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章
啊,有鸟飞过天空呢。真是少见。
看着远方缺乏真实感的天空,我这么想着。
当然,现在可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
一道银光从视野的左上划到右下。刀光从我肩部斜劈而下。
向后跳了一小步,我尝试着避开这次攻击,然而反应却稍慢了半拍。
左肩到右腰部,已经和对手的长剑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防备着对手的追击,我拉开了和他的距离,同时重新调整好身体的架势。
而他也没有进一步追击,仿佛在观察我的行动一般,慢慢的把剑举过头顶。
好强。
可以说是至今为止同我战斗过的人中实力排在前三的人物。
但是,我还能战斗。还有战斗能力的话我就还没有失败。
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指尖上。
他打算给我致命一击吗?我慎重的预测着他的进攻时机。
"喂,你们又不是在相亲。上啊。"
在围观我们决斗的人们围成的圆形中,传来了阿斯米的声音。
我知道。你就安静的看着吧。
在这边的我,随着轻轻的呼吸而计算着时机。
一.
二.
三!
飞快的向对手的方向踏出了一小步,同时挥剑向他刺去。
这一剑的目的并不是要给与他伤害,而只是要引他上钩而已。
但是如果不尽可能全力攻过去的话,像他这样的高手是不会上当的。
对手的剑向突入他攻击范围的我挥下,而我的眼睛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一刹,
接收到眼睛传递来的信号的大脑立刻向我的手指发出了指令。
而手指则忠实的实行了大脑下达的命令。
我使用过数百次的绝技。
打倒数百战士的必杀技。
他的剑划过我刚刚经过的地方。
那是他竭尽全力,为了取得战斗胜利的一击。
可惜就差了一点,这次我看破了他的剑招。
威力越大的剑招,动作幅度和发招后的硬直时间也就越长。
刚释放完大技的对手的身体被我从下向上划过的剑一分为二。
在那一瞬,时间如同静止了一般。之后,对手的身体慢慢的倒下。
战斗结束了。这次又是我赢了。
今天的统计成绩:48战,48胜,0败。
围观我们之间战斗的人们四散离去。
就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般,消失在街道的人们。
来赞扬作为胜利者的我的人们。
去安慰被我打倒的失败者的人们。
每个人都走向他自己选择的方向。
回应了围在我身边的观战者的称赞后,刚刚被我劈成两半的对手已经站了起来,并向我走来。
偶尔被我打败的人会用我采取的战术不够光明啦,或是自己没有尽全力啦等等拙劣的理由掩饰自己的失败,所以我不怎么喜欢和被我打败的对手交谈。
但是,无视他而躲开也不好,还没想好该怎么办,他已经走到了我的面前。
"嗯……真是无愧盛名呢。我输得口服心服。"
既然他用这么友好的口气,那么我也没必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不,你也很不错。已经很久没有人能把我逼到这个地步了。最后那一击真是让人心有余悸。"
彼此互相说了一通客气话和讨论了一会儿操作技巧后,他挥了挥手,离开了。
如同退潮一般,其他的人也慢慢从我身边散开了。
稍稍休息了一下,我开始寻找同伴。很快便发现了她的身影。
全身包裹着白色铠甲的女剑士。
她名为阿斯米。
我向她走过去,阿斯米主动说道。
"我还以为你会输呢。还是老样子,好危险的战斗方式啊。对付速度慢的对手还好说,遇到速度快的对手时换个战法怎么样?"
"我可是反击式武士啊,对于擅长速度和技巧的对手可是很头痛的。"
"就像我这样的?"
"差不多吧。"
两人一起走了一阵,阿斯米轻轻的说。
"那个……现在如果我和鹰弘你认真较量的话,你说谁会赢呢?"
所谓的"鹰弘",就是我的名字。
"不知道呢。不过说起来,从那次后我们就没较量过了。要来试试吗?"
短暂的沉默后……
"以后再说吧。现在还是算了。"
阿斯米刚说到这儿,对面走过来的战士向她提出了决斗的申请,我们的对话也就到此为止了。
大概两小时后。
在彼此又打倒二十位左右的战士后,我们再次走到了一起。
"啊,已经有点晚了呢。"
阿斯米突然停下说。
"已经这么晚了吗?"
看了看房间里的时钟,已经是深夜两点多钟了。
"已经两点了啊,确实很晚了。"
"我要下线了,鹰弘你呢?"
