事感到放心之外,护心中其它的感情猛烈涌上。几天后会康复、几天
「一点办法都没有吗?因为」
受到焦躁感的驱使,护发出绝望的悲鸣。
「学园祭就在明天和后天耶!」
大家一起陷入沉默。
学生会长笔直地回望着护的眼睛。清晰地回答:「对不起。」猛然涌上的悲伤使得护咬住嘴唇,发出叹息垂落肩膀。这实在太过分了,他感到无处可宣泄的愤怒。
明明努力了这么多,绚子学姊也一边好好地完成学生会的工作,一边比起任何人都更加努力的练习。这太过分了!
「不用在意我,护。」
绚子从被单下采出头。在她美丽的脸庞上除了疲劳之外,还有不允许懦弱与否定存在的强烈意志。
「绚子学姊?」
「如果你担心我,如果你喜欢我,就代替不能派上用场的我好好让话剧成功。明天、还有后天也是。我没事真是丢脸。偏偏在这个时候」
尽管憔悴而虚弱,她的口吻却包含着强韧的内在。
可是护在内心摇摇头。即使绚子轻松地这么说,事实上却不可能轻松的。绚子不管在肉体上或是精神上都并非没事,比起任何人更感到不甘心与悲伤的人明明应该是绚子自己啊。护又感到想哭,拚命地克制自己。自己能够做得到,应该做的事情是什么呢
汐音发问:
「绚子,真的没有办法吗?就连妳也不行?对比亚特利斯的控制,不是妳唯一的优点吗?」
「不好意思喔。如果办得到,我也会做。说真的,就连现在我的头部痛到快死掉了。喝酒宿醉的人就是这种感觉吗?」
「明日香,告诉我你们的结论。」
学生会长以近乎无情的简洁口吻说:
「你们要怎么做?」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明日香。大家等待着话剧社社长的回答,屏住呼吸。别说要怎么做,既然绚子的状况无法出场,那回答就只有一个,然而她还是必须将它说出口。
明日香看向绚子,露出既像难受又像是困惑的眼神。可是她终于下定决心般地抬起头,以紧绷的声音告诉所有人。
「在鹰栖同学的高烧没有退的情况下,我们就抽掉鹰栖同学的戏份,继续演出虽然我很遗憾。脚本就使用初期的版本,如果已经忘了内容,大家就利用今晚拚命背起来。」
盖着被单的绚子表情僵硬,吐息着,然后脸色蒙上阴影。护无法看着这样的绚子,把视线转向别的方向然后僵住了。
「啊!」
护看见了那东西。他的心跳加快,胸口发烫。一切的感情在心中盘旋。他好不甘心。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没有能解决的方法吗
在场有几个人都注意到那个东西了吧。
那是挂在墙壁上的现代美术月历。十一月底举办学园祭的那两天被红笔圈了起来。红圈旁边还同样地用红笔写着「和护的学园祭」。
真的只能让绚子放弃今年的学园祭吗?
护不想放弃。
「绚子学姊!」
回过神时,他已经自然地开口。别提绚子,其它人也都回头看着护为什么扬声大喊。「护?」学生会长讶异地喊着他的名字。护聚集起所有的勇气,闭上眼睛。
眼脸下浮现的,是绚子在基础2科的教室内,坦率说出「很期待学园祭」时的微笑。「我想和绚子学姊一起参加学园祭。」护挤出声音说:
「所以我绝不放弃!怎么能让绚子学姊努力的成果,因为这种高烧就毁掉呢?就算明天不行,直到后天为止还有两天。我一定会设法的请相信我。我一定会」
关于该怎么办才好,护连想都没想过。
虽然如此,他还是断言道:
「一定会把最棒的学园祭当作礼物送给绚子学姊!」
为了和绚子一起度过学园祭,为了看见绚子发自内心的笑容。
没错。就连这点事都办不到,算什么奇迹护这么想着。当他张开双眼时,与愣住的绚子目光相对时。护尽情地露出微笑,绚子说了声:「谢谢。」然后垂下头。
这模样点燃了护心中的火焰。绚子说不定已经觉得没有办法了。在其它人各怀思绪的难过表情中,学生会长与汐音正在微笑。护对学生会长点头示意,以抱着决心的眼神注视绚子。
我一定会想办法。为了把最棒的学园祭,当作礼物送给绚子学姊。
「护!时候终于到啦!」
星期六,是学园祭的第一天。在早餐餐桌上,逸美摊开「学园祭参考手册」愉快地咀嚼着面包。「是这样没错。」护瞥了手表一眼,把喝完牛奶的杯子放下,对逸美回答:
「不过开放一般民众参加的是明天喔。今天只有老师和学生而已。」
「哇~这个不是有点有趣吗?嗯,什么什么,镜子国的迷宫?设置在校庭的宽广迷宫,如果能跨越障碍抵达终点会有奖品?吶,护,这是两人一组的活动耶!一起去玩吧!」
逸美完全没在听别人说话。
「不,抱歉。我大概没有时间。」
「哼?算了,护不重要。哇,打雪仗?这是怎么回一回事?是什么是什么?哇,二年级战术科,是鹰栖小姐的班级对吧?」
逸美一个人感到非常兴奋。护把剩下的培根煎蛋吃完,双手合十说声:「我吃饱了。」他喝下最后一口牛奶。
「啊,睡美人耶!我喜欢这个故事!」
他差点把牛奶吐出来。护噎住了,他按住胸口看向逸美。逸美一脸不可思议地回望着护。
「怎么啦?你没事吧?」
「没没什么。」
护脸上浮现掩饰的笑容,把餐具拿到流理台去。当他拿起海绵时,逸美笑着说:「啊,没关系。今天由我来收拾。」
「时间差不多了吧?别让鹰栖小姐等你啊。」
「嗯。谢谢。」
护走出起居室。
别让鹰栖小姐等你。逸美的话刺痛了他。护刚刚和菊川联络过,但绚子的烧似乎没有退,还处在难以踏出家门的状况中。
没有绚子的学园祭。其实今天,本来应该是大家一起让「睡美人」演出成功,然后再与绚子两个人一起充分享受学园祭的。说了一定会设法,结果却什么解决方法都想不到的自己好丢脸,护走出玄关叹息出声。
这样真的好吗?他也还有这种想法。少了绚子,只有自己去参加学园祭好吗?抱着这个烦恼,护开始以沉重的脚步前进。「护!」他突然听见后方传来怒吼。护吃了一惊回过头去,慌张的逸美探出头来。
在护问出「怎么了?」之前,逸美大喊:
「啊~太好了,赶上啦!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护,有电话!是鹰栖小姐打来的电话!鹰栖小姐她怎么啦?我总觉得她的声音好像很难受。」
护胡乱地脱下鞋子折回家里。「啊~真是的,没规炬!」无视于逸美的愤怒,护紧抓住保留中的电话。他拿起话筒切换成通话,扬声说道:「喂」
「接听者已经换人了!我是护。」
『因为是你啊。』
那毫无疑问是绚子的声音。
尽管那声音听来彷佛很难受、很辛苦、很疲倦,但的确是绚子。
『我想你该不会又顾虑着我,烦恼着无聊的事情吧。无论如何,今天只靠你们,一定要让话剧好好成功。如果今天卖座奇惨评价差到不行,明天我要出场的时候会很困扰的对吧?』
明天我要出场的时候会很困扰的对吧绚子的情况明明还很糟糕,但这句话拥有的坚强,让护感觉心中发热。
绚子还没有放弃。说不定她相信了自己昨晚所说的话。想到这里,护全身就涌出力量。可能性并不是零。就算今天不行,直到明天为止也还有一天。他只要去做能办得到的事,对于该怎么度过最棒的学园祭烦恼到头痛的地步就可以了。
