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恶灵加濑赤人头也不回地奔跑着。
他从车站穿过喷水池,弯过红砖建造的市厅,然后进入老旧建筑密集的中华街,他毫不犹豫地窜入小巷,跳越建筑物间如植物根部的露出水管,将地面污水溅飞起来,继续不断往巷子里前进。
当然,加濑自己也不知该往哪里跑,只不过不逃就会被杀,于是他只能遵循动物的本能,能够逃就尽量逃。
但是加濑的腿却违反他的意志,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因为他醉意未消。
为什么没有早点离开这个城市?他只感到后悔莫及。
与连发烟火分手后,加濑在附近找了个可以上网的地方,确认钱已经从网络汇入,于是他的胆子便大了起来,心想反正不会再到访月森了,立刻就离开未免有些可惜。现在想来,那就是错误的开始。
他根本忘了背叛真凡采尼之事早已曝光,直到方才都在花天酒地。
所以当他带着微醺的心情到达车站时,才会演出被真凡采尼发现的丑态。
加濑一面跑,一面望向身后,他感觉似乎有一只冰手抓住了自己的心脏一般。
他在。
他不疾不徐、如跟踪狂般保持一定的距离,很明显是在等待自己体力不支。
——是谁说他已经一蹶不振、无法站起了。
加濑在心中咒骂连发烟火。
愈是往里面走,地面就愈是脏污,让人忍不住作呕,溶解了煤烟的水和呕吐物混在一起的味道,让加濑忍不住想摀住鼻子。
他知道自己的体力快到极限了。
但是在体力耗尽之前,他已经闯进阴郁围墙所包围的死巷里,领悟到自己无路可逃了。正当加濑努力抓着墙、想尝试看看能不能爬过去时,他听见一道甚至带着温柔语气的声音。
「晚安,恶灵。」
那声音清晰、却又拥有能让五脏六腑冻结的绝对零度。对加濑而言,那是海妖赛莲的魔声,他绝望地转过身,只见对方苍白脸上是炯炯有神的目光,与那白色肌肤形成对照似的,皮革手套放出漆黑的光泽。(译注:海妖赛莲(Siren)希腊神话中的怪物,使用歌声迷惑水手,让船只翻覆的海妖。)
——我会被杀!
这时的加濑,全身已找不到任何精神和理性,可以反对这阵从脊髓窜起的直觉了。
「我可不知道连发烟火在哪哦!」
对方还没有问,加濑就已经先回答了,恐惧逼迫着他把所有知道的事情全吐露出来。
「我想也是,我也没期待她会把藏身之处告诉你,我猜连发烟火应该谁也不相信吧。」
「那事到如今你还找我干嘛……」
「你是连发烟火唯一的从犯,把你笔记型计算机的硬盘拔出来交给我,LD系统实在太危险了。」
加濑反射性地想保护背上的背包。
「……你难道以为我会没有备份?」
「我会把硬盘整颗交给警视厅,接下来他们自己会有防范对策,还有备用电池也请你交出来。」
加濑用一脸痛恨的表情将背包放下,然后他用螺丝起子取下笔记型计算机的硬盘,将之抛给京也,然后虽然不知道他有什么用途,加濑还是乖乖地把笔记型计算机的三个备用电池交出。
「你……不是来杀我的吗?」
一阵无言之后,他回答道:
「我想问你一件事,连发烟火所制造的炸弹是不是全部由她亲手制造,请你告诉我。」
尽管心想事到如今知道构造又有什么用,不过加濑还是慎重回答:
「我也帮忙了一部分……只有这样。」
只见凡采尼的嘴角逐渐变为弯月形状,然后他以更加温柔的声音说道:
「这样啊,恶灵,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所以找了你很久,幸好有找到你。」
夜晚的寒气轻抚过加濑的脸颊。
京也缓缓开口,告知他接下来的计划。
——听到那充满不祥的计划,这次加濑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你……你知道自己打算做的是什么事吗?那可是焦土作战耶……或许会有无辜的人牺牲哦。」
京也什么也没回答。
如果那样做,加濑恐怕等于是在帮助恶魔了。
「……我帮忙你,之后你能够保证我平安无事吗?」
突然间,他的眼神中燃起了恐怖的杀意之火,那是透过加濑,对连发烟火所抱持的憎恶。
「你不相信也没关系,不过像你这种小人物,抛弃你也不会对我造成什么影响,事情结束你就快给我消失,趁我还不想杀你之前……」
加濑忽然一阵烟瘾上来,他用颤抖的手摸索着胸前,很可惜烟盒已经空了,他焦躁地一把将烟盒捏扁。
如果拒绝不难想象会有什么下场。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简短答应了对方。
他并不想知道,自己原来只是个渺小无比的假货。
他也不想见到,那个只要站在那里就能让自己恐惧的高等存在。
自己所认识的临界之人凡采尼,如今已经回来了。
2
连发烟火注视着屏幕上仿真时钟的秒针转动,她全神贯注,几乎快要忘记呼吸。
