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雨自乌云密布的天空倾注而下。若仰望天空,直到刚刚为止的晴天简直像个幻觉。
“这是第一次。”
艾梅蓝齐亚叹口气。虽然雨才刚开始下他们就冲进市场店头下躲雨,光是最初的两、三秒就让她遮阳的长袖衣服湿透了。她提着购物篮说道:
“我第一次体验到什么是热带雷雨……这大概是会留在我人生历史上的冲击体验。这不是雨,而是雨云发出的机关枪扫射。地球上还有许多我不知道的神秘——”
一条手帕轻飘飘地落在头上,“咦……”艾梅蓝齐亚抬头望向身旁。龟照微笑地注视着她——然而目光一对上,他的眼眸一荡,难为情地别开视线:
“不介意的话,请拿去用——湿透到这种程度,一条手帕也派不上多大用场就是了。”“……谢谢。”
艾梅蓝齐亚微微一笑,拿起头顶的手帕。
她有点心跳加速。试着想想,自从音乐教室那天之后,这是她首度与竟照独处。虽然大都是杏奈和瑶子的关系,她在这次旅行途中不断感受到龟照的好感,毕竟有点在意。他是艾梅蓝齐亚有生以来,第一次对她告白的男孩。
龟照似乎也很在意。即使茫然地呆站着,却有点坐立不安地动来动去。他的反应传染给艾梅蓝齐亚~~心跳得越来越急促。
他们在一个小市场里。
是饭店员工告诉两人市场的位置,“那里没什么观光客值得看的东西喔!”对方这么说过,事实上也是如此。这个市场应该是当地人购物用的,只有四、五问并排在广场前的商店,除了艾梅蓝齐亚和龟照之外也没看见别的客人。
这一幕或许清楚地表现出,帛琉这个国家有多小。
两人依照摩耶和美月等人的要求买了一些随意摆列的南洋水果时,热带雷雨突然降临。商店女店员爽快地答应让被意外大雨吓到的他们躲雨,说了声“马上就会停”。
艾梅蓝齐亚心想就某种层面而言,穿着长袖衣服来真是太好了。如果穿的太过轻薄,或许
一会因为雨水而使衣服变得透明。她一边想着那些事一边用龟照的手帕擦脸。
“——不好意思。”
龟照说道。
“——你是指什么?”
突如其来的发言令艾梅蓝齐亚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抬起头疑惑地问。龟照没有看她,茫然地望着不同的方向,然后以粗鲁的口气说道:
“我几乎就像硬是跟来的啊!真是的,那个笨蛋老姊……明明硬跟过来,却连带把伞都没想到,真没用。”
虽然他说自己是硬跟过来,但实际上要他跟来的提案并非出自于本人。是杏奈和美月在害羞地说着“我不要啦!”的龟照背后狠狠地推了一把。不过话说回来,比起一个人两个人比较不寂寞。
“不。”艾梅蓝齐亚露出微笑:
“没关系。就算是要向大家赔罪,一个人出来也会很寂寞,而且我也一样没有想到会下起热带雷雨。”
“……”
龟照微微沉默了一会儿。“…是吗?”
然后,浅浅一笑。
热带雷雨的雨声很大,不用力说话声音就会淹没其中。“不过,说是赔罪……”龟照仰望乌云笼罩的天空喃喃说着,面露苦笑:
“不过是个水果,在餐厅的自助餐上要吃多少都有。还特地叫你去买,学生会的人真是有够坏心眼。”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艾梅蓝齐亚想起自己为何得替学生会成员跑腿的原因,觉得很难为情:“是我不好。我也给你添了麻烦……”
“啊,不会。”
龟照仿佛暗叫不妙般地慌张说着:
“一点也不麻烦。你别在意,落水本来就是香蕉船的乐趣所在。”那个艾梅蓝齐亚击沉香蕉船的事件!
就算当时惊慌失措,她也觉得自己做得太过分了,深深地反省过。真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失态。如果被哥哥知道了,说不定会生气。想到此处,艾梅蓝齐亚会击沉香蕉船的理由掠过脑海。呜——她双颊泛红。
心跳得好快。
没错,那是她非常想要忘掉的鲜明记忆。被护在近距离下——看得一清二楚……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强烈的羞耻感涌上心头,让她好想死。护到底有什么想法……另一方面,她的脑中也闪过这个疑问,十分的不安。在护眼中看来是什么样子呢?艾梅蓝齐亚的胸部即使说客套话也称不上丰满,和绚子一比根本无法相较。万一……万一他觉得……二父梅蓝齐亚果然还是小孩子。”的话……!
这个念头令她紧张得坐立不安,有股冲动想干脆跑去问护“你觉得呢?”但艾梅蓝齐亚毕竟没有崩溃到会做出这等不知羞耻的行动。可是……可是,他到底有什么感觉?在泳衣方面,因为下了一番努力,她觉得是颇有效果——
“——艾梅蓝齐亚学姊?”
听到龟照讶异的呼唤,她赫然回神。
“什……什么事?”她一边感到脸颊发烫一边抬起头,与一脸寂寞的龟照目光相对。啊……艾梅蓝齐亚吐出一口气。
“——你在想吉村学长吗?”
她的反应,令直觉敏锐的他抱着确信悲伤地问。全都被发现了。
“——是的。”艾梅蓝齐亚小声地回答,胸中感到一阵刺痛。即使在前阵子刚告白过“我喜欢你”的龟照面前,她依然满脑子想着护,真是失礼又过分。龟照的告白,明明仍鲜明地留在记忆里啊!
那首优美的舒伯特,真的……真的很美好。
不论艾梅蓝齐亚喜欢谁,感情都是无法克制的,即使被甩了也无法轻易放弃。他的心意就和艾梅蓝齐亚对护的感情一样——弹完那首舒伯特之后,龟照这么告诉她。虽然听了很害羞,却也非常光荣。
但每次回想起他的告白,艾梅蓝齐亚就受到罪恶感折磨。即使龟照如此倾诉,她也无法回应。因为,她无药可救地对护——
龟照突然浮现温柔的表情,伸手去拿艾梅蓝齐亚所提的购物篮。他的举动非常自然,不带一丝刻意:
二让我拿吧。”
“咦……不,这样不好,这是我的任务。”“没关系,给我。”
龟照轻轻从她手中取走购物篮,注视下着雷雨的广场。不可思议,被轰然雨声包围的感觉和置身于寂静中有些相似。“…不好意思。”她喃喃说了一声,和龟照一样转向广场。
热带雷雨要下多久才会停?