『我会去做我能做到的事情。护也去做护能做到的事吧。别担心我。如果你同情我,我可是会生气的喔。』
话说到这,绚子迟疑了一会。她清清喉咙,难为情地说下去:
『我相信护。你说要把最棒的学园祭当作礼物送给我对吗?所以,我没事。一定会有办法的。让这个烦人的发烧下降的方法有的,大概有。两个人一起想,就算现在不行,到了明天一定会想出来。所以,护,别再想多余的事情。』
结果,护认为绚子是为了说出最后一句话才打电话过来的。
『加油。』
上午九点,学园祭开幕的瞬间,「喔喔喔喔喔」的叫声震动大气。
学生们约晴绪曝发了。
「欢迎光临!!」
这一天的东比大附属高中,不是护所知道的东比大附属高中。校舍不是为了上课而存在,校庭与体育馆也不是为了运动而存在的:风是为了传送炒面的香味而存在的,墙壁是为了贴满海报而存在的。本应严肃的校门在花与布幕的装饰下变成只是一块大广告牌,吵吵嚷嚷的唁一嚣声中,贝多芬的欢喜乐曲,让大家快乐到受不了。
「想感动的人!想感动过头而喷出鼻血的人请到二年级炼金科的教室来!」
「炒面!炒面!炒面!」
「三年级情报科,迷宫!早上九点半开场!校庭B区!」
「本校偶像们的第一手照片!限定贩卖直到老师们发现为止!」
「欢迎光临!」
摊位并排在一起。东比大附属高中共一千人的学生们,随性地在校内到处移动。有笨蛋开始在屋顶上玩高空弹跳。每前进几步身上就会被贴上传单。当流动小贩,正在卖冰淇淋和果汁的八木浩介对他挥挥手。无数招揽客人的店员争先恐后地到处跑。有好几个老师在校内的监视台上微笑地看着学生们。大锅里正煮着咖哩。手工艺社的露天摊贩上卖着可爱的布娃娃
「哇」护哑口无言「好惊人。」
「是呀。虽然一般民众也能参加的明天,人数会比较多,不过大概是今天会比较热闹吧。很多学生都想着,要趁还能自由活动时享受一下。去年也是这样。」
汐音如此说明,以五十圆买下摊子上卖的汽球。同行的美月说:「啊,我也要买!」笑咪咪的拿五十圆铜板交换汽球,于是走在她后面的瑶子不知为何也买了汽球。
瑶子拿着汽球回过头说道:
「护呢?要我买给你也可以喔?」
「不,不用了」
虽然有点心动,但他拒绝了。
护一行人是在开幕式时偶然碰到的,于是便一同前往体育馆。就算考虑到准备的时间也还有空闲,可以稍微轻松一下。单手拿着红色气球的汐音一边对着「副会长,明天的选美大赛请多指教哦!」搭话的学生会的一年级生挥手,一边回头望着护露出微笑。
「对了,护。」
「副会长要参加选美大赛吗?」
「不,嗯,这件事就别提了。」
汐音难为情地蒙混过去,瑶子接着说了什么「我也要参赛」。美月笑咪咪地说:「要是绚子学姊也参加,一定会得到第一名。」
「妳在说什么啊,美月!我才不会输给绚子偏离话题了。那个,关于我想说的事情。」
护记得,绚子去年讨厌学园祭的原因就是选美大赛。护也觉得如果是绚子应该能轻易获得「东比大附属高中小姐」的光荣,不过只有这件事,就算拜托恢复精神的绚子出场,她一定也不会答应。「摩耶的事呢?」瑶子问汐音,汐音点点头。
「虽然哥哥也一样,但是学生会干事们里面有好几个人得在各个地方忙着帮忙,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去看『睡美人』对不起,可是」
汐音如此说着,拍拍肩膀上的手提包继续说下去:
「取而代之的,为了让学生会的大家之后都能欣赏到,我会完美地录下录像带。请把这台录影机想成是哥哥吧。」
「学生会长变小很多嘛~」
「吉村!」当护望向汐音的包包时,头顶突然传来大喊。他仰起头,渡边正从基础2科的窗户探出身体。
「演戏要加油喔!」
「嗯,谢谢!」
本以为他会问绚子不在的事,但渡边好像也没那么闲。教室传来一声「喂!阿渡别偷懒!」之后,「喔!」渡边马上缩了回去。班上极为忙碌的感觉传达过来,护模糊地想着,应该有很多学生没吃早皈吧。
美月开心地说:
「好像有客人来了。」
「我不能去帮忙,总觉得不太好。」
护的喃喃自语让汐音笑了。
「因为护有护要做的事呀。」
一年级基础工科在体育馆前面卖饮料。护买了柳橙汁、汐音是红茶、美月与瑶子两个人则吵吵嚷嚷地买了名叫「特制鳖汁」的饮料,从水面可以看到鳖头突出来的奇怪饮料。在护与汐音心脏扑通直跳的观望下,美月的饮用感想是
「哇,好好喝!」
「呜哇。」
瑶子喝了一口就僵在那里,全身开始淌下冷汗。
「美月?这真的真的真的好喝吗?」汐音拚命地问她。尽管大家内心深处都在担心绚子,但还是努力不让情绪表现出来。当他们从侧门进入体育馆时,已经是九点四十分了。
护回望校庭思考着。如果能和绚子一起走在这片喧嚣当中,不知道该有多好。
护重新面对前方。现在不可以去想多余的事。要集中精神。像绚子在电话里鼓励他的一漾,现在他该做的事,就是全心全力去完成。
就算是为了让绚子安心,话剧也非得成功不可。
加油吧,护心中想着。
开演时刻就在眼前。尽管舞台垂下厚重的幕帘,护还是可以感受到坐在另一头的数十人、或数百人的气息。随着开幕时分一刻刻逼近,护完全紧张起来。
接下来就是面对观众站在舞台上了。他的胸口扑通直跳,护有种一旦松懈下来就快要昏倒的感觉,绚子不在身旁的不安几乎令他疼痛。绚子现在在做什么?想到这里,对绚子的担心加重了护身体的颤栗,打算默念的台词也一句都想不起来,全身冒出冷汗
「马上就要开始啰。好像来了很多观众呢。」
听到说话的声音回头一看,身穿戏服的明日香站在那里。明日香以轻松的口吻问护:
「你在紧张吗?」
「嗯。非常紧张。」
「我说这个你不要介意唷。这是学生会长告诉我的,吉村同学,你在屋顶上对鹰栖同学告白的事是真的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是真的就是了。」
护惊惶失措地回问她,明日香说了句:「好厉害。」在护还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时,在舞台旁边,演魔女的瑶子以及演王妃的杏奈各自表明「准备完毕」、「时间差不多了」明日香向两人点点头,重新转向护。
「因为,你向那个鹰栖同学告白了对吧?我想那时候你应该很紧张、很辛苦。如果是我,光是想象就快昏倒了。当时你果然很紧张吧,吉村同学?」
「我很紧张啊。超紧张的。」
「和那时候比起来,这种舞台一定不算什么吧!」
这句话让护感到自己被拯救了。
「明日香学姊」
护回望明日香。
正是如此。和当时相比,这点小事算什么。他僵硬的肩膀放松了,心跳也平静下来。护脸上浮现笑容。
「谢谢妳。我稍微冷静一点了。」
「这不算什么。和吉村同学与鹰栖同学为我们所做的相比其实呀,我知道鹰栖同学也很期待今天我会想着,鹰栖同学明明都无法出场了,我们却站在这里,是不是太狡猾了。」
「怎么会才不会狡猾呢。」
因为就和绚子一样,明日香他们也很努力。听到护这么说,明日香微笑地回答:
「我之所以能在这里都是托她的福。可是我昨天一直在烦恼,后来把烦恼一扫而空了我想其它人大概也都是这样吧。虽然这不过是寻常的道理,不过我领悟到我在这里犹豫不决的话,鹰栖同学一定也不会高兴。来,加油吧。连鹰栖同学的份一起加油。今天不好好让话剧成功的话,会惹鹰栖同学生气唷?」
「是啊。会惹她生气吧!」
「我再也不会迟疑不绝了。我已经做了决定,应该要好好告诉吉村同学一声。」
虽然是在这种时刻。
明日香不再迷惘。她露出美丽的微笑。
「直到毕业为止,我会待在东比大附属高中度过,不过不会升上东比大。因为叔叔在经营一个小剧团,我想加入他们。想到改变出路得遭受的惩罚,我就害怕得无法忍受,但我相信鹰栖同学的话。她说会替我设法,不让我丧失记忆。」
「真的吗那直到毕业为止,明日香学姊都会和我们在一起,我想瑶子学姊她们也会很高兴的。关于惩罚的事,既然绚子学姊说会设法,那就什么都不必担心了。」
明日香不会马上离开学校,这件事让护纯粹地感到喜悦。明日香毫无迷惘的决断也令他开心。护防佛要让她安心股地断言,明日香点点头。
「口村同学比起任何人都更加信任鹰栖同学呢我很能够了解,鹰栖同学为什么会比任何人都更信任吉村同学。昨天的约定也是如此,吉村同学的话,总是很率直。」
「率直吗?」
是这样吗?昨天他和绚子的约定
护还不知道该怎么让绚子退烧但是,他明天一定要带绚子到这里来。就算是为了那一刻,他也非得让现在开始的第一次正式演出成功才行。
不知何时起站在他身旁的瑶子嘴唇撇出笑的轮廓,拍拍护的背。
「真是的,护。你昨天和绚子做出了不得了的约定啊。考虑到那个愿望实现的困难度,你可不能为了这种程度的事就跌倒啊。对吧?」
「当然了!」
护朝瑶子比出拇指,整个人干劲十足。
『啊~那么,让各位久等了。』
话剧社女生的声音在体育馆内响起,观众们的喧嚣声化为一片寂静。
护他们彼此点点头,朝预备出场的地方走去。
『东比大附属高中话剧社睡美人,从现在起开演。』
蜂鸣器响起,布幕缓缓地、缓缓地拉了上来。照明灯光落下,护开始能看见变得阴暗的现场观众席。
话剧开始了。
在落幕之后掌声依然响个不停,护与明日香一起茫然地呆站舞台上。已经退场的瑶子等四人从预备上场处走过来时,他们总算赫然回神。瑶子嘿嘿笑着,转动着手腕。
「这不是演得很好吗,护!我给你一百分。」
「是呀,算是成功吗?」明日香再度以茫然的表情叹了口气。
「吉村一瞬间说不出台词的时候,我的心怦怦直跳,不过你很顺利地掩饰过去了!很好很好~」情绪高亢的杏奈愉快地戳戳护的头。
被瑶子从后面抱住,护差点倒下。他按着被瑶子戳刺的头,表情化为笑容。话剧社的成员们彼此互望着。
他们充满了欢喜。
成功了。
这出戏是个大成功。虽然还不能说他们让观众们看到了最棒的表演,但已经出色到足以断言这出戏是成功的。
明日香把戏服的发夹拆掉,摇摇头把乱掉的头发重新理好。她用不知何时变得湿润的眼眸环顾大家。
「我真的」
她的话说到这里梗住了。明日香的肩膀颤抖着。话剧社社员们微笑地守护着哭泣的明日香。她边哭边说:
「能站上这个舞台,参加演出真是太好了!」
杏奈、瑶子和其它话剧社社员们都以满面的笑容回应她。
「都到了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这不是当然的事吗,社长!」
「嗯。如果妳现在又开始诉苦,我就要狠狠揍人啦!」
「这是因为大家因为有大家的努力!」
护激动地吶喊,;口村同学」明日香以哭音对他说。她吸吸鼻子。
「谢谢你因为有你、你和鹰栖同学在。因为有你帮助话剧社」
明日香的泪水、守护着她的话剧社社员们脸上的笑容,都在告诉护自己与绚子努力的成果。剩下的要是绚子在这里就好了。
这时候,汐音与美月,还有另外三名学生会干事一边拍手一边走上舞台。美月小跑步率先抵达,笑容满面地说:「真的好精采呀。大家都好棒。」
汐音也微笑地说:
「表现很精采唷,护。还有话剧社的大家也都一样。这出戏精采到不能来看话剧的哥哥都显得可怜了。我真的好高兴。」
「谢谢。」
护向汐音等人低头致谢,然后重新面对话剧社的众人。可以的话,他也有想在这里和大家一起享受成功喜悦的想法。虽然有是有,不过护确认过时间,焦躁地开口提出:「请问」瑶子、杏奈都不等护把接下来的话讲出来就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没关系,明天的准备工作就由我们负责。」
「好了,你去换衣服然后快去吧。」
明日香似乎也理解到她们所说的话。「吉村同学,」明日香用手帕擦拭眼泪,以温柔的表情呼唤着护:
「快去找她吧。」
「是的!」
护向汐音他们再度行个礼,便冲了出去。这时汐音喊住他:
「等一下,你把这东西带去如何?」
是刚刚拍摄话剧用的录像机。护说了声:「不好意思。」接过手提包,朝更衣室前进。他火速换回原来的制服向外冲去。「很棒喔,『魔女贝雅特丽齐』的恋人!」有不认识的三年级生对他搭话,难为情的他低头行个礼便继续赶路。
气氛与学园祭刚开始时相比稳重许多,不过校庭还是充满了学生们的活力。护奔跑着。似乎喝下「特制鳖汁」的二年级生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店员学姊忍着笑看着他。早上汐音她们买的汽球还剩下一个。建造在校庭西侧的迷宫里,可以听见笑声和惨叫声。坐在监视台上的两个老师,正拉开罐装啤酒。
时间很急迫,不知道能不能赶上公交车。
护冲下延续到校门的斜坡。
「啊!」L
护发出惊叫。正当他要穿越校门时,看见了公交车正要开走。护停下脚步。应该改用走的过去吗?和等待下一班公交车相比,从这里走到绚子的家会比较快。他气喘吁吁,头晕目眩,把手撑在膝盖上。
「吉村先生。」
一台熟悉的奔驰轿车停在路边。一脸淡然的菊川从驾驶座探出头,向护挥挥手。
「请上车。你要去探望绚子大小姐对吧?我送你过去。」
「谢谢!」
护打从心底大喊,坐上轿车后座。
护在菊川的向导下进入绚子的房间,听见她的呼吸声。
绚子虽然在睡觉,但似乎呼吸困难,看来并不安详。「我去拿点饮料过来。」菊川说着走出房间,一个人留下来的护,小心翼翼不吵醒她地悄悄靠近绚子的床。
护碰触绚子的额头,分不清热度有没有下降。感觉好像还有三十九度,说不定还要更高。护从口袋中拿出手帕,为她的额头擦汗。
拜绚子学姊的鼓励所赐,今日的演出很顺利护在心中和绚子说话,把汐音交给他的包包放在地上。等到绚子醒来后一起看吧,一起看着本来应该由绚子登场的舞台吧。想到这里,护把床边的椅子拉过来坐下。
「绚子学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睡的啊?」
护想和绚子谈谈今天的事,但又不忍心叫醒她。
护注视着绚子的睡脸。
「要是能快点好起来就好了。」