现在时间——正好过了十一时五九分,对连发烟火而言,从这个瞬间开始的一分钟,应该会是漫长、紧张的一分钟吧。
她想要消除紧张,于是开始动脑筋思考,然而思绪却是立刻乱成一团,忍不住又移回目光盯着时钟。
连发烟火所潜伏的这个地方,是距离车站两公里的一栋大楼,位于七楼的一间网咖。
由于月森也算是大都市的近郊,或许因为这种地缘关系,在网咖留宿一夜的人并不在少数。
除了连发烟火以外的客人,大半都是来此留宿,虽然没有详细确认,不过概算一下,这间网咖包厢的使用率大概是四分之一,似乎生意算不上好,不过这也正好方便于连发烟火。
这间网咖『英灵殿』并不像某些加盟连锁店,里面并不包含游戏场,只是单纯的网络咖啡店。不过反而就是由于这个原因,连发烟火才会特别青睐这家网咖,因为这样自然就限定了某些客层,比较不会有异分子进入。
而且又有附近的保险公司大楼作为掩蔽,是个不显眼的场所,因此位置也是无可挑剔。基本上她也自知自己正被人追捕,所以有这样的地方,她当然举双手欢迎。
她习惯性地前去确认逃生出口,在大楼外壁上发现了生锈的逃生梯。
连发烟火把剩下的六个炸弹装设在城市中,当然,『英灵殿』是位于安全圈之中。
她现在虽是身在空间不知是否有一榻榻米大小的包厢中,然而这里却是能让连发烟火安心的场所,只要能够上网,确保充足的网络速度,那么其它事对她而言并不是那么重要。
此时连发烟火习惯性地浏览各个新闻网站。
内容是大阪府的一座公园垃圾箱内,有个内含铁钉提高杀伤力的肥料炸弹爆炸,造成在公园玩球的一名女童死亡,另外有四名轻重伤。另外还有在北海道也出现使用汽油弹的模仿犯,不同的是犯人是使用伏特加,这种近似工业用酒精的高度纯酒。
看了那些新闻,连发烟火暗自窃笑,自己所洒下的恶意种子,终于开始发芽了。
连发烟火的计划目前已进入最后阶段,她顶替凡采尼的身分,藉此进行了今后计划的再调整与确认。
为了进行同伴内部的分工,以及保持紧密的联系,剩下的时间她预计要拜访各设有密码的留言板。
虽然也可以用传言的方式传递命令,不过她担心发生命令的曲解和扭曲,在现在这种重要时刻,绝对不能允许任何失败的可能,到了这个地步,凡采尼之名的影响力果然还是很大。
在这样的状况下,有不少人会因事情闹大而心生胆却,但是只要凡采尼以绝对的自信安抚他们,那么不安也会转为自信吧。
最可怕的是同伴的背叛,而且那也是每个组织规模扩大后必须面对的问题,要让钢铁连结在一起,需要凡采尼的绝对领袖魅力来接续才能够完成。
若是能在确保自己PC预备电力的情况下攻下发电所,那么自是再好不过,然而据谣传那里的计算机并没有连接网络,虽然不知是真是假,不过以物理方式炸掉输电线路,大概就是现实上的妥协点吧。
从绵密的计划商讨到个人的心理辅导,在实行时刻到来之前,该做的工作还堆积如山。
计划已经拟好,胜算……也不算少了。
从月森市的爆炸为起点,许许多多的计划将会一口气全部实行,入侵医院的计算机服务器,依据以LD系统得到的情报,暗杀政府高官,其它还有在水源设施投下剧毒,机场的爆炸、绑架管制系统、对金融和证券交易所进行断电,燃料储存设施也已列为目标。
这个国家的阿基利斯腱可说是多如繁星。
原本只是为了与凡采尼斗争才企图颠覆社会,不过迟早也要全部实行,因为那样做才能够让他更痛苦。
她看向时钟,还有十秒。
紧张已升高难以忍受的地步,快了、就快到了。
看着缓慢得令人难受的秒针前进,要来就来吧,她露出无所畏惧的笑容。
终于长针与短针重迭在一起。
——那是日本跨越换日线的瞬间。
连发烟火忍不住张望四周。
然后她笑了。
容易得超乎想象,竟没发生任何异常。
夸下那样的海口,结果直到时限结束他都无法找到自己的藏身之处,凡采尼的本事也不过如此。
不,或许他早就逃出月森市了,如果他是为了争取时间才故意那样大言不惭,那他可真是令人难以原谅的胆小鬼啊。
她拿出手机,开始按下号码,当按到最后一个键时,连发烟火闭上眼睛,在眼睑之下想象着一瞬之后,即将袭卷整个城市的红莲之火。
正因为如此,接下来发生的事才会让连发烟火一时无法理解。
突如其来的爆炸声响起,地面剧烈震动,同时一道闪光像火花一闪,视界变得一片黑暗,再加上客人的悲鸣也此起彼落,而连发烟火也跟不上事态的演变,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连发烟火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就恢复了平衡感。
因为大楼摇动只有一瞬间,但是顾客们的吵杂声却没有停止,本来正在睡觉的客人想必也因为刚才的事态而醒来了吧。
她忽然发现事情不寻常,四周一片黑暗,紧急照明灯也没有亮起,计算机的电源也关了。
——停电?