沉默——雨声中的沉默流动着。
对话中断,艾梅蓝齐亚再度想着护。她想到在香蕉船事件之前,昨夜发生的事。
护与绚子想溜出饭店时,被和由良理轮流监视的她发现叫住。艾梅蓝齐亚和由良理非常拚命。如果两人想单独溜出去眺望夜晚的海景,他们之间如太平洋的落日般灼热、固若金汤的羁绊,就会变得更加牢靠。
既然发现,她不可能袖手旁观。事实上,她也籼由良理这样约好了。艾梅蓝齐亚并不后悔,若碰到同样的状况她也会再度叫住他们,她对绚子下达宣战布告时就已做好这点觉悟。不论路途多么艰难也不放弃,要拚尽全力。
可是
可是那时候——
艾梅蓝齐亚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护与绚子看起来非常——真的非常幸福。啊——幸福得让偷看的她屏住呼吸。就像世上所有的温暖全都只汇集于他们之问。接着,艾梅蓝齐亚的呼唤声打破了那份幸福。
她破坏了护与绚子的幸福。
即使自认已做好觉悟,她的胸中——果然还是一阵刺痛。艾梅蓝齐亚希望护得到幸福,绚子对她而言虽是情敌,但也是憧憬目标与很喜欢的对象。她都明白。即使明白,依然无法压抑自己的心情,向护告白了——
艾梅蓝齐亚希望护看着她。
希望多碰触他一点。
希望沉浸在护有力的温柔中——
这些近乎悲伤的思念,比起打碎他们想共处的心情、与仰慕的绚子对立的罪恶戚更加、更加巨大。正因为如此,艾梅蓝齐亚才会选择那件性感无比的泳衣。这或许行得通……出乎意料的好反应,让她冒出这样的念头,满心想更加把劲追求护。
明天与后天,大家终于要踏上正式的观光行程,包括预定进行浮潜的山中湖、无毒水母湖、新友谊大桥与沉眠在海中的零式战斗机等,她和由良理两人偷偷为各式各样的景点立定了各式各样的作战计划。应该能比这两天展开更猛烈的攻势。
哥哥,我会办到的……她的斗志火焰熊熊燃烧着。不过只有一件事。
尽管很微弱,但只有一件事令她的内心深处隐隐作痛。比方说上午乘坐香蕉船时也是,能够靠近护,在海中被他抱住,充满美好的幸福感。但突然发现,想到护与绚子时内心微痛的感觉会无法消失……
就这样,她烦恼着好多事。
啊,艾梅蓝齐亚察觉一道目光回过头。龟照再度目不转睛地以包含忧郁的眼神注视着她——那双仿佛能理解她在想什么的认真眼眸,忽然变得泫然欲泣。
“《电昭i……?”
艾梅蓝齐亚小心翌董一地呼唤,龟照的脸上掠过一丝悲伤,静静地垂下眼眸。他沉默了一会儿,眼中带着紧张之色。最后,他轻声说了:“什么?”
然而,话声却淹没在雨声中听不清楚。艾梅蓝齐亚微微皱起眉头:
“不好意思,我没听见……你说什么?”
龟照低垂的眼眸一荡,就像是在犹豫似地。怎么了?她惊讶地想,讶异地探头看向他的睑——赫然惊觉。龟照下定决心抬起头:
:父梅蓝齐亚学姊。”
她有种轻微的既视感,脑海中闪过那场在音乐教室的告白。龟照认真的表情,和当时非常相像。
艾梅蓝齐亚忍不住警戒起来。他到底想说些什么——“什……什么事……”当她开口,他拉高首量不输给雨声地说道:
“——我很清楚地感受到,你喜欢吉村学长。我也非常能够理解这一点。所以……我有件事想问你。”
接着。他猛然握拳:
“我喜欢你,真的喜欢到自己都吓一跳的程度。即使知道你喜欢吉村学长也没有关系,我一点都不在乎。”
突然问,时问仿佛停止了。
艾梅蓝齐亚悲伤地缓缓低下头。怦通、怦通,自己沉重的心跳响亮得不输给雨声。龟照继续说着:
二回过神,我的目光就追逐着你,这次的旅行也是……因为有你在我才会来。我希望艾梅蓝齐亚学姊能够得到幸福,能像这样——和你并肩站在一起,我甚至想要感谢热带雷雨了——可是……”
龟照一定注意到她脸上浮现的动摇了。即使动摇代表的意思不是好的,他应该察觉得到。他无法忍耐地别开目光,悲伤地开口说道:
“可是,如此思慕着你的我……对你来说,是个困扰吗?”
那是个真挚、直接,充满关心的问题,但仿佛带着些微的怯意。
“我家的笨老姊也开了不少玩笑,一直起哄……我担心会不会给艾梅蓝齐亚学姊添麻烦。我的心意是个困扰……吗?”
艾梅蓝齐亚依然低着头,寻找着该怎么回答。
隔绝周遭一切的热带雷雨,让龟照和她自己都变得坦率了点。置身在这片雨声中,仿佛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我不讨厌龟照。”
龟照默默地听着她几乎消失在雨声里的呢喃。
“我一点也不讨厌……像这样和你……并肩站在一起,和你聊天也很愉快。前阵子你弹给我听的舒伯特钢琴奏鸣曲,真的……很好听。”
艾梅蓝齐亚诚实地说:
“我一点也没想过那是困扰。”
她认为龟照是个好孩子。虽然抽烟或翘课并不好,但他在真正重要的部分上非常认真,直觉敏锐、脑筋也动得快,长相也和哥哥有点像,颇为帅气。他的性格和举止都让人有好感。她真心认为,龟照是个好学弟——但是……
“但是……”
正要开口的瞬间,艾梅蓝齐亚胸口深处狠狠抽紧,让她暂时把话吞回腹中。她的心跳开始急促,指尖微微颤抖,身上渗出冷汗。她无法承受地闭上双眼思考自己为何会如此痛苦,找出答案时,她真的好难受。
艾梅蓝齐亚一点都不讨厌龟照。收到不讨厌的对象如此直率的好意,怎么可能会不高兴。若问她喜欢还是讨厌龟照,答案一定是喜欢。所以——正因为如此,龟照的台词令她非常痛苦。
“但是——”
就算喜欢龟照,那和……她对护与义兄的喜欢”,有决定性的不同。
如果不是下起了热带雷雨,她大概还会有好一阵子说不出口。但雷雨的确下起,艾梅蓝齐亚和龟照单独被关进雨声里。
胸口好痛。真想现在马上逃开——说不定,这是她有生以来体验过的悲伤中最强烈的一个。或许比过去弄坏要送给义兄的礼物时、比三月毕业典礼当天听到护回答“我喜欢绚子学姊”时更强烈。
“但是,你——不行……对不起……”
自唇问吐出的言语,形成连她本人都吓一跳的明确拒绝。她实在无法去看龟照的表情。
热带雷雨顿时停止。
雨停的方式就和开始下雨时一样毫无前兆,就如同时间中断般地突然。雨声毫无余韵地中止,一睁开眼天空已晴朗无比。“:真是干脆。”龟照仰望着天空从屋檐下伸出手,小声地说道。他指的大概是热带雷雨,听在艾梅蓝齐亚耳中却像是在说她的回答。
一段寂静之后,“——唉……”龟照开口:“……当然,我知道你会这么说。”
龟照回过头,露出微带悲伤的笑容:
“不过实际听到,还是……相当难以承受啊!”“……龟照,我……”
“——我一直都在想,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回头看我。但是,不论再怎么想……也找不出答案。真难啊,吉村学长拥有而我缺少的最重要东西是什么呢……”
周遭的空气比起下雨前清新许多,就好像是大气整体都受到豪雨洗涤一般。商店屋檐滴滴答答地落下水珠在处处形成大水洼,但想必会在炽热的太阳下立刻消失吧。剩下的只有清爽的阳光。
“…非常抱歉。真的很抱歉。”
艾梅蓝齐亚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垂头道歉。
她觉得很悲伤,又觉得甩了人还感到悲伤的自己很伪善,感觉好差。如果有地洞可钻,她真想自己躲进去盖上盖子。看到艾梅蓝齐亚的脸色,窀照慌张起来。
“没关系。”他激动地说:
“别道歉——必须道歉的人是我。这么突然……啊,我真是笨蛋,明知道不该这么突然地要你回答。抱歉,是我多嘴了,忘了那些话!当然是不可能的……”
艾梅蓝齐亚仅说了一句。
“我会被甩——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啊!前阵子,我在音乐教室里不是也说过吗?我喜欢上另有心上人的对象,我有被甩的觉悟——艾梅蓝齐亚学姊也一样吧?你也做了觉悟。所以,我不要紧。”
毫照竭力地解释。她清楚地拒绝了他,龟照不可能没受伤,但却浮现温柔的微笑如此说道。大概是因为艾梅蓝齐亚不肯抬头的关系,他装出开朗的表情,开玩笑似的咧嘴一笑:
“我和你都很辛苦。”
她缓缓拾起头,面带疑问之色。
“我们同病相怜,路途艰辛啊!”他以轻松的语气往下说。
没错,在音乐教室告白时,龟照也说过自己和艾梅蓝齐亚一样。或许的确如此。在恋爱上,他们的境遇相仿——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得有点异样。咦……胸中深处掠过寒颤。但是,艾梅蓝齐亚完全不明白涌上心头的异样戚是什么。
无论如何,她微微一笑。
这似乎让龟照松了一口气,“——我们回去吧?”他举起购物篮说道。“是啊!”艾梅蓝齐亚点点头,用英文向商店的女店员道谢。听到对方回答不要紧”,她吓了一跳。帛琉语里偶尔会自然地掺杂着日语,所以不能大意。虽然摩耶说过“帛琉语里的胸罩”但很难判断是否为真。
艾梅蓝齐亚一边和龟照一起走回饭店,一边想着德国的义兄。
——哥哥,恋爱让人胸口发痛,又好难处理——
远比开发比亚特利斯机器难得多。
——对不起,龟照。我真的……真的很……
艾梅蓝齐亚有生以来第一次知道甩掉别人,或许比被甩更加难受——
因为她不得不冷冷地伤害开口说喜欢自己的人。如果刚刚没碰到热带雷雨就好了。居然会有这种想法,我真是个残酷的人……艾梅蓝齐亚自己想着,受到自我厌恶侵袭。然而,她就是忍不住会想。如果龟照刚刚没把话挑明该有多好,没有再度告白该有多好。这样一来,她就不必伤害他了——
*
“希实子,我们一起去摸鳄鱼吧。”
现在是自由观光时间。难得有这个机会,希实子正想去拜访帛琉的老人听听日本统治时代的往事,却被美月叫住。她东张西望地试图求救,但完全不见学生会成员的踪影。美月笑咪咪地继续说道:
“我听玛莉说,这里好像有鳄鱼饲养场。呐,很有意思对吧?”“——那个,我想问一下……为什么找我……”
“呵呵,因为你散发着喜欢爬虫类的气息啊!”