"我也马上下去了。"
"那么,明天再见哦。"
阿斯米挥了挥手,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就像是从来没有一位叫做阿斯米的少女存在过一般,完全的消失了。
送走了阿斯米,我也打开了系统菜单。
眼前立刻浮现出了难看的字体显示出的固定信息。
"继续游戏?登出?"
将光标放在登出按钮上,我也从游戏的世界中消失了。
然后,我回到了现实的世界中。
关闭了游戏机和电视的电源,我钻进了现实世界的床铺中。
不快点睡觉的话明天可会很麻烦的。刚开学就迟到可不是什么好事。坐在学校的桌子前面才是"真实",挥舞着长剑,以世界最强剑士为目标的世界则是"虚幻"。
我还是能够区分两者的。
重新整理了一下盖在身上的被子,我很快进入了梦的世界。
我和阿斯米基本每天都是在那个世界中度过的。游戏中的世界——也就是放在游戏机中的光盘,构架在服务器上的假想世界,那就是我和阿斯米交谈,和其他敌手较量的世界。
"ThousandSwords"
这就是我们每天夜里相遇的世界的名称。
准确的发音应该是"sauzansoosu",但是这个发音总给人一种和麻将有关的感觉,所以杂志上的表述也一般都用"ThousandSwords(千剑)"。而玩家多会简称为"sauzan"或"sausoo"。在我的印象中,大概有七成左右的人将其略称为"sauzan",二成左右是"sausoo",剩下的一成则是其他称呼。
游戏类型简单来说就是在线角色扮演+对战格斗。
出现在游戏世界中的角色们基本都是其他的玩家所操作的。这种类型的游戏自问世以来,已经过了多久了呢?
一般而言,在线角色扮演游戏里的角色的强弱是和游戏时间成正比的。甚至还有用钱购买道具来强化角色的游戏系统,在这样系统中,角色的强弱和砸进去的银子是成正比的。
而"千剑"则在角色扮演部分和其他的在线角色扮演没有什么太大区别,只是它的战斗部分是采用对战方式的新系统,这就是千剑明显有别于其他在线角色扮演游戏的地方。
没有"级别"的概念。成长的是玩家的操作技巧。角色的强弱和游戏时间并不是成正比的。因为格斗游戏的强弱并不像一般RPG的状态值一样可以用数值来量化显示。对格斗游戏一窍不通的门外汉即使有着数千小时的游戏时间也会被仅仅玩了三四个小时的格斗达人单方面的虐杀,而且这样的事情还很常见。
为了让游戏中的角色有所区别,系统允许玩家选择角色的职业。所谓的职业就是像重战士,武士之类的,一共分为8种。简要说来,就如同是空手道,柔道,拳击之类的流派划分一样。根据选择的职业不同,能够使用的技能也不一样。
我所使用的武士战术是后发制人,拥有丰富的反击技。而阿斯米使用的轻剑士单发攻击的威力虽然不高,但擅长快速的连续进攻。其他还有攻击发动迅速的细剑士,行动莫测的忍者等等,每个职业都有其特色。
而玩家则使用各个职业的特有技能以及上中下三段攻击键和方向键进行对战。
另外还有27种可供选择使用的武器,根据选择使用武器的不同,一共可以有8×27=216中不同的战术。
既有非常一般的日本刀,斧,长枪等普通武器,也有钩镰,太极剑,大剑之类玩家们比较热衷的武器。还有五指剑,日月弧形剑等光听名字的话根本不知道长什么样的武器。甚至连树枝,法国面包等算不上武器的东西都可以选择。
虽然在现实中不同的武器威力都是有所差距的,但是在游戏中,为了避免某些武器威力过于强大,攻击范围,破坏力,单击的速度和连击的难度,以及能够发出的技能种类等等都是经过仔细平衡过的。
虽然和战斗没什么直接的关系,但对于游戏来说,另外一个卖点则是可以选择自己操控角色的外观。我所控制的角色是穿着红色和服的武士。这是直接采用了创建角色时系统随机给出的装束,实话说,我自己都觉得很难看。只不过看习惯了而已,现在也不打算换了。
