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乓~一阵巨响传来。.
护吓了一跳抬起头,从保健室的病床上坐起身子。
二父梅蓝齐亚,你没事吧……!?」
「——我没事。」
艾梅蓝齐亚用手制止正要下床的护,注视着从置物架上掉下来直接砸中脑袋的急救箱,叹了口气站起来。她一边抚摸着头,一边把急救箱放回架上。
「像这种意外,我出乎意料的已经习惯了。不要紧。」
「可是刚刚敲得很大声耶?而且你眼眶都冒出泪水了……」
「没问题。我不会痛。」
艾梅蓝齐亚虽然这么坚持,但不管怎么看都很痛的样子,护再度担心地问:「你没事吧?」
请别在意。」艾梅蓝齐亚如此回答后,在凳子上坐下。
「我没事,也没受伤……谢谢。」艾梅蓝齐亚一边摩擦开始肿起大包的额头一边说:「比起这个,问题在于你和贝雅特丽齐、哥哥的事。」
「……思,我知道。」
「我想贝雅特丽齐对于你是因为比亚特利斯控制失败,身体才会不支倒地这一点并不怀疑。你不会不甘心吗?」
怎么可能不会不甘心。
在朝会之后,憔悴的护被绚子抱着送到保健室。后来护小睡了一会儿,醒过来时已是午休时间。当他正在环顾保健室时,艾梅蓝齐亚就过来探望了。
二父梅蓝齐亚。」
听到护的呼唤,她眨眨眼睛。
护低垂着头,说话的声音越变越小。
「你的哥哥,真的是一位不输给绚子学姊的高手。他非常厉害到我不敢相信……我不想相信的程度。」
约翰已经在他的心底烙下决定性的落败感。不只不输给绚子,约翰的的确确是个或许比她更强的、全世界最强的比亚特利斯操纵者。不管护如何挣扎、如何努力,一定永远也——追不上他。
你配不上贝雅特丽齐——这句话让护感到心痛。护的对抗心已经完全被破坏殆尽了。他敌不过约翰,即使站在约翰的面前,也只有被击溃的份——即使护知道让他的心中存有这种想
法,正是约翰的目的……
护感觉自己被迫清楚得知到底谁比较配得上绚子,清楚到无计可施的地步。
约翰很可怕。护紧紧抓住床单。
「——你把一切都告诉贝雅特丽齐如何?」
「咦?」?
那句话让他回过头,看到艾梅蓝齐亚认真的眼神。
;口诉她,哥哥打算击溃你。这样一来,或许你就能让哥哥收手。如果是你说的话,贝雅特丽齐会相信吧。在现在这个阶段,贝雅特丽齐应该会对哥哥感到震怒不是吗?」然后她补充道:「贝雅特丽齐到德国去的可能性也会降低。」
德国——
约翰向全校学生宣布的消息,是冷不妨地让护的心中产生剧烈动摇的一击。他很吃惊,已经负荷太多情绪的脑袋也变得更加混乱。约翰从一开始就打算这么做。他不是来见绚子,而是要来带她回去——
虽然护认为,绚子不可能接受这个邀请。
「我不会告诉……绚子学姊。」护用没精神的声音回答,艾梅蓝齐亚以一如往常的淡淡口吻说:「是因为自尊吗?」
「因为你不能在与哥哥的对决中输掉吗?哥哥会挑衅你,让你不去找贝雅特丽齐商量,我想应该就是为了要像这样让你封口吧。我得告诉你一件事……靠你一个人的力量,已经不可能对抗哥哥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真实,这番话非常沉重。
正如同艾梅蓝齐亚所说的一样吧。不管是护决心不和绚子商量正中约翰的下怀也好,靠护的力量绝对敌不过约翰也好。
护叹了口气,看着窗外。他的决心与自信都已经被约翰粉碎了,只剩下沉重的芥蒂盘踞在胸中。现在的自己能办到的事还有什么——想到这里,护垂下头,发出摇摆不定的声音:
「绚子学姊不会到德国去的。」
「你为什么这么想?」
这个单纯的问题,刺入护完全丧失自信的胸中。
他生气地瞪着艾梅蓝齐亚。
「绚子学姊可是说过她讨厌约翰先生耶?」
「你真的相信贝雅特丽齐说的那句话吗?」
艾梅蓝齐亚的话听起来不带恶意与其他含义,她只是纯粹的发问。
这个——」
护回想起绚子刚刚和约翰跳舞时所露出的美丽微笑,顿时说不出话来。对于这点最感到不
安的人,或许就是护。他悲伤地撇开目光,掩饰自己的想法继续说下去:
「绚子学姊为什么会有要去德国的理由?」
「护。贝雅特丽齐是世界最强的比亚特利斯操纵者之一。」
艾梅蓝齐亚以想让他把话听进去的声音,平静地说:
:晅也代表,对贝雅特丽齐而言,比亚特利斯的研究是最重要的事情之一。邀请贝雅特丽齐
参加自己的研究,原本似乎就是哥哥的王牌。因为哥哥在进行的计划……卓越到足以让贝雅特
丽齐动心。」
「……你是指身为比亚特利斯研究者的绚子学姊吗?」
「是的——当然,我也不是在说贝雅特丽齐一定会接受哥哥的邀请。根据现状来看,我想机率是一半一半吧。即使如此,我认为你已经没有余裕可言了。」
是——吗?至少,自己毫无余裕这点她说的没错。护垂下眼睛,听到艾梅蓝齐亚悲伤的叹息声:
「也许是我的错吧,是我告诉你要战斗那些话的。」
「不对。为什么会是艾梅蓝齐亚的错?」
你在说什么啊?护用这种语气干脆地告诉她,此举令艾梅蓝齐亚沉默不语。终于,她继续说下去:
「哥哥是个急性子的人,我想他应该已经打算要说服贝雅特丽齐了。哥哥他打从心底渴望贝雅特丽齐。要是贝雅特丽齐前往德国,你还有自信以哥哥为对手,持续维系她的爱吗?」
「绚子学姊不可能改变心意的。」如果是约翰,或许……即使护如此回答,还是无法完全压抑住不安。
艾梅蓝齐亚看着墙上的钟,这么告诉他:
「如果你在意哥哥邀请贝雅特丽齐参加的研究是什么,那就直接去问看看怎么样?现在,哥哥与米海尔教授应该正在学生会办公室里对贝雅特丽齐他们说明。」
「——思,说得也是。」
不必担心。绚子一定——会拒绝约翰的邀请。
护想要这么认为。他想从绚子的口中听到「我不会去德国」的回答。如此一来,种种思绪盘旋其中,几乎要满溢而出的胸口疼痛将会消失,他应该也能找出自己该怎么做。
护下了床,突然想到什么对艾梅蓝齐亚询问:
艾梅蓝齐亚一开始曾说过阿德玛尔大学提供特别优秀人才的理由,原来是指这个吗?阿德玛尔大学方面,也是因为想借用绚子这样优异的人才,才会把你托付给东比大附属高中,出借约翰先生……」
Ja。所以,米海尔教授非常拚命。如果不能把贝雅特丽齐带回去,阿德玛尔大学吃的亏可
就大了。」
「……虽然明白,不过我还是问一声吧。即使那个研究不需要绚子学姊的力量,约翰先生
果然还是会想要她吧?因为他非常、非常喜欢绚子学姊,喜欢到无可救药——就和我一样。」
「当然了,JA。哥哥爱贝雅特丽齐。」
艾梅蓝齐亚如此断言后,把认真的表情放松下来。
「至于贝雅特丽齐是否爱着你,答案也是Ja」
护注视着艾梅蓝齐亚的微笑。看来艾梅蓝齐亚的确也对她所仰慕的绚子做过很多考虑。
二父梅蓝齐亚。」护脸上浮现笑容:「谢谢你。」
「不会。」她把脸转向一旁,搔搔脸颊。「我……」她刚要开口又顿了一下,然后难为情地
接下去:
「我希望能和你变成好朋友。护……我是认真的。无论哥哥与贝雅特丽齐如何选择,我直到明年夏天为止都会在这里与你一起度过的事实也不会改变。」
护总觉得艾梅蓝齐亚的表情很有趣,哈哈一声笑了出来。
说真的,艾梅蓝齐亚一定会和大家变成好朋友吧——「来,用这个冷敷肿包吧。」护这么想着,从冰箱里拿出小冰枕递给她,然后再度道谢走出保健室。
总而言之,他现在想尽快见到绚子。
护在午休时间的走廊上奔跑,朝学生会办公室前进。半路上擦肩而过的学生们喊着:
「喂,是『贝雅特丽齐的恋人』耶。」,投来扎人的视线。吉村!」当护从二楼要爬上通往三楼的阶梯时,听到渡边在叫他。
渡边站在走廊另一头猛挥着手。
「你已经可以起来了吗~?」
护点点头表示肯定。
「虽然有很多辛苦的地方,不过你要加油啊~!可别让和你打得那么火热的鹰栖学姊,跑到别的地方去啦!」
居然喊「打得火热」喊得这么大声。护不禁难为情地环顾四周,但渡边这样大喊,让他有种得救的感觉,护也轻轻挥手回应。
他冲过校舍,在学生会办公室前停下脚步。
护按着紧张的胸口,使劲打开大门。
「……打扰了!」
「护……」
从担心地喊他的学生会长为首,房间里所有的学生会干事们一起抬起头看着他。让人喘不过气的沉重气氛,表明他们正在谈论艾梅蓝齐亚所说的事。
各坐在房间的角落,绚子与约翰正彼此相对。
「绚子学姊,约翰?迪塔?卢迪加——」
约翰就在那里。光是这个事实,恐惧就从心底涌现,让他想逃——幸好绚子正以严厉的表情面对约翰。但是……
她不可能没注意到他吧。
绚子连看也没看护一眼,仿佛在说自己没有那样的空闲。
护受到轻微的打击,带着复杂的表情看着绚子。
他有种讨厌的预感。坐在紧邻门边处的绚子面不改色,静静地盯着约翰。约翰也没有看向护,目光只投注在绚子一人身上。在约翰身旁,还有米海尔教授也在场。
「那么,贝雅特丽齐。」约翰开口说道。他彷佛当作护不在现场的态度,令护咬住嘴唇。
「你的回答是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从护回到绚子身上。
看来事情已经谈到进入佳境了。「护,到这里来。」担心他的汐音,小声地对他招招手,护却摇摇头拒绝了。他一边调整因为奔跑而紊乱的呼吸,一边站在那里等待绚子的回答。
「——稍微……」
绚子刚要开口说话却又闭上嘴巴,然后首度回头望向护。
护……绚子彷佛在口中呢喃。护心中一惊,端正地站好,注视着绚子美丽的脸蛋。她无言地注视着护的脸,在她眼瞳里摇晃的感情到底是什么呢?