菊川过了好久都没回来,他与睡着的绚子两人独处。明明在这种生病的时刻,护却觉得她的睡脸很可爱,想到单方面看着她的行为似乎很卑鄙,护把目光挪开。
他不禁觉得有趣,微微笑了笑。
接着又叹了一口气。
没有什么方法吗?明天就是最后的机会了。昨天护试着和学生会长商量过,但找不出解决方法。该怎么做,才能把最棒的学园祭送给绚子当礼物呢?该怎么做,才能和绚子一起
「那是什么?」
护注意到的东西,是一本敞开在桌上的笔记本。还有,也许是从桌上滚落到地板上的原子笔。护从椅子上站起身,为了捡起原子笔靠过去。
「绚子学姊的日记」
把捡起的原子笔放在桌上,护这才察觉。
不能看!他赫然慌乱地想。他明明没打算偷看,却看见了敞开的页数。这仿佛每天都有写的日记,非常有绚子的风格,每一则都各自只有简洁的一行或两行而已。
护当场僵住。
「这是」
摊开的页面所书写的日期,是从十月底到昨天为止。
里头几乎都写着护的名字。
十月三十曰,太难为情没办法正视护的脸。真丢脸。十月三十一日,因为紧张没有办法和护说话。十一月七日,在护的邀请下,到护的家里用餐。十一月十日,那个笨蛋会长真是的!居然利用护,别开玩笑了!十一月十一日,因为护无论如何都坚持这么做,我答应了女主角的代演工作。十一月十四日,我打了护,让护看到我掉眼泪。怎么办
十一月二十八日,我一定会想办法。
「哇!」
秋风从微微打开的窗户缝隙中吹了进来。
风仿佛魔法般地翻动纸页,让护目击正好在一个月之前的那一天。护对绚子要求交往的那一天的日记,以流畅的漂亮文体写成,在日期旁只写下这几个字。
「人生中最棒的一天。」
只是如此,只是这样的一句话,就表现出绚子所有的心情。那是句既华丽又美丽,打从心底震撼人心的话语。人生中最棒的一天。在绚子有生以来的十七年多之中,那天是最棒的一天。十七年的岁月里,明明应该有数不清开心的事、愉快的事。但是对绚子来说,胜过其它任何喜悦或感动,最为辉煌的一天护向绚子告白的那一天,是人生中最棒的一天。长时间注视着那段文字,护意识到自己正心跳加快,朝日记伸出手。
碰独到日记的指尖不知不觉地颤抖着。
他合上摊开的日记,把原子笔重新放在上面。护发出长长的叹息,离开书桌。他拾起头,看到自己映在镜台中的倒影。护让有点茫然的脑袋恢复运转,擦擦眼角。在镜中的自己,眼中含着泪。
等绚子起来的时候,不能让她看到这眼泪。绚子的心情让他很高兴、很高兴、高兴地哭了出来,这种事太丢脸了,护不想让绚子知道。
「哈哈。」
映在镜中的自己在笑。在镜中哭泣的自己,同样地也回以笑容。护再度擦去泪水,回到绚子的身旁。
「?怎么了?吉村先生?」
恰好在这个时机,菊川拿着冰咖啡回来了。「没什么。」护以残留泪痕的笑容回答,道谢之后接过冰咖啡。冰凉的感触很舒服,他把吸管凑到嘴边,杯子则放在桌上。
护在意菊川的眼光,迷惘了好一阵子,但还是战战兢兢地握起绚子伸出被单外的手。正在发热、非常温暖的手。「嗯嗯」绚子吃了一惊发出小小的呻吟,不过没有睁开眼睛。护加重力道,睡梦中的绚子也紧紧回握他的手。
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把「人生中最棒的一天」再度送给绚子当礼物呢?
「护,你看来很累啊。」
「学生会长。」
不知何时,他好像握着绚子的手睡着了。当护被叫醒时,微笑的会长就站在他身旁。「嗯~」护慌忙地放开绚子的手,仰望会长找话说:
「现在几点了?」
「下午五点四十分。虽然还有几件工作得处理,不过汐音说会帮我代理,今天就让我先回去了。因为太过兴奋而昏倒的学生就有九个人,照顾他们是最累的工作。明天应该会更辛苦吧!」
学生会长这么说着,开始搜寻肩膀上的提包,拿出某种饮料递给护。
「来,这是土产喔!」
「不用了。这不是之前在体育馆门口卖的鳖汁吗?」
「喔,你知道啊。啧。那这个呢?」
学生会长接下来给他看的东西,是掌心大小的娃娃。那是个束起黑发的人偶,穿着东比大附属高中的制服,佩带着学生会「PEACEMAKER」臂章,表情则严厉地吊起眉毛,眼神严肃,可是非常地漂亮
「这是绚子学姊?」
「嗯。是手工艺社的女生做来卖的,我不禁就买下来了。一个三百圆,好像在中午前就卖完啰。你不觉得做得很不错吗?」
这个土产让他纯粹地感到喜悦,虽然也会觉得难为情。
「哇,好厉害。谢谢。」
「你看看裙子底下。」
「咦?」
「好了。快点,护。时间就是金钱喔。」
护照着学生会长的话把娃娃翻过来,「这这是」他发出愕然的声音。绚子的人偶连内裤都有做出来,颜色甚至还是红色。制作娃娃的人为什么会知道呢?护认真地烦恼起来,环顾房间的学生会长对他问道:
「菊川先生人呢?」
正注视着人偶裙底风光的护,不知怎地露出惊慌的表情低下头。他把绚子的人偶收进自己的书包里。
「啊,刚刚菊川先生说有工作得做虽然这么说,但也是才两个多小时前的事,已经有好一段时间了。」
「是吗。唉,他也是个忙碌的人。对了,我从汐音那边听说了,」学生会长加深脸上的笑意:「话剧社的公演进行得很顺利嘛,话剧社的成员都在称赞你喔!」
「这是托大家的福。在我烦恼许多事的时候,是绚子学姊和明日香学姊给我鼓励对了,学生会长。汐音拍了话剧的录像带,等到绚子醒了,要不要一起看呢?虽然我有一点,嗯,应该说是非常害羞吧。难为情就是难为情。」
「好啊。」
学生会长点点头,然后以认真的表情俯望绚子,对同样把目光转向绚子的护询问:「绚子的烧怎么样了?」
「感觉有下降一点吗?」
「很难讲。她冒冷汗冒得很厉害,我一直在擦拭,所以想说可能下降了一点吧。因为我没有量体温」
护一边说一边碰触绚子的额头。热度依然没在改变,分不出是上升还是下降。照这情况下去,护很难想象绚子到明天就能恢复健康。他用制服衣袖替绚子擦汗。
「我一直在想,刚刚想到了一个办法。」
学生会长回过头,他也同样地说:「其实我也只想到一种。」
「我想到让绚子退烧的方法。成不成功是另当别论。」
「绚子学姊的身体会出现状况,这代表绚子学姊身体的变化,让体内管理健康的比亚特利斯陷入混乱对吧?」
学生会长点点头。知道学生会长所想的也是同一件事后,护瞬间涌上自信。尽管绚子有数过他感应比亚特利斯的诀窍,与依然和外行人差别不大的护不同,除了绚子之外,学生会长在东比大附属高中也是顶尖的比亚特利斯操纵者。
「既然这样,只要我们控制了那些混乱的比亚特利斯就算这办不到,至少让它们冷静下来。虽然这种说法好像比亚特利斯本身有意志,听起来怪怪的,不过只要能传达意思不就好了?如果问题出在混乱的平衡崩溃,一切就会恢复正常。」
也就是说,从外部朝造成绚子感冒生病的狂乱比亚特利斯送入其它的意志。护看着绚子的睡脸说道:
「在这之前,我和绚子学姊在横滨被袭击的时候,对方体内的比亚特利斯也响应了我的意志,那这次的事我或许也会办得到你觉得如何?实际上可行吗?」
「我想并非不可能。不过,有种种问题在。」
学生会长如此回答,微低着头开始在室内走动。