再说,和这个世界里其他的穿着千差万别服饰的角色相比,深红的和服看上去根本没有一点个性。
手握着钩镰的女海盗和腰挂细剑的重装战士我也就忍了,但居然还有拖着斧子的神父,戴着绅士帽,扛着长枪的绅士。更让人无语的是他们的职业竟然都是忍者,真是让人莫名其妙。
另外,并不是为了和其他人战斗,而只是希望扮演一个远离现实的第二人生的玩家也有很多。游戏世界十分广大,足够能让他们乐在其中。
登入游戏的角色都会出现在位于世界中心的"剑之神殿"。
玩家们可以在这里确认自己角色的排名,以及更换职业,武器或者外观。
以剑之神殿为中心向四周延伸出去的八条道路,分别通向"虎鲨海滨","熊罴森林","狐狸沙漠"等区域。这些区域并不像神殿一样有着特殊的职能,从战斗方面而言,除了背景之外虽说都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但不知道是自然形成还是在运行商的刻意诱导下,玩家们分成一个个的阶层分别活动在不同的区域。比如说新人一般聚集在"兔子平原",而高手通常在"猛虎石室"。喜欢交流和体验角色扮演要素的玩家则会留在"绵羊街道",希望研究最新战术的玩家则会聚集在"夜枭之泉"。
我就在这样的世界中,作为红衣武士"鹰弘"一直在战斗着。
我的主要战场是在神殿正北方的"饿狼广场",通称为决斗广场。
那里聚集的都是些喜欢一直对战的玩家们。
我也是在那里,遇见了白衣剑士阿斯米。
不知什么时候,我们开始一起并排散步。
开始一起对抗敌人。
算起来,呆在千剑世界里的时间,好像远比我在现实世界中的时间长。不过,能够这么做的暑假也要结束了。
能够用皮肤感受到世界,也是现实世界和虚拟世界的一个巨大的区别吧。
努力的突破着9月依然闷热的空气,我骑着自行车,行进在通往学校的位于车站前方的商店街上。
在我小的时候这条街还是相当繁华的,但自从郊外建造了大型购物中心后,这里就慢慢萧条下去,现在即使是在休息日也有近一半的店铺是闭门休业的。
穿过了近500米长的商店街,立刻就看到了我就读的东坂西高中。
如果不看它那不知道到底是东还是西的校名,这就是个随处可见的普通高中。
附近的中学生都叫它"东西"。
一个年级大约160人,只有普通班级。
在市里的排名从上往下算排第三,从下往上算排第六,除了围棋部稍微强一点外,其他的运动都是无缘全国高中运动会的。
虽然不是什么很破的学校,但也算不上好学校。不过还是有些学生来这里就读的。
在离油漆已经剥落的大门不远处下了车,一直推着车走到停车场。
放好自行车,在校舍入口处换了鞋,开始上楼。
我所属的高一四班就在登上中央楼梯后不远的地方。
上半学期重复过很多次的日常,虽然已经过了一个暑假,但依然感觉到很熟悉。
跨进教室,抬头看看挂在教室前方的时钟。现在8点10分。
老师的课前指导是在8点半,所以说也不是来的特别早。但是,我还是有点后悔,应该再晚点出门就好了。
理由很简单,因为在开始课前指导前的20分钟我没什么事情可以做。
教室里已经来了15人了,但是却没有人像我一样孤单的坐在课桌前。大家都是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诉说着暑假里美好的回忆。
我把目光投向了其中一直发出笑声的一群。
两个男生,还有三个女生,看来是在说自己暑假去游玩过的地方。我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并不是感到郁闷,只是觉得很钦佩而已。
位于五人的中央,从刚刚起就一直说个不停的少女。
她怎么可能出去玩呢?