绚子将目光从护脸上挪开,如此告诉约翰:
「让我考虑一下。」
「绚子学姊……?」
他不敢相信——
护对绚子的信赖,受到冲击哗啦哗啦地崩塌了。
护不禁发出悲鸣,绚子虽然微微一动,却以沉默回应。所有的学生会干事们,也因为绚子的回答骚动起来。在吵杂声中,护只依稀听见汐音喃喃地喊了声:「绚子……」
「只能等一会儿。我们也不是为了玩闹才向你提议的。」米海尔教授不高兴地说完,迅速走出房间。
接着,约翰也站了起来。
「我期待着好的答案,贝雅特丽齐。」
不管被谁注视都毫不在乎,约翰悠然地跨越学生会办公室,他在即将穿越大门前,在咬紧
牙关压抑颤抖的护身旁停下。
约翰并没有转向他。
但只有他的杀气,狠狠地攻击着护。
在约翰停步的区区数秒里,护的身体违反他的意志剧烈地颤抖起来。冷汗自背后滴落,呼吸浅促混乱。约翰明明没有投向自己的眼神,伴随着落败戚与恐惧掠过脑海。约翰是护如何挣扎也无法追上的对手,即使挑战也没有胜算的绝对强者——
「不过……」
约翰走出学生会办公室后,如此告诉绚子。
绚子没有回头,只是沉默地听他说话。
「我想你没有必要考虑吧。只要你还是人称『比亚特利斯的死亡天使乙、『魔女贝雅特丽齐』的存在……」
学生会办公室的门静静地关上了。
冻结的空气缓和下来。学生会干事里,有人对魔王的离去放心地深深叹口气。护也不禁想当场坐倒,但还是设法保持了站姿。
室内一片寂静。护转向绚子,小声地开口:
「绚子学姊……」
「绚子。」
学生会长也与护同时望着绚子。
「……什么?」至于绚子,她只用几不可闻的微弱声音回答道。「我吓了一跳。」美月喃喃地说,其他学生会干事们也纷纷开口:
普鲁士魔王的计划内容虽然也很惊人,但是绚子的答案更让人大吃一惊。哎呀,这可是今年的第一个惊奇啊!」
「用比亚特利斯制造生命,听起来就让我想『这什么东西啊?』我连听都没听过有这种事真是一点都搞不懂。所以说所谓的天才啊……」
「鹰栖正树先生,是那位之前有一次曾在这所学校里担任讲师的人吧?你看,听说他是鹰栖学姊的~叔叔。」
一边听着这些意见,学生会长一边代表大家询问:
「你真的打算接受约翰的邀请吗?」
「你们没听到我刚刚说什么吗?」
绚子以开始感到烦躁的声音回答,啧了一声。虽然如此,她的口吻还是比起平常少了几分力道。护吞了口口水,听着绚子的发言:
「我是回答让我考虑吧。又没说我要去,或是受到约翰的邀请吸引。」
「你可不可以别再东拉西扯了」
突然扬起的怒吼声令大家吃了一惊回过头,汐音放在长桌上的拳头正在颤抖,她用力地咬住下唇。
「因为有可能会去,所以你才会这样回答不是吗?因为你是天才,应该远远比起我们更能理解约翰提案的魅力所在。你会对这个邀约心动,或许是理所当然的。但如果事情是这样,那你应该说出来才对。居然用含糊其辞来逃避,卑鄙也该有个限度吧!」
汐音的口气里带着真正的愤怒。护能感觉到,她的拳头之所以会颤抖并不是因为动摇的关
系。副会长……护在胸中呢喃。
「所以说,」绚子不高兴地回答:
「我才没说我要去,也没说不去吧。」
「没错。现在确定的事,只有你的心正在摇摆这一点。」
「……我,又没有——」
「如果不对的话,你就在护的面前说出『我不会到德国去』呀。我看是办不到吧。你的心思现在正在哪里呢?」
汐音严峻的声音,令绚子的表情渐渐改变。
;晅样的话……」绚子站了起来:「如果我回答『没错,我要去德国。』你就会满意了吗5:」
?「绚……绚子——」汐音欲言又止。
护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接收到护的目光,绚子看起来赫然恢复冷静,她逃避似的栘开视线,尴尬地叹了口气:
「总之,我说让我考虑一下。我还……不确定。」
「护。」学生会长看向他:「你有什么话想对绚子说吗?」
「我……」
还没有思考,他的嘴唇就先动了。
护自己也不知道应该要说什么。然而,内心深处却兀自满溢出话语来。绚子垂下动摇的美
丽脸庞。学生会长等人,也一动也不动地等待着沉默的护要说的话。
「我——」
「一下子就好。」
绚子打断护的话。
即使护看向她,绚子也不肯让护看见她的表情。
「让我独处一下。我想好好考虑。」
绚子走到窗边,没有回头望向护他们,也没有再说什么,便从窗户一跃而出。为什么……护以依然处在震惊中的脑袋思索着,茫然地注视着绚子消失的窗户。
他明明以为,绚子会一口回绝约翰的邀请——
汐音的呢喃声,在一片寂静里响起:
「不管是德国也好哪里也好……随你高兴去不就好了。」
或许,和护受到同样沉重打击的人就是汐音吧。「……抱歉,请容我先告退。」汐音说完之后,低垂着头小跑步奔出学生会办公室。
「——护。虽然现在问有些晚了,不过你的状况还好吗?」
听到学生会长的问题,护重新转回去。「啊,是的。」他在学生会长示意的位置上坐下,坦率地点点头。
「我已经没事了。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好,看来你在休息过后比较有精神了。那么,来谈正题吧。关于约翰向绚子提议的计划—『回归起源』。」学生会长望向众人:「既然大家都已经知道,而且不吃饭也不行,你们可以各自回去也无妨的。」
听到学生会长这番话后,没有一个人站起来。
理由护很清楚——因为大家在担心他。
护又是高兴又是愧疚,他压抑着涌上心头的感情,低头道谢:
「各位,不好意思。谢谢你们。」
「哈哈,因为大家都很闲啊!」
学生会长开玩笑地说,「……对啊!」护也笑着回应。他感觉到自己似乎受到打击的沉重
心情里,稍微获得解放了。
接着,护立刻恢复认真的表情。
rP回归起源』……这是约翰先生所做的研究的名称吗?」
「没错。约翰说,这是为了解析比亚特利斯的发生而建立的计划。」
发生……总之,就是比亚特利斯如何诞生吗?
