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祭典?」
暑假第一天,护歪着头问。学生会干事新旧成员几乎都并排坐在早餐的餐桌边。结业典礼结束后,大家一起出去吃饭,然后到绚子家过夜。「没错,神社的祭典。」摩耶边喝咖啡边点点头。「——啊。」汐音接过话题。
「你是指我们家附近的祭典吗?」
「嗯,规模不算太大就是了。就当作艾梅蓝齐亚的结业&迈入东比大附属高中暑假期间的纪念,大家一块去逛逛如何?」
「夏日祭典?那到底是什么,tree(注:发音与祭典相近。)……?」
这次换成艾梅蓝齐亚不解地歪歪头,代表的意义显然和刚才的护不同。「……是夏季的祭典。」龙照解释之后,「——啊……」她似乎意会过来,脸蛋猛然发红地垂下头。哈哈……看到艾梅蓝齐亚的样子,护笑了出来。「不错耶。」杏奈笑着开口。
「有什么不好的,正好散散心嘛?」
「我好期待……啊!我要穿浴衣去!」
美月欢欣鼓舞,而瑶子点点头。
「我也准备浴衣吧——龙少爷也穿浴衣吗?」
「……我有点想看耶。」
「呜!」听到艾梅蓝齐亚的呢喃,龙照慌张起来。
「就像艾梅蓝齐亚所说的一样,我想看龙照和护穿浴衣,好想看,超想看的,即使得付费也想看。视情况而定,还想拿你们脱下来的浴衣穿在身上……可是……」
八木抱起双臂,有些担心地看着绚子。
「去那种人山人海的场合,没问题吗?」
「有海狼他们在。」
希实子简短地回答。「对啊对啊!」由良理冲劲十足地接话,并且亲近地猛拍八木的背。
「还有我们在!绚子姐姐,请妳放心。万一有哪个浑蛋想对妳不利,由我来收拾!靠爱来收拾!靠我对姐姐的爱的力量!」
「不如说呢,各国的间谍和歹徒都知道绚子家的位置,他们若做出觉悟企图袭击绚子,那无论待在家里或出门都没什么不同——如果不找地方躲起来的话。」
汐音露出浅笑,朝绚子抛去恶作剧的眼神。
干什么?正咬着面包的绚子皱起眉头,仿佛这么问。
「不过当事人却拒绝接受这最安全的安排,我想堂堂地出门游玩也没关系才是?。」
「绚子学姐,妳觉得呢?」
收到护的目光,绚子放下吃到一半的面包依序环顾护、汐音、艾梅蓝齐亚——以及大家,最后注视着摩耶。面对她宛如阴霾一扫而空的清澈眼神,「嗯?」摩耶歪歪脑袋。明日香微微一笑。
绚子突然泛起微笑,耸耸肩。
「——看来得从衣橱深处拖出浴衣了。」
于是,七月十七日晚上,护一行学生会成员出门参加夏日祭典,而且所有女生都穿浴衣。「家里应该有我以前的旧浴衣,妳就穿那一件吧。」听到绚子这么说,「——贝雅特丽齐的浴衣!?」艾梅蓝齐亚高兴得跳了起来。
——事实上,不论是待在家中或任何地方的确都没差别。海狼他们负责监控护一行人的周边安全,即使碰巧发生麻烦,不是太严重的状况都不致于波及绚子……如果造成麻烦的原因是有没有护卫都毫无差别的强大怪物,不是碰巧而是布置万全的陷阱,既然所在位置已经外泄,无论在家中或任何地方都一样。
护一行人和海狼他们,都还没发觉从远处注视着绚子家的影子。
*
她有多少年没参加这种夜间祭典了?很久很久以前,在希实子还很年幼时,父母返乡时顺便来日本碰上的祭典,大概是她最初也是最后的经验。看着摊位上排成一排的巨大糖果,希实子受到冲击。
「——那是什么?」
「嗯?是苹果糖……妳不知道吗?」
「…………糖果里包着苹果吗?」
真的有人吃得完这么巨大的糖果吗……护的回答令希实子面临更进一步的冲击,心中思索。她实在不敢相信。听到美月的轻笑声,她瞪了过去,却被美月笑咪咪地无视。
夏日祭典充满乐趣。别说护他们,就连希实子都这么觉得,可见场面相当热闹。绚子自然地享受着祭典的气氛;杏奈、瑶子、明日香与由良理吵吵嚷嚷地玩了钓水球又跑去射靶又吃烤花枝又吃炒面:「呵呵呵~」美月拿着莱卡相机愉快地对准大家连按快门;八木带着一脸认真无比的表情挑战戳糖模,艾梅蓝齐亚和章照也被拉了过去;摩耶与一身浴衣如字面含义般耀眼的汐音一起望着大家,兄妹正在闲聊——
至于护,则不着痕迹但确实地待在绚子身旁。
他待在绚子身边,注视着她。护享受着和大家共度的夏日祭典,同时牢牢地守护绚子。希实子不知道绚子本人发现了多少,但站在旁观角度,可以看得很清楚。护朝绚子投注的眼神很温柔,他的眼神强而有力——
「…………」
希实子望着这一幕好一会儿,最后转身走开。她走到卖苹果糖的摊位前买了三根糖,付完帐后拿着苹果糖回过头,碰巧对上绚子的目光。
「——那…那些……」
绚子一脸错愕,战战兢兢地指着苹果糖发问。
「全都是妳要吃的……?」
我怎么可能吃得完,希实子露出冷冷的眼神,「——那不然呢?」绚子似乎看懂了,噘起嘴巴说道。「海狼他们在神社后面。」希实子回答:
「我想送点心过去。」
「啊,原来如此——妳一个人去没问题吗?」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她笑着说,「是啊。」绚子也露出微笑。希实子突然有种冲动,想告诉轻轻举手示意「路上小心~」的绚子。她想告诉被护他们环绕在中心,面带笑容的绚子。
——妳知道妳现在十分幸福吗?
——妳对妳多么得天独厚有所自觉吗?
……不,说了也是多管闲事。
绚子大概是明白这些,才能够如此坚强。她和儿时的希实子一样,面临因为比亚特利斯感应能力太强招来的悲剧,受到「Whoracle」的保护免于悲剧伤害。她体验到才能带来的孤独,如今仍置身于无数的麻烦中。
真相似。然而,孩提时的希实子为何与绚子如此不同?
她有点羡慕在困难之中也不厌恶自身才能的绚子。羡慕依然视才能为一种祝福,始终拥有自信的绚子……希实子甚至感到一丝嫉妒,她觉得自己的感情很丢脸,向绚子等人低头致意后快步前进。
穿越排满露天摊贩的步道后,她再越过一样设着摊位的境内绕到神社后方,感到祭典的喧嚣声一口气远去。咚!希实子正抱着苹果糖寻找海狼他们的身影,大气突然震荡着进出声响。她回头一看,在夜空绽放的烟火正缓缓散开。
「啊……」
希实子吓了一跳,停下脚步。
她隐约听见境内掀起的欢呼声,宛如发生在遥远的世界。逐渐散落的烟火光芒美丽地闪闪生辉,闪光在希实子眼前升上天空,下一瞬间再度绽放大朵光团。咚!停顿一会,发射声再度响起。
说这场祭典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大错特错。
希实子自然地触摸左眼眼罩,悄然低语。
「——好漂亮……」
烟火的火花,与很久以前,希实子还对自己的比亚特利斯控制力充满自信,自认可以靠才能在世界闯出一番声色时看过的比亚特利斯之光有一点点相似。
希实子看烟火看得入神,没发觉悄悄接近的人影。
或许,即使没有烟火她仍不会发觉。对方完美地抹杀气息躲在黑暗中,希实子的部分神经也忘了对周遭保持警戒。她拿自己的过去与绚子的现在相比,两人乍看相似却有决定性差异的事实勾起感伤,占据了她的心思。因此当希实子发现时,对方已站到她身旁。
「————!?」
她赫然回神,却太迟了。
希实子的手在回头时反射性地伸向皮包,却被对手迅速拍掉。冰雪手工制作的改造电击棒滑落地面消失在草丛中。一只布满伤痕的厚实手臂抓住她的嘴角,直接拎起她整个身体。希实子发出呻吟,却连声音也被手堵死了。
苹果糖哗啦啦掉在地上。
一双蜂蜜色的眼眸直射而来,她猛冒冷汗。扑通!扑通!希实子的心跳急促如擂鼓。痛苦与恐惧令她表情扭曲,抓着对方的手。希实子的右臂麻痹不听使唤,只能用左手指甲拚命猛抓,却无法在那钢铁般的皮肤上留下伤痕。
——「对抗终点」……!
「希实子……妳从前曾因为自己的比亚特利斯控制失控,伤及家人吧?」
他用英语低声说道。听对方说话时,希实子不停动脑。「对抗终点」为何会在此出现?不,他前来日本的理由不就只有一个吗?他的目的并非绚子。不知是如何发现的,「对抗终点」的视线投向希实子左眼。
在帛琉时被他发现了……!?
「原来如此,于是『银之玛莉亚』把『Whoracle』给了妳……那女人在这方面还是一样天真——我不讨厌妳。我知道妳为何偶尔会以忧郁的眼神,看着他人操纵比亚特利斯。妳了解能够感应到比亚特利斯的悲哀……」
希实子想对海狼或护他们其中一方呼救,「对抗终点」经过千锤百炼的手臂却纹风不动,她连声音也发不出来。她什么也办不到,无法抵抗……!