因为,她整整一个暑假,都一直在那个世界里战斗啊。
然而居然还能成为谈话的焦点,真是了不起呢。
突然感到那位少女——真山明日美的目光好像投向了这边,于是我立刻移开了眼神。从书包中取出书本,装作检查自己是否忘记带暑期作业的样子。真山的目光也许只是我的错觉而已,不过,我的眼睛依然一直盯着自己的手,一直没有再离开过。
在千剑的世界里十分有名的白衣女剑士阿斯米的真实身份是东坂西高中高一四班的真山明日美。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她使用的角色是全身包裹着白色铠甲的女性。不过,不管是在什么时代,也没有像她这种装束的战士吧。铠甲就是在电视游戏和电影中常出现的虚构出的铠甲。职业是轻剑士,使用武器为细剑。
擅长如同闪电般的连续技,当然,她疾风般的速度不仅仅和所选职业和武器有关,也离不开她的操作技术。
在现实世界中的真山明日美对自己每天晚上在架空的世界中豪快的斩杀强者的核心玩家的生活毫不厌倦。恐怕很难有人能从平常的她身上预想到这些吧。
在游戏中的阿斯米有着CG一般的美丽容颜。而在现实世界中的真山明日美也有着不输给游戏中角色的出色外貌。在游戏的世界中,根据设置的不同可以把角色变成各种各样的帅哥美女,甚至连性别都可以轻易的造假。然而现实世界则完全不同,外貌则是无法随意修整的重要属性。
因为这个原因,班里的男生都喜欢和真山套近乎。
不过,我和真山在学校从没交谈过。
甚至连对视都几乎没有过。
我们之间的关系当然不是恋人。也谈不上是好朋友,应该说根本连朋友都不是。
彼此都把对方当成是空气一样的存在,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
不,事实就是真的毫不在意……在这个现实世界中。
本来我对班里其他的同学来说,就如同是空气一样。
真山的身边,总是会有很多同学聚在一起开心的谈笑着。
而我则坐在教室的角落里,一个人时而看看书,时而抬头看看蓝天。
没有被不良少年欺压,在上课需要协作时也只和同学有过最低限度的交流。因此,到了下半学期,就再也没有同学和我主动说话了。
当然刚开始的时候并不是这样。在同学间的人际关系还没明确成型的春天,也有很多同学主动跟我说话的,虽然没有真山那么多,但是我想也应该可以找到几个朋友,一起进行这样融洽的谈话吧。
但是,我并没有这么做,而是选择了孤单。
不出席学级第一次联欢会,不参加课外运动,也不和大家一起回家。
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我问自己。
很快便得出了答案。
很早以前我就是这样的了。大概是从记事时开始的吧。上小学的时候就和很难融入同学之间,喜欢一个人呆着。对孤单没有任何不满,也不觉得寂寞。
因为那时我有个目标。
世界最强。
有一段时期的我完全是只为这个目标而活着。没有什么深层的含义,就是为了这几个字表面的意思。
想成为世界上格斗战最强的男人。
那还是我刚开始认知这个世界时的事情。
在我还在上幼儿园的时候,第一次去观看了格斗比赛。这并不是因为我自己想去,也不是因为家里有格斗技的狂热Fans。之所以会去,只是因为和父亲做生意的人送了几张票而已。现在回想起来,我们去看的那次比赛的主办方是在格斗战活动历史上可以排进前三,经常策划有名选手对局的组织。父亲当时不感兴趣顺手扔在桌子上的票足以让格斗迷们垂涎三尺。那时也从没想过把那些白金入场卷放在网上出售。最后,这场比赛改变了我的人生。只当是去散心的全家三人——父母亲和我,最终前往了比赛会场。
我们所在的位置虽然离比赛场地很远,不过却位于选手入场通路的旁边,可以仅隔数米观察到前往赛场的选手们。
对于当时的我来说,父亲就是"强"和"大"的代名词。这并不是说父亲的块头有多大或是父亲是体育明星什么的。其实父亲的体格最多也就是适合做白领职员而已,只是对于年幼的我而言,能够把我挂在手臂上,或是高高举起的父亲就是力量的象征。但是,坐在父亲肩上的我看到了那些选手的身姿。
都是些关在动物园的铁笼子里都不会让人觉得没什么不对的,如同猛兽般的男人。那叫一个高大,那叫一个雄壮。让我觉得他们只要一只手就能捻死像我父亲这样的人。