学生会长把手交叠在桌上,他的话让护想想之后歪着脑袋。
「可是之前绚子学姊曾说过,她对比亚特利斯的发生没有兴趣耶。」
「那大概是因为发生这个类别的研究缺乏应用,又欠缺发展性吧。因为绚子认为,比亚特利斯是通往未来的可能性。但是,约翰提出的计划虽然足以调查比亚特利斯的发生为目的,但是却在过程中产生出庞大的副产物。」
「根据约翰他们的说法……」学生会长继续说道:
「这是对过去与未来两方面都有大幅跃进的研究——比亚特利斯拥有意志。这不是打比方,而是确定的事实。开始谈起这话题时,约翰与米海尔教授首先便如此断言。」
「但是我不太明白。」瑶子摇摇头插话道。护问她:「不明白什么呢?」瑶子闭上眼睛点点头说道:
「在比亚特利斯拥有意志的这个前提上,就已经不太具有真实感了。一般的看法不是认为,虽然在进行比亚特利斯控制时,有时会感受到类似意志的东西,但那只是我们如此觉得而已不
是吗?」
没错,搞不懂啊!好几个学生会干事点头同意。
但是,护却能想到很多疑点。
至今以来,他感应到比亚特利斯的光辉意志的次数,不只一两次而已。每当护的意识与比亚特利斯重叠在一起进行感应时,那种实感就会持续出现。虽然那意志很小很小,称不上有具体的形状,又很脆弱——
「约翰断言,如果是像他和绚子一样出类拔萃的比亚特利斯操纵者,不管四周的人怎么说,应该自然就能确信这一点。」
学生会长的话令护抬起头:
「我也不太明白,觉得半信半疑,但是绚子对这说法没有提出任何反驳。我想绚子大概也如同约翰所说的一样,有感觉到吧。像我们这种程度的人,听到天才之间的对话会有无法产生真实感的部分,真是难以理解啊!」
学生会长苦笑着说。
而护小声地回答:
「我好像能够了解。」
「思?」学生会长眨眨眼睛:「你能了解?」
「——是的。那个,就是比亚特利斯有意志之类的。」
思?惊讶的学生会长注视着护的眼睛,好像接受了这件事,佩服地微笑:
「连你都这么想,那或许是真的啊……『回归起源』的计划,约翰好像是与鹰栖正树一起策
划的。你看,之前我不是曾提过吗?那个人最早发觉年幼的绚子的才能,是她的叔叔?」
护当然记得。他也从绚子本人那边听说过这个名字。
那个人也是一年半前,让绚子前往德国的原因——
「是的。你说过他现在在阿德玛尔大学,和约翰先生待在同一个研究团队中。」
「没错。约翰与他好像认为,只要能设法理解太过微小、无法清楚判读的比亚特利斯意志,
或许就能解开至今以来许多无解的谜团。」
「那……具体而言,是怎么回事?」
听到不大能掌握要领的护提出的问题,学生会长尽可能以好懂的方式回答:
「把数亿、数十亿的比亚特利斯相连结,可以让它拥有一个生物的机能。这样一来,化为一体的比亚特利斯,其意志应该也会变得更加鲜明——这好像就是约翰向绚子提出的『回归起源』
计划。这个研究要透过比亚特利斯的意志去探求它的发生,找出新的可能性。」
「把比亚特利斯变成生物——?」
护哑口无言,备受冲击地回望学生会长。
约翰打算要进行的,是这样异想天开的事?往后不管护多么努力的学习比亚特利斯的知识,大概也不会自力想出这种计划吧——当他回过神时,口腔里已变得干涸。
「这种事有可能办得到吗……?」
「很难说。不过约翰对绚子宣称:『只要有你帮忙就一定能成功,来帮助我吧。』身为立于比亚特利斯探索顶点的『普鲁士魔王』,他请求同样位于顶点的『魔女贝雅特丽齐』提供协助。」
「他还是没变,活像由自信心构成的人。」学生会长叹口气:
「既然约翰都说办得到,那我想足能办到的。他企图让比亚特利斯进化成生物,与它沟通——从比亚特利斯本身问出比亚特利斯的发生原因与新的利用方法。如果成功了,或许会改变比亚特利斯操控的常识。」
护思索着低下头去。
他似乎已经可以理解绚子为什么会说要考虑。
护能够明白,这个计划为什么会是约翰的王牌,绚子又为什么会心动。他认为这是个很有
魅力的计划,如果真的有可能实现,那会是非常棒的发展。
而且,约翰说计划若要成功必须要绚子的力量。一旦成功,比亚特利斯的研究便能踏入新
的领域。被人提出这样的邀约,大概没有一个比亚特利斯操纵者会一点也不动心吧。
「唉,你也别太沮丧,吉村。要放轻松一点。」
杏奈担心地说,美月笑着接下去:
「没错。绚子学姊也还没有决定要接受邀请呀。」
「——思,说得也对。」
护对她们微微露出笑容——但他突然察觉,自己岂不是已经没有任何选项?护的身躯愕然
地一颤。
无计——可施?
如果绚子要去德国好几个月,自己一定会寂寞得受不了。最重要的是约翰会用尽一切手
段,把护不在身边的绚子夺为已有吧。不过话虽如此,如果绚子为了护回绝这个邀约……
如果护成为她的绊脚石,让绚子与比亚特利斯研究的未来蒙上阴影……
事情要是变成这样,护大概无法忍受吧——
「护,这个给你。」
学生会长把装在资料夹里的一叠文件递给他。
「学生会长,这是什么?」
「是约翰带来的『回归起源』计划资料的拷贝。与其说是约翰带来的,不过准备的人是米海尔教授,但内容已经翻成日文了。虽然上面写的都是些概要,没有能当作机密情报的资料,不过你带回去在周末读读看也不坏吧。」
「……是的,那我就借走了。」
理解到约翰的「回归起源」计划有多么出色之后,护再也无法开口要绚子别到德国去。约翰对于原本就已经很沮丧的护所做的追击,的确非常锐利而沉重。别说落败感,护甚至感到绝望。他仿佛能听见约翰的嘲笑。变得一片空白的脑袋,除了空转之外什么也没法想。
护觉得他与绚子之间的羁绊,正被约翰渐渐地撕裂。
护的命运女神,就要被魔王夺走——
愤怒与嫉妒、悲伤与丧失感、对绚子的思念与对约翰的恐惧——所有的感情全在护的胸中盘旋。「护……?」美月来到他身旁,温柔地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我没事的……」护压抑住颤抖,对美月笑着回答:
「谢谢你的关心,我没事——」
他完全不知道,到底该如何才能解决问题。即使如此,护还是找到了自己必须去做的事。他心想——自己必须正面面对绚子,请绚子告诉自己她的想法。
护觉得这样下去,绚子真的会离开……他感到无法忍受。
在放学之后,护主动前往二年级战术科的教室。
「那个,不好意思。」
「——护。」
最先注意到护身影的人,是正好从教室里走出来的汐音。汐音的表情缺乏平常的活力。她
那头正字标记的刺刺卷卷栗色长发,也宛如凋谢一般——啊,那头长发难道是什么植物吗?护不禁有点害怕。
汐音察觉护的视线,戳戳栗色的浏海。
「我的头发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不是这样的,哈哈……那个,绚子学姊人呢?」
「啊,我就想是这么回事。」汐音噘起嘴唇,指向教室内部。「她在里面,正在收拾东西。」
「啊,是的。谢谢你告诉我。」
「没什么。那我要回去了。今天的学生会定期会议,我也打算缺席。」
汐音说完之后,踏着没精神的步伐嚏哇离开。
根据护所知道的范围,这是汐音第一次没参加定期会议。「副会长……」他目送汐音沮丧的背影离开,喃喃念着。虽然汐音后脑杓肿的那个大包很令人介意,不过这就姑且不提了。
护说声:「打扰了。」走进二年级战术科的教室,几个注意到他的学生嚷嚷着:「是『贝雅特丽齐的恋人』……!」护停下脚步,发出呻吟:
「哇……」
教室里的惨状,宛如几天前的学生会办公室。
窗户玻璃全部破碎,玻璃的位置临时贴上胶合板当作紧急措施,而日光灯也坏掉两管。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绚子学姊……」护冒着冷汗环顾教室四周,找到坐在座位上的绚子,出声喊她。
绚子正一脸不高兴地把书塞进书包里,她吃惊地回过头。仔细一看,她的脸颊上贴着小小的0K绷。
「护——」
这0K绷是怎么回事……?」
绚子轻轻捂着贴上0K绷的脸颊,摇摇头开口说道:
「没什么。比起这个,你有事吗?」
「我想和绚子学姊谈谈。」
护一边回答,一边从汐音的肿包与教室内的惨状来推测,~心想绚子学姊和副会长该不会打
了一架……不过和汐音吵架时,绚子就连一点小伤也很少会有。
护决定不再追问这件事,他切入正题:
今天要不要来我家一起吃晚饭?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他豁出去地说:「……我希望绚
子学姊能亲口告诉我,你对约翰先生的邀约有什么想法。」
「——我知道了。」
绚子似乎很迷惘,她看到护认真的眼神之后,仿佛下定决心地回答。护等到绚子收拾好东
西,两人一起走出二年级战术科的教室。