夜空再度进开光芒。咚咚咚!烟火的连续发射声响彻周遭。在火光与巨响下,「对抗终点」伸出另一只手。希实子只能拚命扭动身体,不断抬脚踹向他的腹侧,「对抗终点」却还是毫无反应。
「所以,我不讨厌妳——不过……」
要被偷走了。
惊人的焦躁感一瞬间涌上心头,希实子几乎陷入震惊状态。再这样下去,「Whoracle」就要被偷了。世界上唯一能够压抑她的比亚特利斯控制力的「Whoracle」要被偷了。希实子依然还不成熟,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
总有一天,她又会亲手伤害珍视的人们——
「不过——『Whoracle』果然不该存在于世上。问题不在于『Whoracle』的能力,效果对我来说无关紧要。若是如今已不受衰老束缚的『银之玛莉亚』,若拥有近乎永远的时间,只要照现状继续研究,总有一天说不定能完成超越原版,阻隔全世界比亚特利斯感应的『Whoracle』这个可能极低,只是假设罢了。」
——救救我。
「对抗终点」抓住希实子嘴角的手加重力道,疼痛让她的表情越发扭曲。「对抗终点」抓着希实子,扯下她左眼的眼罩。「……!」希实子试图挣扎,依旧是徒劳无功。夜空抚上她始终紧闭的左眼。
「但那个『假设』,比其它任何事给予『他』更激烈的绝望。那女人说不定会从世上抹消比亚特利斯控制这门技术。问题不在可能性的高或低,即使实现的可能性仅有亿分之一,成真的想象也会侵蚀『他』。」
——救救我。
希实子注视「对抗终点」手中的眼罩颤抖地想着,剧烈的恐惧窜过背脊。「对抗终点」握着眼罩的手用力握紧,散发出赤裸裸的敌意。
「『Whoracle』的存在使『他』绝望。所以,我必须在他面前破坏『Whoracle』……!」
——救救我……救救我!
「对抗终点」的眼睛倏然瞇起。
一道特别大的烟火在夜空迸开火光。
他放开希实子,粗鲁地将人抛在地上——不如说是砸在地上。因此,一切都发生在希实子从他手中落地的短短瞬间。
「对抗终点」转过身将眼罩抛向半空。咚!海狼的枪声淹没在烟火爆炸声中消失了。「对抗终点」轻松弹开掠过眼罩飞来的子弹,此时,爱德华-巴雷尔与冰雪分别从旁边及树丛中扑了上来。
冰雪的手中生出冰剑。「对抗终点」抓住她的手腕挡下笔直刺来的剑刃,扭动上半身闪避爱德华-巴雷尔挥落的刀子。刀锋似乎擦过皮肤、血花顿时四溅,「对抗终点」布满伤疤的脸庞又添一道新伤。冰雪与爱德华-巴雷尔一脸不甘,下个剎那赫然掠过恐惧之色。
脱离「Whoracle」的抑制取回比亚特利斯感应能力后,现在的希实子也清楚地感受得到。就像蜘蛛网缠住猎物一样,「对抗终点」充斥周遭的意志已彻底地捕捉两人。真的只是一瞬之间,速度快得远远超出常识。
冰雪他们设法防御,然而——
空气爆炸,冰雪和爱德华-巴雷尔被打飞出去,分别狠狠摔在地上动弹不得。海狼瞇起眼睛,举枪准备再开火,与半途中已不再看着冰雪他们的「对抗终点」目光交会。希实子并非刻意而为。
话语彷佛从心中深处涌上,她自然地发出吶喊。
以有生以最大的音量吶喊。
「——吉村学长,救救我!!」
「……!」几乎是叫喊的同时,坠落地面的冲击令她窒息。
在半空中飞舞的眼罩同样飘落地面,海狼就像以此为信号般开了火,子弹却对迎面而来的「对抗终点」不管用。「对抗终点」冲上前瞬间逼近与海狼的距离,粗暴地揪住慌忙想退后的海狼衣领。
「我也不讨厌你,海狼。我不会杀你。」
「——怪、物…………!」
「对抗终点」把海狼扯了过来,手贴上他的额头。啪嚓!一阵电击爆开,海狼失去意识颓然倒地。飞上夜空的烟火宛如柳树般弯折,十分美丽。
冲击迫得希实子无法呼吸,只能按着身体蹲在地上,「对抗终点」走向了她。「——还有『魔女贝雅特丽齐』在吧?」他捡起落在地面的眼罩,这么说道:
「如果我是怪物,那女人又算什么?」
「对抗终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她才是集比亚特利斯的祝福于一身的真正怪物吧?上天究竟为何要给予『银之玛莉亚』那种人力量,却不选择『他』。这是错误的——…………」
「对抗终点」淡淡地说着,手指插进眼罩缝隙间。
「……啊——」希实子发出沙哑的声音。
她刚才陷入混乱……一想到我的「Whoracle」要被人偷走脑袋就一片空白,忘了——即使愚蠢、即使丑陋,希实子脑海中的高热仍迅速褪去,胸口冻结。不对,希实子现在佩带的「Whoracle」并非「Whoracle」,只不过是复制品。
「对抗终点」的侧脸抽搐了一下,吐出没有感情的低语。
「——不对。」
我——……希实子愕然地思考。
我果然像这样——
真正的「Whoracle」在哪里?
希实子只拚命顾着不让她的「Whoracle」被偷,一团混乱地什么也没想。她不该呼救的,不该向护与绚子呼救。一股自我厌恶袭来。为什么我会想着「救救我」?
为什么呼唤了吉村学长?
为什么……发出可能引来绚子的悲鸣声?
——我无论何时,都只顾自己……
「对抗终点」从眼罩中抽出复制的「Whoracle」,与真品非常相似的复制品表面发出绿光。「对抗终点」注视着复制品好一阵子,瞪向希实子。
「——希实子。」
那一眼就让她背脊冻结,浑身僵硬。面对他充满猛烈愤怒与杀气的视线,希实子倒在地上恐惧得动弹不得。「对抗终点」的眼神就是如此凌厉。
「真品怎么了?」
不行,希实子咬住下唇。我不能输给恐惧。每次每次每次……她总是只想到自己的问题,只会给重视的人添麻烦,希实子讨厌这样的自己。
原先被混乱搅乱的思绪正一点一点恢复冷静,她全身都被冷汗沁湿,指尖像冰一样寒冷。战胜可能会失去复制品的恐惧,别像过去给葛蒂添麻烦一样,对护他们——对她新的伙伴造成危害。她要战胜——
*
「拯…拯救金鱼吗……!?」惊讶的艾梅蓝齐亚,在瑶子的建议下挑战捞金鱼。艾梅蓝齐亚凝聚精神,与漆黑的凸眼金鱼大眼瞪小眼。护正和绚子微笑着在旁边守候,突然听见那个混入烟火发射声与祭典喧嚣声的声音。
「…………!?」
当他吃惊地抬起头,「……怎么了?」「——护?」绚子和艾梅蓝齐亚分别转身问道。护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神社后方,小声回答:
「——刚刚……」
他没有听错。比起单纯的听觉,护有种近乎预感的更深层感应。由于同一时刻似乎还传来比亚特利斯的骚动,护抱着确信。
「妳们有听到希实子的声音,喊着『救救我』吗……?」
「咦——?」绚子和艾梅蓝齐亚都吐出一口气,却没有怀疑护的话。艾梅蓝齐亚拿着连一只金鱼也没救到泡得稀巴烂的破网子站起身,绚子望向护所看的方位。「嗯?」一旁观看捞金鱼的其它同伴不解地歪歪头,他们三个面面相觑。
「——地点是神社后方?」
应该是,护听到绚子的问题后点点头。「……我记得……」艾梅蓝齐亚手贴在下巴上,开始思索。
「她送点心去给海狼他们了。」
当时希实子拿着三根苹果糖。
夏日祭典的喧嚣乍看之下毫无改变,点亮夜空的烟火之美也毫无改变,某种不好的感觉却令护寒毛倒竖。他的心跳越来越快,胸中的紧张感使得一股热流逐渐填满全身每个角落。周遭的比亚特利斯开始摇曳,传来一丝洗炼精密的比亚特利斯控制气息。他似乎记得这种气息——
难道……护心想。
他有着不祥的感觉。一张布满伤疤的危险脸庞闪过脑海。
「——怎…怎么了!?」
护听见汐音眨眨眼睛,自背后问道。
她们三人不约而同地冲了出去。
从帛琉回来的路上,希实子悲伤的呢喃在护胸中复苏。于是,他当时的回答也跟着复苏。护与她做了约定。别担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会好好保护希实子——那是当然的。希实子已经是他们重要的伙伴与朋友。
无法遵守与重要伙伴之间的约定,别说变强,他哪有资格站在绚子身边!