巨人和怪物们的游行开始了,我浑身发抖,看着走向远处比赛场地的这些怪物们的背影。
播音员的每次播报,都会引起观众们狂热的叫喊。彩色的聚光灯束打在赛场的每个角落。短暂的中场休息后宣告比赛开始的锣声引起了观众席上更大规模的蠢动。
对于当时全部世界仅仅是由幼儿园,亲戚和朋友的家,车站前的商场,还有游乐园构成的我而言,在陷入兴奋漩涡的异世界里看到的怪物们之间的战斗给我的冲击是难以言表的。
还是小孩子的我坐在椅子上的话就会被前面观众的头挡住,什么都看不到。于是我便起身站在椅子上,紧张的看着看上去只有豆粒般大小,裸着上身的格斗士之间的战斗。
擂主的一方是外国人,肌肉发达的身体遍布着纹身。如同雕刻一般凶恶的脸上嵌着一双闪着凶光的眼睛。对于还不是十分理解"外国人"这个概念的我来说,他和那些奥特曼战队类电视剧里的怪兽根本就是同类。
另外挑战的一方则是日本人。拥有者不输给怪兽的彪悍体型和精悍面孔。我的父母对偶尔出现在综艺节目中的挑战者,还是略有所知的。于是两人决定支持挑战者,在小孩子看来,父母的选择通常都是正确的,另外在我当时的感觉中,外国人既然是怪兽了,那么日本挑战者自然而然就是正义的使者。
伴随着比赛开始的锣声,怪兽凶猛的冲向正义使者。抡起如同木棒般的手腕打向挑战者。右,左,右,左,巨拳非常有节奏的挥向对手。
啊,那个人会被杀死的。
就在我真的以为正义使者就要歇菜的下一瞬间,擂主被挑战者从左臂上擦过的勾拳反击重重击中。
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声。怪兽缓缓的倒下。裁判立刻举起双手,介入了两者之间。
自此他便成为了我的英雄。在那之后他因伤而遭遇多次败绩,在我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无奈宣布引退。虽然那时我的目标已经换成了其他的选手,不过,那位挑战者可以说就是我梦想的起点。
从比赛后的第二周起我就开始在附近的空手道场学习了。不过并不是我选择要学空手道的。
"我想像昨天那个人一样厉害。"
抓着妈妈围裙的我这么说。父母觉得也许可以顺便学到礼仪作法,于是便把我扔进了这个随便选择的空手道场。
不过现在想起来,这个选择也不错呢。因为那个道场是在世界上很多地方都有支部的很大的空手道流派开的,原本纯属是妄想的"世界最强"这个目标,也让我感到一定的现实感。因为少年组也有世界级的大型赛事,能够让我确认自己在世界上的位置。
少年组的练习时间本来一周只有两次,而我却毫不厌倦的每天都进行空手道的练习。在小学中期的时候,有了能够参加全国比赛的实力。首先是各地区分区域的预选赛,通过的话还有县级别的二选。再次获得优胜便可参加全国大赛。我在全国大赛上最好的成绩是五年级时获得的第三名。
全国大赛里让人发出"哇~你真的是小学生么?"这样感叹的怪物比比皆是。而我就是在和这样的怪物们比赛。
不过让我觉得最强的对手并不是在全国大赛里遇见的,而是在地区预选赛中每次都会碰面的隔壁镇里道场的一个家伙。在地区的预选赛上,根据成绩排出的种子选手会分别从对战表的两侧向中间排列。
而每次我俩都会从对战表的两侧淘汰对手,最后在决赛中碰面,比赛结果基本上是不分高下。话说那个家伙叫什么来着。
好像他的名字和他的长相一样充满着威严,不过我已经忘掉了。
总之,那时候的我,就是追求着"世界最强"这个目标而活着的。
不交些朋友吗?这些事情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了。如果有和朋友出去玩的时间的话,我倒更想多练习一会儿。
但是,在初一的那个夏天,我通往"世界最强"的道路毫无预兆的被封锁了。
而原因却是因为一次非常荒谬的交通事故。
在我晨练长跑的时候,被卡车撞到了。
虽说是撞到,也不是说从正面和卡车撞了个正着。就算我的目标是"世界最强",也不至于跑去和卡车单挑。
尽管路上的人很少,但明显超速的卡车还是挂到了我的肩部。我可以负责任的说,比任何人打出的重拳力量都要大。虽然,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实。
被卡车挂到的我顺着河堤向下滚去,也不知道卡车司机发现车挂到人没有,反正卡车就那么开走了。很可惜,根本没留给我记车牌号的时间。