虽然觉得不可能,不过还是急忙从自己的位置奔出。
只见斜前方隔间的男人也正从房间爬了出来。
「又有炸弹爆炸了!」
一片黑暗之中,只听见某个客人突然如此大叫。
这一句话传染到其它客人的心中,使得吵杂声转变为惊慌的气氛。
连发烟火很想大叫不是,自己并没有在这附近装设炸弹。
她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恶寒。
这一定不是普通停电。
「各、各位!请不要慌张,迅速避难!」
看来店员还记得应变守则,他拉高声音大喊着,但最慌张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店员,这样反而是反效果。
果不其然,一瞬之后,整个楼层就像暴动一般,陷入一片混乱,顾客们争先恐后地朝门口冲去,还保持冷静的人则是打开紧急出口,顺着外壁的逃生梯,提心吊胆地攀爬而下,全部的人都对此事感觉到毛骨悚然,不过这也难怪,第一次爆炸事件时的悲惨景象,想必都还深深烙印在月森市每一个人的脑海里。
连发烟火无法掌握状况,茫然地跟着客人的行列前进,这时她突然惊觉,立刻离开了行列。
是恐慌时的群集心理,陷入混乱的人会毫不思索地跟随别人的方向逃走,即使那是愚蠢的选择也一样。
她紧紧地咬牙。
「……凡采尼,是你吗?」
她绝不认为这是偶然,现在可能发生的偶然全都是必然。
连发烟火为了把握事态往窗边跑去,她只是相信自己的直觉。
她现在必须优先确认的就是外面的情况。
「闪开!」
途中她被逃得晚的男人撞倒,腰部重重撞了一下,让她十分吃痛。
当她站起来时,她觉得肩膀隐隐作痛,对自己只是个软弱无力的少女这点,她感到非常不甘心,只要使用炸弹,她就可以轻易让刚才那个男人灰飞烟灭的说。
她忍住胸中的怒气站了起来,然后像是要撞向玻璃窗似的奋力冲刺,奔到了窗户边。
这时她的思考冻结了。
「这是……怎么回事……」
——很暗,不过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刚才还灯火通明的街灯,如今却是一盏也不亮,除此之外还有红绿灯、隔壁大楼的招牌和灯饰也都不亮,但是如果只是这样,还可以解释说是大规模停电,连发烟火觉得事态真的异常之处是,真的没有任何一个灯是亮的。
事有蹊翘,一般来说就算停电,街上的人工灯火也不会消失,那是因为即使停电,对路上行驶的汽车并不会有任何影响,汽车是靠石油在跑,而且车灯的电力,是使用平常汽车行驶时,自行发电所蓄积在蓄电池中的电力,所以并不会受到停电影响。
然而现在所有的车都停车,并且一动也不动,到处都可看到表情困惑的汽车驾驶走出车外。
汽车都故障了。
然后她看向远处,眉头皱得更紧了,停电范围只有在这间网咖的半径五十公尺左右。
这是怎么回事?
连发烟火强行让呼吸恢复平静,她放开因紧握而掌心汗湿的拳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易付卡手机,她到现在才发觉,握在手中的手机发出相当高的热度。
手机关机了,而且不只是如此,是不管她按任何按键都没有反应。
——被摆了一道。
果然,这不是停电,如果是停电,靠着锂离子电池为电力的手机不可能会没电。
从无论如何操作也毫无反应来看,恐怕是连记忆卡也烧坏了吧。
虽然很难以置信,不过连发烟火只知道一个方法可以办到这种事。
——利用离子效果妨害通信、破坏街灯、各种电路、手机、计算机、计算机屏幕,甚至连车辆的引擎都能够破坏,可是只有对人体无害的非致命性镇压武器——
这恐怕就是恶名昭彰的E炸弹,电磁脉冲炸弹(EMP)。
EMP本来是由于核弹爆炸时附带发生的现象而为人所知。
他大概是将线圈绕上铜线,然后再接上电池之类的东西吧。电流从电池流过铜线,可以制作出临时的强力电磁石,这时再将其爆破,这么一来受炸药压缩后的电磁波会产生电磁脉冲,将杀伤范围的电器制品全数破坏。
非军用计算机的普通计算机是无法抵挡电磁脉冲的。
而连发烟火手机也差了那么一点,而无法把电波传送出去。
然而线圈和电池也就算了,炸药他又是去哪里弄来的呢?