*
「——『银之玛莉亚』竟然连——这种『Whoracle』的复制品都完成了?数量只有这一个?不,既然她已成功复制过一次,我也不能再拖延下去。真不敢相信……」
「对抗终点」苦涩地俯望着复制品,开始咬牙切齿。比起愤怒与焦虑,他的口吻听来更充满巨大的憎恶,希实子感到发寒的背脊冒出鸡皮疙瘩。她仿佛看得见从「对抗终点」身上冉冉升起的漆黑气息。
「……除了除掉『银之玛莉亚』本人之外,果然没有其它方法能从世上抹消『Whoracle』——抹消『他』的绝望吗?」
绿色的烟火连续在夜空上散开,啪啦啪啦的声响慢了一拍之后传来。无力起身的希实子仰望着烟火照亮「对抗终点」被憎恶扭曲的脸庞。
「希实子,我只再问妳一遍。」
「对抗终点」站到她眼前,露出冰冷无比、毫不留情,每一眼都宛如利刃的目光低头看过来。她蹲下来抓住希实子的下巴,探头注视她的眼眸。
「我没有时间了,不许敷衍我。前阵子,妳在帛琉带着真正的『Whoracle』对吧?我不认为凭这种复制品,也有力量阻断我的比亚特利斯控制——真正的『Whoracle』在哪里?」
如果试图随口敷衍,这男人说不定会杀了我。希实子心想。「对抗终点」刚才说他不讨厌希实子的发言应该不是谎话,这话出自他口中也算是很高的赞美了。然而,他绝不会因此手下留情。她再度浑身打颤。
「对抗终点」最后简短地要求。
「说。」
希实子想着止不住颤抖的自己。这份恐惧是纯粹针对「对抗终点」而发?还是因为失去「Whoracle」复制品的关系?她不确定,或许两者都有。滴答、滴答……汗滴流过脸颊。她逃避似的紧紧闭上双眼。
希实子在心中拚命说服自己。我要战胜小时候依赖「Whoracle」,给葛蒂造成大麻烦的可耻自己。我要战胜一味依靠同伴,甚至无法照顾好自己的愚蠢软弱——
希实子做个深呼吸,随着睁眼的同时微微一笑。
「比起找真品,你不逃也没关系吗?」
她用英语说完后,「对抗终点」眼角一跳。
「——什么?」
「你自己不也说过,没有时间了吗?」
希实子继续微笑,以从容不迫的眼神回瞪「对抗终点」,其实内心快被恐惧压垮了。她很想就此吐露一切,马上脱离抓住下颚的凶恶之手恢复自由。别发现、别发现——希实子在脑海中一再默念。
她举起发抖的手抚摸发稍连珠炮似的往下说,不让「对抗终点」有所反应。
「正是如此。你要从我身上问出情报应该不难,但鹰栖绚子来到这里的速度可会比你快得多。所以我才给你忠告,还是快逃比较好吧?那个『Whoracle』的确是复制品,但目前的复制品据说只有那一件。你就安心地拿着它,快点逃到哪边去吧?」
前阵子在帛琉的战斗中,「对抗终点」逃离了绚子。正因为身为实力惊人的高手,他应该非常清楚。刚才那句「没有时间了」的台词,也是出自此一因素——「对抗终点」毕竟敌不过绚子,绚子是特别中的特别人物。
所以,希实子才挂着微笑拚命继续道:
「不然的话,你干脆抓我当人质和她打一场试试?如果你觉得面对那位『魔女贝雅特丽齐』,还加上『魔王之剑』连手也有一丁点胜算,就带着我逃亡呀于我会全力抵抗喔?别被鹰栖绚子他们追上就行啰?我想他们已经注意到我的叫声了——你打算怎么做?」
「对抗终点」加重握力,即使忍受着痛楚,希实子还是加深脸上的微笑。她相信微笑具有力量,现在的希实子能够相信。她确实看见「对抗终点」的眼眸露出一丝犹豫,他咬紧牙关。
「妳这家伙——」
「还是仔细考虑一下吧?不,可惜你也没闲功夫考虑。当你让我有机会呼救时,你就已经输了。如果你再多等一会,别选在祭典上,等我回家之后再下手就好了。趁现在离开,应该还逃得掉喔?」
「——你打算怎么敞?」
希实子再度挑衅地补上一句。
「对抗终点」的杀气猛然膨胀。
希实子现在敏锐的感觉,切身地感应到周遭的比亚特利斯立刻纳入他的掌握。这感觉就像躺在猛兽咧开的利牙上,不知道将在几秒钟后被轻易咬死。希实子没有别开视线,也没有收起微笑。我会死在他手上,就在她浮现这念头的瞬间——
护他们的身影跃入视野。
是护、绚子与艾梅蓝齐亚。
「希实子——!」
「……希实子!」
就在「对抗终点」的比亚特利斯控制即将撕裂希实子的身躯时,护与绚子的声音打散他凝聚的集中力。「对抗终点」低声呻吟,粗鲁地放开希实子。在帛琉时似乎也是如此,他一瞬间下了决断。
「对抗终点」拿着复制品纵身逃跑。他回头瞥了一眼,眸中浮现出难掩的愤怒之色。我赢了——
希实子心想。当然,复制品被偷走不算什么胜利,起码可怕的灾难不至于降临到绚子他们身上——
扑通!
附近一带的比亚特利斯一起鼓动,那强烈的感受令正想放松的希实子倒抽一口气。强烈的比亚特利斯感应仿佛将夜色化为漆黑、彷佛使空气不祥地为之扭曲。她回过神时,「对抗终点」原本被打散的意志再度掌握了周遭的比亚特利斯。
希实子泛起鸡皮疙瘩,心脏宛如冻结了。
「对抗终点」停下脚步回头望向绚子,露出闪闪发亮的眼神直盯着她,布满伤疤的脸孔浮现希实子至今不曾见过的喜悦。
复制品被扔到地上,那个不足以封印「对抗终点」怪物般的比亚特和斯感应能力。
「——希实子。」
在烟火的隆隆声中,他沉静的低语听来却十分清晰。「对抗终点」冷静地缓缓转向绚子他们,吊起嘴角。希实子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对抗终点」的台词抹去她扮演的笑容。
「虽然不知道理由,不过原来是这么回事。妳想骗我逃走吧?只要时机再错开一点,我真的会上当——……『Whoracle』在那里吗?」
「——呜……!」
希实子皱起眼角咬紧牙关。「对抗终点」早已不再看她,只盯着绚子——手腕上的「Whoracle」。希实子领悟到,事态已完全脱离她能力所及的范围。
这是她呼喊「救救我」而招来的状况,是她总是给别人添麻烦的软弱招来的状况。然而,希实子却无能为力——……
——像小时候一样。
——如果不操纵比亚特利斯的话。
她脑海浮现这个念头的瞬间,恐惧窜过全身。从前的记忆如针一般刺入希实子的心。在这种紧要关头,由我动手?发动足以引开「对抗终点」注意力的比亚特利斯控制?她曾多次进行过一些不痛不痒的比亚特利斯控制,几乎毫无抵抗感。不然的话,即使希实子下定决心绝不接触实战的比亚特利斯控制,主要目的是学习研究的入门知识,她也不可能考虑转入东比大附属言同中。
可是,不一样。
谈到在实战多少能派上用场,有一般水平以上的比亚特利斯控制,事情就截然不同了。希实子已有好几年没施展过大规模的比亚特利斯控制,能力搞不好变得稳定了一点。
也可能完全没变。
希实子还顺着被「对抗终点」抛下的动作倒在地上,咬着嘴唇抓住地面。如果是小规模的就无所谓,没什么关系。但如此高阶的比亚特利斯控制,她实在——结果一定会像小时候的那一天。就像她伤害了自己的左眼与双亲般,同样伤及护与绚子…………
——可是,这样……好吗?
希实子颤抖地想着。即使过去的回忆刺穿心房,她作为学生会一分子在东比大附属高中度过的每一天仍然掠过脑海。绚子坚定不移的耀眼坚强,护直率的笑容从脑中闪过,希实子咬得嘴唇渗血。
——……像平常一样畏缩,保持那副愚蠢丑陋的样子真的好吗?
——我还要再……用不成熟当借口……
——当个只会给重要伙伴添麻烦的我吗!?
*
护从精神与肌肤两方面感受到周围的比亚特利斯遭人支配,空气一口气紧绷起来。他全身汗毛倒竖,敌意的漩涡刺得护皮肤发麻。是那个伤疤男……!他怎么会在这里?护没有时间思考这个问题,对手早已进入备战状态,四周充斥着不祥的杀气。
护环顾周遭,除了希实子之外,海狼他们也各自倒地。三人似乎全都丧失意识,看不出伤势深浅。护心想,一定没有大碍——
「……贝雅特丽齐!」
艾梅蓝齐亚紧迫地喊道。她迅速捡起落在地面的厚刀刃,站到最前方。
「不——不行,不行不行!是那家伙,先不提其它人,只有那个男子……!退后!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刻!」
「『对抗终点』——」
绚子的神情严厉起来,喊出对方的名字。
「对抗终点」扬起一丝笑意,虽不明显但他的确笑了——这是护第一次看见他的笑容。那双蜂蜜色的眼眸注视的对象早已不是希实子,当然也不是护与艾梅蓝齐亚。
而是绚子。
「对抗终点」只看着绚子一个人。
「……!」感觉到身旁的绚子倒抽一口气,护望向她。绚子学姐——?面对「对抗终点」激烈的眼神,绚子眼瞳突然一动,美丽的脸庞蒙上惊讶与阴影。
「对抗终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绚子不知为何突然吓了一跳,发出轻喊:
「啊————」
「……Beatrice.」
「对抗终点」的嘴唇微微蠕动,呢喃声乘着夜风流散。空中再度绽放一朵巨大的烟火,「对抗终点」随着亮光吼出什么。护听不懂他所说的话。
护能够辨识的单字只有一个。
——「Whoracle」。
「对抗终点」庞然的身躯缓缓晃动。
「——!」
下一瞬间,疾驰的他已出现眼前。「对抗终点」对准绚子、对准护住她的护挥下宛如凶器般千锤百炼的右臂。护击中精神瞪着「对抗终点」,周围的空气闪闪发光——此时,艾梅蓝齐亚从旁边冲过来。
刀锋映出烟火的光芒,「对抗终点」移动原本砸向护的右臂抓住艾梅蓝齐亚挥刀的手。他的手像老虎钳般握得死紧,「……呜!」艾梅蓝齐亚痛得表情扭曲,「对抗终点」回望着她的脸孔也因憎恶而扭曲。
「——贝雅特丽齐!」
艾梅蓝齐亚再度厉声呼唤,声调迫切。
「退后……!快点——」
啪嚓!艾梅蓝齐亚来不及说完,周遭已进出火花。护背脊发寒,这是「对抗终点」的比亚特利斯控制……!他领悟到这一点,霎时间施展比亚特利斯控制。熠熠生辉的光点呈网状展开,覆盖护、绚子和艾梅蓝齐亚。仅有厘毫之差,「对抗终点」的意志几乎同一时间掀起爆炎。
强韧又正确无比,毫不留情全力施为的比亚特利斯控制——凭护小时候幢憬的耀眼比亚特利斯之光,实在难以完全挡下。尽管热度与冲击被削去大半,要全数抵消却是不可能的。爆风横扫而过,护伸手抱住绚子的肩膀,两人交缠在一块滚向地面。虽然面露痛苦,艾梅蓝齐亚仍摆出受身动作迅速站起身。
「……贝雅特…丽齐!」
艾梅蓝齐亚再度呼喊,要她快逃。
「对抗终点」挥下手臂,继续施展比亚特利斯控制。
浮游于大气中的无数比亚特利斯掠过一圈涟漪。
几乎融入夜色的黑暗光热波盘旋成形,无声地袭向护与绚子。光点回应护的意志,再次展开障壁。然而,这波攻势似乎真正是「对抗终点」的全力一击。「……!」光点一触及光热波,护险些被对方的意志压溃。
他咬住嘴唇,拚命忍下呻吟。
——好重……!