不会对日常生活有任何的障碍。医生这么说。
但是,对我来说却是非常重大的问题。
我的左肩关节,不再像以前那样能随意活动了。
回想起来,也许是因为那个医生技术不行才会变成这个结果的。但是,现在怀疑这些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两个月后,伤势已经基本痊愈,不用再天天跑医院了。
尽管如此,我依然没有放弃。从幼儿园时代就一直追求的"世界最强"的梦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变成了我的信仰。
在发生事故后的两个月零一周,我就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再次来到了道场。
师傅还没有来,几个小学生学弟在道场的角落做着柔软性锻炼。
其中,有个六年级茶带级别的学弟向我提出了练习的请求,我自然接受了。对于那个学弟来说,恐怕也根本没有想过会战胜我吧。不管怎么说,我也是黑带级别,而且也曾经参加过全国大赛。他也一定是和两个月前一样,抱着请教的态度向我挑战的。
也没有任何人发出开始的信号,两人点到为止的较量开始了。
我并没有出手,只是一味的让他进攻而已。
拆卸着他左右两侧的连击,我稍稍松了口气。用左臂拆卸他攻击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疼痛。
这样的话,继续练习空手道不也是没问题的吗。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学弟的右上段回旋踢朝我面部袭来。
像往常一样,我抬起左手想挡住这一击。
然而……
在那一瞬间,我绝望了。世界仿佛是电影中的慢放一样,缓缓从我眼前闪过。
学弟的脚背,重重的踢在我的太阳穴上。
脑袋里一阵晃荡,膝盖也失去了力气,我径直的倒在地板上。
在倒地途中看到的学弟那似乎带着疑惑的表情,至今我还记忆犹新。
就在那一天,我退出了那个空手道道场。
那以后,我开始了失去"世界最强"这个目标后的生活。
突然失去了人生最终目标的小孩子会变成什么样呢?看吧,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不用继续变强了。也无法继续变强了。被宣告梦想终结的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好,也找不到自己想做的事情。
所以,我就什么都没有做。
在这以前我就没有交过朋友,习惯了一个人静静的呆在教室。
一个人躲在中学的教室角落,扮演着空气般的角色,我无声无息的混着日子。
之后一直平安无事的升到了每个人都面临着升学考试的中三。
在去买参考书回来的路上,非常偶然的把目光投向街边的游戏店。就是在那里,我遇见了这个最新的网络游戏。
"世界最强"
已经和我宣告无缘的这几个字,用浓妆重彩的彩色艺术字体,醒目的贴在游戏店前的宣传广告上。
于是我立刻取出了自己存的钱,当天就买下了游戏机和软件。
再次把"世界最强"做为自己的目标……只不过,是在虚拟的世界中。
连我自己也不明白的观念促使我这么做。让我觉得必须要这么做。
我所追求的"世界最强",和游戏世界中的"世界最强",当然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但是,即使是这样也没关系。总之,必须去追求"最强"的这种冲动,从我内心深处蜂拥而出。
无论以什么形式去追求都好。只不过碰巧这次是游戏而已。
如果这几个字是我在将棋道场门前贴的横幅上看到的话,那么,我就会去买将棋棋盘,并且去参加奖励会(日本将棋联盟组建的职业棋手培养组织)吧。
要是在餐馆的菜单上看到,说不定我就会去当厨师了。
看起来很傻吧?实际上,我也许就是个傻瓜吧。
但是,就算我是傻瓜也没关系。我想"活"着。想真正体验活着的感觉。对于那时追求"世界最强"的我而言,"活着"的意义就是变强,只有不断的变强才是真正的"活着"。
因为那次的事故,现在的我只是个活着的"死人"而已。
不用继续变强,也无法继续变强。这对我来说就是死亡通知书。