这时连发烟火不禁咒骂自己。
有——只有一个,那就是被凡采尼所回收,自己特制的B炸弹。
如果凡采尼是做了反向分析,改造出以B炸弹为引爆剂的电磁脉冲炸弹的话——
连发烟火愤怒得几乎要晕眩,没想到竟然偏偏是被自己的炸弹给逼入绝境。
如果是这样,那么最初听到的声音和震动,就是楼下电磁脉冲炸弹的爆炸声,而在那之后看到的瞬间闪光,应该就是电子设备遭EMP破坏时的短路现象。
连发烟火也考虑过如果自己的炸弹被凡采尼回收时,可能被他加以利用的危险性。
可是在慎重思量过后,她的结论是应该没有那种可能,因为很理所当然的,炸弹一旦爆炸就会有杀死人的可能性。
E炸弹也不例外,尽管号称是非致命性镇压武器,但假如在电磁脉冲可及的范围内,万一有装有心律调整器的人又会如何?电磁脉冲将会成为威胁那人生命的凶器,机率虽低,却不能说是零。
身为一个临界之人,凡采尼禁止自己杀人。
只要存有1%的可能性,凡采尼就不会去做,因为和他有长久的交情,所以连发烟火知道这一点。
可是现在的凡采尼却不怕无辜的人遭到波及而死,而把他逼得做出如此激烈觉悟的,不是别人,就是自己。
连发烟火就在城市之中,与文明利器隔绝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有人走上楼梯的脚步声,她转身面向发出声音之处,此时这个楼层的客人除了连发烟火外,其它人都已经避难去了。
如果有人走上来,那个人就是——
那个人踩响着脚步声,从月光所编织成的薄纱中走来。
虽然少了领带,但高眺的身材穿着贴身精美的西装,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成熟。
他锐利如鹰的双眼,在燃烧的怒气之下,显得漆黑而混浊。
「抓到妳了,连发烟火。」
「……怎么可能,凡采尼……你是怎么查出我在这里的?」
他不回答,连发烟火焦躁地大吼。
「不可能的,那个时候只有不到四个小时的时间,在那样的情况下,你应该没有时间找遍月森市所有的建筑物才对,为什么你会明白我的藏身之处!」
「知道我为什么只打了一次电话给妳吗?」
他回答的声音异样冷漠。
「你说电话——?那又怎样了?」
的确只有一次是凡采尼主动以电话连络连发烟火。
那通电话究竟是为了什么理由?
那时她甚至没有深思,不过仔细一想,那时月森市正在「月森秋日祭典」的活动中,并且夜晚的天空响起了一〇八发烟火。
她忽然想到……
「等一下,你是说你是用烟火测算出我的位置是吗?」
声波在空气中的传导速度是每秒三三一点四五公尺。
也就是说,假设是在一公里远出发射的烟火,那么大约在三秒钟后就会听到炸裂声,这是小学的理科所教的内容。
但那是在摄氏零度一气压时的情况,而且音速在温度每上升一度时,速度就会上升〇点六一公尺,当然大气变化也会对计算造成显著的影响。
连发烟火在和凡采尼对话时,祭典也正是热闹的时候。
要在脑中处理着这么复杂的计算,还要隔着电话听取烟火的声音,实时计算连发烟火是在距离月森台顶多远的地方——这种事情真的办得到吗?
然而眼前凡采尼的存在,除了那之外也没有别的解释了。
只要知道距离月森多远,那么只要用手机调阅网络的地图情报,在从求得的圆周上寻找可供过夜的住宿设施或网咖,那种可深夜逗留的设施就好了。
连发烟火懊悔地咬牙切齿,也就是说在和凡采尼通话的那个时点,也就等于暴露了自己的藏身之处。
连发烟火想象着那个与自己交谈,另一方面脑中却如机器般准确进行着复杂的计算,估算敌我距离的凡采尼。他的眼神中与电话中的谈吐完全不同,充满了炽烈的执着与杀意……
连发烟火握紧拳头,再一次从窗户眺望街景。
如果以空中照片拍摄这一带的话,这栋大楼的半径五十公尺一定像是没入漆黑的黑暗一般吧。