刚浮现这念头,光之盾就被吹散。迸散的光粒仍然削去热波大半的热度冲击,但还是无法完全挡下。护再度摔倒,脸颊传来贴着地面的感触。爆风带来强劲的冲击,震得护全身嘎吱作响。绚子学姐呢……!?他竭力抬起头——
发现绚子一个人跪在原位。
唯有冲击的余波,抚过绚子的长发。
她明明应该和护一起再度遭爆风吞没,却没被打飞,仅仅一脸茫然地仰望着迫近眼前的「对抗终点」。为什么…………焦虑的护脑中闪过在帛琉的回忆。
「Whora……cel————?」
希实子在帛琉保护他的时候,扑向护的「对抗终点」比亚特利斯控制之所以烟消云散,是靠着「Whoracle」之力吗?就像能压抑佩带者的比亚特利斯感应能力,它也可以直接压制袭向佩带者的比亚特利斯控制。阻隔人与比亚特利斯的比亚特利斯机器——
护与艾梅蓝齐亚同时反应过来奔向绚子,却来不及了……!「对抗终点」朝她伸出手。绚子仰望着「对抗终点」,仍然动弹不得。
「绚子学——」
护慌乱地呼唤。
「绚子姐姐——!!」
由良理宏亮得惊人的叫声响起,打断他的话。不只是由良理,摩耶与汐音等学生会成员全都跟在护他们背后赶来此地。「对抗终点」的视线一瞬间转向众人,手跟着停顿。此时,艾梅蓝齐亚投掷的飞刀划破空气。
射得中——护这么想着,「对抗终点」却敏锐地纵身往后一跳,于千钧一发之际闪过刀锋。护冲上前趁机抓住绚子的手臂,使劲拉扯没有行动的绚子。
「怎么了!?」
即使听到护的问题,绚子还是一片茫然。
护在相握的手上使力,比刚刚更粗鲁地拉扯她。
「绚子学姐!振作一点!」
「——护……」
这时候,绚子才好不容易回神。
咦——?护困惑起来。绚子回过头时脸上已不见赶来时的表情,看来有些苍白。虽然有一小段距离,但「对抗终点」还在眼前,现在不是问问题的时候。就像艾梅蓝齐亚所说的,他必须先叫绚子退后。
「暂时退后吧!毕竟对手太难缠了……!」
「嗯、嗯——」
绚子点点头后暂时闭上眼睛打起精神,恢复凛然的神情。她配合护拉手的动作,自双膝着地的姿势站起身。不,是试图站起身。
艾梅蓝齐亚站到护与绚子面前,以左臂格挡「对抗终点」的手刀。她的拳头埋进「对抗终点」腹侧,然而他毫不畏缩,反倒用另一只手抓住艾梅蓝齐亚的脸庞。
「呜——!」
艾梅蓝齐亚被「对抗终点」的蛮力按倒,同时踢出右脚打中他的侧脸。这一击终究造成伤害,「对抗终点」的膝盖摇晃,手上也放松力道。「对抗终点」双膝落地,艾梅蓝齐亚倒在地上。但双方都在一秒后重整体势,几乎同时进行比亚特利斯控制,正面互相开火——
「咦、咦……?」
绚子拚命紧抓着护的手,使劲到连指甲都陷进肉里,一脸愕然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双脚。她瞪大眼睛,与其说是不敢相信,更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状况。
「怎——怎么回事……?」
绚子站不起来。
她依旧双膝跪地,下半身宛如冻结般一动也不动。
「绚子学姐——?」
「等…等等,护,我现在就——」
这时候,护突然发现他紧握的手沁满冷汗,还微微颤抖着。绚子猛然咬住嘴唇,再度尝试起身,却还是失败了。「啊——」险些瘫倒的她发出惊呼,护慌忙扶住她。
咻!撼动大气的声响并非烟火。
艾梅蓝齐亚与「对抗终点」的正面互击几乎势均力敌,然而艾梅蓝齐亚毕竟略逊一筹。她被爆风压得连踏数步,最后仍站稳步伐。艾梅蓝齐亚一边格挡「对抗终点」的追击,一边急切地大喊:
「——你在干什么!」
这句话已非对绚子,而是对护而发。「对抗终点」一边与艾梅蓝齐亚对打,其实杀气与敌意全都投向绚子。即使正以肉搏战压制艾梅蓝齐亚,他有部分意识始终锁定绚子。站在绚子身旁的护一直感受到一股令心灵冻结的重压。
「快带贝雅特丽齐离开……!」
我知道。我知道,快啊、快啊……!护也十分焦急,却办不到。绚子无法靠双脚自行站稳,她的膝盖格格打颤,表情紧绷。护紧抱住她颤抖的肩膀。从绚子紧咬的嘴唇,也能知道她是多么竭尽全力想站起来。护知道得太清楚了。
「抱、抱歉,护。我、我马上、站起来,快点、现在、不要紧、现在。」
可是,她站不起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
绚子发出颤抖的声音,脸上浮现干笑。
「骗人……为什么!为什么——」
她的笑容不甘心地扭曲,苍白的表情出现裂痕,被动摇破坏。喀……护甚至听见绚子咬紧牙关的声音,绚子紧握他的手,就像抓着救命稻草。
「我站不…起来——」
「——绚子!护!」
学生会成员之中最快赶到现场的摩耶毫不犹豫地冲过来。「摩耶学长!」护回过头,对上他迫切的神情。由良理惊人之势狂奔而来,穿越护他们身旁。交错而过时,她一瞬间担心地看了绚子一眼。
「——你这个在帛琉没学到教训的……!」
由良理用熊熊燃烧的眼眸瞪视「对抗终点」。
瞪着正与艾梅蓝齐亚交手的他。
「恋童癖~~!」
喷发的火舌扑向「对抗终点」。他挥动左臂张设比亚特利斯障壁吹散火焰,但终究在剎那间露出破绽。「对抗终点」挡不下艾梅蓝齐亚的飞踢,被扫飞的庞大身躯滚落地面滑行,拉开距离——然而,这一击实际上能造成多少伤害很难讲了。「——哈~!哈~!」艾梅蓝齐亚抖动肩膀大口喘气,无力追击。
「发…发生什么事了!?」
比摩耶与由良理晚一步到达的汐音惊慌失措地问。也许是觉得自己太接近可能会碍手碍脚,汐音他们在一小段距离外停下脚步。「怎——」杏奈叫道:
「怎么办!怎么办!吉村!绚子!我…我们该如何才好!?」
「老姐,妳冷静点!吉村学长——」
「拜托大家去帮希实子和海狼先生他们!他们说不定受了伤!帮忙查看一下伤势!」
护抱着绚子的肩膀大声回应,「好、好的!」杏奈、汐音与其它数人点点头,正要冲出去的八木半途转过身来。
「除…除此之外呢!?还有什么是我们能做的吗!?」
他这么问。
「除此之外——」护脱口喊出临时想到的答案。
「……请…请替我们加油!!」
「加油~!」哔~哔~美月拚命吹着不知从哪边拿出来的笛子,非常认真地拉高嗓门大喊。
「绚子~!」「加油!超级加油!」「我…我支持你们~!」紧接着,汐音、瑶子与友香也纷纷声援。「艾梅蓝齐亚学姐!加…加油!」龙照有些自暴自弃地叫道。听到这句给艾梅蓝齐亚学姐的声援,护望向艾梅蓝齐亚。
那记飞踢果然并未对「对抗终点」造成多少伤害,他再度接近艾悔蓝齐亚,两人赤手空拳地搏斗。由良理也加入战局,一再攻击「对抗终点」——!即使如此,艾梅蓝齐亚这一方还是略显下风。她在打斗时还得保护后方的护与绚子,说不定是一大原因。
「艾梅蓝齐亚——!」
护不禁放声呼唤,压抑着想奔向她的冲动。
护注视绚子。绚子露出惊慌失措的眼神俯望自己的手脚,颤抖着垂下头。
他不想离开,想继续抱着她的肩膀——护心想。然而,艾梅蓝齐亚和由良理苦闷的呻吟斩断了这天真的念头。「——摩耶学长!」他呼唤自己打从心底信赖的人,抬头以真挚的眼神望着摩耶。「……嗯。」摩耶也笔直地回望着护,点头答应。
「绚子学姐——拜托你了!」
「交给我吧。」
摩耶眸中闪烁着迫切的光芒,包含了他长久以来一直守候着绚子的思念,时间远比护更久。
「虽然我完全不能代替护,但至少——在这短暂的片刻会保护好绚子。如果连临时代班的角色都做不好,我多年来待在绚子身边又是为了什么!」