护总觉得静不下来。从四周投射过来的视线比平常更让他坐立难安,不知足因为在看过护
与约翰形成对比的丑态后,那些目光里充满对他的同情与怀疑,还是因为护内心的退缩。
突然问,他看到约翰与艾梅蓝齐亚从走廊另一头走过来。
护心中一惊,皱起眉头。
两人马上察觉护他们的身影。艾梅蓝齐亚似乎想说什么,但护牵着绚子的手朝楼下逃去。尽管这么做非常丢脸,但如果现在要面对约翰,他恐怕会受不了。
看来他在无意识之间握得格外用力——绚子以为难的口气对他说:「护,好痛。」护回答:「啊,对不起。」慌忙地把手放开。松手的瞬间,他的心中涌出一股丧失感。其实,护想一直、无时不刻都……握着绚子的手。
逸美和母亲都还没有回家。
当冬季的夕阳下山时,绚子让菊川在玄关外等候,在护的引路下不知第几次前来拜访吉村家。请用。」护让绚子坐到桌边,端出准备好的茶。
「思,谢谢。那我不客气了。」
绚子接下茶杯——护微微一笑,在她的对面坐下。
然而,他马上就失去还能微笑出来的从容。不安在护的胸中盘旋。虽然他有点害怕去问,但不问不行——「绚子学姊!」护这么想着,把茶一口气暍乾后喊道:
「关于约翰先生的邀请——」
「我还不确定。我才考虑到……一半。」
护突然碰了一鼻子灰。看到绚子垂下缺乏自信的摇摆眼神,完全不像她的样子,护不禁无
法再说下去。
「是吗……」
护垂下头。唉~他在内心不成样子地叹息。
当护还在搜寻着接下去要说的话时,绚子依然低垂着眼睛开口说道:
「我试着想过了……」
「是的。」护拾起头,表情突然开朗起来。
「约翰与正树提出的计划是非常卓越的这一点是唯一能确定的。那是我曾想过如果有可能,
就想去做的研究——你有在听吗,护?思,那个计划就是……」
「我听说过了。是这些吧。」
护从书包里拿出学生会长借给他的资料,「思,没错。」绚子肯定说道。她用双手包住茶
杯,小心翼翼的眼眸里同时带着期待与不安,对护问着:
「护觉得这计划怎么样?」
为什么要问我这种事?护心中想着,胸口仿佛突然被抽紧,但既然绚子问了,他也只能诚实回答:
「……我认为那是个很厉害的研究,很出色的计划。」
「是吗。没错,正如你所说的一样。」
「约翰先生说了,只要有绚子学姊帮忙,计划一定能成功——」
「他是这样告诉我。约翰直接到让人想问他在想什么,他看着我的眼睛,要我为了比亚特利斯研究的发展帮助他。」
只要听到绚子的话,看到她闪耀着探索心的眼眸,就能清楚理解到心怀不甘的地步。
「比亚特利斯研究的发展……关于这个研究,这句话并不是常见的夸示。这个计划里,包含了那么大的可能性。」
绚子对约翰的「回归起源」计划动了心。
他很确定。绚子仿佛在偷看护反应的口气,听来与其说是在迷惘、在考虑,不如说是在烦恼不知该怎么开口。
护注视着绚子美丽的脸庞问她:
「把比亚特利斯连结起来,让它拥有一个生物的机能。这种事真的有可能办到吗?」
「因为没有实际参加,所以我有很多部分都不清楚。但是,我想你只要读过那份资料就能够明白,约翰是进行过一定程度的研究,确立了成功的前景后,才提出这个提案的。实现并非不可能吧。」
如果绚子到德国去帮助约翰的话——
够了,别悲观起来!护斥责自己。「啊……对了。」护想让心情恢复冷静,他脸上浮现笑容刻意地说,站起来走向置物架。他随意找了些茶点,走回桌边。
「不嫌弃的话,请用吧。」
「思。」
总觉得气氛很尴尬。绚子朝零食伸出手,突然脸色一变,慌忙地缩回手来。
护清楚地目击到,绚子的手正因为无法压抑的紧张颤抖着。
「绚子学姊——」
「……护,你……」
绚子把颤抖的手藏到桌子底下,缓缓地开口。
绚子似乎下定决心要说出事情的核心了。她美丽的脸庞笔直地面对着护,认真到让他猛一
看会感到胆怯的程度。
「不希望我去德国吧?」
「咦——」
听到这个问题,护僵住了。绚子居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他真的很震惊。这种事不是不用
问也知道吗?他脑海中掠过,当自己得知约翰的研究有多出色的时候,察觉自己已经无从选择
的事实。护的脸孔因为悲伤而扭曲,口中吐出毫无掩饰的真心话:
「——问这种问题,岂不是太卑鄙了……?」
「卑鄙?」绚子吃惊地瞪大眼睛:「为什么?」
即使快要退缩,护还是挪开眼神断言:
「因为,这样好狡猾。」
「我?所以说,到底为什么?」
绚子的眼眸里一开始只有困惑,随着护思考着该如何回答而陷入沉默,她眼中出现烦躁之色。紧绷的空气开始变得险恶,绚子以无法接受的声音继续说:
「我只是问你怎么想而已,到底哪里卑鄙了。你是为了谈这件事,才约我过来的吧?」
「是……没错。可是……」
「可是什么?把话说清楚。」
听到绚子严厉的声音,护无法承受悲伤地皱起眉头——为什么要问这种他无法回答的问题?护当然不希望绚子去德国。他不想和绚子分开,也不希望绚子待在约翰身边。然而,护没有勇气留下她。
我不愿意和你分开三个月。护不可能光是用这种理由,就让或许能使比亚特利斯研究大幅进步的计划砸锅,切断绚子身为比亚特利斯操纵者的成长与探索心。对于约翰的落败感与嫉妒,对于绚子反应的震惊与不满,在护的体内蠢动。
「护?」绚子催促着他。
他下定决心发问:
「那绚子学姊才是,你是怎么想的?」
「什么意思?」面对护的问题,她皱起眉头。
护紧握住拳头。只有三个月而已,我想为了比亚特利斯的研究到德国去。如果绚子是这么
想的,护希望她能坦白地告诉自己。
「你并不是在考虑要不要到德国去吧。绚子学姊所说的考虑,是想要去却有东西让你挂心不
是吗?」
「咦——」绚子眨眨眼睛之后,尴尬地陷入沉默。
护以摇荡的眼瞳目不转睛地看着绚子。绚子似乎感到很狼狈。
「绚子学姊明明已经想去德国,我又该怎么回答才好?既然我已经知道约翰先生的计划非常
重要,那我不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回答吗?」
「护……」
他说着说着悲伤起来。
护只能看着全世界最喜欢的对象离自己远去。
一想到这里,护的身上窜过一阵战栗。他越来越悲伤,被无力感折磨着。不想离开她,却
无计可施。护无计可施——!
突然间,护真的好想哭。
他设法压抑住激情,仿佛在倾吐思念般的呢喃:
「如果你想到德国去,请你这样告诉我。还有,如果你想去——但是被什么东西绊住,感到
迷惘,也请说出来。」
「护……等一下。你怎么了?你在生气吗?」
「我没有生气。可是,我觉得很不甘心、很悲伤。因为绚子学姊不肯把真正的心情告诉我,我又什么都办不到……!」
护激昂起来,语气也变得有些粗暴。他狠狠地看着绚子。她脸上浮现动摇与困惑,一动也没动地僵在那里,但终于脸色有些苍白的轻轻点头:
「护,你冷静下来。」
「我是打算冷静。在我能办到的范围内——真的。」
护是真的打从心底,比什么都更喜欢绚子。正因为如此,他才无法忍受……!让绚子和约翰一起到德国去——和那个充满自信地断言,只有自己能使绚子幸福的约翰一起去。
护吐出颤抖的吐息询问:
「绚子学姊,你会害怕去德国吗?」
「你在说什么——?」
「如果会,我想你或许被约翰先生吸引了……所以才会迷惘、才会考虑。不对……吗?」
护从不曾看过绚子的表情比这一瞬间更加焦虑过。
绚子脸色大变地站起身,以颤抖的声音呐喊:
「护!你在说什么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为什么我会被约翰那种人吸引!」
「既然如此,请你告诉我,绚子学姊。」
看到护眼中发光的事物后,绚子才赫然回神。尽管护并没有让泪水落下。他一边抵抗胸中
的痛楚,一边注视着绚子的眼眸。护想知道绚子的真心,他认为自己非得知道不可。
护的心里确定一件事。他从绚子对约翰的态度、反应、表情看出来这一点。至少,约翰在
绚子心中绝非无色透明的存在。她对全世界唯一与自己对等的男性,绝非毫无感觉。护认为,
绚子的心里对约翰抱着某种想法。
他希望绚子……能告诉他那是什么。身为绚子的恋人,他想问清楚。绚子胸中怀抱的「某
种想法」,到底是以什么形式存在——
「说真的,你对约翰先生是怎么想的?我当然知道绚子学姊喜欢我。这个我一点也不怀疑。
可是,一想到绚子学姊和约翰先生在一起,我果然还足会嫉妒。会感到悲伤得……无法承受。」
「所……所以说……」绚子的声音因为动摇而拔尖,她突然撇开目光:「我对约翰一点感觉也没有——」
「……!」护倒抽口气,站起身来。
「——绚子学姊!」
看到绚子还想掩饰的态度,护首度对她产生的烦躁感涌上心头。他的悲伤沸腾起来。太过分了,自己的态度明明是认真的,她为什么不肯真挚的回答……!