想要攻略月森市,最大的障碍无疑就是凡采尼。
连发烟火这时才体会到,与他通电话是多么危险的事。
她转而面向凡采尼,与他对上了目光。
只见凡采尼缓缓取出武器,将其拔出了鞘,那并不是他平常携带的蝴蝶刀。
刀刃在中间弯曲,画出了平滑的角度,乍看之下会以为那武器是装上柄的回力镖,而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那武器的大小,那武器比蝴蝶刀还要大上一号,看到这把刀会让人觉得所谓凶器这种词语,就是应该用来冠在这样的刀上。
厚重的刀身会给予对手过剩的压迫感,而连发烟火对那刀身部分有印象,那就是恶名远播、被称为廓尔喀弯刀的武器,当然刀子的恶名就是在其具有极高的杀伤力,由于刀的重心在前,因此不管是要削肉还是断骨,都会有如切豆腐般容易。在月光的照射之下,反射出闪闪凶光的白刃就像渴求连发烟火的鲜血,对于它的饥渴毫不保留。
事到如今她不由得打个冷颤,若是她顺着群集心理,慌慌张张地下楼避难的话,那么可能早就被埋伏的凡采尼给大卸八块了。
「这是一个叫廓尔喀的部族所流传的弯刀,据说一旦出鞘,非见血不能收回,我虽然拥有许多刀子,但在实战拔出这把刀还是第一次哦,连发烟火。」
那大概就是身为摩弥京也,他已有觉悟的证明吧。
自己现在正感受到,过去艾克希特公爵之女和鼠李,他们所感受到相同、或是更在其上的压力吧。
如果说有哪一点不同——那就是她确信自己不可能会输。
只见连发烟火也取出自己的武器,那是NorincoMNC226,就是夺走优尔基亚性命的九米厘自动手枪。
包含上膛的十六发装弹数中,有五发是对优尔基亚用掉了,所以还剩下十一发,这样足够了。
她得意地微笑,然后将手枪对准凡采尼。
「即使是你也赢不过枪吧。」
他的神色不变,大概这也在他预料之中吧,在鼠李事件时,连发烟火曾经卖给他一把左轮手枪,所以他一定也认为,卖方的连发烟火就算持有手枪也没甚么好奇怪。
关于鼠李事件的事情经过,连发烟火也读过相关报导,虽然不知凡采尼是怎么办到的,不过犯人最后的下场却是举枪自杀,而且自杀所用的竟是连发烟火卖给凡采尼的枪,那把枪也已经被警察收回,所以他身上应该是没有任何枪枝。
连发烟火曾经听说过,某个空手道大师告诫弟子『对方拿出手枪就快逃』,这也就是说,即使格斗技练得再怎么厉害,手枪的存在就是绝对无法应付的弱点,虽然听说凡采尼对格斗技也颇有心得,但只凭那样还是弥补不了彼此的实力差距。
明明只是暴露在夜晚的空气之中,连发烟火的皮肤却感到强烈的紧张气氛。
她明白在EMP炸弹的爆炸中心,漆黑的黑暗之中,两个异常者的厮杀就要展开。
「凡采尼——」
「——我已经无话可说,来……开始吧,临界之人与越界之人赌上存亡的斗争……!」
两人都明白那就是开始的信号。
连发烟火开枪与凡采尼趴下的动作几乎是同时发生,在闪光的同时,枪的后座力也让自己的手抬起。
连发烟火瞄也不瞄地又再度开枪,这次他则是往旁边一跳,跳进通道里去,随后她听见枪枝所退出的空弹壳掉落地面弹起的声音。
——耍小聪明啊。
她顺着感情追击过去,不过却停下了脚步,尽管她焦急地想要追击,但不知为何,却又觉得自己必须停下来才行。
连发烟火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硝烟的味道传进鼻腔里。
她环顾一下四周,刚才明亮且人声不绝的空间,如今却是包覆在死亡的黑暗中。
她赶紧翻出脑中『英灵殿』的配置图,这楼层是由栅栏状的通路所切割,小房间的数量约有六十~八十左右,通路十分狭窄,若是两个人要交错而过,势必有一个人要紧贴墙壁让路才行,只有连发烟火目前背对的南侧有窗户,有无数的隔间可供躲藏。
如果是凡采尼,他在这局面会如何进攻?