护抓住怎么尝试都站不起来的绚子双肩。绚子赫然抬头,护从正面近距离地注视她的眼瞳。他确实看见了绚子眼中浮现的阴霾,以及她拚命想隐藏的感情。
——看见那份恐惧。
强烈到令她随时都会哭出来的慌乱。
「绚子学姐,不要紧的!」
夜空中的烟火到底正为谁献上祝福?到底替在场的哪个人打了气?那美丽的光芒,到底想照亮什么……?护轻轻吻了绚子在火光中浮现的美丽脸蛋、吻她柔软的脸颊。
他温柔的微笑。
「请相信我们。」
「护——…………」
护松手放开呢喃的绚子,摩耶稳稳支撑住她摇晃的背部。摩耶点点头,护也点个头后,转身离开绚子奔向艾梅蓝齐亚她们。摩耶硬是抱着她,退到后方。
艾梅蓝齐亚躲不开「对抗终点」的一击,临时举手防御的娇小身体被沉重的踢击踹飞。护接住不断翻滚,痛苦得眼角扭曲的她。
「艾梅蓝齐亚——」
「——护,由良理她……!」
他顺着艾梅蓝齐亚焦虑的叫声望去,「对抗终点」的手刀正逼近由良理,这一掌挥来的时机无从闪躲。由良理不甘心地瞪着「对抗终点」时,眼前轻轻浮现光之锁链,缠住「对抗终点」瞄准她咽喉的手刀不放。
「对抗终点」惊讶地瞪大双眼,转头看着护。
护感到背脊发寒,光是面对他的视线,感觉就如遭到枪击一般。他浑身直冒冷汗,脸颊彷佛被火烤般阵阵刺痛。护清楚感受到「对抗终点」改变了目标,比起艾梅蓝齐亚、比起由良理——他此刻的确决定先击溃护。
护已透过在帛琉交手的经验深深理解,「对抗终点」并非什么强敌之流。就算护稍有成长,当然仍不是他的对手,即使和艾梅蓝齐亚、由良理连手也称不上必有胜算。不过……「对抗终点」一直看着绚子。他看着绚子笑了。
「对抗终点」出现在这里的理由,身在日本的理由,想必是为了绚子——不,是绚子持有的「Whoracle」。因此护不会退后,也绝不能输,无论对方是多骇人的怪物都一样。「——护!」艾梅蓝齐亚小心翼翼地瞪着「对抗终点」,发出警告。
「他要出手了……!」
「对抗终点」冲出来撞飞采取警戒动作的艾梅蓝齐亚,一瞬间逼近了护。护抬起头,看见「对抗终点」高举的右手散发黑光。挡得住吗?护的表情严厉地扭曲,同时聚精会神。「——护……」他听见绚子那微弱却急切的悲鸣。
正当护和「对抗终点」的视线撞在一块时,周围的比亚特利斯突然强烈地跳动,双方的举动同时停止。这强烈无比的比亚特利斯感应,不属于护、不属于「对抗终点」不属于艾梅蓝齐亚、不属于由良理——
啪吱!大气中火花四射。
是谁——?护大吃一惊地环顾四周,目光停留在由美月和杏奈搀扶站起的希实子身上。希实子的左眼——没戴眼罩,紧闭的左眼裸露在外。她面露被焦虑驱策的神情,看着护和「对抗终点」。希实子脸色苍白却不顾一切,咬着嘴唇抛开恐惧,颤抖地露出坚强的眼神。为了帮助护,她正试图操控比亚特利斯。
就在护察觉的瞬间——
「…………呜!」
啪吱啪吱!希实子的神情痛苦地扭曲,空间各处再度迸出激烈的火花。护与她本人都产生危险的预感,他看到希实子眼中摇曳着恐惧与焦躁,知道她正竭力控制比亚特利斯。试着操纵它们。然而四处飞舞的火花没有平息,反倒越来越激烈。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
希实子流露了近乎绝望的感情拚命大喊:
「——不行……!!」
——失败了。护反应的速度之所以比任何人……比艾梅蓝齐亚与「对抗终点」更快,是因为前几天听希实子提过她往日悲伤的回忆。
因为希实子充满真实感地自己表明失去左眼,获葛蒂借予「Whoracle」的经过。
比亚特利斯爆炸了。威力足以轻易打飞一个人的爆炸像先前的火花般连续卷起,袭向包含希实子本身在内的所有人。接着,遵从护的意志展开的光之网,几乎完美地——抵消除了扑向「对抗终点」以外所有的爆炸。
闪闪生辉的残光缓缓在周遭飘荡,空间充满寂静。烟火此时也已经落幕,唯有响应护意志的比亚特利斯之光温柔地拥抱沉静的夜间空气。
另一方面,「对抗终点」虽也临时做出防御,但面对来得措手不及又难以预测的不规则爆炸,他也无法完全挡下。男子被爆风炸飞,神色痛苦地按着血淋淋的左臂。
艾梅蓝齐亚没有错过良机。
原本受希实子的比亚特利斯感应失控影响,仍有火花散落的周遭空气瞬间染上紧绷的寒气。混乱颤栗的比亚特利斯转眼间受到管理,艾梅蓝齐亚随着一声充满气魄的叫喊挥落手臂。半空中生出数百柄之多的大小冰刃,宛如机关枪般对准「对抗终点」倾注而下。
攻势还不只如此。
「对抗终点」表情一歪,伸出血淋淋的左臂当挡箭牌冲了出去,无意抵御艾梅蓝齐亚的冰刃风暴。
这举动令护和艾梅蓝齐亚都吃了一惊,冰刀撕裂「对抗终点」,刻下恐怕、永远不会消失的深深伤痕。他当成挡箭牌的左臂满目疮痍,鲜血如烟火般散落。纵然如此,「对抗终点」也没有停下脚步。
他的目标不是护他们。
——绚子学姐!
护、艾梅蓝齐亚、由良理与其它众人全都赫然惊觉,但「对抗终点」已拖着血迹即将到达绚子身旁。「——贝雅特丽齐!」「绚子学姐……!!」艾梅蓝齐亚和护分别想实行比亚特利斯控制。
摩耶抱住绚子的肩膀,准备拿自己的身体当盾牌。
「——『Whoracle』!!」
「对抗终点」朝绚子与摩耶伸出唯一无伤的右手——
一个声音响起。
「从今以后,妳的人生还会碰到无数这种程度的困难吧。这世上唯有我能保护妳不受任何威胁。不是妳那些没用的同伴,不是吉村护,只有我。」
在快要触及绚子与摩耶之际,「对抗终点」的右手停在半空。现场宛如冻结般鸦雀无声,「对抗终点」瞪大双眼直盯着对手——那个突然跃入眼帘,从旁边抓住自己右手腕不放的人。
烟火发射的声响与光芒再度传来。
冻结的时间开始运转——
「只有我才配得上妳,贝雅特丽齐……不。」
嘎吱……「对抗终点」的手随时会骨折的倾轧声,也传入护的耳中。「对抗终点」发出痛苦的呻吟想要甩开箝制,对手却纹风不动。啪擦!那是骨骼被捏碎的声响……
号称魔王的男子注视着绚子,温柔地呢喃。
「绚子,我的新娘…………」
「——哥哥!?」
随着艾梅蓝齐亚的惊呼,「对抗终点」拧身起脚踹向约翰。约翰连闪也不闪,只缓缓一眨眼构成肉眼看不见的障壁,轻松反弹「对抗终点」的飞踢。
约翰依旧抓着「对抗终点」的手望向他。
「原来如此,你就是『对抗终点』?我听说过你的名字……如果你企图出手的对象不是绚子——」
与「对抗终点」痛苦的表情形成对比,约翰面带优雅的微笑。那妖艳的笑容,连身为男性的护都不禁看得着迷。一个唤起畏惧与服从,魅惑与迷幻的魔王之笑。
「对抗终点」试着施展比亚特利斯控制,空气开始震动。
约翰的笑容消失了。
「——我倒可以陪你玩玩。」
「对抗终点」引发剧烈的电击袭向约翰。约翰却一派蛮不在乎,甚至没尝试防御。啵!正遭受雷击时,他高举的右手亮起一簇火苗。
仅此而已。
明明仅此而已。
「——!」一股除了惊人两字外都无法形容的感觉令护颤栗不已。他半年前也体验过,这种被无从弥补的巨大差距压倒的感受,彷佛世界为之震动的比亚特利斯控制。无可怀疑的世界最杰出比亚特利斯操纵者,不容其余任何天才相提并论,准备登上至高宝座者的力量——
约翰握紧拳头,将火焰关在掌心。然后——对准「对抗终点」的胸口,挥落这世上除了绚子之外无人能够承受的魔王铁锤。
火花四散的一瞬过后,火花朝「对抗终点」爆开。规模虽小却毫不留情的凶恶爆炸在他胸口迸开,「对抗终点」连一声惨叫都没发,也发不出来。他庞大的身体颓然摇晃————直接倒下。