“——那到底是……”
“不知道能不能带一只回家。”
“——我想从一切的理由来看一定不可能。”
“呵呵,好期待。一定很可爱。”
“那个,藤田学姊……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当然啰!我会帮你和咸水鳄拍合照的”
笑咪咪、笑咪咪。
对话鸡同鸭讲的程度,对希实子来说是个冲击。
回过神时,她已和美月并肩站在饭店入口。这事实已超越惊讶,令她感到威胁。和葛蒂一起生活锻炼出的会话技巧居然一点也不管用……美月独自踏着兴高彩烈的步伐。
但她们一出门就碰上热带雷雨,不得不慌忙地回到饭店。美月和一样匆忙回饭店的摩耶、明日香、八木聊起热带气候,参观鳄鱼饲养场的计划看来是不了了之,不过本来就对爬虫类没有半点兴趣的希实子在内心做了个胜利手势。谢谢你,热带雷雨。你正是上天的恩泽。
雷雨很快停歇,美月和摩耶开始讨论大家要一起去什么观光景点,至少不会是鳄鱼饲养场的样子。希实子松了口气,正准备先偷溜回房,再独自去采访帛琉老人——
就在这时,好像被热带雷雨淋个正着、浑身湿透的艾梅蓝齐亚和龟照,提着装满南洋水果的篮子回来了。思——她朝两人瞥了一眼,有些疑问。
他们的样子怪怪的呢!
艾梅蓝齐亚和龟照乍看之下表情都不消沉,但却不对上彼此的目光,或者说是有点尴尬的样子?希实子注视着他们。
美月发现两人,发出欢呼:
“欢迎回来。哇……你们买了那么多的水果啊!看起来好像好好吃喔——咦……你们两个都湿透了!”
“啊,真的耶!真让人心痛……请务必使用这条毛巾。”
龟照接过八木递来的毛巾,把毛巾连同购物篮一起交给艾梅蓝齐亚,微微一笑:“我先回房间换个衣服。”
艾梅蓝齐亚和摩耶等人还来不及出声,他已离开众人走向楼梯。“:土电照同学。”当毫照经过希实子前方时,希实子突然叫住他。
“——什么事?”
龟照回过头,她仔细观察他的脸。思,果然不对劲。龟照微微退后,希实子一边抚摸头发,一边浅浅笑道:
“发生什么事了?”“…没有啊!”“这个嘛,比方说——”
虽然不能确定,但她决定先虚张声势试试:
“你又向艾梅蓝齐亚学姊告白,然后被甩了?”
呜呃!龟照的表情成了回答。“什……笨……笨蛋,你喔……怎么可能——”他慌忙别开目光,喃喃地抱怨。这让希实子心怀确信:
“正中红心了吗?”“……”
龟照悲伤地叹口气,深深地说道:“——别管我。”
喔喔,他沮丧得厉害。希实子有些吃惊,注视着垂头丧气的竟照。他像是在生气似的闭口不语,但仔细一看,眼眶中仿佛带着一点泪光。原来如此,她心想。
就算是像龟照这种看起来冷静的男生,狠狠地被甩也会露出这副惨相吗?说不定他接下来会回房间独自哭泣。希实子不了解这样的感情——
“——喔……所谓的恋爱还真困难。”“呐,希实子。”
龟照突然说道:
“就算你说出‘所谓的恋爱还真困难’之类的非常事不关己的台词,但你自己的状况也没资格说别人。”
“……啊?”
希实子不禁停下抚摸头发的手,眨眨眼睛看着他。龟照吐出一口气接着说道:
“送你那台——叫作‘LIPSERVICE’的比亚特利斯机器的‘银之玛莉亚’,是一位大人物吧?”
“咦?思……撇开人格的话是没错。”
“即使一半是恶作剧,但那种人物制作的比亚特利斯机器……”龟照边说边苦笑:
“为什么只有你拿的时候会发生误判?”
希实子一瞬间词穷,然后又开始把玩发梢:
“…因为葛蒂在碰到关键的部分时是个笨蛋。”
“是这样吗?”
龟照不知为何露出忍笑的表情,然后小声说句:“总之,我要回房了。”挥挥手走上楼梯。目送他的背影离去,希实子呆站在原地。
没错,希实子比任何人都清楚,葛蒂虽然很了不起,但性格上却相当草率随兴。所以,就算那台“LIPSERVICE”发生误判,也没什么好不可思议的——
静不下来的希实子无意识地不断抚摸头发。
*
团康旅行第二天的悠闲时光,转眼问就过去了。于是——
重头戏终于到来。
大家各随喜好度过午后时光后,现在要借用饭店的私人海滩,和玛莉他们一起烤肉。护一行人都来到海滩上,由良理比以前更黏着绚子:艾梅蓝齐亚有些寂寞地站在与龟照相隔一段距离的地方:杏奈和瑶子猛拍着龟照的背。希实子靠在椰子树边抚摸头发:摩耶和八木在帮忙准备烤肉炉:提着手提包的明日香和美月在聊天;只有汐音好像忘了什么东西,还没过来——护瞥了绚子一眼。
绚子也一边应付由良理,一边用眼神回应。终于——和绚子单独溜出去的时候到了!绚子美丽的脸蛋看来微染红晕,不光只是夕阳的缘故。她轻轻拨起长发,不引起其他人注
意地对他微笑。那表情非常惹人怜爱,充塞在他的胸中。
护也回以笑容~~心脏已开始怦通直跳。
种种思绪在他心中盘旋。和大家一起参加的这趟旅行真的很好玩。想必会变成他一生珍藏的回忆。然而——能够与绚子独处,才是最独一无二、最特别、最令他高兴的事。
海风温柔地吹过他们所在的海滩。就像昨天一样,帛琉的夕阳很美。每次抬头看去,在日本不常见到的鲜烈晚霞都会改变表情。夕阳的阴影落在云上,也很漂亮。看着景色,仿佛就快被吸引进去,从中能感受到世界的广大、感受到美。护无比地感谢,能有机会和绚子共赏这样的天空——
突然问,玛莉看着他。目光一对上,玛莉露出笑容,用祖母绿的眼眸告诉他“不要紧÷准备烤肉材料时,他利用艾梅蓝齐亚和由良理栘开视线的短暂时间,和玛莉、明日香与杏奈她们略微讨论了一下。
——吃饭的时候,玛莉会回房间拿忘记带的东西。玛莉向护与绚子说明。
——玛莉会拜托护哥哥和我一起去。到时候,护哥哥就偷溜出去。——好,然后呢?