以前那种浑浑噩噩的日子,难免会让人觉得如同是编造出来的一样。
实现方式不同也没关系,即使那是只能存在于游戏中的"最强"也好。只有在实现"世界最强"这个目标的时候,我才能感觉到自己是真正"活着"的吧。
因此,我在房间中握着手柄,开始朝着"世界最强"而努力。
然而以前很少玩这样的电视游戏,所以刚开始的时候确实让我很困惑。
不过经过一个多月后,逐渐的能与其他的菜鸟互有攻守的战斗了。
两个多月后,能够战胜中级玩家了。
三,四个月后,高中的升学考试无惊无险的结束了。
而那时的我,即使和高手对战,10次也能够取得7次的胜利了。
升学考试后紧接着就是春假,对我来说也没有什么必须去做的事情。于是除了吃饭和睡觉,其他的时间里我几乎一直对着电视机。
在我的房间里,在电视荧屏中的世界里,我再次开始了我的人生。
我和真山明日美是在高中开学的四月才第一次见面的,和阿斯米的相遇则稍稍早了一些。大概是在作为初中生涯和高中生涯分界线的春假刚刚开始的时候吧。
因为我没有会来找我一起去玩的朋友,所以我一整天都呆在房间里。虽然父母也有点担心,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的父母算是相当程度的乐观主义者,不过对于放弃空手道后整天浑浑噩噩混日子的我也许已经死心了。
闲话就说这么多吧。那是在春假开始没多久,某天深夜三点的时候。
我坐在狭小的房间里,手中握着游戏手柄,控制着角色走在游戏里广袤的世界中。
那是用多边形和贴图构成的世界。
包裹着贴图服装的多边形战士走在多边形大地上长出的多边形草丛上。
为了寻找和自己实力相仿的对战对手,我从"兔子平原"走向以中世纪欧洲为背景建造的"绵羊街道"。
在贴着砖块贴图的街道上,来往着各种装束的剑士们。大多数都是很符合街道背景的中世纪装扮的战士。其中也有穿着满是摺边的长裙,一走起路来衣服就飘来荡去的魔法少女装扮的剑士。还有像我一样穿着一身深红和服,腰里插着日本刀的武士。
漫无目的的走了一阵,我来到了"饿狼广场"。被称为决斗广场的那里是战士们的圣地。就像其决斗广场的别名一样,那里是寻求对战对手的玩家们聚集的场所。
广场中心耸立的巨大钟塔就是饿狼广场的标志。
就在我走到钟塔影子下的时候,我遇见了白衣的剑士,阿斯米。
在千剑的世界里,擦肩而过的人基本都是由其他玩家操控的角色。虽然名为对战格斗RPG,但几乎没有什么故事性,所以NPC(NonePlayerCharacter,非玩家操控角色)也没有几个。对于玩家操控的角色,随时都可以向其提出挑战。当然,从身后突然发动攻击这样卑劣且无耻的行为是无法实行的。
一定要实行"申请决斗"这个指令,并且得到对方的许可后才会切换到战斗阶段。
本来这就是一款以战斗为主的游戏,所以拒绝决斗的情况很少发生。而提高胜率和胜利次数则可以获得新的称号及扩大玩家的活动范围,刻意闪避战斗的话游戏也就根本无法进行下去。决斗的情况可以向四周的玩家开放,也可以选择拒绝他人观战,只有对战双方知道战斗的详情和结果。
在提出决斗申请前可以观察对方的战绩和档案,如果双方实力差距过大的话也是可以拒绝对方的决斗申请的。不过呢,即使打倒实力远在自己之下的玩家,积分和排名也几乎不会提高,所以很少发生强者狩猎弱者这样的事情。
另外在游戏开始时所连接的服务器也是根据玩家的实力筛选的。菜鸟就在满是菜鸟的服务器,而高手则会进入到高手云集的服务器。
因此,一般而言,决斗都是实力平分秋色的玩家之间进行的。
阿斯米向我提出决斗申请的时候,我们在整个世界玩家实力排名第二强左右的服务器中。
在钟塔投射在地面的影子中,她就像是插着地面上的白色长剑一样站在那里。
"可以和我打一场么?"
她发了一条信息给我。
在现实世界里,能够说出这话的人只怕只有那么几种人吧。
但是在这个世界里,这句话就像是打招呼用的口头禅一样普遍。
"好啊,来吧。"
我也毫不犹豫的接受了她的挑战。
第一战不分胜负。两人体力都被消耗殆尽,最后一击同时击中对手(就是DoubleK.O.)。
阿斯米再次提出战斗申请,而我也自然而然的接受了。那之后,我们连续进行了10场战斗。
最终的结果为12战5胜5败2平。
两场两败俱伤的战斗分别是第一战和最后一战。
"不介意的话,聊聊好么?"