战斗就此结束了。
有好一阵子,无论谁都说不出话来。甚至是对葛蒂畅所欲言的由良理,感应到约翰的比亚特利斯控制后也哑口无言。约翰转动目光,在望向绚子和艾梅蓝齐亚之前先看着护。
护自然地吐出低语。
「……普鲁士…魔王……」
「——吉村…护。」
约翰也回应般地呢喃,但没多再说任何话。他继续调转视线,把惊讶得呆在原地的艾梅蓝齐亚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或许是在确认她有没有受重伤。放心之后,约翰转而注视抱着绚子肩膀的摩耶。
他扬起冰冷无比的轻蔑笑容。
「周藤摩耶,就凭你也配抱住绚子的肩膀吗?」
「……!」摩耶咬紧牙关,「摩耶……」明日香在后方不安地守候着。「——哥、哥哥!」这时,艾梅蓝齐亚好像终于想到似的呼唤,冲到约翰身边。
「你…你什么时候来日本的!?哥哥的伤势——」
「没问题。不必担心,艾梅蓝齐亚。我是谁?」
「——这世上最强的魔王。」听到艾梅蓝齐亚的回答,约翰揉揉妹妹的头。
「不过……幸好及时赶上。」
这时,他的眼神重新投向绚子。
绚子苍白的脸上浮现警戒之色,却有些无力。
「一抵达日本,我立刻连络鹰栖尚幸的秘书——是叫菊川来着?听说妳出门参加祭典了。我在前来这里的路上感应到艾梅蓝齐亚和那男人的比亚特利斯控制,便加快脚步。真是危急啊,看来吉村护他们和『银之玛莉亚』的私人佣兵也派不上多大的用场?」
「……你说什么?」听着约翰嘲笑的口吻,被汐音抱起的冰雪呻吟。她似乎已勉强恢复意识。「我说的是事实吧,小喽啰。」约翰越发愉快地歪起嘴角。
「除了这个『对抗终点』,企图对贝雅特丽齐不利而盯上她的鼠辈,其它还有五、六人喔?笑死人了,你们谁也没注意到吗?前来此地的路上,我顺道收拾了那群家伙。」
约翰出乎意料的发言,「咦————?」令绚子大受冲击地眼眸一动,她的脑海中不知掠过了什么影像。约翰朝绚子伸出手,所有人都只能入神地看着约翰的动作,看着他的手即将轻轻触摸绚子的脸颊——
「——不可以。」
护从旁边抓住他的手不放。
护既像瞪视又像挑战地往上看,与傲然俯视的约翰四目相对,火花四射。护的背脊一阵颤栗,拚命鼓舞险些认输的心。「护、护……!?」艾梅蓝齐亚不安地喊。「……你想干什么?」约翰冷冷地开口:
「放开你那只无法保护绚子的软弱小手。」
「我不放。别碰绚子学姐。」
约翰不悦地吊起眼角。在剑拔弩张、随时都可能破裂的空气中,护绝不从约翰身上别开目光。他绝不退让,以熊熊燃烧的眼神和约翰互瞪。
半年前,护以绚子恋人身分刻下的感情复苏了。
我不会输,我不能输。绚子说过护才是她的中心,她的心意不允许护软弱。我要变强,变强到不输给约翰,变强到令全世界的人都认同「魔女贝雅特丽齐」的恋人是护——
「……你该不会忘了。」
护一字一字强调。
「这次的事件,一开始还不是你们惹出来的?你们没资格对我们说三道四,我也无意为你刚才救了绚子学姐而道谢。即使你没来,我们也——」
「……关于这次的事件,我向各位赔罪。」
约翰打断护的话,坦率地表示。
「我承认,关于Adastra的失控以及由此衍生的一连串问题的确是我们的责任,没有找借口的空间。」
约翰边说边粗鲁地甩掉护的手,互瞪的两人之间再度迸出火花。哼!约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视线又转向绚子。他没再尝试触摸她,取而代之地用目光抚过她的脸颊。「——绚子,好久不见了。」听到约翰的问候,绚子惊跳了一下。
「我打从心底向妳致歉——不过,妳别误解了。问题的本质不在表面上,Adastra的失控只不过是一个案例罢了。只要妳身为全世界最优秀的天才……迟早都会发生类似的麻烦。而且,必定会再度发生。」
无聊的诡辩……!约翰彷佛想说服绚子的温柔口气听得护咬牙切齿,缓缓移动。他站到绚子与摩耶面前护住两人,从正面迎向约翰。「护——」摩耶惊讶的声音传来。约翰只瞄了他一眼,视线立刻回到绚子身上。
「绚子——妳不可能没想过吧。身为稀有存在的妳,会将身边重要的人们卷入风波。老实说,这次Adastra的失控真的是超出预定的意外,但无论如何——我和正树都有意展开类似的行动。我们打算引发妳无法解决的问题,让妳了解自己的归属是何处,带妳和吉村护回国。」
「……!」艾梅蓝齐亚的表情掠过一阵波动。她惊讶得杏眼圆睁,「哥哥……」小声呢喃,不过约翰似乎没听见。
「妳若再度拒绝加入『回归起源』计划的话……不过由于这次的事件,看来也没有必要了。妳应该彻彻底底地明白了吧?光是有妳在,妳的周边就会被卷入危险。即使凭妳的力量,也不可能时时刻刻保护身边的人事物——没错,就像现在一样。」
这就是正树和约翰为了带走护与绚子,所谓「如果两人拒绝,那不择手段也要成功」的计策,若没发生这次的事件就会付诸实现……?一瞬的愕然之后,护拚命握拳握到手指发痛。
也就是说,如果无法打动绚子,他们就会强行破坏绚子的归属——护他们在东比大附属高中安稳的家园,也是绚子最珍惜的东西,藉此带走她……先不提约翰,护不愿相信正树有这种念头,但——
「我说的像现在一样,指的可不是『对抗终点』的袭击喔?除了Adastra与『对抗终点』以外,想对妳不利的鼠辈要多少有多少。每次遇到袭击,妳未必能够彻底守护一切。事实上,如果我没有来……」
约翰的台词刺痛绚子的心。
「刚刚监视妳的另一伙歹徒,说不定明天就会袭击妳。而妳——说不定会再次像现在一样,除了颤抖之外什么都无能为力。」
「…………!?」
绚子倒抽一口气,约翰温柔地笑着告诉她。
「到时候,就是吉村护、周藤摩耶和妳其它朋友,受到无法挽回的伤害的时刻了。妳可能像现在这般无力的瞬间多不可数,即使妳本人平安无事,妳周遭的一切却会受伤毁坏……我说个具体的例子吧。被『Whoracle』无力化的妳待在那里,结果受伤的不是妳,而是在妳身边想要保护妳的所有人类。」
绚子表情上的裂痕,这次已蔓延到无可挽回的深处。护有生以来,从未有过比目睹绚子此刻的表情更令胸口抽紧的经验。受伤的不是绚子,而是身边的人。护感觉到,约翰刚刚的台词的确破坏了绚子心中的某个部份。她美丽的脸庞泫然欲泣地扭曲,脸上浮现冲击、动摇、恐惧、恸哭与绝望——
护自觉指尖在颤抖。原本充盈全身的灼热怒火反倒急速冻结,愤怒并非消失,而是逐渐冰冻。熊熊燃烧的不稳定火焰超越临界点,收束成如利刃般具攻击性的形态。愤怒化为明确的形式,变成驱策护的动力。
「——住口。」
比起约翰,他的声音更让其于众人一脸惊讶。自从有生以来,护大概从不曾发出如此充满冰冷杀气的声调。约翰俊美的面容一动。
「你的一厢情愿也该有个限度吧,魔王……!」
护打从心底无法原谅约翰,竟毫不在乎地说出比任何护骂更伤害绚子的台词。
约翰之前说过他爱绚子,现在也没有隐藏自己的心意。约翰爱着绚子。既然如此,他为何能为了想得到她、为了想叫她参加研究、为了想迈向某种境界,就刺伤绚子的心!?害得绚子露出如此伤痛的表情!?
为何能够玷污绚子如高傲女神一般的骄傲……!?
我不会输,我不能输。怎能让这种家伙碰绚子!
因为绚子在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恋人,是护!!