杏奈接着她的话提议说道。
——绚子设法在不引起艾梅蓝齐亚和由良理的注意下,带我们出去。毕竟已经约好了,我、瑶子和明日香……有三个人手,什么都搞得定。
在开简单会议时,绚子向玛莉问道。很感激你的帮忙,不过你为什么要帮我们?玛莉脸上浮现惹人怜爱、天真无邪的笑容回答。
——如果情侣连独处的时间都没有,那就太可怜了。
——玛莉也一样。去年旅行时,我和住在隔壁的大卫单独偷溜出门喔!那个回忆好棒、好棒,是我的宝物。
“——好,准备完毕。”
正在帮忙玛莉父亲的摩耶喃喃地说,回头望向他们。“大家过来吧。”他指着摆在桌上的各种食材,愉快地喊道。顺带一提,桌上也摆了一排酒——啊,为什么理所当然地有酒出现……护不禁在心里吐嘈。除了玛莉的父亲之外,在场的所有人都还尚未成年。这样不好,我可不会喝。他悄悄发誓。
“让你们久等了——哎呀,汐音好像还没有来——这也没办法。那么就开始吧,大家应该都饿了吧。”
正如摩耶所说的一样,护的肚子已发出咕噜咕噜的怪响。
哇,啪啪啪,学生会的成员们热闹地暍采。玛莉也混在里面快乐地拍着手,她的父亲则含笑看着她。众人各自选了饮料拿在手中,摩耶轻轻一笑:
“不管是肉、蔬菜、饮料都准备了很多,不必客气——接着,大家为邀请我们的玛莉和她的爸爸干杯!”
“干杯!”
玛莉举起果汁率先回应,“干杯,!”虽然对还没有到场的汐音过意不去,但护他们也各自举起玻璃杯。几乎在同一时问,杏奈、八木、美月和玛莉已团团围绕在肉盘旁。
护走向绚子,两人微笑着轻碰玻璃杯。
晚餐开始大约一小时后,太阳早已西沉,路灯的灯光微微映照出海滩。不少人都喝了酒,烤肉会场的气氛渐渐放松惬意起来。这时候,护一边和美月、希实子随意闲聊,一边咀嚼着香气四溢的牛肉。
好像住在同一问房的美月和希实子,是个奇怪的组合。一直笑咪咪的美月,似乎顺利地拉拢了希实子。希实子看起来很受不了啊——他面带微笑地想,突然看见正在和瑶子谈话的艾梅蓝齐亚。咦?他疑惑地想。
艾梅蓝齐亚没有喝酒——
真难得——不,未成年人本来就不能喝酒!她手持装矿泉水的玻璃杯,无精打采地和瑶子说话。话说回来……护在意地想。
她从刚刚开始就不对劲,感觉很安静。他和玛莉她们简短讨论时也没被艾梅蓝齐亚发现,意外干脆地蒙混过去了……现在就算和瑶子聊天,看起来也有些心不在焉,仿佛一直在沉思什么似的。怎么了?护向美月和希实子交代一声,试着走向艾梅蓝齐亚和瑶子:
“好玩吗?”“喔,护。”瑶子拿着不知从哪里买到的泡盛酒(注。冲绳特产烧酒,以米或小米制成的蒸馏酒,酒精浓度高》,高高兴兴地回过头。呜,酒臭味……护差点退后。或许是因为这次的旅行让她心情大好,几乎没醉过的瑶子现在也显得微醉:
“怎么啦……怎么啦,护,你不暍吗?”“不,我……哈哈哈。”
他先以微笑蒙混过去,然后向艾梅蓝齐亚开口说道:“你今天也没喝酒耶!”
“——是的。”
艾梅蓝齐亚客客气气地浮现微笑:
“难得夕阳、夜空、大海都这么美,我觉得暍醉太可惜……”
“是吗?或许没错。”护微笑着附和,环顾其他人。玛莉正站在烤肉炉旁和杏奈说些什么——他心中一跳。说不定她们正在讨论待会儿的事。绚子还被由良理黏着,一脸为难。护再度面对艾梅蓝齐亚,探头注视那双蓝色眼瞳呼唤说道:
:父梅蓝齐亚。”“思,什么事?”“如果是我多心就好……发生什么事了吗?从刚才开始,你好像就在沉思。”
“——没什么。”艾梅蓝齐亚摇摇头,扬起嘴角:
“你在担心我吗……我很高兴。不过,一定只是你多心了。只不过……对了,因为自然环境太美,令我全身无一处不感受到宛如一颗饭粒也没剩、全部吃光的饭碗般清爽~~心灵受到震憾,只是这样”
“:今。”那句“不要紧”的腔调有点不同,护疑惑地歪歪头,“这是帛琉语。”艾梅蓝齐亚愉快地说:
“帛琉语里的不要紧,好像就是‘Daijyoubu”“……不会吧?”
“好像是真的喔!顺带一提,燃料叫abuia(注。油的日语发音》。”“:真惊人!”
“没错,要小心注意……”
的确,帛琉语里偶尔会自然地掺杂着日语,不能大意。
护站在这和两人谈了一会儿之后,走向烤肉炉想再拿点牛肉——这时,他发现那个身影:
“啊……龟照同学。”
龟照不知为何离开大家,独自坐在椰子树底下。他手持装着果汁的玻璃杯,茫然地眺望夜海。对了,护再度想到。龟照也从刚刚开始就不太对劲?
他试着过去看看。
一离开大家吵吵闹闹的地方,足以让人感到寂寥的安静立刻降临。护将装着烤肉的盘子悄悄递给他:
“龟照同学,你不吃吗?”“:吉村学长。”
龟照依然坐着拾起头,看到他递来的盘子后突然轻笑,拿走一块牛肉。“……有点硬。”他一边吃,一边开玩笑地说出感想。
护在龟照身旁蹲下:“你累了吗?”
“思,被我家的笨老姊她们说东说西的实在很烦,想小憩一下。而且——大海漂亮得让人不敢相信。”
月光与星光映照着夜晚的海洋,在海浪问缓缓摇曳。正如龟照所说的一样,这景色美到令人想一直看下去。这里——一切都很美丽。“是啊!”护眺望着大海,龟照突然说道:
“昨天的情况如何?”“思?什么?”
“你和鹰栖学姊——进展顺利吗?”
啊,原来如此。“哈哈哈……”护搔搔脸颊掩饰害羞:“这个嘛……我们半途中被发现了。”
“这样啊!”