「这样非得夺取位于绚子管理下的比亚特利斯不可。如果绚子肯协助,那这个问题就解决了,可是现在的绚子有那种力气吗就算她有,要调整人体内的比亚特利斯,很明显是危险的行为。」
会长正面注视着护摇摇头。
「老实说,风险太大了。对我来说,并不太想实行这个方法。」
护闭上嘴巴。
危险。试着想想,这么说也没有错。绚子的无意识,具体来说到底是如何操纵体内的比亚特利斯,护连想象都无法想象,至于学生会长不也无法完美地描绘出来吗?不,在这之前,那可是位于绚子体内的比亚特利斯。要是有个什么万一
「我也想到了这个方法。如果要尝试的话,我想就只有这个办法了。」
「绚子学姊」
「绚子妳醒了吗?」
「刚起来。」她微微睁开眼睛难过地说完,彷佛感到很不可思议地把自己的右手开开合合,最后坐起身,用手制止冲到床边的护,微微一笑。
「我们三个人都想到同样的事情呢。」
「绚子学姊,烧呢?对了,得量体温才行。」
彻底慌张的护让绚子叹息出声,把体温计插入睡衣的胸口。护在那一刻窥视到绚子雪白的肌肤,他吃了一惊一脸焦躁地把头转开。绚子的肌肤好漂亮啊在护想着这种蠢事时,体温计发出电子音,显示结果是三十八点五度。
「看来退烧药有效果,头痛也比早上好多了。」
「绚子,难道妳」
学生会长脸色一变,而绚子用自己的声音回答:
「这是当然的吧,笨蛋会长。」
「妳知道这有危险吧。」学生会长对绚子提出抗议,但她完全不听,重新面对着护。
绚子带着热意的眼中洋溢着强韧的光芒。
「好了,护。把这个碍事的高烧解决掉吧。」
「啊,可可是,绚子学姊。」
护感到很困惑。他一整天都在心里烦恼着。这个提案起于无论多么小的可能性,都想抓住的想法。但听到有危险之后,护无法坦率地说出:「好。」要是重复发生昨晚绚子昏倒那样的事就糟糕了。
学生会长难得一副拚命地样子把手放在绚子肩上。
「重新想想吧,绚子。虽然学园祭不能去会很遗憾,不过再过几天安静修养妳的身体,就会复原了。不需要徒劳地冒这个危险吧!」
「你别说话。」
绚子把会长的手拨落,把手按在太阳穴上,然后严厉地一喝
「别瞧不起我,别看轻我。因为害怕失败所以乖乖睡觉吧,不是你一年前煽动我和『普鲁士魔王』决斗时所讲的台词吗?」
「那件事,还有前阵子妳和护受伤的事件让我学到教训。我对妳」
学生会长猛然说到一半,也许是领悟到阻止也没有用,发出大大的叹息。他仿佛在说随妳高兴地摇摇头,然后退下,温柔地拍拍护的肩膀。
「不管我说什么,好像都没有用绚子拜托你了。」
「学生会长」
「护,我才不要以这种半吊子」
话说到一半,绚子咳了好几次。「不不要紧吧」护抱住她的肩膀,她接着说出「我没事。」
「我才不要以这种半吊子的形式让学园祭结束。」
「绚子学姊这点我也是一样的。可是」
「所以就做吧。正和你想的一样,你的预测是正确。我会尽可能帮忙你,告诉你我体内的比亚特利斯。这样你一定会了解。如此一来,我们两个一定会有办法的。」
绚子握住护的手。
她泛着热、渗着汗水的手绚子真挚的眼神,只看着护一个人。即使因为那眼眸而动摇,为了那眼眸而吃惊,护却不能不回握这只手。
「我们两个人要和话剧社的大家一起踏上舞台。不要紧,由我来教你应该怎么做。我相信你办得到护曾经说过吧。绝对不要放弃。」
这些话让护下定决心。
相信绚子、相信她的话、她的眼神。对现在的护来说,再也没有比这更简单的事情了。他心想着,相信绚子吧。我应该要相信她的。因为绚子毫无疑问地深信着他。
「好的,我不会放弃。」
对护来说,绚子的话就像奇迹。过去,在护还小的时候,护憧憬的「那个人」曾教导过他。来到这所学校后,则是绚子亲自来教她。如果打从心底盼望,比亚特利斯一定会回应。
护做个深呼吸,不只右手,他将双手都与绚子重迭。
「我要和话剧社的大家一起踏上舞台。绚子学姊也一起来!」
绚子露出微笑,在房间一角的学生会长举起双手。
「看来我说了也没用,所以我不会再叫你们住手。不过,让我提出一个提案吧。比起护,至少现在的我操纵比亚特利斯的实力是比较强的。让我代替护来动手也可以吧?」
「护比你有才能。」
绚子轻轻一笑说出这样的话,护打从心底慌张起来。他觉得再怎么说这样讲也太过分了,但是绚子毫不在意地继续说下去:「而且」
「学生会长。我们现在要做的事的确有难度,说不定会有一定的危险。就算是你,也不确定能不能办到。可是,如果是护一定会成功。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有这个自信。」
「既然妳都把话说到这种地步,那就只能交给护来做了。」
会长耸耸肩露出微笑,对护说了声:「冷静点,别心急」后,就当场扑通地坐下。绚子都讲到这种地步,他不能觉得害怕。护朝学生会长点点头,重新面对绚子。
绚子认真的眼睛,与他的视线交会。
「护,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是的。」
「控制比亚特利斯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集中力。」
「接下来照着我所说的去做。闭上眼睛,集中意识。」
「是的。」
护照着她的话闭上眼睛。就和绚子第一次教他比亚特利斯控制法时一样,绚子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就算多少有点失误,也有我可以支持你。相信我,把多余的杂念从脑中排除。以你的意志向我体内混乱的比亚特利斯说话。」
护为了感觉到比亚特利斯,把意识朝绚子体内投去。
不安与胆怯、因为绚子而加快的心跳。护拚命地把这些感情赶到脑袋的角落。他自然地握紧绚子的手,让意识变得敏锐。漆黑的视野中,有闪耀的印象浮现上来
绚子满是汗水的手传来颤抖,护听见绚子的咳嗽声。他差点睁开眼睛,但拚命地忍耐住了。集中心神,现在别分心护听见绚子继续说着:
「虽然很丢脸,不过我头在痛,现在的我没有太大的力量。所以,就由你来做。如果是你就做得到。去感觉比亚特利斯。回想起你的意识与比亚特利斯重迭在一起的感觉。」
在眼脸下开始眨眼的印象,是护得知奇迹那一天的记忆。「那个人」在黑暗中露出笑容,而那笑容不久后转变为绚子的微笑,闪闪发光地爆开来。四散的七彩光芒就是护正开始感应到的比亚特利斯,他朝印象伸出手,传来温暖的心彼此触及的感触。
「感应比亚特利斯,让意志互相沟通,然后描绘出强烈的印象并且盼望。比亚特利斯会感觉到你所描绘的事物,并将它实现。」
护强烈地盼望着,但愿绚子能好起来。
「比亚特利斯,是人类唯一能藉自己的手呼唤奇迹的力量。是现代复苏的魔法。只要打从心底盼望,比亚特利斯没有无法实现的事。」
在意识的角落,护好像听见细微的悲鸣。
那是什么?当他这么想的瞬间,那声音化为近距离的惨叫。彷佛要将脑髓撕裂般的凄绝叫声,让护感受到烧灼的痛苦弯起身子。他全身一口气地滴落急汗。这是这是,比亚特利斯的吶喊!