他使劲握紧放在桌上的拳头。
「骗人。绚子学姊如果真的对约翰先生没有感觉,就不会在他面前露出那种表情!绚子学姊的态度,就像是说来说服你自己的话一样……」
「不是的!我只是——」
正要开口的绚子回望护的表情,说不出话来。绚子的眼眸摇荡,美丽的脸孔彷佛受到打击
似的僵住。她继续诉说的口吻接近恳求,让人想不到是高傲的「魔女贝雅特丽齐」。
「护……拜托你,等等。别用那么悲伤的表情看着我。」
绚子那甚至带着胆怯的表情,让护心中一惊。他明明无意要像这样害绚子受到打击啊!我现在正露出什么表情呢……当护回过神时,电话响了起来。
绚子低下头喃喃地说:
「——有电话。你不接吗?」
「……我去接。」护以沉重的心情回答,把手伸向连接走廊的房门。「啊!」他打开门,门后出现逸美张大嘴巴的僵硬身影。
「我……我回来了。」
「逸美,你在做什么?」
「呜……那个……护——这是……」
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偷听的?「逸美——」护盯着妹妹噘起嘴唇,逸美脸上浮现应付的笑
容,说声:「我……我去接电话!」就冲向电话机。
电话铃声中断,逸美的声音取而代之响起。
「喂,士口村家——咦?不……不是……啊,是的。好的……好的。发生什么事了?………
…啊?那么——」
护一边听着逸美的声音,一边叹口气回到餐厅。
绚子拿着茶杯,重新坐回椅子上。
在沉重的空气里,护也重新坐好。
气氛变得更加尴尬。绚子美丽的脸蛋失去平常强韧的光辉,浮现仿佛一碰触就会坏掉的脆
弱,令护在开口前感到迟疑。
「绚子学姊……」
她似乎陷入沉思,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空空的茶杯。
虽然有种想逃离现场的冲动,但是护下定决心非得忍着把问题问出来才行。他得问出至今一直没有勇气问的事。
「在一年半前,发生了什么事?」
护努力让不安的心冷静下来,静静地发问:
「绚子学姊的叔叔,为什么会到德国去?绚子学姊为什么会与约翰先生决斗?那场据说不分胜负的决斗,让绚子学姊……对约翰先生有什么看法?」
「——正树会到德国去,是因为约翰要求他参加研究。」
她下定决心开始说明,护听到后哑口无言。
这不就和绚子现在的状况一样吗?
「我……那时候还很幼稚,比起现在幼稚得多。我去德国,是为了把正树带回日本。阿德玛尔大学一开始没有认真理会我,但是学生会长用了许多手段,才出现我要与约翰决斗这回事。约翰和大学方面一点都不认为我会赢,而我轻易地接受了获胜就能带正树回去的条件。结果就和你所知道的一样,不分胜负——」
她的肩膀之所以会微微颤抖,是因为我刚刚看着她的表情吗——?察觉这一点后,罪恶感』与自我厌恶击中护的胸膛。我……伤害了绚子?
绚子自嘲地吊起嘴角:
「——不,那场决斗并非不分胜负。其实是我输了。」
「咦……?」
「那是因为我没有撤退,所以才算作不分胜负。但实际上可不同。说得清楚些,约翰的实力
比我更强。至少在一年半前是这样。」
听到绚子如此认同约翰,护觉得吃惊也受到了打击。因为对护来说,她应该是全世界最强
的人。
「决斗结束之后,我遍体鳞伤——痛到都快发狂了。虽然一边用比亚特利斯治疗伤势一边战斗,但速度实在追不上。我全身各处都有骨折,根据医生的说法,不但肺受损,胃也破了。当时我的右眼被打伤,意识也朦胧不清,不是正常状态。学生会长……对于害我受伤的事,好像非常在意。」
护光是想像就快要昏过去了。他对让绚子受到如此重伤的约翰,涌现无法忍受的怒火。护紧握的拳头渗出汗水。
「不过,约翰的伤势却没有那么严重。虽然毕竟不是毫发无伤,但也只有轻微的烧伤,以几个地方龟裂骨折而已。」
绚子仰望天花板,叹了口气。
接着,她悲伤地摇摇头。
「正如你所说的一样。虽然不想承认,可是我害怕约翰。」
「……绚子学姊。」
「我说出真正的想法了。对不起,一直都没有说。因为心里的胆小作祟,所以我没有告诉你。你愿意听我说,不会讨厌我吗……?」
「我怎么可能会讨厌绚子学姊——!」
「……我并不是因为约翰比我强才怕他。如果是现在,我也有自信不会像一年半前一样惨败。我害怕的是——」
绚子的表情在此时蒙上决定性的阴霾。
她的神情让护领悟,自己已经踏入了绚子心中的伤痕。
她抱住自己的肩膀,美丽的脸上有胆怯、有悲伤、有愤怒也有悔恨。绚子正在发抖。她仿佛受到罪恶感的驱使般,把目光从护的身上挪开。她的眼瞳摇摆不定。
「一站在约翰面前……我心底就会骚动起来。」
绚子所说的一字一句,仿佛部在伤害她自己。
此刻的她,无疑是护所看过最脆弱的一面。
脆弱到他无法想像的程度。
「我喜欢护,喜欢到无可救药的地步。这份感情,真的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的情意——直到碰见护之前,我无法想像这种心情,当然也不曾对约翰抱持过。有护在身边——自己不可能喜欢上约翰,或是受他吸引的。」
「我知道……绚子学姊对我的感情。」
「明明是这样,可是约翰一看着我,我的心就会动摇。一年半前,在决斗结束之后也是如
此。我醒过来之后,就变得无法否定约翰——这一点,让我害怕得受不了。」
护吃惊地瞪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绚子美丽的脸庞。
这是在说……她受到约翰的吸引吗?真不敢相信——然而,绚子似乎看穿了护的想法,慌
忙地摇头。
「我对他的感觉和在护身上所感受到的心情不一样。在我心里,这一点比什么都还要清楚。
我胸中的骚动跟对护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东西。这种动摇,更加硬质、冰冷,带着强制性。」
「可是,那又是怎么回事?」
「——与我的意识同在的比亚特利斯,渴望着约翰。」
绚子用又哭又笑的表情讲出的这句话,带着全然真挚的声调,让人无从否定。她抱持着对
护的爱,一边颤抖,一边认真地说出真相。
「我喜欢护。我一点也无法想像,自己会喜欢上其他的人。但是,在我体内与我意识底层相连的比亚特利斯,渴望约翰的存在更胜于护——我想事情就是这样吧。约翰也曾指摘过我。我想,他从我身上大概也感受到同样的感觉吧。」
两个全世界最强的比亚特利斯操纵者。比起绚子本人、或是宣称只有自己能配得上绚子的约翰,存在于两人四周的比亚特利斯,才最清楚他们各自匹配的对象是谁……?
怎么会有这种事。
怎么会有这种狡猾到无可救药的事——!
与绚子匹配的男性不是护,而是全世界最强的比亚特利斯操纵者;曰鲁士魔王」约翰。护视为希望的比亚特利斯,如此告诉他们。
不知道是不甘还足愤怒,护咬紧牙关忍着那股混杂在一起的感情,浑身发抖。面对自有主张的心情,绚子到底是抱着什么心情说出来的?护能够清楚地理解,绚子想说服自己对约翰无动于衷的想法。她不可能如此轻易地告诉护,自己的比亚特利斯想要的是约翰。
绚子有多么的痛苦、难受、辛苦——
即使只有一点点,他居然对独自挣扎的绚子感到烦躁,真是羞耻。
这就是我——对约翰真正的感觉。」
绚子吐出一口气,以等待判决的表情看着护。他一看着绚子完全苍白的美貌就难过起来,垂下头去。绚子心里的伤痕在发出悲鸣——护必须替她抹去痛楚才行。
「……绚子学姊的感情,会——」
输给比亚特利斯吗?当护正想要发问时,开门声打断了他的话。「……护。」逸美定进餐厅里。
「——逸美。」「逸美……?」
「刚刚的电话,是护的班导师打来的。」
护与绚子都马上察觉,正小声说话的逸美样子不对劲。
面对两人的视线,逸美低下头:
「护。今天早上,你要和绚子小姐一起做什么事结果昏到了,这是真的吗?」
逸美寂寞的表情,足她从圣诞旅行回来时的神情,也是她前阵子问起护的疲劳是不是因为
绚子的错时,脸上所浮现的神色。虽然护不认为连班导师打来的电话都是约翰设计的,但他困
惑地问道:
「那又怎么啦!那件事是真的没错,不过那只是我——」
「思,护的老师也是这样说的。他说不是绚子小姐的错,不过基本上学生在校内昏倒,导师
有义务必须向家属报告,所以他才打电话过来,但也说没什么好担心的。」
护记得在转学进来前的说明会上,有听过这样的规则。
既然老师都说不用担心,那不就没有必要在意了吗?因为还没和绚子谈完,护用目光催促逸美离开,她却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逸美以思虑纠结的眼神看着困惑的绚子。
「虽然我不太清楚,不过绚子小姐,你要到德国去对吗?」
看来那一段对话,她偷听得很清楚。「逸美。」护严厉地喊着妹妹的名字,但逸美连动也不动。绚子露出为难的表情。
「我还不确定。」
「你们分手吧。」
逸美的一句话,令餐厅内的空气冻结。
「啊——」「咦——?」
逸美刚刚说了什么——?
「对不起。但是……」逸美以颤抖的声音对愕然的护与绚子继续说道。
她大大的眼睛,泛着紧张与泪光。
「绚子小姐,你和护分手吧。护与绚子小姐,毕竟还是不同世界的人。」
「你……你在说什么啊,逸美!」
护拉高嗓音,「逸美——?」绚子脸色苍白地僵在原地。
逸美以泫然欲泣的表情低着头说:
「自从上次旅行发生过那种事件之后,我就一直在思考。如果和像绚子小姐那么厉害的人在一起,不但脱线又笨的护一定会一再碰到危险。如果绚子小姐想到德国去,那不是正好吗?」
护当然知道,逸美说的是艾梅蓝齐亚引起雪崩袭击绚子的事件。在护与绚子反驳之前,逸美先抬起头,用快要痉挛般的声音尖叫:
「我真的很喜欢绚子小姐……!」
护想替绚子帮腔,转向旁边……
「可是我不想要护受到伤害!如果因为绚子小姐的关系害得护受伤,我会讨厌你的。我不要
这样!绚子小姐也会受伤的!因为不管绚子小姐是多么厉害的人,都不可能守护他避开所有的
危险!」
砰地一声,护听见椅子倒下的声音。
室内一片沉默。「……对不起。护,逸美。」绚子低着头不让护和逸美看到她的表情,小
声地呢喃。她仿佛无法承受地转身奔出餐厅。
「绚……绚子学姊!」
「别追她,护!这样不是很好!」
护正要去追绚子,却被逸美从背后抱住。
「放手,逸美!才不好!」
护用力甩开妹妹,急忙奔过走廊,冲到玄关之外。这时候,宾士轿车已经亮起车头灯发动
了。护连鞋子也没套上,就穿着袜子跑出去。
「等等,绚子学姊……!」
菊川透过车窗看到护,带着一脸不解的神情对副驾驶座上的绚子说了什么。绚子连头也不
拾,她的呐喊即使透过车窗依然清晰地传了过来?