龟照感慨地喃喃说道:
“吉村学长也很辛苦……”“龟照同学也一样。”这两个男生,总觉得是有点互相理解的学长学弟。真是个可爱的孩子……护看着他的侧脸
心想。不,龟照的外表说不定比他看起来更年长,但他指的是外表之外的部分。杏奈和瑶子从前好像说过龟照很嚣张,硬要说的话,会这么觉得的原因恐怕出在她们身上……
“呐,龟照同学。”
艾梅蓝齐亚的样子怪怪的,龟照也有点不对劲,而且他们下午还在杏奈的策略下单独出去买东西,该不会——
“如果是我猜错,我向你道歉……你和艾梅蓝齐亚发生了什么事?”“……”
毫照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但眼中掠过一阵悲伤,令护隐约地明白。是这样吗?所以她才会……
——因为艾梅蓝齐亚是个温柔的女孩……
也许我不该问,护正要后悔时,“这阵子我不断地在想。”龟照说了下去:
“我一直在想,要怎么做才能让艾梅蓝齐亚学姊喜欢我……但今天我想,这样或许是错的吧。就凭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不是做些什么讨她喜欢的事——而是我本身如果不变成更配得上她的男性是不行的……一定是这样的吧,即使无法立刻实现——……”
“龟照同学。”
护注视着他的侧脸,龟照停顿片刻后开口说道:“吉村学长。”
他一口气暍干杯中的饮料,一边把玩空杯一边轻声说道:“——我好想变强。”
“……思,是啊!”
护露出微笑。龟照此刻的念头——和他本身强烈感觉到的一模一样。护也想着非变强不可。当然,这不单单只是指物理上的力量,更包含所有重要的部分在内,他必须成为足以当绚子恋人的人——
“我真的也是这么想。”
护话声方落,“喂,那边的家伙!”大家所在的地方传来掺杂笑意的呼唤声。护和龟照回过头,跟玛莉谈完的杏奈坏笑着挥挥手:
“吉村!两个男生窝在那边做什么~~?两个大男人一起看海,太思心了啦!快点加入我们!”
护微微一笑,龟照大大地叹口气,两人面面相觑。“…抱歉,我家的老姊……”龟照这么说着,“不会、不会。”护回答道。他们站起身,回到大家那边。这时候,说要去拿忘掉的东西,从晚餐前就一直没现身的汐音终于来了。
护有点吃惊:
“汐音学姊,你一直找东西找到现在……吗?”“思……就是说啊!”
找了一小时以上……?
汐音看起来一脸疲惫。看吧,连发型都歪歪倒倒的——不,那只是单纯的造型失败。就像是要补足前面没吃到的份,汐音大口大口啃着烤肉,喃喃地自言自语:
“真奇怪,为什么?我明明严加保管——”“——东西没找到吗?”
“……是啊!”
汐音吞下口中的食物,为难地皱起眉头。她瞥了一眼和美月在一起的希实子,以郁闷的声音说道: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本来想用那个狠狠地捉弄绚子的——更重要的,那是希实子重要的宝物……我确定直到昨天晚上为止还在。是小偷……不,难道是——”
忘掉的东西是什么?听着她碎碎念,护正想询问时,“——哎呀?”端着烤牛肉的汐音突然察觉一件事,不可思议地环顾四周:
“哥哥人在哪里?”咦?
“摩耶学长在那边——”护回过头:“——……不在耶!”
他眨眨眼,和汐音一样朝海滩东张西望,四处都找不到不久之前,还在烤肉炉附近和玛莉父亲谈话的摩耶。不只是他,连明日香也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难道是两个人一起去厕所——应该不会吧……
“玛莉。”
因为摩耶一直待在玛莉和她父亲附近,护试着询问正幸福地吃着甜点的女孩:
“你知道摩耶他们到哪里去了吗?”
“——……”
玛莉想了一下,摇摇头。是不是该去找人比较好:是吗……谢谢。”护回答之后心想,但他立刻做出结论。不行,既然明日香也不在,他们搞不好是去“约会”——当然,他不是很确定。
“护哥哥。”
护正想着许多事时,玛莉微笑地仰望着他。她环顾四周一圈,用活力十足的声音开口:
“玛莉好像忘了东西。”
这一刻到了。
护努力不让紧张表现出来,却不知有没有成功。他从视野一角,瞥见不远处的绚子抛来吓一跳的眼神,一手端着玻璃杯的杏奈笑了笑。玛莉以可爱的眼瞳看着护,说出那句话:
“一个人好寂寞,可以陪我一起去拿吗?”
“……思。”
护微笑地点头。虽然有些挂心摩耶他们,还有汐音要找的东西是什么——但机会难得。
“好啊!”
“谢谢。”
玛莉开心地说完之后,伸手要给他握。
由良理正努力找绚子说话,完全没在看护。艾梅蓝齐亚虽然瞥了他们一眼,不过看到绚子还在和由良理聊天完全没动,似乎放了心。
护牵着玛莉的手,开始走向饭店。每前进一步~~心跳就跟着加快,紧张感也越来越强。其他学生会成员好像没看出什么可疑之处。走到从海滩看不见的地方后,玛莉松开手笑咪咪地开口说道:
“护哥哥。”
“思,什么事?”
“难得今天晚上的星星那么漂亮……”
玛莉就像个小大人般,露出仿佛看穿护内心的微笑:“关键时刻不做得漂亮,可不行喔?”
“哈哈。”
护笑着掩饰难为情,温柔地摸摸她的头。随着动作,一股好闻的古龙水味道飘来。那是什么香味?
“谢谢你,玛莉。真的很感谢你的体贴。”呵呵~~玛莉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
“——但愿今晚对恋人们来说,是美好的一夜。”
她一定事先练习过了,只有这句台词的发音毫无异样,自然地落入耳中。护再度说了声:“谢谢。”目送分手后走向饭店的玛莉离开。她大概会消磨一段时间,才回到海滩上吧。
——在旅行地点碰到这样的好孩子……
——真是幸运。这次的邂逅,或许会变成比大海美景更好的回忆。他满怀温情地想着。
等到玛莉的身影完全消失后,护走向事前约好的通往海岬的森林入口。距离杏奈她们带绚子过来大概还有几分钟,他仍加快脚步:
“星星真的好漂亮……”
他不禁呢喃。一阵不大的风也能吹得森林树木沙沙摇曳,声响听起来很舒服。咕……咕——某种鸟的鸣叫声传来。护靠着树干仰望夜空,等待绚子到来。
鸟叫声再度响起。对了,那或许是帛琉国鸟果鸠。夜里沉稳的气氛,使一、两分钟感觉起来就像一、两小时一样,甚至更久。这漫长的时光并未令人感到不愉快。
绚子在大约十分钟后抵达:
“明日香……不知怎地不见了。”
绚子一开口就提到这件事,从护身上别开目光,有点害羞地搔搔脸颊。“…是鸽子。”果鸠的叫声令她如此呢喃,缓缓走到护的身旁:
“因为这样,杏奈想好的步骤有点被打乱……才会迟了一点,抱歉。不过杏奈和瑶子都处理得很好,距离我们偷溜被发现大概还有段时间。所以该怎么说呢,可以安心——”
“…我一直好期待……”护微笑着紧握住她的手:“能在帛琉和你两人独处的那一刻到来。走吧,我们到‘彩虹岬’去——不管要花多少时
问,慢慢走到吧。”“——思。”绚子抬起头,她的心跳透过相握的手传来。月光映照出她美丽的微笑,注视着护的黑色眼
瞳,仿佛暗藏了帛琉的星空。
气氛中出现短短的寂静。这一瞬问,两人理解了对方的情意。
护以空出的手抚摸她的脸颊,绚子缓缓闭上双眼。他挺直背脊,轻吻她的嘴唇——只有果鸠在森林某处旁观着。这片宁静令人愉悦。
“…护!”绚子睁开摇荡的眼眸,微微低着头开口说道:
“我很期待这趟旅行——仅仅一年前。我的人生根本无法想像会有这样的瞬间。我真的……真的……”
“我也一样啊!”