比亚特利斯叫唤着,那是困惑、混乱,迷失自己行动意义的悲伤,是比亚特利斯感觉到的痛苦。比亚特利斯仿佛是失去母亲温暖的幼儿,正发出被那无可奈何的心痛弄伤的吶喊。当护接触到意志的瞬间,比亚特利斯感觉到的焦躁、痛苦、混乱、悲伤一口气涌入,护被这股乱流击溃发出惨叫,心痛得仿佛就要裂开。
那种感觉,简直就像世界的色彩为之一变似的。
这到底是什么?比亚特利斯会抱持着、感觉到这么多思念的事物吗!绚子总是在这样的感觉中生活、欢笑、哭泣、操纵如奇迹般的比亚特利斯吗!过去几乎不曾像这样感觉到比亚特利斯的意志近在身旁,护的意识差点要被这种感觉给带走,他拚命地维系着即将中断的集中力。但是,就连试图这么做的意志,也终究变得衰弱。
好痛。感觉到比亚特利斯意志的心,痛到无法形容。
如此用力嘶吼的比亚特利斯,是无法捕捉的。它的吶喊声太过强烈,让人无法触碰。一但集中力转弱,接下就会开始轻易地崩毁。护慌乱地朝印象中伸出手,但在黑暗中闪耀的比亚特利斯的意志逐渐远去。在脑海中回响的叫声逐渐消失,光也逐渐断绝。
刚刚充满光芒的眼脸之下,只有黑暗回来了。
不可以!护咬紧牙关,朝比亚特利斯大喊。还不要走。不要封闭意志。尽管他拚命地倾诉,但护的意识还残留着突然间暴露在叫喊声中所带来的痛苦,无法再度触碰比亚特利斯。护已经无可奈何。绚子明明信赖自己,他却无法拯救绚子。
他已经无法感应到任何比亚特利斯的意志。不行。光凭自己,要碰触如此强力嘶吼的比亚特利斯意志,实在是太勉强了。当护这么想着,身躯因为后悔而颤抖,打算睁开眼睛时
黑暗突然被撕裂,如雷鸣般有力的声音响起。
「护!」
亮光再次爆开。
那些光点,比起护所看过的任何星空都更加美丽。在眼脸内的黑暗中,这次满溢着数量远超过上次的光点。无数的比亚特利斯的悲鸣,再次开始逼近传来。在那之中,有一道非常强烈闪烁的光芒。
「振作起来!你比起任何人都更加相信比亚特利斯的奇迹吧。比起任何人都更想知道比亚特利斯的奇迹对吧?」
他感受到绚子的意志。感受到绚子的嗯念。就像被绚子抱在臂弯中,温暖沁人体内。在充满比亚特利斯的意志之光的黑暗里,带着自信笑容的绚子就站在其中。
就和留在护的记忆中,在黑暗中微笑的「那个人」一样。
在意识中,护也伸手碰触绚子。绚子也与护以手相触。
他赤裸的心与绚子互相接触着。绚子的思念流人心中。我喜欢护。就连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喜欢他喜欢到没有办法。我想触摸护,我绝对要让学园祭成功护对绚子抱着如出一彻的感情,这点也会传达给她吧。
绚子难为情地感到害羞,护也害羞地回以微笑。
能够如此直接地传达心情。除了感觉到害羞、不好意思之外,欢喜与幸福戚更让力量泉涌。为了和绚子一起让学园祭成功。强而有力的火焰,灌入即将屈服的精神中。预感化为自信,自信转为确信。事情一定会颐利的。总会有办法。
该怎么做才好?该怎么想象才好?即使不用声音,绚子的心也会教导他。那些在脑中回响的比亚特利斯的叫喊声,只要绚子的心在身旁,没有不能跨越的东西。护朝比亚特利斯的意志伸出手。
他触碰到了。颤栗贯穿全身,护发出呻吟,但包覆着意识的温暖感觉让他支撑下来。绚子正紧紧抱着护。不是用手臂,而是用心拥抱着他。没有任何事需要害怕。护在脑海中对比亚特利斯听说话。
比起一开始时,护更强烈地盼望着。
强烈地、强烈地盼望着。但愿绚子能恢复精神。但愿我们能用笑容迎接明天。
事情一定会顺利的。
护睁开眼睛。
在午夜时,护从佣人手中接过替换的冰枕回到绚子的房间,直到刚刚还在睡觉的绚子坐起身。「绚子学姊,感觉如何?」护对着她问,绚子吃了一惊回过头来。
「护你还留在这里呀。」
「嗯。」护一边回答一边打开日光灯,绚子在灯光下浮现的脸色,看来和平常没有太大的差别。这让护安心地叹口气,微微一笑走近床铺。
「虽然我觉得待太晚会失礼」可是我担心绚子。这句话他说不出口。「学生会长和汐音直到刚刚都还在这里喔。他们明天很早就有事,所以不得不回去,不过他们还是留到底限才回去。」
「护的母亲和逸美不会担心吗?」
「没问题。我有联络家里,说我会晚回去。而且她们两个都很担心绚子学姊。护就算倒下也没关系,要好好看顾鹰栖小姐哦!我还被这么说呢。」
护用开玩笑的语气告诉她,「是吗?」绚子的眼角放松了。接着绚子仰望着护,静静地开
口说道:
「谢谢。」
护一瞬间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想到应该是对于看顾的事情,便微笑着摇摇头。
「这完全不算什么!」
两人彼此互望一会,一口气感到害羞起来。「啊,对了。」护拿起抛在桌上的体温计,交给绚子。接过体温计的绚子明明没发烧,脸却泛起红晕。
「请量一下热度。」
绚子的体温已经恢复到三十七度了。这样一来,明天大概也能站在舞台上。绚子横躺在床上,坐在床边椅子上的护,用无法隐藏涌上心头喜悦的口吻说道:
「好期待明天啊。」
「是啊。」
身体裹着被单,绚子只有点稍微露脸出来,害羞似地表示同意。这使得护更加格外地期待明天的到来。
绚子闭上眼睛背对着护,小声喊着「护」。接着她说:「我真的没事了。我好惊讶,没想到居然能这么完美地成功了。你真的」后面的话太小声,护无法听到最后。
「咦?」
「没什么有一件事我可以任性一下吗?」
这是绚子第一次说出这种话。「当然啰!」护点点头,绚子在些许的沉默后呢喃道。
那是没有任何人听过,而全世界所有认识绚子的人无论是谁应该都不曾听过的,带有点撒娇的语气。
「只要一下子就好在我睡着之前,你能在这里陪我吗?」
护心中想着。
明天绝对会是美好的一天。
***
「哎呀哎呀,呀啊~哎呀哎呀。」
「哇哇哈哈哈哈!喂喂护!好厉害好厉害喔!护,你每天都搭这种车吧。护老是那么狡猾!」
今天是星期日。在菊川所驾驶的轿车开往东比大附属高中的路上,护的母亲与逸美眼神闪闪发光地眨着眼。被她们两个夹在中间坐在后座的护,一边和想跳车的冲动搏斗,一边以沉郁的声音开口:
「对不起,我们那么吵。真的很不好意思。」
「没关系的。两位客人都非常美丽,这是我的光荣。」
菊川笑着回答。「哎呀。」母亲露出害羞的微笑,「讨厌啦,菊川先生真是的!」而逸美愉快地抓住驾驶座的座椅。
护红着脸垂下头。再也没有比格外兴奋的家人更让他难为情的东西了。其实他本该和逸美她们各自前往学校的,今天早上,当菊川开的车来到家门口迎接他时,正好要搭公交车去东比大附属高中的母亲和逸美也出了门。于是
「有什么关系,护。」
而下了车的绚子邀请了她们。伯母和逸美也要去学园祭吗?那么,要不要一起搭车呢?就像这样。
「我很开心唷。」
说话声让他转向前方,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绚子回过头。她紧张的表情已经放松,露出发自内心感到快乐的微笑。逸美情绪超好地喊荖:
「谢谢妳,鹰栖小姐!鹰栖小姐果然是个好人!我们家的笨蛋护总是受到妳的照顾,真是非常抱歉。」
护想扯着逸美后面的头发并扭住她的脖子让她闭嘴,不过一看到绚子的微笑,他就什么都无所谓了。
对啊,他对绚子微笑。
就连护的内心也开始浮动不安。
在校门口下车后,这里已经是个不同的世界了。为了迎接一般民众参加的日子,美术社制作的广告牌彼端比起昨天多出一倍的人在互相推挤。「哇!」逸美跳了起来眼神发亮,「真厉害呀~」母亲也感到非常佩服。「喔~」菊川沉吟道。招揽客人的声音传到这里来,各种好闻的味道飘荡在空气中,传单贴得到处都是护在其中看到了昨天没有的东西。
「这是」
汐音设计的「睡美人」海报,从通往校舍的斜坡途中就贴了好多张。「上午十点半开演,睡美人。东比大附属高中话剧社版,主演。吉村护、鹰栖绚子、茜明日香」