想要用刀子杀出活路,那就只有靠近距离战了,他的企图应该是随便找个隔间躲进去,等待连发烟火经过再袭击。
连发烟火所使用的九米厘子弹一旦击中对方,就会压扁成香菇般的形状,因此虽然有冲击力也不易跳弹,相反地贯穿力就差了。
若是只有一张隔板应该是可以贯穿,两张就要试了才知道了,但是现在不能随便发出声音,装上消音器虽然有减音效果,不过因为无法完全消音,所以装了也没用。
如果有无限弹药的话,那么只要从外面扫射可疑的房间,就可以将对方逼出来,然而不幸的是剩余的弹数只有九发。
假设要让凡采尼失去战斗能力需要三发,那么能用的就只有六发。
事到如今她才感到后悔,早知道借给优尔基亚的仿托卡列夫手枪就不要丢掉,应该将其回收才是,托卡列夫的子弹比九米厘要具有贯穿力。
总之她必须要采取行动,一直待在同一个位置,就无法明白凡采尼要如何进攻。
她举着枪,尽可能不发出脚步声地往通路里侧前进,她的心脏鼓动着,全身的血液正高速流动。他们正展开一场只要发出声音,马上就有可能遭对方杀害的捉迷藏。
连发烟火左右两边的门连绵不断,彷佛走在镜子迷宫一般。这些全是隔间,这一区和方才凡采尼转身的方向不同,所以是安全的,但是再往前转一个弯就无法保证了。
她在无声之中开始走动,然后心中马上浮现一个疑问:
四周一片黑暗,能见度相当地低,但未免也太暗了吧?这时她才醒悟,由于自己刚才一直待在有窗的南侧,由于月光和开枪的闪光,她的眼睛还不习惯黑暗。
这时她才终于明白刚才直觉给她警示的意义,那时若是深入追赶凡采尼,那么自己可能在视线不明中,连瞄准都无法瞄准就被杀了。
黑暗有利于他。
连发烟火拚命地一边平复呼吸,一边让眼睛适应黑暗。
她这才知道,自己以为有枪就可以赢的预测太天真了。
在超过判别为安全的区域之后,她感到黑暗似乎更加漆黑了,从这里开始凡采尼随时可能从门内跳出来。
恐怕这次的战斗,在下一次双方见面时就会分出胜负,她必须一瞬间就对准凡采尼开枪,不然被砍落的可能就是自己的头,这寂静的捉迷藏不会持续太久。
必须清查地方的有两处。
——一处是隔间和区隔用的隔板。
若是从上方窥视还比较快,但事情没那么简单,分隔隔间的隔板高度颇高,而自己一五〇的身高太低,若是攀着隔间爬上去,无论如何都一定会发出细微的声响。
连发烟火这时的听觉比平常要灵敏数倍,如果是现在的她,大概连针落地的声音都不会听漏吧,可是那样的条件未必只适用于自己,再加上凡采尼如果真躲在里面,自己的行动应该还是会稍慢,因此在检查隔间里的方法只有一个。
一手的枪先对准里面,这样不管凡采尼何时冲出都可以对应,另一手则是转动门把,不发出声音地推门进去。
最初的隔间上了锁打不开。
下一个隔间则是吃剩的爆米花洒了一地,包包和外套都还搁在里面,可能是东西没拿就逃出去了吧。
对面的隔间虽然没有私物,但取而代之的是喝了一半的咖啡,而且还冒着温暖的热气。
这些物品都诉说着,几分钟前这里还是间网咖,如今却是个只要有一瞬间放松咽喉就会被咬破,无法预知的魔界。
——另一处就是转角。
若是凡采尼贴在转角后的墙壁埋伏,那么事情就无法挽回了。
虽然并不是意识而为,不过连发烟火现在用来前进的方法,是特种部队在攻坚时所使用名叫精查的方法,也就是阶段性地拉大射角,藉此精查阴影或转角的方法。
有时也必须回头,确认凡采尼不在背后。
若是从远处看过去,那副模样看起来与其说她是持枪,倒不如说像是极度惊恐而胡乱挥枪的样子。
她小心仔细地清查着这两处重点,不过是前进十公尺的距离,就让她花了五分钟的时间。
她的精神不断消耗,注意力也快要不能集中,明明天气不热,身上却冒出大量的汗。
凡采尼依然保持谜一般的沉默,如果他是屏息地躲在某处等待着自己,那么究竟是躲在哪里呢?
让人窒息的寂静,以及令人类必须起火才能赶走的原始黑暗,连发烟火在这两者的纠缠之下,理性一丝一丝地消失。
然而除了前进,她别无他法。
就这样,她检查过大部分的隔间,剩下的只有集中在西北侧的十五间而已。
到了这个地步,她开始强烈感觉,凡采尼是不是没停留在一处,而是不断地在楼层内四处移动呢?
把自己逼到这种地步,他总不可能这时候才逃出去。
连发烟火确认怀中之物的感触,或许有一试的价值。
她从大衣中取出手制的投掷手榴弹,那是被称为奇巴里契契式的手榴弹,构造十分单纯,不过却是现代仍能通用的发展成熟的炸弹之一,在连发烟火所持有的武器中,这就是最后的王牌。(译注:发明此种手榴弹的俄国恐怖分子之名。)
她将装有硫酸的玻璃管封入,拔起代替安全栓的铁丝,这已到了无法回头的阶段……
她全力将其投向西北侧,然后立刻躲进隐蔽处,用手塞住耳朵。
受到凌驾音速的爆炸影响,气流甚至将她隐藏好的身体也吹起来,同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巨大声响。
过了一会儿,她探出头去,缓缓靠近那块烟雾蒙蒙的区域,爆炸对西北侧造成的影响也逐渐呈现出来,手榴弹中内含的铁片轻易贯穿薄薄一层的隔板,使其变成坑坑疤疤的奶酪。
如果凡采尼躲在这一带,那么他绝对受到伤害了。
在检查到第四个隔间时,她欢喜得全身颤抖。
因为地面残余着点点血迹,血迹移动过了转角,他一定是负伤逃走了,地上清楚留有血滴以及踩到血的鞋印,到了这种地步凡采尼还能完全消除气息和脚步声,只能说实在佩服他。
连发烟火展开猛烈的追击,现在她的眼睛已经完全适应黑暗,纵使负伤的凡采尼朝她袭来,她也有自信能反将他杀死。
过没多久追踪游戏终于结束,血迹和脚印延伸到一间隔间内,又是守城战吗?连发烟火不屑地哼了一声。
她一面将枪口对准门口,一面用左手推开门,门缓缓地开启,展现出内部的情况,接着连发烟火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里面竟然只有他的鞋子而已。
答的一声,鲜血滴落地面的声音在自己身侧响起,连发烟火立刻朝声音的方向——右侧看去。
只见在连发烟火眼前三十公分处,一个喷筒的前端正对着她,她还没理解是怎么一回事,喷筒就立刻喷出纯白的气体,那是以二氧化碳排出的灭火剂。
——灭火器!?