还有什么,会比这一瞬间更幸福?“我甚至觉得,活着真是太好了。”护与绚子相视而笑,由林问小路走向“能够实现永恒之恋的彩虹岬”。徒步不需二十分钟就
能抵达,护大致记得事先在杂志上看过的路径。他好期待,那是这次旅行最大的目的地。就算没有彩虹,大海与夜空一定也很美。
他们彼此都有点紧张,又想珍惜这份安静且浪漫的气氛,所以没说什么话。即使默默不语,依然可以交流许多事物。除了果鸠的呜叫声不时响起之外,森林里极为静谧,几乎能听见对方的呼吸。
“…不,没这回事。我不要紧,我很期待。”所以在半路上,从距离道路不远处的树荫传来的话声,清楚地传人护与绚子的耳中。没想到会有人在的他们吃了一惊,面面相觑,然后望向声音的源头。“——明日香……?”绚子非常小声地呢喃。
的确,刚刚那是明日香的声音。
护与绚子眯起眼睛看去,森林里隐约浮现两个站在树荫下的人影,正是不知不觉问消失的摩耶和明日香——
他们居然在这里,护吃惊地想。对方似乎没注意到护与绚子,正望着月亮静静地交谈。他们两个怎么会在这里?绚子以眼神问护。谁……谁知道……但护也只能以表情如此回答。
虽然无意偷听,但停下脚步,两人的对话就钜细靡遗地传来。根据内容判断,似乎是明日香约摩耶偷溜出来。
摩耶和明日香好像在聊这次的旅行。“我们离开这里吧?”护与绚子再度面面相觑,以眼神交换意见。虽然在意他们的关系进展,但还是不该听别人的私事——
“——那么……”
摩耶的声音依然带笑,却比先前认真几分。他回头看向明日香:
“你说不在森林里就不能谈的重要事情,是什么?你说想跟我确认什么——”
“…思。我必须帮忙吉村同学和鹰栖同学,希望能尽快结束。抱歉,占用你的时间。”
听到明日香如此说道。正要离开的护不禁停了下来,因为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寂寞。“护……?”绚子讶异地小声呼唤。他回想起今天午餐后,明日香有点没精神的表情。他很挂心,回头望向两人所在的方向。
“之前听到你说……我们先从轻松的交往开始吧,我真的很高兴。我认为这是迈出了一大步,感到非常幸福。可是……可是,只有一件事……让我很在意。现在也是、旅行中也是,我在意的不得了,无法克制……”
“很在意的事?”
摩耶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不可思议,就像毫无头绪:“是什么?你尽管说。”
“……希望你别误会,就算真是那样,也不会怎么样。万一真是如此,只代表我必须更努力。想到自己会有这种想法,我觉得好肮脏、好丢脸……可是——我想知道。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你。”
明日香的声音里充满竭力的迫切,无法一笑置之。护有种紧张的预感,眯起眼睛直盯着两人。黑暗中朦胧地浮现出她拿着手提包的身影。
她微微垂下头:
“不过只有这件事,你一定不会告诉我真话……”
“为什么?没关系,你说说看。”
摩耶的声音很温柔。明日香拾起头,扬起浅浅的微笑:
“——摩耶,你伸出手。”
“思——?”
摩耶虽然讶异仍伸出手掌。明日香带着寂寞的微笑,在手掌上方倒拿手提袋。一个拳头大小的球体从包包内滚了出来。
啊——护的脸上掠过惊讶。
因为他一眼就看出了那颗球体是什么。
怦通!他的心脏猛然一跳。是希实子的“LIPSERVICE”——护在胸中低语时,东西已落入摩耶手中。摩耶仍一脸不明白的样子,明日香悲伤地微笑着。绚子好像也察觉那是“LIPSERVICE”,发出惊讶的叹息。
护的脑海中掠过毕业典礼前在校舍办宿营时的事。
在学校安静的走廊上,那彻底漆黑、仿佛会有怪物出没的夜晚。
即将毕业的摩耶第一次向护说出,全世界除了他之外大概无人知晓的事实。糟糕,尽管心中想着,护却无计可施。
在帛琉美丽的夜空下,静谧的森林深处。藉由“LIPSERVICE”的力量,摩耶“心上人”的名字在明日香、护,还有绚子的脑海中回响——
*
靠着巧妙的言词撇下由良理,和绚子一起离开海滩的杏奈与瑶子始终没有回来。跟护一起去饭店拿忘了的东西的玛莉也一直都没有回来。
希实子突然察觉到。——啊,看来……
她环顾其他人,大家还没有开始起疑。
——吉村学长和鹰栖学姊单独到什么地方去了?
先不提跟护很亲近的玛莉,不知道他们是用什么手段拉拢杏奈和瑶子。对了,玛莉和杏奈她们的样子的确有一丝不自然,微弱到她几乎以为是错觉。
肯定没错。希实子一边喝果汁一边想。
艾梅蓝齐亚和由良理都有点迟钝吧?反正再过一会儿,大家就会发现。
因为绚子被杏奈她们带走,由良理正带着有点寂寞的表情专心吃着东西。直到不久之前都被醉醺醺的瑶子纠缠的艾梅蓝齐亚,在设法逃脱后独自眺望着大海。
希实子烦恼了一下该怎么做。
毕竟事不关己,是该别做多余的举动保持沉默呢?
还是该看在朋友的交情分上,告诉由良理?
温暖的风缓缓送来舒爽的海潮香气。也罢,希实子按住轻轻摇曳的长发想着。护与绚子当然会想独处一下,虽然对由良理和艾梅蓝齐亚过意不去,但这件事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她觉得胸口深处刺刺痒痒的,有点不安。
“希实子。”这时,美月呼唤她:
“你看、你看!是流星!好漂亮”
“……是啊!”
希实子依言仰望夜空,的确非常美丽。现在这个时候,护与绚子应该正在某个地方彼此依偎,眺望这片星空吧!沉浸在感情和睦、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的气氛中相视微笑,不约而同地闭上眼眸——
希实子赫然回神,连连摇头。
这是什么可笑的想像,他们的事不是无关紧要吗?
——没错。跟我没有半点、一丝一毫、如蚂蚁触觉般微弱的关系。就算吉村学长和鹰栖绚子学姊现在正打得火热、卿卿我我、你侬我侬、手牵着手还摸来摸去亲个不停,下起亲吻的热带雷雨也一样。会为了这种事高兴的人,顶多只有葛蒂和学生会的人……
突然问,她脑海中掠过龟照先前说的话。——那种人物制作的比亚特利斯机器……因为龟照不认识葛蒂,才会这样想。——为什么只有你拿的时候会发生误判?“……因为葛蒂是笨蛋。”
她喃喃地自言自语。
“咦?你说什么?一旁边的美月不可思议地歪着头,“…没什么。”希实子掩饰过去。她听着悦耳的浪潮声,望着大海。有一段时间,她停止动作思考着。
……她改变主意了。
虽然没什么大不了的理由,只是心血来潮。因为有风吹过,就只是这样……只是这样!当希实子走近,“思?”由良理回过头。
希实子微微一笑,抚摸着头发开口说道:“由良理,你是我的朋友。”
“啊?怎……怎么突然提这个?”
由良理当然愣住了。希实子突如其来的话,令她觉得有点思心。希实子点点头:
“总西言之,我接下来要说的一切,都是因为你是我的朋友、是一起历经那场东比大附属高中大战的同伴才告诉你的,绝对无其他的理由。我对那两个人到底要不要相亲相爱毫无兴趣。所以——”
由良理困惑地皱起眉头:
“所以什么?你在讲什么?”