「好了,快开车!快点¨」
菊川用目光对护说声:「抱歉。」踏下油门。
护的手指没能碰到宾士车。在他的手要伸过去之前,菊川所驾驶的宾士轿车——绚子已经远去。「为什么……」护将落空的手紧握成拳,低头吐出声音。
他呆站在黑暗之中。
就连护自己也不知道,那句「为什么」是对谁而发的。
寒冬的夜风,冷酷得宛如要撕裂护的心。
在周末里,护打了好多通电话,鹰栖家的人却不肯转接给绚子。最后对方甚至告诉他:
「大小姐吩咐过,要你别再打来了。」使得护无法再打过去。星期六与星期日他都各到绚子家一次,却只是吃了闭门羹。
护几乎没有和逸美交谈。「护……」逸美有好几次战战兢兢地对他搭话,但护在生妹妹的气,最重要的是脑袋里全都被绚子占据了,所以都只是粗鲁的回话。
「——唉。」
护大大地叹了口气。
他以沉重的心情迎向星期一。自从绚子对护告白以来,这是绚子第一次没有来接他。一大
早,菊川就打电话来说:『我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对她搭话,但是……大小姐不太想和我交谈。』
『不过,我询问是否要过去接吉村先生时,她摇头拒绝……我不知道在星期五晚上,吉村先
生与大小姐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大小姐这副模样,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不,是自从在德国
与;昌甘士魔王」决斗之后就没看过了。非常抱歉,今天恐怕……乙
「是吗……」护对声音极为困惑的菊川回答。希望您和绚子大小姐能和好如初。菊川说完之
后挂断电话。
虽然不知是从哪里流传出来的,但「绚子选择了『普鲁士魔王』,答应要去德国。」的谣
言,早已在学校里散布开来。虽然美月和渡边一笑置之,但听到别人在谈论这样的消息,果然
还是让他感到悲伤。
想到她拒绝护的电话与拜访的反应,他就没有勇气到二年级战术科的教室里去找绚子。当天的护在各方面部变成了窝囊废,无能到连他自己都觉得丢脸。在上课时被点到回答问题时,他除了慌张之外什么都办不到。在第四堂的比亚特利斯控制实技课上,护也无法感应到比亚特利斯。
一切都糟糕透顶,护所有的行动都不上轨道——
「——唉。」
护抱着身心俱疲的心情来到午休时间。他一个人靠在屋顶上的铁丝网旁,吹着冷冷的风。
「我该怎么做才好,所有事都……」护打了个喷嚏,吸吸鼻子。「真丢脸。还说什么『我要保护绚子学姊』啊!」
在星期五分别时所见到的她,承受了护的怒气与悲伤,对他告白关于约翰的真相,又被逸美要求「和护分手」,浑身颤抖。回忆起这些事令护的胸口抽紧,难受又伤心。
他会来到屋顶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只不过,这个地点一直都是属于护与绚子的地方。在第二学期中,他们总是在这里吃午饭,聊着无关紧要的话题,彼此欢笑。在这里不需要顾虑别人的目光,是只属于两人的地方。而护也是在这里对绚子告白,绚子在这里接受了他的心意。
绚子想要到德国去。她并未受到约翰吸引,往后大概也不会发生。但是,与绚子的意识同在的比亚特利斯,却因为约翰散发出的强烈才气而动摇。比亚特利斯渴望约翰,在绚子的胸中骚动着——这个事实,为护带来一抹安心与巨大的绝望。
「绚子学姊喜欢上的人是我。可是,与绚子学姊匹配的人却不是我,而是约翰?迪塔?卢迪加——」
拜此所赐,护又叹了一口气。
还有,逸美的发言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护连想都没想过,妹妹会有那样的念头。一想到
绚子当时悲伤的表情,他的胸口就抽紧生疼。他思索着,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因为我在所有的方面,都比不上约翰先生……」
护得到这个结论?不甘心的想法,宛如沸腾般炽烈。
他心中的意志,几乎都被约翰击垮了……
护俯瞰空荡的校庭,看到约翰正坐在篮球架下。那个地方虽然不太显眼,但像约翰这种太
过俊美的男子,不管做什么当然都很引人注目。
约翰真的是个散发着迷人的魅力,又如猛禽般犀利卓越的男性。护跟本无法与他相比较,
至于和绚子的美丽相比,两者算是很相配吧。他是没有破绽,毫不留情,轻易就能捕获杀死猎
物的魔王。多半是全世界最强的男人——
「可是……」
这个全世界最强的比亚特利斯操纵者,只要轻轻吹一口气,就能把护拚命努力才得到的成
果抹消。他大概和绚子一样,也是一个优秀的研究者吧。就连护也能理解,约翰的「回归起源」
计划有多么了不起。
「可是,约翰先生他——」
这时,护突然发觉。
「——咦?」
篮球架下还有另一个人。正像欧美人的特征,那男子拥有相当高大的体格,与一头掺杂银丝的金发。他是以艾梅蓝齐亚的监护人身分前来的阿德玛尔大学教授,米海尔?多尔希冈格。
约翰连看也没看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不过,米海尔教授好像正在生气。虽然这边听不到声音,但教授正特别气势汹汹地在对约翰说着什么。
「他们在谈什么啊——」
「你果然在这里。」
「哇!」背后突然传来的声音,让护吓了一跳,回过头去。
「因为我到基础科的教室去,也没找到吉村同学,我就想说你该不会在这里吧。哈哈,看来我的直觉还挺管用的。」
「怎么了,明日香学姊。」
护以吃惊的眼神看着那位三年级学生。站在他眼前的人是茜明日香——她是在学园祭时,曾与护一起努力演过「睡美人」的话剧社社长。
明日香为难地笑了,她微微歪着头问:
「你问我为什么……可以借用一点时间吗?」
「咦?啊……好的。没有关系。」
护即使感到困惑还是点点头后,明日香定到护的身旁,嘿咻一声靠着铁丝网坐下。她首先
说了一句:
「我算是来探望战情的吧。」
啊,护意会过来微微一笑。在东比大附属高中内蔓延的谣言,本是出自于上星期朝会时发
生的事,在东比大附属高中里没有学生不知道护与绚子面临的危机——但是,也有人像明日香
这样关心他们的。
「因为我觉得,吉村同学你们相当辛苦。也许这不是我该插嘴的事,可是看到鹰栖同学那种表情……我有点难过。」
这句话令护吃了一惊,他俯望着明日香。
「你见过绚子学姊了?」
「思。第三堂课时,我们三年级链金科与二年级战术科有共同教学。当时我吓了一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个样子一点也不像鹰栖同学。」
咦!护很吃惊。
不安与担忧涌上心头,护按着胸口静静地问:
「……绚子学姊的情况怎么样?」
「咦?」明日香惊呼一声,接着严厉地皱起眉头。
「什么?难道说吉村同学完全都不知道,鹰栖同学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吗?这岂不是有点过分吗?」
明日香的话刺激了护的罪恶感,他丢脸地垂下头。
「因为星期五发生了很多事,从那天之后我就没有见过她了。也没有……说过话。」
「空壳。」
一开始,护不明白明日香的这句话指的是什么。
「空壳……?」当护回问时,明日香不高兴地瞪着他。唉~她大大地叹了口气,噘起嘴唇小声地说:「真是的,希望你更努力一点啊!」
「因为我可是你们的支持者——我是指鹰栖同学的样子。」
「咦……?」
「她就像个空壳一样。是东比大附属高中美丽的『魔女贝雅特丽齐的空壳。她脸色苍白,不管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你能相信吗?那个鹰栖同学,居然上课时要做简单的比亚特利斯结合都失败了。感觉就好像她的活力、自信和骄傲全都不见了,改成用无力填满身躯似的。」
绚子学姊她——?