她急忙以手覆盖脸,但却稍微迟了些,右眼虽然总算来得及保住,但是左眼却完全因灭火剂的关系而暂时失明了,连懊恼咬牙的时间都没有,她马上听见灭火剂的烟雾中,对方似乎挥动某个物体的声音。
她背上窜起一阵恶寒,想都没想就立刻蹲下,之后立刻听到重物掠过方才连发烟火头部位置的风声,那无疑是挥动超重量灭火器的一击,真是千钧一发,要是反应在慢一点,阻挡的手和头盖骨大概都会一起被打碎吧。
这次连发烟火真是吓到背脊都冻结了。
理性麻痹的连发烟火一边发出吼叫,一边瞄也不瞄的胡乱地连续开了三枪,完全不知道射到哪里。
接着在烟雾之中,对方突然一个下踢过来,对蹲着的连发烟火来说,那刚好就在她脸部的位置,这一踢踢得她眼冒金星,差点失去了意识。
她就这样被踢飞到烟雾之外,手枪脱手在地面滑动。
只见凡采尼冲破烟雾直冲了过来,他的武器已经换成了刀子,危急之际连发烟火伸出双手,挡下了突刺而来的刀子。
就这样,两人的身影交迭在一起,凡采尼这必杀的一击——却是没有命中。
两人的脸接近到吹气可及的距离。
连发烟火抓着凡采尼拿刀的手。
他的眼神凶光尽露,想要将粗大的廓尔喀弯刀刺进连发烟火的心脏,然而连发烟火和凡采尼的力量却是不相伯仲,刀子既不前进也没后退,随着两人力量保持均衡的状态在空中颤抖着。
单纯以臂力来说,男性的凡采尼绝对占有优势才是。
看着他的模样,这个疑问马上就有了解答。
他的西装上到处都是血迹,那是被连发烟火的手榴弹破片所刺中的伤痕,而且不只如此,在凡采尼右肩的部分也有两处弹孔,刚才所击发的子弹有两发命中了。
连发烟火感到难以置信,为什么他还能站得起来,单以习惯疼痛这种说法是无法解释的。
但是也正因为这伤势,所以才大大削减了他的臂力。
不能放过这个好机会,连发烟火用头撞向他的眼睛,凡采尼吃痛呻吟了一声,然后连发烟火拚了命地用力往他手一咬,将刀子夺了过来,接着在贴身的状态下,连发烟火用右脚将凡采尼踢开。
只见连发烟火的手枪在距离五公尺处的地上。
于是连发烟火将刀子投掷出去,重心处的刀锋刺进他的倒腹,让他痛苦大叫了一声,但是一瞬之后,他竟然将刀子从自己的腹部拔出,大量的鲜血喷出,他发出不堪入耳的惨叫声。
连发烟火只看得瞠目结舌,随后拚命地扑去捡起手枪。
当重新举起枪时,凡采尼正护住头部与心脏朝着她前进而来。
她毫不迟疑地开枪。
命中、侧腹。
命中、心脏正上方。
命中、左手。
凡采尼的西装转眼间已满身是血,然而他却没有停止前进。
九米厘口径的对人冲击力并不足以使奔跑中的成年男性停下,但那是在对方无伤的情况下。
当初连发烟火认为三发就足以解决凡采尼,但是现在已经打中了五发,而且他还身受刀伤和榴弹破片的直击。
自己到底在和什么样的怪物战斗呢?