「我——我们没有你所说的那么弱小。别太瞧不起人……!我们在了解一切之后自行选择,决心不让任何人受伤,待在绚子学姐身边。别搞错了,这件事只有我们做得到。你根本无法站在绚子学姐身旁!」
「——你还是没变,不,比起之前更加……」
约翰瞇起眼睛,宏亮的优美嗓音转为低沉。
周遭的比亚特利斯反应约翰具攻击性的意志震动着。
「嚣张了……吉村护。嚣张到我真想当场杀了你。」
约翰和护双方都不肯退让一步,一瞬也不转开目光,抱持坚硬的意志互瞪。无论是绚子、艾梅蓝齐亚、摩耶或汐音他们都无法介入两人之间,甚至发不出声音。唯有烟火的光亮与声音在附近回响——不。
一阵骚动声传到护他们这边来。
「——糟糕。」艾梅蓝齐亚回过神低声地说。即使有烟火发射声与祭典的唁一嚣掩盖,他们在战斗中接二连三引发的爆炸,终究引来好奇的人群。「……护、约翰。」摩耶开口。「呵、呵呵,没、没什么啦!」美月对看热闹的游客笑着说。
「绚子。」约翰在最后呢喃。
「吉村护他们无法保护妳,妳也无法保护他们。所以,妳至少现在……就待在我身旁吧。只要妳在我身边,爱怎么骂我都随便妳,要我对这次的失态赔罪多少次都行。包括Adastra在内,我会把所有企图对妳不利的鼠辈一一歼灭。若是我和妳,一定到达得了…比谁都更强大、高傲、美丽的究极高度。人类史上谁也不曾到达的领域——」
众人暂时回到绚子家,当摩耶他们替海狼一行与希实子包扎伤口时,护之所以带着绚子走到庭园,是因为对她的表情有所预感。与「对抗终点」交手时、后来听到约翰抛来那番话时,绚于浮现龟裂的麦晴。
彷佛她拥有的坚强全都遭到破坏,大大裂开的绝望神情——
「——真不敢…相信……」
胸中深处透出的冰凉紧张感彷佛令盛夏的闷热也冷却了,绚子以静静的声调率先开口。她依旧背对着护绝不回头,长发随风飘扬。
「我真的真的……不敢相信——你也……看到了吧?」
在宛如由烟火光芒散落而成的晴朗星空下,远方传来蝉鸣。带着朦胧阴影的月亮从高空俯瞰护与绚子。只有夜风轻轻地抚摸两人。
「看在护眼中,是什么……样子呢?」
咦——?护突然心想。
他有种既视感。
「我那副什么也办不到……无计可施、派不上用场的丑态,丢脸的德性……我不想让你、唯独不想你——看见的,真不敢相信。一开始……我自己也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
之前好像也发生过类似的情况——护思考着。那是什么时候……?绚子也像这样以泫然欲泣的口吻诉说着,在不甘心与愤怒之下暗藏怯色。
「当那个比亚特利斯操纵者……『对抗终点』对我发出敌意,和那家伙目光相对,我想起自己现在无法操纵比亚特利斯的时候——双脚就不听使唤了。我几乎什么都无法思考……我第一次碰到这种经验,一头——雾水。」
绚子吞吞吐吐的说着,颤抖的拳头紧握到令人看了心痛的程度。
「——我…………啊。」
细微的声音消失在风中,护没有听见。绚子一瞬陷入沉默,「——绚子学姐……」护开口呼唤,但她还是不肯回头。最后,绚子大声重复一遍:
「…………我很害怕啊!!」
护想到了既视感的谜底。时间在他和绚子交往之前,第一次造访绚子的房间,和她两人独处的时候。当时绚子也在不甘心与愤怒中藏着一抹胆怯,如要宣泄感情般吶喊着「我明明该保护你的!」情况或许有点相似——只不过……
只不过,当时……
「我害怕得难以置信!我双脚发软,身体颤抖,吓连腰都挺不直,脑袋一片空白,一点办法也没有!没想到少了比亚特利斯控制能力后面对那种对手,竟然这么可怕……!!我……以为自己是更坚强的人。以为即使没有比亚特利斯控制能力,也没有影响——可…可是,我错了……」
当时,是绚子从背后紧抱住护——
「我…错了。我只是自以为是……误以为自己很行。明明派不上用场,却抱着错误的自信。哈哈,当成笑话都不好笑。我一点也不知道。我……是这么、是这么——」
现在换成护从背后抱住她,用力抱紧绚子惊跳的身体。
绚子颤抖着哽咽地开口:
「——弱小……」
护隐约感觉到,她正拚命忍着泪水。然而,绚子似乎再也忍不住了。滴答、滴答……炽热的水滴落在护环抱她腹部的手上。绚子的肩膀开始痉挛,呜、呃……话语的间隔之间传来拚命压抑的呜咽声。
「我居然如此可笑,如此无可救药。无法操纵比亚特利斯的我,明明有护和大家在身旁,却无用得什么也办不到……!太惨了、太惨了!那是我耶……在你们奋战的时候害怕得发抖,我到底哪里有坚强可言?别开玩笑了!什么叫『魔女贝雅特丽齐』!父亲会说我是怪物,也是当然的。」
呜、呜……绚子的呜咽声越来越激烈。即使凭她强韧的意志,也难以压抑得住。护在环抱她小腹的手上加重力道,感受着绚子的悲伤滴滴答答地落在手背上。
感受到她心灵的叫喊。
绚子右手腕上的「Whoracle」映着月光与星光。
「我会以为自己很坚强,纯粹是擅长操纵比亚特利斯的关系罢了……!我的强大只是出于力量。因为知道自己很强,我才办得到许多事。这根本不算是坚强!其实那家伙说得对……这不就是怪物吗?内在如此可笑,有的只是力量,一旦失去之后甚至无法保护大家,这算什么啊,真不敢相信。好无聊,好弱,不就只是怪物——而已吗?」
绚子哭了。她的身躯无力地颤抖着,若没有护从背后抱住随时都会瘫倒。这大概是绚子有生以来首度体验到的重大挫折吧。她无法忍耐地用双手捂住脸庞,泪水止不住地落下,痛哭不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明明害你们碰到危险,你们明明想保护我,却只有我什么都做不到……!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说不定会害我的护受伤啊……!!」
这大概是绚子有生以来首度体验到,充满挫折与后悔、悲伤得令人心痛的嚎哭——
「大家至今为止,都是抱着这种心情——抱着那么强烈的恐惧面对敌意吗?明明如此害怕,却不气馁地站稳脚步?啊啊……我不知道……至今为止的大家,护、摩耶、汐音、由良理和大家不是都比我坚强得多吗……!在我们之中,我——是最无可救药的。换麻大家的话,绝不会只顾着害怕得发抖……我…我——」
给妳一点时间考虑吧,约翰留下这句话。
——仔细想想,该怎么做对妳而言才是最幸福的。
绚子的吶喊渐渐转弱、消失,只剩下停不住哭声与像孩子似痉挛的肩膀。她不断哭泣,即使躺在护的怀中、感受到他的温暖依然如此,怎么哭也哭不够。「我……」漫长的沉默过去了,最后绚子静静地继续说。
边哭边说,话语中包含了绝望的悔恨——
「我……说不定……跟约翰在一起,不然就是请海狼他们带我去藏身处会比较好。我只是个碍手碍脚的累赘,不管发生什么危险,也无法保护你、保护大家——」
——就是为了这个原因。
——为了这一刻。
护胸中逐渐充满强烈的确信。九年前开始憧憬比亚特利斯的奇迹;去年秋天在唯一盛开的樱树下与绚子相遇;逐渐熟悉绚子,喜欢上她;两人开始交往后发生的点点滴滴。一切的记忆,全都随着护对绚子的爱膨胀起来。就是为了这一刻,他心想。啊啊,许许多多的感情在心头复苏。
困难、困惑、喜悦、恐惧、挫折、缓缓产生的真实感、和「那个人」的再会。
随着无数的思念流过,护确信道。
他就是为此而变强的。
他或许进步得很慢,或许程度还远远不够。护还有很多不足之处,很多软弱的一面,一点还完全比不上绚子与艾梅蓝齐亚。尽管如此,为了这一刻,他确实一步一步地变强了。自从喜欢上绚子开始,护一直很努力。
从他成了绚子的累赘之后;
从约翰上次让他体认到两者的差距后;
为了不再站在绚子背后,而是与她并肩前进,护努力至今——
「……绚子学姐,我刚才说过吧。请相信我们。」
护依然从背后紧抱着她,嘴唇凑到绚子耳畔低语。他悄悄松手放开惊讶的绚子。「……护——?」绚子回过头,吃惊地瞪大双眼。
她美丽的脸庞被泪水弄得一团乱,红通通的眼睛还止不住地流下泪水。看着绚子令人心痛的哭脸,进一步加强护坚定的决心,给予他绝对的意志。包括护本身的疏失在内,他对害得绚子表情如此难过的一切都心怀愤怒。护朝绚子伸出手。
「不行。绚子学姐不想躲起来吧?也不想拜托约翰先生吧?请别说这种话,我……我们大家会保护妳的。」
他用指尖擦拭绚子的脸颊,有股强而有力的实感。
「像刚才也是,即使约翰先生没来,只靠我们也能设法解决的。从今以后也是如此。我们想待在这里,想跟绚子学姐在一块,所以会待在妳身边。因为担心我们可能会受伤就离开,是对我们的侮辱。请更加对等地——信赖我们。」
如果是还跟在绚子背后的——不久前的护,这番话一定无法传入她心中。一定无法直视着绚子,替现在的她擦去泪水。对受伤的绚子说出的这番话,也不会有说服力。
现在不同了。
「绚子学姐只要保护我、保护我们吗?绚子学姐的立足点比我们高很多吗?……绝对没这回事!我们可是妳的恋人、朋友、同伴喔?就像妳想守护我们,我们同样也想守护妳。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虽然还不足够,但现在的护,一定稍微有资格站在绚子身旁了。他正在靠近她,至少已接近到当绚子摇摇晃晃时能够抱住她的肩膀。接近到绚子难得掉泪时可以替她擦去泪水,牵起迷惘的她的手前进……!