护的身体受到震惊颤抖着。他无法想像绚子变成那个样子,而且光是尝试地去想,他就忍受不了。
明日香突然露出温柔的表情,对护发问:
「星期五发生了什么事?」
「……那是——」
护被明日香真挚的眼神压倒,轻声诉说起来。
他告诉明日香,关于约翰的邀请他们谈论到什么,绚子告白出她对约翰真正的想法,还有
逸美对绚子所说的话——;口村同学,你是个笨蛋。」护把大致内容说完后,闭上眼睛静静聆
听的明日香,睁开眼睛开口:
「你说她问你是否不想让她到德国去,你无法回答?真是的,你以为鹰栖同学为什么会想问
这种问题?被你说成『好狡猾乙,鹰栖同学会受伤的。」
明日香再度大声叹息,垂落肩膀。绚子问出这种问题的理由?当护正在困惑时,明日香鼓
起腮帮子说:「都是你很迟钝才会不懂。」
「鹰栖同学当然是希望听到吉村同学说『即使如此,我还是不想让你走』呀。什么道理之类
的都无关紧要,她希望你对她说,『不要走,别离开我』啊!」
「啊……」
护轻喊一声僵住了。他回忆起绚子当时认真的眼神。那眼眸里半是期待、半是不安,摇荡
着不像绚子的软弱。他明明看到了那个眼神,又为什么连绚子想要什么都不明白—
「吉村同学。」明日香半眯着眼睛看他:「你反省吧。」
「……是的。」
护垂下头,发自内心地点点头。
「我懂了。鹰栖同学被吉村同学的妹妹要求和你分手,所以才那么沮丧。我想她大概是在这之前就已经受了伤害非常脆弱,令妹的话又正好说中她的痛处,所以才会格外严重——真是的,既然你们彼此都非常喜欢对方,只要让防御变得更坚固不就好了。」
「防御是吗……」
「思,没错。」明日香笑着说:「你们两个明明老是在替对方着想……上星期三也是一样。」
说到上星期三……是约翰抵达的第二天?
「那天放学后,我碰巧听到鹰栖同学和『普鲁士魔王』在校舍后面窃窃私语。」
啊,护想到了。当艾梅蓝齐亚正对他警告约翰也许打算毁了他时,绚子和约翰就在校舍后面交谈。虽然护不清楚他们谈的内容是什么。
「那个时候,鹰栖同学也拚命地想要保护你唷。」
「想保护我……?」护不明究理地吃了一惊。这是什么意思呢?「没错。」明日香笑着探起身子。
「我想『普鲁士魔王』要求负责上吉村同学的课,让她很担心你吧。鹰栖同学在校舍后面逼
问『普鲁士魔王』,问他『你打算对护做什么?』『如果你对护动手,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明日香加上充满感情的动作,对护说明。
「咦……是吗?」护喃喃地说。说到当时,他因为绚子没有拒绝约翰触摸脸颊的手,感到有一点不安——但对话内容其实是这样的。有某种事物开始强烈地产生了真实感。
普鲁士魔王乙对鹰栖同学说什么你应该也明白的,我们无可救药地彼此渴求之类的话。鹰栖同学看起来有点动摇,这段对话好像就此结束了。」
护开始产生真实感的东西,是绚子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也洋溢着丰沛的爱情。他觉得自己丢脸、很不甘心、又悲惨。身为绚子学姊的恋人,他到底在看什么。护对自己生气。
「如果要不要去德国,就是鹰栖同学的烦恼。」
明日香拍拍护的肩膀,微笑地说:
「那可不是因为她心里有『普鲁士魔王』而烦恼啊!我想她一定只是单纯地不想与吉村同学分开,才会烦恼着。现在鹰栖同学的脑袋里,全都是吉村同学。除此之外任何人都不可能有介入的余地,对吧?」
护只顾着不能输给约翰的心情,却没注意到最重要的事——
普鲁士魔王」自德国前来,与自己的感情不同的部分在胸中受到剧烈的撼动。即使周遭的人问自己对约翰有什么想法,也只能蒙混过去。而且还收到充满魅力难以拒绝的邀请。护连想
都没想过,最困惑、焦躁、难受的人是谁。
吉村同学非常幸福。对现在的鹰栖同学来说,你就是她的一切唷!就好像现在的鹰栖同学,是吉村同学的一切那样。」
「……直(是个笨蛋。」
「什么?」听到他的呢喃,明日香讶异地问。
护以认真的眼神回应明日香:
「我是说我。」
「思,哈哈哈,你很清楚嘛。」
护回忆起星期五与绚子的对话,自体内深处涌上的冲动令身躯颤抖。他没有关心过应该比自己更痛苦的绚子。不去理解绚子的心情,甚至对她不肯回答而感到生气。担起绚子痛苦的责任,明明不属于任何人……而是身为恋人的护的任务啊!
这不成熟到丢脸的失态,令他感到很羞愧。
「——明日香学姊。」
护胸中的芥蒂,化为一个决心。护对绚子的感情,还有同样的,绚子对护的感情。应该没有任何事物,能让两人的情意蒙上阴影。
「对不起,谢谢你对我们的关心。和明日香学姊谈过之后,我的心情畅快多了。」
吹过屋顶的风虽然寒冷,但是在东比大附属高中上方延展开来的天空,如同护此刻的心境一样澄澈。
护必须做的事,就是战斗。而护能够办到的事,则是用他的一切去爱绚子——我怎么可能会后悔。艾梅蓝齐亚一开始告诉护的话,让他的整颗心都振作起来。
「我走了。」
「思。」明日香握着拳点点头:「加油,要拚下去唷。」
明日香、美月与渡边他们,学生会的所有人,还有艾梅蓝齐亚也是。不论约翰把护逼迫到什么地步,还是有人在替他加油。这些人的支持与护对绚子的感情、来自绚子的感情交叠在一起,温柔地注入护差点被击垮的心房,给予他足以面对绝对者;曰鲁士魔王」的力量。
护转过身离开屋顶。
他从屋顶走到四楼,又从四楼走到三楼时,碰到同样要下楼的学生会长。「啊,护。」会长回过头举起手打招呼,护停止跑步,并肩走在他的身旁。
「怎么了,跑得那么匆忙?」
「不,那个……学生会长要到哪里去呢?」
「我要到教师办公室办一点事。」
看到学生会长苦笑的表情,护脑中灵光一现。
「难道你是要去见约翰先生?」
「很遗憾的,你猜对了。真亏你会知道。」
「咦?因为能够让学生会长露出这种不悦表情的对手,我也只想得到约翰先生。」
「……败给你了,我有表现在脸上吗?虽然我是打算小心隐藏好啊!有时候,真不知道你
是敏锐还是迟钝。」
学生会长困扰地搔搔头。
护轻轻一笑开口问道:
「为什么要去找约翰先生?」
「上课的时候,他说有话要告诉我,叫我到教师办公室去。老实说,我不太想和他面对面,
不过既然被叫出去那也无可奈何。我很想叹气啊!」
护虽然打算立刻去见绚子,但听到学生会长的话之后,他改变了主意。在与绚子碰面之前,他还有非做不可的事。护对走在身旁的学生会长豁出去问道:
「我可以一起去吗?」
「如果你没问题的话,都可以啊!」
学生会长没有胡乱做出什么推测,他虽然有点担心护,却爽快地答应,让护觉得很感激。
他们来到三楼楼梯间时,学生会长朝战术科的教室方向瞥了一眼,轻轻说了声:「好累。」发出叹息:
「最近,汐音的心情非常糟糕。昨天就算我对她说话,她也很少回答。刚才碰面的时候,情况变得更严重了。绚子可能会去德国这件事,让她的神经非常紧绷啊!」
「——会长你……」护犹豫地说:今天有见到绚子学姊吗?」
「早上碰到了。」
听到他的回答,护垂下视线。「是吗,有见过啊——」护喃喃地说。
「护还没见到她,对吧?」学生会长没有特别责怪他,只是以沉稳的口气询问。
「是的,没错。」
「知道你和绚子分开到校以后,我就在想可能是这么回事。不过看你的样子,你已经听说了绚子现在的状况吧。因为绚子变成那副模样,让汐音也更加烦躁了。」
「绚子学姊这么——没有精神吗?」
「没有。是我至今所看过的她,最严重的一次。」
学生会长立刻回答:
「没有精力、没有光芒、没有力量。我不想看到那样的绚子啊!我概略的是能想像得到,她
和你之间发生了某些问题。你们吵架了?不然的话,我无法相信绚子会变成那样。」
「对不起。」护垂下头去。「为什么要向我道歉?」虽然学生会长笑着说,可是不说的话护
的心里就过意不去。他们从楼梯走到一楼,两人在午休的走廊上并肩前进。
「约翰提出的期间,是三个月吧。」
「是啊。约翰说想要借用绚子三个月。」
就算只有那么短暂的时间,想到要和绚子学姊分开……我就很难受。」
「只有三个月吗?」
学生会长停下脚步回头望着护。
他低头俯望的眼神很认真,令护紧张地回望他。
「约翰真的只打算留她三个月吗?一旦得到绚子这种程度的存在,他可不是那种会眼看着对
方溜走的人。」
:晅是什么意思?」
「只有三个月。在一年级的时候,绚子也曾如此认为过。我一开始也没有想太多,不过,绚子的叔叔没有回来。」
学生会长再度迈步前进,朝教师办公室走去。
他压低声音告诉护:
「我喜欢你,护。当然也喜欢绚子。另外……」学生会长突然露出可怕的神情。「我很讨厌约翰。或许我也畏惧他、对他怀恨在心吧……你知道一年半前发生过什么事吗?」