连发烟火此时打心底对凡采尼感到恐惧。
对方已经走到致命距离了。
连发烟火发出咆哮,以勉强的姿势瞄准了他的脑袋。
而凡采尼也发出凄厉的吼声,挥落廓尔喀弯刀。
只听见难以名状的异样之声在四下回荡。
3
京也的脸上溅到了数滴温热的血沫。
那并不是京也所流出的血。
他发觉自己还活着。
在确信一切都结束之后,京也深深吐了一口气,然后抬起头来,只见连发烟火呈大字形倒在地上,不,用「大」这个字来形容是有语病的。
——斩下来了。
京也从上方直直挥落的刀刃,从连发烟火的肩口进入,切肉断骨之后,再从右腋下方出来,将她的右手切断了。
目光顺着地上斑斑的血迹看去,她的右手握着枪,被斩飞到后方地上。
血水将地面一点一点地蚕食。连发烟火双眼仰望着天花板,喉咙痛苦地上下摆动,看起来以是奄奄一息,她的嘴唇也微微颤抖着。
在确认她的情况之后,京也终于当场跪地咳血。
不过胜负已分。
在最后的最后,京也侥幸获得了胜利。
京也可说是用尽了所有称得上是奇迹的幸运才获得这场胜利。在这场斗争的途中,他有好几次都感受到生命危机,而京也跨越了那一切危机,终于打倒了连发烟火,至今明明不过两天的时间,却让京也感觉到既像一年又像永远那么久。
但是他却感受不到一丝成就感。
真的只能有这样的结局吗?
原本一切都是为了守护御笠而战,而那目的却在什么时候被扭曲变形成这样无可救药的形态了呢?
这场战斗唯一带给京也的是斩杀长年伙伴时鲜明的手感。在名为憎恶的烈火燃烧过后,留下的只不过是灰烬罢了。
终于,连发烟火以有如置身梦境般的眼神看向京也。
「嗨,凡采尼,我是在作梦吗?」
「……不。」
——真是一场无可救药的斗争。
「被斩的瞬间,我看到了彷佛走马灯般的情景,虽然原理……已经被解开了,但是我一直很怀疑是不是真的存在呢,在实际见到之前还是半信半疑的说。」
她冰冷的嘴唇逐渐变成了紫色,或许是觉得寒冷吧,她将身体像胎儿般缩成一团。
「我们临界之人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得到救赎呢?」
「……你在说什么啊?」
「哲学、道学都无法治愈我的心灵,我……究竟该怎么做才好?要怎么做才能解除我心中的饥渴?妳难道没有掌握到任何答案吗?如果妳知道的话请告诉我,连发烟火。」
「……我的这个模样就是你未来的模样,这杀人的宿疾……你是摆脱不掉的……我最后也是没躲过,杀人之后我真的非常兴奋……所以你只要杀了御笠就好了,你的饥渴是对血的饥渴。」
这句话贯穿了京也的心。
或许是连瞪视自己的力气都没有了吧,只见连发烟火两眼无神地看向京也。
「叛徒……为什么你要舍弃我们……凡采尼。」
她吐出脱去一切矫饰后的心情,那并不是怒骂之言,也不是在责难他,不过也正因为这样,更让京也难以承受。
「只要有你、有我,对我而言那就是世外桃源(utopia)了,你不是说过你会指引我的吗……说你会让我看到更刺激的每一天,为什么你要那样做……凡采尼?」
「……昨日已随风而去,我们应该正视、努力求取生存的是现在。」
「但是把一切全丢给我……我也很困扰啊。」
她无奈苦笑的样子,看起来就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她不只脸色毫无生气,连体温也在急速流失之中。
明明胜过她了,明明超越她了——摩弥京也的心中却是空空荡荡。
京也咬着嘴唇,俯身看着她。
「连发烟火,退出〈bloodyutopia〉的这个决定,我当初也绝不是抱着轻佻的心情决定的。」
「你那是诡辩……」
必须要有人为这件事情落幕,而能够办到的人只有自己,而且自己也宣言过要亲手杀掉连发烟火。
京也拖着沉重的身体,拿起仍在滴血的廓尔喀弯刀,然后骑在她的身上,将刀子高举过头。
「连发烟火……我不乞求妳原谅我。」
从远处传来警笛响亮的声音。
「……杀吧,杀死……我,你必须要成为杀人者……成为完完整整的越界之人……」
「…………我知道。」
连发烟火圆圆的大眼突然浮现安心的神色。
「我刚才说过我看到走马灯的景像吧……那是小时候的记忆,我、在文集上写了……我将来、想当什么……」
京也对准她的心脏。
「……妳写了什么?」
「我的梦想,是当个科学家……我想成为伟大的……人。」
眼泪从失去对焦的眼中流出。
「为什么……我会做出这种事呢……」
只见刀刃不停颤抖,他咽了一口口水。
——不能动摇!摩弥京也!
这时收集憎恨的灰烬,自己就可以挥下致命的一刀。
一旦杀死她,自己就必须走上冷酷的道路,那是比现在更激烈残酷的地方,那里也不会感受到任何热度。
不过相反地,自己也不用再烦恼痛苦,那里是既无烦闷也无懊恼的恍惚之境,通往破灭的大门既温柔、又宽敞,要进入也很容易——只要挥下这刀,让自己全身沐浴在她的鲜血之下就好了,那样一切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