「啊!」逸美指着那张海报,护慌忙对绚子说:「我们走吧!」冲上斜坡。天空晴朗,已经接近十二月却格外温暖是绝佳的学园祭活动日。和绚子一起走上坡道,半山坡就有人在卖速溶咖啡,不认识的女生和外校的男生走在一起,老师正与本地居民的大婶谈笑,基础2科的同学们让小朋友坐在肩膀上。绚子长长的黑发沐浴在闪闪发光的朝阳中非常漂亮,如同梦想中和绚子两人走在喧嚣之中,让他很开心。抵达校舍入口前,护微笑地喊:「绚子学姊」。
「加油吧!」
「嗯,这是当然的。」
绚子以充满自信的表情笑着,拨起头发。「早安。」人群中传来招呼声,两人回过头去。
「啊,早安。学生会长、副会长。」
「嗯,早安。昨天有好好休息吗?」
「绚子,身体怎么样了?发烧呢?」
汐音的问题让绚子唾弃地说:「我不要紧所以才会在这里啦!」汐音叹口气摇摇头。
「真是的,一点都不可爱像妳这种就连虚弱倒地的时候,都会露出让人不愉快的微笑说『没事』的女人说出『不要紧』时,这种话到底要怎么相信呢?」
「什么?」绚子的眼睛凶暴地瞇起。
「至少别人关心妳健康的时候,就不能老实回答吗?」
「我没必要再说第二次吧。如果我有问题,就不会待在」
「绚子。」
汐音突然瞇起眼睛,走向绚子。想着发生什么事了,四周的学生们骚动起来。汐音以完全是要找人吵架的眼神,用力把脸靠近绚子伸直背脊。「副会长?」不顾护的焦虑,汐音用自己的额头贴上正要开口的绚子的额头。
护与绚子哑口无言,四周传来骚动声。
「看来还有一点发烧。不过,这种程度还有办法解决。」汐音注意到护和绚子的表情,恶作剧地说:「哎呀,你们该不会以为我想和绚子接吻吧?」
绚子抓住汐音的头给她一个头槌。「啊啊啊啊」汐音发出惨叫。绚子把汐音抛开,重新面对学生会长。
「一大早就做这种蠢事」
「护,你还要演话剧吗你什么都没有告诉我们嘛。而且还和鹰栖小姐一起!若是这样的话你就早啊。」
逸美一副兴奋的模样爬上山坡,正面看着学生会长停下脚步。接着,母亲与菊川也到了。护无可奈何地把张大嘴巴凝视着学生会长的逸美,还有来到她身旁的母亲介绍给学生会长。
「这是我妹妹这位是家母。」
「我们家的护总是受你照顾了。」妈妈低头鞠躬。
「嘿嘿,我们家的护受你关照了。护,这几位是?」
护对不知为何脸红、变得忸忸怩怩的逸美,介绍会长与汐音。于是逸美用心动的眼神看着会长说:「你你好。」
「我是吉村逸美。今年中学二年级,兴趣是作菜和篮球。」
「啊,请多指教。护总是帮了我很多忙呢。伯母也是,您早。今天请好好地玩。」
「呀,护!」护听到声音回过头,是瑶子他们这些话剧社社员。「早安。」
瑶子看着绚子坏坏地笑着,然后说了声:「来,礼物。」给他一盒六颗装的章鱼烧。护微笑地接过来,杏奈问道:
「咦,这两位是?吉村的家人吗?」
「呜,是的。这是我妹妹和家母。」
「嘿嘿,吉村你和伯母长得好像。」
绚子正和明日香小声地交谈着什么。明日香微笑着,而绚子则害羞地把头转开噘起嘴唇。她们在谈绚子身体状况的事吗护不知怎地想象着。学生会长脸上浮现爽朗的笑容说道。
「啊,对了。护、绚子。就当作是绚子康复的纪念什么的,学生会准备了一个礼物。」
「礼物吗?」
护歪着头问,绚子也怀疑地问:「礼物?你们送的?」
「没错。」学生会长喃喃说着竖起手指。
「就是自由时间。等睡美人演完之后开始,到下午三点为止,你们不用在意警备或营运之类的事,随心所欲地度过吧。在这段期间的巡逻工作,就由我们负责。」
这令他相当惊讶。
「咦?可以吗?可是,这」
「你有什么企图?」
绚子摆明抱着怀疑瞪视着学生会长,而他投以微笑。
「我说过了吧?这是学生会给你们的礼物。你们不必顾虑,就两个人去约会,让全校学生的隐藏式摄影机拍个够吧。不,再怎么说这也是学校方面未许可的地下企画,我可没筹划你们两人的情侣照大赛喔?何况奖品还是绚子的秘密照片,没这回事啊。就当作没有吧。」
「运算什么呀。我总觉得头痛得很厉害。」
尽管绚子这么说,但她的表情绝非在生气。谢谢,护在心中对学生会长低头致谢。先不提什么情侣照大赛,就连绚子应该也明白,学生会长的提案纯粹是出自心意的产物。
明日香把海报交给护的母亲和逸美。
「请务必要来看。吉村同学可是拚命地练习唷。」
然后她走到护这边来,凑在他耳边说:
「我请会长告诉我的。绚子学姊能恢复精神,真是太好了。你真了不起,吉村同学。」
「了不起的人不是我,是绚子学姊啊。」
「呵呵。还有呀,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身穿美丽洋装的绚子,美到让任何人都会为之屏息。问着:「怎怎么样?」在后场转来转去的绚子,使得待在舞台边等待出场的护看呆了。他半是茫然地回答:「非常漂亮」待在一旁的杏奈嗤嗤笑着憋住笑声时,话剧开场了。舞台的开幕受到观众鼓掌欢迎,脚本用的是增加一名女主角的改编版。
这出戏已经不是罗曼史,完全是喜剧了。
剧情顺利地进展下去。一名公主出生在和平的王国,受到所有人祝福而诞生的她,魔女却诅咒她会在十六岁的生曰时,被纺织车的针刺到手指,就此死去
在序章结束的时候,护瞥向在舞台边等待上场的明日香。
明日香硬是拜托了他一个非常惊人的愿望。
即使一边拚命地演出角色,护的脑海里全都是这件事。
为了避开魔女的耳目,直到十六岁为止都被藏在森林中养育的公主,终于与一名王子邂
逅、落入爱河。虽然王子有未婚妻,然而爱着公主的王子下定决心不娶未婚妻,要与公主结婚俊,回到自己的王国。王子想向父王表明自己的心声,很不凑巧地,是他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也在现场,由于王子的优柔寡断,事态化为惨烈的战场。身为王子未婚妻的贵族女孩亲自前往住在森林中的公主身边,导致状况进一步泥沼化,沦落为拖泥带水的煽情剧
剧情还在继续。
泥沼化的三角关系失去控制。为了要击退未婚妻,公主表明「我是公主殿下!和妳的身分可不一样!」公主亲自暴露出身分,使得过去的辛苦全都白费。另一方面,未婚妻认为慌张的国王与王妃是个妨碍,于是便把他们一脚踹开。争夺爱人的战争只顾朝激烈的方向演变,终于变成以血洗血的惨剧,全面遭受公主与未婚妻的「母杀作战」以及「都市焦土作战」的国家,呈现加速的衰退。王子怕得发抖,与爱马一同龟缩起来。由于每个人都把预言忘得一乾二净,魔女暴怒欲狂
明日香刚才向他说了这样的;闹求」。
「其实呀。」
她把声音压得更低。
「最后你和鹰栖同学的吻戏场面,我希望你不要只是做做样子。亲脸颊就可以了,希望你们能真的接吻。因为照明的关系,如果只是摆姿势会被看出来,所以我想让场面热闹一下。你要对鹰晒同学保密唷。」
就是这样。
然而魔女在公主的一击下反遭杀害,这样就解除诅咒啦,可喜可贺、可喜可贺。本以为应该如此,但未婚妻的怨恨代替纺车针贯穿公主的手指。嫉妒成狂的恋慕之心使未婚妻化为鬼女,将沉眠的公主关入森林的城堡中。若无其事地成为一切元凶的王子,因为故事上的发展需要,只好下定决心认定他所爱的人果然还是公主,与过去身为未婚妻、现在却变成邪恶魔龙的她展开一场泪眼决战
护很迷惘。尽管他认为明日香的话一定是假话,可是又会去想「说不定是真的呢?」这事又不能和绚子商量,护就在迷惘又迷惘的情况下演到了这里。话剧已经接近尾声。
与未婚妻经过七天七夜的壮绝死斗后终于战胜的王子,为了替心爱的睡美人解开未婚妻的诅咒
护在关键的地方僵住了。
绚子闭上双眼的美丽脸庞近在咫尺。绚子穿着洋装,正躺在用基础2科借来的假花埋起的棺木中沉眠。塞满昏暗体育馆的观众们,静静地等待那一瞬间。
护瞥去一眼,撤退至舞台边的明日香等人手心都握了汗水,一动也不动地注视这边。她们的眼睛正拚命地倾诉着「亲呀亲下去!」
怎么办?