「就像绚子学姐至今保护我们,往后也会保护我们一样,现在轮到我们保护妳了。这样很好。单方面的保护,一定不是正确的关系。我们全都喜欢妳,绚子学姐也很喜欢我们……!!我也一样。」
护向绚子微笑。
「至今为止,我很多次都害怕得双脚发软什么也做不了,因为变成绚子学姐的累赘而失去自信。不过,我之所以没输给那些恐惧与绝望,不是因为我很坚强,都多亏了绚子学姐的鼓励与支持。多亏有妳在。所以这一次……请让我这么做吧。」
宛如在九年前在黑暗中;宛如去年秋天在樱树下;宛如至今有过的许多次,护在声音里倾注他对绚子所有的感情、充满胸中的爱意以及和绚子度过的每一天回忆。
绚子的表情赫然波动——
「因为我比世上的任何人都更清楚,绚子学姐有多么坚强、多么美好……!请妳挺起胸膛,留在我身旁——」
「——呜……」
她的脸蛋猛然一歪,口中发出呜咽声。绚子咬住嘴唇逃避似的慌忙垂下头,护瞥见了她拭过泪的眼眸。虽然仅有一瞬间,他的确看见她眼里再度泌出泪水。绚子握着护的手,将额头抵在他的胸膛上,吐出没能压抑的哭声。
「呜……呜呜呜呜……」
绚子纤细的肩膀颤抖着。护以空出的手环抱她的背,温柔地抚摸。绚子紧握到他的手发痛。她用尽所有力气,宛如抓住求生稻草般拚命抓住护的手。护感觉到绚子的泪水滴在胸前,一股热流彷佛从那里蔓延至全身,彷佛被她的感情填满。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不要紧——护听着她的哭声,想起刚刚瞥见的眼眸心想。他十分确信。刚才绚子的眼神里,的确射入了扫开悲伤的光芒。绚子不会拜托约翰的。
她会留在他们身边,不输给「Whoracle」带来的困难。
只要有护他们在,绚子不可能无法跨越这点程度的试炼,
「绚子学姐——」
护轻声呼唤,亲吻她的发丝,想用全身接纳绚子痛哭的心情。自体内拥上的热意给予护紧抱着她的手臂新的力量,他的脸颊淌下一道泪水。绚子哭泣着,光是这个事实就令护的心颤抖。即使没有比亚特利斯,没有其它任何东西,他们依然心心相印,情意相通,给予两人祝福。
「——我好喜欢妳,比起世上其它的一切都更喜欢妳。」
绚子的逞强终于到达极限。她紧抓着护尽情宣泄第一次的挫折带来的不甘、愤怒与悲伤,还有对护的感情,像小孩子似的放声大哭。
「呜、呜呜呜……护、护…………护!!护、护、护!!我、我……护……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这一刻。
——扑通。
护察觉到附近的比亚特利斯产生了鼓动。他紧抱着绚子仰望头顶,美丽的月亮应出漆黑的影子。
黑影从空中降落,不,是坠落下来。
间奏坠入爱河的比亚特利斯
「——啊。」
那声吐息不知是出自护还是绚子。护与绚子依偎在一起,注视着从天而降的物体。它虽然具备人类的外形,但显然不是人。直到刚刚都还是翅膀的部位,现在变化成纤细的双臂,但形状似乎还不稳定,不时沙沙地——出现波动。
它的外貌是个十来岁的白人少女,深蜂蜜色的长发打着大波浪,穿着裙襬飘飘、设计有些老旧的洋装。那张轮廓清晰的可爱脸蛋还残留稚气,表情却完全没有少女的味道——不如说,要称作人类都太生硬了。与其说是表情,更像是单纯的脸部运动。它伸手贴地转动视线的样子,甚至散发出无机质的气息。
扑通扑通扑通……比亚特利斯强烈的鼓动,甚至令护觉得周遭的空气彷佛扭曲了。光凭这异样的感觉,答案就已确然无疑。护记得在帛琉留下的印象,从没想象过它的外形竞能变得与人类如出一辙。
——Adastra。
散发出这种「气息」的生命体,不可能是生活在自然界的生物。
滴答……护与绚子面面相觑,各自冒出冷汗。
「为——」
两人说不出接下来的话。
为什么Adastra会突然在此现身?葛蒂不是说有「Whoracle」,它就找不到绚子吗……!?虽然有些混乱,但目前充斥两人脑海中的念头非常单纯。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那就是动摇。虽说是偷袭,对手毕竟是能把约翰打到住院的怪物。更何况,它的目标据说是绚子,也是绚子被「Whoracle」封印比亚特利斯感应能力的原因。「呜!」Adastra的视线和护与绚子一样慌张。
Adastra的目光盯着靠在一起僵住的护与绚子。
滴答答……两人的冷汗越冒越多。
「吶……护。」
「那个……绚子学姐。」
只要戴着「Whoracle」,Adastra应该无法对绚子出手,葛蒂也说过是百分百安全,可是——护与绚子配合Adastra缓慢起身动作,吓得退后一步。「——我…我们是不是……」绚子的嘴角抽搐不已。
「直接转身……逃跑比较……好?」
「说……说得对。」护也发出干笑。
「总…总之先躲起来……试试看,数到三就一起——」
Adastra的金瞳打断了护说到一半的呢喃。
咦————?护讶异地想。Adastra直到刚刚为止都茫然望着两人,清澈的金瞳却不知不觉间只看着护。说不定Adastra受到「Whoracle」的影响,无法顺利辨识出绚子是它想夺取身体的对象。它仅仅惊讶地仰望着护。
——……惊讶?
这时,护首度发现Adastra的表情浮现出感情。
Adastra的视线锁定他不放,表情虽然生硬,不过透过眼眸浮现的赫然神色,以及周围比亚特利斯的反应,护隐约察觉它十分惊讶。不知为何,Adastra看着护大吃一惊。
「护…………?」绚子虽然感应不到比亚特利斯的震动,却也从Adastra的反应看出什么,不安地低语。
剧变在两人眼前上演。
随着Adastra流露感情,它的身体各部位出现大幅的不稳定波动。护感觉到AdaStn瞬间掌握附近的比亚特利斯,夜晚的空气开始发光。飘荡的比亚特利斯粒子感受到Adastra的意念,熠熠生辉。「护——!」绚子警戒地呼唤,又拉拉他的手臂,护却伫立不动,对光芒看得入神。
因为他立刻明白,这并非攻击性的比亚特利斯控制。
眼前的光芒温柔无比,是九年前使他怀着憧憬的希望光辉。这和护在帛琉学到的比亚特利斯控制极为相似。不,是一样的……如母鸟的羽毛般轻柔却有力,光是被包围其中就会安心的光辉。在洋溢的光芒中——
虽然表情生硬,Adastra的确看着护露出笑容——
*
「看来是勉强——」
狂飘的敞篷车在绚子家门口突然煞车,葛蒂下车后轻松跃过高耸的大门,在绚子家的庭园降落。慢了半拍之后,正树也跟着抵达。现在他已能清楚感应到,扑通!扑通!扑通!跳动的强烈比亚特利斯鼓动,Adastra的存在——
「——赶上了!?」
两人连忙冲向感应到Adastra的方位。
——他们在不久之前,终于清楚捕捉到Adastra的气息。
明明有「Whoracle」,这是怎么回事——?长时间在上空徘徊的Adastra突然朝绚子家前进,葛蒂觉得很错愕,但后稍加思量便找出答案。由于自己的大意,没有在事态发展到这一步前掌握Adastra的位置,真是不甘心。
绚子说过,她和护在帛琉看过Adastra——
虽然印象模模糊糊的,但Adastra当时除了绚子,恐怕还记住了护的气息。由于绚子的气息被「Whoracle」遮蔽,AdaStH来到日本后像迷路般四处徘徊,现在想必是发现在帛琉时与绚子同行的护的气息,正朝那边前进。
葛蒂咬住嘴唇,看见护与绚子在月光下依偎而立,Adastra正望着他们。时机真是千钧一发。正树在葛蒂身旁飞奔,迫切地呼喊。
「——啧,绚子……!」
「不要紧,来得及!」
那就是Adastra——葛蒂告诉正树,在心中呢喃。原来如此,的确是正树所说的白人少女外形。那头在黑暗中依然显眼的蜂蜜色长发令人印象深刻,如果是人类的话,脸蛋想必长得很可爱。服装当然也是身体的一部分,由比亚特利斯变化成形,但它穿着轻飘飘的长裙洋装——
——骗人。
自从与父亲「他」诀别赴美以来,葛蒂再也没有比这一瞬间更惊讶的时候了。再也没有任何一刻,能让她品尝到目睹Adastra的外貌时全身麻痹般的冲击。
Adastra是……
Adastra的外貌是——
——骗人,为什么?骗人、骗人,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葛蒂混乱不已。
只有问号淹没意识,她不禁停下脚步,呼唤着「绚子!」的正树穿越身旁。不,他正想冲过去破坏Adastra的瞬间,葛蒂反射性地抓住他的手臂,不给正树反应的机会。她迅速拖倒他,直接骑在正树背上,从怀中掏出小刀抵上他的脖子。
「正树,别动……!」
正树惊愕地瞪大眼睛。
「什——!!」
「别说话……保持安静。」
葛蒂将刀子压得更紧,逼他闭嘴。妳想干什么——?她无视于正树的表情苦涩地扭曲……不如说没有余力管他的反应,从一段距离外再度注视着Adastra。眺望那难以置信的外貌。——为什么?
——为什么?Adastra会拥有那种外形——
葛蒂脑海中一一浮现很久很久以前,和「他」共同燃烧理想的回忆,那是她还叫贝雅特丽齐-亚历基耶理时的记忆。每天早晨都看着同一张照片的记忆,在脑中膨胀。不行,葛蒂愕然地想。
不可以破坏Adastra。不能失去Adastra。它说不定真的是找出比亚特利斯起源与真面目的唯一方法…………!
这时,Adastra动了。
它对准护与绚子冲刺过去,速度快到两人不可能反应过来。护与绚子同时吓了一跳,互相靠得更紧,彷佛都想挡在对方面前。于是,当护、绚子、葛蒂、正树——在场所有人都倒抽一口气的瞬间。
Adastra展开双臂抱住护。「咦——!?」护瞪大双眼,「——!」绚子脸上掠过一阵冲击。啾~……Adastra开始热烈地猛亲他。
「——Ichliebedich!!」
它说出德语的「我爱你」。
「——啊!?」
护、绚子、葛蒂、正树,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