学生会长……护在胸中呢喃,点点头回应:
「绚子学姊大致告诉过我。」
关于对约翰的事,学生会长居然会把话说得如此明确,让他吃了一惊。会长的眼眸深处,燃烧着激烈的怒火——只要回想起绚子说过的话,这也是当然的。
绚子说过,她在与约翰的决斗上受了重伤。学生会长一定不得不旁观那场凄惨的决斗吧。他在近距离下,看着绚子受伤的样子,以及约翰压倒性的强大与傲慢。
「我啊……」
学生会长的眼瞳微微一动,继续说道:
「不会原谅约翰。因为他在一年半前,重重地伤害了绚子。同时,我也对让绚子得参加这场决斗的自己,感到无法忍受的愤怒。如果我没有看错约翰的实力,绚子也不会伤成那样……」
护首度在学生会长的表情中,察觉「伤痕」。这令他感觉……啊,学生会长果然也在与对约翰的恐惧奋战着。
会长就像要甩开自己的胆怯般,眯起眼睛。
「我再也不想尝到那种滋味了。不管是绚子或是你,我都不希望你们受伤。我想过要设法从
约翰手中保护你们,可是却什么也办不到。在我所不知道的地方,你们大概已经受到伤害了
吧。绚子好像也试着保护你,但我不知道她做了什么。」
「学生会长,我——」
「对不起,自以为是地怎么想。但是也为了我自己,我会替你们祈祷。希望你们别输给他。
即使我无可奈何,如果是你们两个,那一定没问题的。」
护在与绚子见面前必须要做的事,是去面对在自己心里扎根的恐惧。
「好的。」
「是吗?」护毫无迷惘的答案,令学生会长展颜一笑:
「对不起,我有点消沉起来了。总而言之,因为这样,希望你和绚子能彻底地和好啊!如此
一来,绚子即使去了德国,应该也会用火热的爱情力量马上完成研究回国的。没精神的绚子让
人连开玩笑都没劲,而且她如果到那边去,就没人可戏弄罗。」
「……全都是关于恶作剧的话题耶。」
唉~护叹了口气,「这是当然的。」学生会长表示肯定。
「这可是富有传统的本学生会的法则。」
「我想大概没有传统那种东西吧。」
「这所学校还很斩啊!」护笑着说。
他与学生会长一起说声「打扰了」走进教师办公室时,站在窗边的约翰与坐在后方座位上
吃饭的米海尔教授回过头。艾梅蓝齐亚也在约翰身旁?约翰迅速地走过来,告诉学生会长:
「换个地点吧,这里会有别人听到。」
「我已经取得接待室的使用许可,就在那边谈吧。」
艾梅蓝齐亚如此接话,领着他们走去。护还以为米海尔教授也会跟来,但看来并非如此。一行人走出教师办公室,经过校长室,前往接待室。第一次进入接待室的护东张西望地环顾四周,发出感叹的叹息,而坐在沙发上的约翰开口:
「——我很惊讶,吉村护。」
即使约翰抛来的眼神令他吓了一跳,护还是在约翰的正面坐下。
「你居然还会主动到我这边来。」
学生会长坐在护身旁,至于艾梅蓝齐亚——砰砰!一声撞击声传人护的耳中。他看过去,艾梅蓝齐亚正抱着脚尖蹲下去,浑身瑟瑟发抖。在她身旁,一个好像是从奖座上掉落的奖杯摔在地上。
「…………艾梅蓝齐亚,你又来了?安静一点。」
「那个,你没事吧?脚被砸中了吗?」
约翰的叹息与护的问题,奇异地重叠在一起。「对不起!」艾梅蓝齐亚满脸通红地呐喊,
焦虑至极地开始把奖杯放回台座上。
「啊~……」学生会长困扰地问:「那你要谈什么?」
「思。」
约翰清清喉咙。他按着太阳穴,脸上的表情——看来好像有点难为情?护虽然吃惊,但也
无从确认。艾梅蓝齐亚脸红红地低垂着头,仿佛依偎在约翰身旁一般轻轻地入座。
「非常抱歉!哥哥,请别在意我,谈正事吧。」
「我平常不是都有说,在东西很多的地方你就别乱动吗……」
约翰的口气里带着疲惫。护总觉得,上星期好像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又来了?约翰这么
说时,那头疼的声音,给护非常深刻的印象。
约翰再度清清喉咙,重新回到话题上:
;这个不重要。周藤摩耶,我是有事拜托你才找你过来的。不过……」
魔王的蓝色眼眸投向护。
「吉村护。你为什么会跟着周藤摩耶一起出现?」
「我只是……想要正面看着你的脸。如此而已。」
为了跨越他对约翰的恐惧。
学生会长或许已经察觉了护的目的,没有对他的话做出反应。约翰一副感到无趣的样子,
用鼻子哼了一声,却没有要护离开。反应最大的人,是艾梅蓝齐亚。
她以吃惊的眼神注视着护。
「护……你又——」
「能不能告诉我,你想拜托我做什么?希望你快点说完,不然我会没有时间吃午餐的。」
学生会长暗藏敌意的口气,令约翰倏然眯起眼睛,冷冷地回望他。室内的气温仿佛急速下降,护不禁偷看学生会长的侧脸,发现他脸上流下一滴冷汗。
「周藤摩耶,你也来说服贝雅特丽齐吧。」
「咦……」约翰的话让护把头重新转向前方。
「你说什么——」学生会长也挤出声音喊道。
「我说要你对正在迷惘的贝雅特丽齐,从背后推上一把。把『魔女贝雅特丽齐』从无聊的枷锁中解放出来吧。」
「……这不是该由绚子来决定吗?我们可不想和绚子分开。我们会做的是挽留她,怎么可能会劝她答应。从背后推她一把,那种愚蠢至极的事……」
「——是吗?看来是我的说法不好。」
约翰傲慢不逊地宣言:
这不是请求,是命令。我要你去做。」
护紧握拳头瞪着约翰,学生会长因为他太过嚣张的台词而哑口无言。艾梅蓝齐亚彷佛无法
承受两人的视线,突然垂下目光。只有约翰高压性的声音,在接待室内响起:
「我要带着贝雅特丽齐回德国。我会把贝雅特丽齐拉上最高的境界。这种时候,如果你们爽
快地送她离开,贝雅特丽齐的心情也会比较开怀吧。周藤摩耶,如果你对贝雅特丽齐有感情,
就照办吧。」
「……我可以问吗?」学生会长以沉重而疲倦的声音说道:「难道你以为所有的事情都能
随心所欲吗?」
「不遵从我心意的事物,至今连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听到约翰的话,护感到自己方才下定的决心变得更加坚固。约翰足个很厉害的人,这一点
他毫不怀疑。在外表上、能力上,约翰或许都是与绚子最相配的男性。但是,但是——
学生会长发出近乎呻吟的声音:
「连一次也没有?这未免也说得太过火了……」
「比方说,我现在打算把这所学校的学生全部杀光,你说说看有谁可以阻止我?」约翰对学
生会长抛出仿佛在玩弄他的问题。「你阻止得了吗,周藤摩耶?你赢得过我吗,吉村护?不可
能的。即使有贝雅特丽齐在也一样。」
学生会长一时说不出回答——然而护忍不住站了起来。
「我当然会阻止你!无论如何,绝对会阻止!」
「……就如同护所说的一样,约翰?迪塔?卢迪加。你的确是个了不起的高手,但可不是
如天神般的绝对者。」
「那么,我就实践看看吧?」
约翰的呢喃令学生会长的表情掠过一阵紧张,「哥哥……5:」艾梅蓝齐亚脸色大变,护则无言地瞪着他——「别那么害怕。」约翰脸上突然浮现嘲笑。
「那会惹贝雅特丽齐生气的。我不会这么做……总之,周藤摩耶,你无意接受这个提议吧?既然如此,也无可奈何。我会靠自己的力量来说服贝雅特丽齐。」
约翰站了起来。
他俯望着护他们。
「放学后,到校庭来。我让你们也见识一下。」
「见识……?你要底要做什么。」
「是『回归起源』。」面对学生会长的问题,约翰这么回答:
「我已经得到学校的许可,从一开始就预定要进行了。虽然还在实验阶段,我要与贝雅特丽齐一起进行极小规模的『回归起源』。」
「怎么可能,难道——」
约翰打断正要否定的学生会长:
「光靠我一个人是不可能,但只要有贝雅特丽齐的力量,在现阶段也能制造出小型的生命。我要让贝雅特丽齐实际接触到计划的一部分,让她进一步理解计划的重要性。然后她就会亲手切断无谓的枷锁吧。」
约翰只抛下这些话,就离开了接待室。
「……对不起。」艾梅蓝齐亚也留下这番话,追在约翰背后离去:「护,还有周藤摩耶。
我不知道,哪一个选择对贝雅特丽齐来说才是好的。不过,我认为你们对贝雅特丽齐的感情非常美丽。」
之后,房间内只剩下寂静。
护转头看着学生会长,他一脸疲惫地微笑:
「……多亏有你帮忙,护。」
「帮忙……?」
「因为有你在身边,感觉轻松多了。一想到得独自一人见他,我就背脊发寒——看来我似乎比自己以为的更害怕约翰。真是的,我还真丢脸啊!衬衫都被汗弄得湿答答的。」
在学生会长说话时,宣告午休时间结束的铃声响起。
学生会长叹了口气,仰望着天花板。
「结果,没办法吃到午饭……放学后吗?」
放学后。护也同样喃喃念道,但声音只停留在口中。他再度下定决心。
护能办到的事,只有战斗。
只有用一切去爱绚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