“…你不觉得从刚刚开始,就没看到吉村学长和鹰栖绚子学姊的踪影吗——”
希实子一边看着由良理的脸色随着她继续往下说道开始转变,一边开始动脑。护与绚子到底去了哪里?他们当然知道由良理和艾梅蓝齐亚迟早会发现两人偷溜,所以应该不会选择大家都知道的地点。一定是只有他们俩才知道的地方。希实子回溯记忆,想起出发前在书店翻过的观光杂志。
她找到了一个可能性。
没错,在这闾饭店附近,的确有个推荐给情侣的景点。报导上写着,那是连观光客都还没听说过的秘密地点。只要她没记错,那个地方是——
*
温柔的夜风轻柔地抚过绚子的长发。森林里只有此处空出一块空地,从“彩虹岬”前端望过去的夜色水平线,正是预想中的绝景。但是,此刻的绚子没有心情欣赏风景。
她坐在地上,无言地低垂着头。“绚子学姊——”护呼唤一声用右手叠在她的手上,感到微微的颤抖传来,令他体会到绚子心中有多么地动摇。“绚子学姊。”护露出温柔的微笑再度呼唤。
他对战战兢兢抬起头的她平静地往下说道:
“天空和大海都好美,你也看看吧——”
绚子照着他的话将目光栘向水平线。明月高悬的星空与如镜面般倒映星空的夜海,在地平线彼端融为一体。护悄悄按住她随风摇曳的长发。
空气中流动着寂静,远方传来果鸠的叫声。
藉由明日香交给摩耶的“LIPSERVICE”,护与绚子听见了摩耶“心上人”的名字。
“——看来我得更努力呢!”绚子没听完明日香最后微笑说出的台词,像逃跑似的冲出现场。现在,两人来到这座“彩虹岬”。
相握的手上传来细微的颤抖。
我想紧抱住她的颤抖,护想着。
若是办不到,他会比起其他任何理由更决定性的失去当她恋人的资格。他将再也无法抬头
挺胸地表明——我是绚子的恋人。
“——我……”
绚子的声音动摇且颤抖着。护用力握紧她的手,就像是要包覆着她。绚子如抓着浮木似地回握他的手:
“连想都没想过……摩耶会——……”
“……绚子学姊。”
“骗人,这不是真的吧!我和摩耶是打从以前就结下的孽缘、是损友……完全没有触及那方面——”
绚子再也说不下去,缓缓地垂下头。
看着她震惊的侧脸,护胸中也隐隐作痛。如果不是那台“口PSERICE”揭穿的、如果是还能设法隐瞒的揭露,那该有多轻松。摩耶长久以来的感情,化为无可置疑的强烈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绚子发出细微的声音说道:
“——我对摩耶,不是那种感觉……”她既是痛苦又是悲伤:
“——可是,我……并不讨厌他。他是个好朋友,始终都是——我现在依然……这么认为。所以我连想都没想过,摩耶一直看着我为了护而雀跃的样子……有什么感觉?”
绚子真的——
“…护,为什么我会这么痛苦……护……护——”
她真的慌乱到随时都会哭出来的程度。这也难怪……虽然有些惊讶,护却很快理解了。他痛切地明白绚子痛苦的理由。
那种感觉,说不定比被甩要来得难受。绚子在不知不觉问——……甩了摩耶。她没有错,摩耶也没有错,只是就结果西言成了这样,就某种意义上或许是无可奈何。护
心中想着。而且,受绚子所爱的自己或许没有资格说三道四。
尽管如此,由于和护决定性地坠入爱河,绚子就结果而言甩了摩耶。平常的绚子恐怕不会轻易承认,但她甩了和汐音并列的——她最重要的朋友。
就连告白的机会也不给他,甚至无法说出口——
“——我知道这件事。”
当护清楚地告诉她,“咦……?”绚子抬起摇荡的眼眸。她的眼中没有泪光,护却伸出手温柔地擦拭她的脸颊。不是眼泪,他想擦去绚子心中流出的泪水。
“毕业典礼前,大家不是在校舍办了宿营吗?”
以藉此庆祝摩耶的毕业。虽然碰到不少麻烦,他玩得很快乐,那是个非常美好的回忆。
“对不起,我瞒着你……其实,如果没有碰到这种事,我打算一直埋藏在心里。在毕业典礼前的宿营上,摩耶学长告诉我了。他希望在毕业前夕能够摆脱一切的牵挂——所以只告诉了我一个人。”
“…在那一晚?”
“是的。”
护点点头,在犹豫了一瞬间之后,轻轻地吻了绚子的额头。她有点吃惊地看着他,表情略过一阵波动:
“是……吗?”
“他说,从我转学进来——”护竭力地往下说:
“这几个月以来,他首度领悟到自己喜欢上绚子学姊。如果没有你,他一定不会立志踏上比亚特利斯的道路,摩耶学长心中的绚子学姊,就像现在的我对绚子学姊一样,曾经是他的世界中心——”
然后——
摩耶向他投以温柔的微笑——
想到绚子的心情,回想起当时摩耶的事,护也差点落泪。他都记得。摩耶的眼神、话语和表情,他大概绝不会忘记吧!护很喜欢摩耶,很尊敬他也很看重他,当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就像现在的绚子。
“…他说从今以后,他会一直替我和绚子学姊加油,跟大家共度的高中生活非常愉快,没有任何悔恨。他就像这样——告诉我。然后……”
为了让绚子安心,护放入所有的温柔微笑道:“他说绚子学姊就拜托我了……”
“……”
绚子闭上双眼好一会儿。
“!真是的,那个笨蛋摩耶。”她睁开双眼时依然低垂着头,笑中带泪的静静呢喃:
“真是的……他该不会自以为是我的监护人吧?为什么我非得让他说出‘她就拜托你照顾了’这种话不可?”