护打从心底感到迷惘。
包含母亲、逸美、好几个学生会成员在内的大量观众,正屏气凝神地期待着什么。众光灯令人目眩,护轻轻瞇起眼睛。他回想起昨天在绚子房间看到的日记。发高烧昏倒的绚子的身影,和此刻演出沉眠姿态的绚子重迭在一起。他必须感谢这世界上所有的奇迹。
绚子就在这里。在超越两百人的观众面前,曾一度放弃参加的绚子正站在舞台上。这是个奇迹,如魔法般的奇迹。这段时间里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幸福,名为当下的瞬间是无法重来的。感谢着这一切,护俯望着绚子的美丽脸庞。现在护他们演出的并非喜剧的段落,是那个广为人知、充满浪漫气息的童话「睡美人」的最后一幕。王子俯望着沉睡的森林美女时,一定也抱着这样的心情。与此刻的自己有同样的心情吧。他如此确信
护决定了。
他在绚子的嘴唇旁边,悄悄落下一个只有轻触的吻。
「!」
绚子吃了一惊,微微睁开观众们看不到的右眼。「哇啊啊啊啊!」观众们欢声雷动,舞台边的明日香他们互相击掌雀跃不已。为了给予公主与王子祝福,扮演国王的话剧社男生以及扮演王妃的杏奈走出场,由话剧社的女生念起收尾的旁白。
绚子张开双眼用完全红透的脸蛋回望着他,在坐起上半身之后还茫然了好一阵子。护露出微笑。话剧顺利的进行,让他拍拍胸口放下心来。但是同时,他也对自己刚刚所做的事感到不安,内心扑通地跳着。尽管他不敢直视绚子的脸,但布幕还没有放下来,护也不能转开视线。
观众席响起鼓掌声,布幕开始缓缓地放下。
于是,在布幕完全落下前,绚子露出绝美笑容的那个瞬间
覆盖棺木的蔷薇假花一起飞上空中,轻柔地随着绚子引发的奇迹之风穿越舞台,观众们对飞到天花板高的假花发出赞叹声。
护也跟着仰望天花板。数十朵假花化为花办,缓缓地飘落下来。花办缓缓落在舞台上、落在护他们的头上。在脚本上并没有这美丽的一幕,却很适合用来点缀故事的结局。
「护。」
绚子小声地呢喃:
「我的心情棒透了。」
在世界上,能听到绚子这样呢喃的人,大概只有护而已吧。
「啊!」护就连思索的时间都没有
「所以,这是我的回礼。」
绚子的手臂绕过他的脖子。乘风飞来的舒服香气让护转回目光,绚子闭起眼睛的脸庞近在咫尺。咦咦咦!护在脑中吶喊,身体连一动也不能动。
绚子的嘴唇,轻轻碰触护的脸颊。
体育馆里充满了观众巨大的欢呼声与闪光灯的光芒。一度渐渐平息的掌声再度响起,比一开始更大的喧闹声中,东比大附属高中话剧社的「睡美人」就此落幕。
绚子慌张地放开护。
瑶子冲了过来,感慨万千地说:
「我就是拿好结局没办法。」
明日香边擦着眼角边说:
「是呀,我也一样。」
这是护所知道的「睡美人」台词(注:这是迪斯尼卡通电影版最后结尾两句台词),在瑶子与明日香说完后,杏奈与另两名话剧社社员也一起带着满脸的笑容,吵吵闹闹地包围住护与绚子。
护与绚子参加了下午一点的打雪仗比赛,打败逸美、母亲、菊川以及学生会的八木浩介等人所加入的队伍。两人头上都盖满比亚特利斯制造的人工雪花,去过三年级资源科在校庭一角特别设置的按摩后,挑战了由学生会长提案的镜子国迷宫,打破最快破关时间纪录,得到适合学生的奖品「数学期末考可加一分卷。」
现在已是自由时间即将结束的午后,护与绚子在搭建在屋顶上,「禁止喝酒」的啤酒屋里吃着迟来的午餐。在点的食物送来之前,他们俯瞰着一般民众可以临时参加、正在校庭举行的东比大附属高中选美大赛。
「副会长和瑶子学姊都说要参加情况不知怎么样?」
「她们两个大概都能留到决赛吧!」绚子喝了一口热茶说道:「只要没拿出泳装,那汐音顶多拿到第二名。啊,可是依照汐音的体型,穿泳装说不定会有反效果。」
「那第一名会是谁?」
「看看那个人,你觉得呢?」
绚子所指的舞台上,正好有一个远远望着也看得出是超级美女的人,穿着洋装站在那里。哇,护发出感叹的叹息。那人有着挺直高姚的身材配上长发,是个看来刚过二十岁左右的美女。护纯粹地感到佩服。
「好漂亮的人。」
「观众们也会这么想吧。陌生的美女突然参加比赛,真是蠢到让人会想掉眼泪。光是为了让学生们吓一跳,甚至在忙碌的空档缝制衣服,还趁隙找美月与友香替他画妆带上假发,应该只有我和汐音,发现了站在那里的笨蛋是谁吧。一定是。」
「咦?」
「我眼中已经能看到那个笨蛋在获得第一名后揭露真实身分,观众们发出惨叫的模样。像这种地方,他的兴趣真的很差劲。」
被绚子一说,护仔细地注意,的确能渐渐看得出那个人是他。
护愕然不已。他甚至感受到某种恐惧,抱住自己的肩膀。这世界太惊人了。
「对了。」
护改变话题,搜索着包包。
「泛是那个学生会长昨天拿给我的。绚子学姊不觉得做得很好吗?」
他递出绚子的布偶。护很期待绚子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绚子抓抓自己的脸颊,尴尬地搜寻自己的包包。
「其实我昨天也从学生会长那里收到这个。」
绚子拿出的东西,是和护一模一样的布偶。护来回看着彼此拿的布偶,身体僵住,然后轻轻地爆笑出声。彼此将布偶放回原来的包包里。
「绚子学姊。」
「嗯?」
担任女服务生的一年级生,带着紧张至极的表情将餐点端来。护接过蛋包饭,并注视着绚子的眼眸。
「我们今天逛的地方没有想象中那么多耶。」
「是呀。我有点想去看看游泳社和田径社合办的企画,不过已经没有时间了。」
「状况还好吗?妳的烧还没有全退吧?」
「嗯。不过我没事。这种程度不算什么,因为」
校庭传来欢呼声。那位「神秘美女」好像通过了预赛。隔壁的餐桌上,一对二年级生与一年级生的情侣,一边不时偷看注意绚子的存在,一边吃着相扑火锅。对面的桌子上,四个老师边傻笑边吃起泡菜火锅。一个应该是参加了一年级基础3科生存捉迷藏的三年级生,喘着气登上屋顶。
就像他所描绘的梦想一样,护与绚子一同度过闪耀的学园祭。
绚子从女服务生手中接过鸡蛋乌龙面,露出天使般的微笑。
「因为护把最棒的学园祭,当作礼物送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