“哈哈。”护发出轻笑:“不要紧的,绚子学姊。”他以手指耙梳过她的发丝,缓缓地抚摸着。即使只有一点点也好,他必须缓和绚子受到的
打击。她觉得痒痒地闭上一只眼睛,有点害羞地扭动身体。
“不管你觉得多么难受、多么悲伤,我都会——拯救你。就像我碰到问题时,绚子学姊总是会帮助我一样。所以,不要紧。就算受伤、就算想哭泣,你也……什么都不必担心。”
没想到这样言语会从自己的口中流泄而出,护本人都有点吃惊。看着他的笑容,绚子的表情泫然欲泣地一歪——慌忙垂下头。“…护……”她启唇吐出呢喃:
“谢……谢……我爱你。因为有你在,我一定可以——”
话声到此中断。从她的声音、低垂脸庞上的神情、相系的手,都透露出绚子内心的颤抖。护强烈地想为她止住颤抖。他在无意识下行动,回过神时,已将绚子搂进怀中。她吃惊地微微一僵——立刻放松力道。
两人四目交会。沙沙——森林的摇曳声响起。
绚子美丽的脸庞近在呼吸可及的距离。比起紧张,她的表情带着某种更加安祥——平静的感觉。“——护。”绚子张开有洁癖般的嘴唇,再度呼唤。
满天的星辰温柔地闪烁着。
清爽的海潮气息窜入鼻腔。
两人不约而同地悄悄贴上唇办。
现在,在美丽广阔的夜空与大海之间,只有护与绚子。
自然地,他不假思索地说出理所当然的台词:
“我爱你。比起世上任何人,我更爱你。”
他们再度轻吻。每当双唇相碰,麻痹般的甜美感受就在体内流动。怦通!怦通!护甚至无法分辨,那剧烈的心跳是属于自己还是她。然后再一次!这是至今以来最深的吻。甜蜜、亲密到理性几乎融化。
嘴唇分开后,绚子微睁的眼眸泛着泪光,护忍不住感到心脏跳得激昂。她的身体依然轻轻颤抖着,一定是出于残余的动摇,或是来自更深的悲伤。她的眼神摇荡不定。
护悲伤地皱起眉头。
绚子学姊——……
她湿润的眼瞳深处,带着令人胸口抽紧的心痛。
不管怎么做,现在的绚子果然都伤得很深很深……深到过去从不曾有如此感受的地步。深到连刚刚无比温柔的吻,都无法触及。我该怎么做才好?护心中想着。看着绚子仿佛随时会哭泣的表情,好难受。空气一片紧绷,如即将崩溃般地震动着。
绚子试着想说些什么,正要张口。
然而,她没说出话就闭上双唇。绚子使劲地咬住唇办,浑身掠过一阵剧烈的颤抖。一感受到绚子的颤抖,护就想设法包容。
一触摸到绚子的身体,他的胸口深处渐渐发烫。
护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湿润的眼眸,而绚子也是一样。他无法开口说话,感受到她炽热的吐息、她的心跳。绚子一直注视着护好一会儿,最后带着悲伤的表情缓缓地低下头。不行,护心想。
再这样下去,无法拯救她的心。低垂着头的绚子依然想到自己伤害了摩耶,还在自责吧。对绚子的爱在护心中爆发。我爱她,这念头强烈到让他心痛。她现在正在想着什么?护无法自制地想要更加抱紧绚子颤抖的身体。所以——
护已经听不见果鸠的叫声了。或许鸟叫声仍不时响起,他却听不见。什么声音都传不进耳里。除了两人的心跳与呼吸,世上不存在其他声响。
——所以,护的心中渐渐充满觉悟。
怦通、怦通、怦通!紧张与兴奋突然高涨,他的心脏狂跳到几欲破裂、几乎昏眩。护身上冒出汗珠,好想逃。他竭力忍住从绚子的美貌上别开目光的冲动。这样一来,应该能拯救她脱离悲伤吧——他在心中反覆默念。
——因为我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
——绚子学姊的恋人……
护张开颤抖的双唇以严肃的口吻呼唤,将她再度转向自己:
“——绚子学姊。”
绚子似乎从他的语调里察觉到了。
她美丽的脸庞因惊讶摇曳,脸上掠过微微的胆怯和颤抖。她抬起低垂的头,直勾勾地盯着护。护牢牢地握住绚子发抖的手。她的眼眸深处摇荡着热意。
那是心痛、受到伤害——简直就像是在求救般的眼神。
面对护的呼唤,绚子的答案单纯简洁。
果然,就像护的声音一样,绚子用颤抖的声音回答:
“好。”
绚子微微颤抖着,缓缓闭上双眼。那一瞬间,护的心跳变得前所未有的急促,狂乱到他以为会直接死去。因为太过紧张,他知道自己全身都在发抖。
——好。
他的心猛然一震。
护抚摸着绚子的头发,悄悄亲吻她颤抖的嘴唇。“思……”她的双唇问吐出叹息,环绕在护背后的手使力揪紧。他从她的动作中感到明显的胆怯,心中充满感动。随着继续亲吻,绚子因紧张而僵硬的表情也一点一滴地放松。护小心翼翼地触碰她的胸部,绚子吓得颤抖了一下!果鸠发出鸣叫。
那声啼叫顿时停止。
啪嚓!附近传来有人踏断小树枝的声响。
绚子赫然睁大双眼,一口气把护扑倒在地。咦——护一瞬间吓了一跳,立刻察觉事情并非如此。绚子的表情与声音,都与刚刚截然不同,充满警戒心:
“——护,别出声!”
她严肃的语气,将方才令人脸红心跳的气氛一扫而空。“绚子学姊——?”护一出声,趴在地上的她立刻在寂静中压低音量小声地说:
“有人在。”
绚子严厉地将眼睛眯得更细:
“…有血腥味。”
血腥……味——护虽然感到一头雾水,但绚子都这么说了,一定没错。他原本炽热的胸膛急速冷却,~~心跳因与刚刚完全不同的理由而越跳越快。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屏住呼吸,注视着绚子眺望的森林。
森林里传来应该是男性的声音。
隐隐约约可以听见细微的对话声,使用的语言却不是日语。是英语……护讶异地想着,绚子低声告诉他:“……是俄语。不过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一阵轻笑之后,一个严厉的嗓音如告诫般地响起。护朝海面方向瞥了一眼,突然发现在距离海岬不远处一座较平缓的断崖下,有艘小船正要靠岸。
“护。”
绚子的声音中掺杂着紧张:
“那群家伙有武装。不知道是什么人,还带着刀子。还有那个钓具袋——很不自然,里面说不定装了来福枪。”
“咦——”护再度看向森林。凝神细看,在月光下可以看出几个男人在森林中缓缓前进。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人数——看来是三个。
走在右边身材较瘦的男子,手持出鞘的刀把玩一番后收回腰际的护套。或许是护趴在地上仰望增强了这种印象,那三个人看起来都非常高大,肩膀也很宽阔,衣袖底下露出的手臂肌肉隆起。
而且——三个人都蒙了面。他们没发觉护与绚子,在森林中朝饭店所在的方向走去。只是躲在旁边偷看,护不知为何就感到背脊发寒。
先前——没错,在“灵魂之火”事件中袭击绚子的男性,与情人节时碰见的李海狼,都给他类似的感觉。应该说是危险的气息吗?但眼前这伙人,比前两次更加严重。尽管不太明白,他的手脚差点打颤。那三个人散发的氛围,甚至堪称不祥。
“该怎么做呢?”
看着绚子呢喃时的侧脸,护心中一跳。与这美丽的太平洋国家不相配的三个武装男性。绚子一定有考虑到,那三个杀气腾腾的家伙目标可能是她自己。
“总之,首先在不引起他们的注意下跟踪看看……不管他们是什么来历,那种拿刀拿枪浑身杀气的家伙不可能是善类——”
绚子注意不发出声响地谨慎站起身,也对护轻轻招手。他点点头,压抑住颤抖站了起来。“没事的啦!”大概是看出他有点害怕,绚子微笑地呢喃:
“有我在啊!”
“……你说的对。”
护也设法回以微笑:
“我不要紧,请别担心。我一点都——”
说到一半,他的台词中断。
森林里突然响起的大喊,令护与绚子同时冻结。
“…姊姊——¨”
由良理——
他们慌忙回头望向那三名男性。
“姊姊,你在哪里……在哪里,……怎……怎么办,要是姊姊的贞操有个万一的话!要是这样,我……我——呀啊……”
即使听见由良理的叫声,那些人也无意躲藏。正面撞上他们的由良理不禁惊呼,右边那个腰际佩刀的男子发出下流的笑声。她停止全力奔跑的脚步,错愕地仰望三人:
“啊~~吓……吓我一跳……你们是什么人?”
比起害怕,由良理警戒地问:
“——给我退开!我现在没时间管外人!我可是赌上了姊姊的贞操和我的爱在狂奔——”
中间那个手臂上有无数大伤痕的男性,以俄语低声说了什么。体格最庞大、背着钓具袋的人随着他的话迅速行动。“——咦?”由良理茫然地喊。巨汉一瞬间逼近她,抓住她的手腕。“好痛——!”由良理痛得表情扭曲:
“干什么……呀——呜思!”
巨汉拧起她的手臂,左手堵住她的嘴。由良理的眼睛因惊愕与恐惧睁大。“呜……呜呜!”她拚命挣扎,对方的手却文风不动。中间的伤疤男又喃喃说了几句话,比出割喉的动作。
由良理的眼中闪过近乎恐慌的怯意。
一看到那眼神,护心中对他们的恐惧刹那问一扫而空。“——由良理!”“由良理!”护与绚子不约而同地脸色大变,同时大喊着冲向她与那伙人。伤疤男回过头,蒙着面的脸看不出表情。然而,他自蒙面间露出的淡褐色眼瞳却带着杀气瞬间捕捉两人的身影,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