第12战结束后,阿斯米这么说。要是平常的我,肯定会婉转的拒绝吧。即使是在游戏里的世界,我也决定把空气这一角色扮演到底。除了战斗之外,我尽可能的不想和其他人有所关联。
但不知为什么,突然对这位白衣的女剑士,我有一种想和她交谈的期望。
一直到我知道阿斯米的真实身份是真山明日美的时候再回想起来,才大概能够理解当时为什么会有那种期望。
她有着一种不可思议的吸引他人的气质。就算是在游戏世界里也是一样。
这个是与生俱来的能力吗?等她的对手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完全了进入她的节奏。这和她采取的战法一样。
"好啊。"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已经打出了这几个字。
在互相讨论了一会儿最近流行的战术和追加技能等话题后,阿斯米说道。
"可以的话,加我做好友好么?"
好友。朋友,好令人怀念啊——不,这词和我根本就是无缘的嘛。
和其他的在线RPG一样,千剑里也有允许情投意合的同伴一起组队战斗的系统。
但是战斗的原则是一对一,所以即使组成了队伍,也不会给战斗带来任何好处。能做到的大概只有了解对方是不是在线,以及对方现在身处何方而已。
虽然队伍之间可以举行团体战,但我的目标始终都是"世界最强",所以对团体战不感兴趣。
尽管如此,我还是像着了魔一般,按下了登录许可的按钮。
于是,我们俩,鹰弘和阿斯米成了同伴。
按一下按钮就可以结成的,短暂的信赖关系。
之后我们告别了对方,再次开始在世界上四处寻找可以对战的对手。
第二天,登入世界的时候,发现阿斯米已经在线了。我确认了一下她的位置,阿斯米大概也注意到我的上线了吧。
世界地图上显示出的表示各自所处位置的光点,相隔距离并没有多远。
大概在草原区域的正中间。
简直让人觉得就像是能够一直延伸到天上一般——不过这里是游戏,就算真的延伸到天上也不奇怪吧——的长长的,沿着平原向前延伸的道路。当我看到站在道路前方的白衣剑士身影的时候……
在我心里,突然有种奇怪的感情升腾了起来。
那时的我还不知道这种感情到底应该叫做什么。
白衣剑士挥着手向我走来。通过使用被称作"宏"的功能,可以让画面上的角色作出各种各样的表情和动作,虽然这些和战斗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和角色强弱无关的这项功能我是不会用的。
我只是径直的向走在仿佛把碧绿色的大草原一分为二的道路中间的白衣剑士跑去。
装饰天空的深蓝色贴图,也让人觉得此刻分外艳丽。
从那之后开始,我们每天都会在这个虚幻的世界里见面。
虽然彼此再也没有交过手,不过实力相当的我们就像是竞争一样,一直在战斗着,同时,也变得越来越强。
二章
第二学期开学仪式一周后的星期一。
第六节课结束后,训导时间也只是发了以前汉字(注:这个是指日语里的汉字)测验的卷子就结束了。
不过却轮到了我值日,所以不能立刻就回家去。
我和一起值日的同学们拿着笤帚把教室的各个角落都清扫干净。但就算是在猜拳决定由谁去倒垃圾的时候,都没和他们说一句话。
很快就在猜拳中败北的我倒完垃圾回来的时候,教室里已经没有任何人的身影了。我把目光投向位于教室正中的位置。
当然,真山明日美也不在那里了。她总是在训导时间刚一结束的时候就立刻回家去了。当然,这是为了早一点登入游戏中的世界。有时甚至比家离学校很近的我更早上线。
我不知道不管谁看都会觉得过着幸福校园生活的她为什么会对网络游戏有着那么大的热情。
也许是和我一样,有着某种理由,或者也许是觉得玩游戏比和朋友一起上街闲逛或参加体育部的运动更有趣吧。
不过,这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随手抓过书包,穿过因放学而兴奋不已的同学之间的间隙,走向停车场。
跨上车,用力踏着车蹬。秋天的阳光还是很强的。
再次通过从上高中以来经过无数次的商店街,现在还是有近半数的商店闭门休业。而生意兴隆的基本上都是连锁的咖啡厅或是快餐店。
透过玻璃,能看到穿着和我一样制服的学生们快乐的谈笑着。
也许我也能像他们一样,这样去浪费青春吧。突然间,这样的念头出现在脑海,现在改变也许还来得及。
但是,蹬着自行车的我还是选择了那有着白衣剑士的虚拟世界。而我在那个世界里追求着"最强"这个目标。
这样就好。
我加快了骑车的速度,在商店街中飞快的驶过。
卷闸门,卷闸门、杂货店,卷闸门,面包店,卷闸门,店铺间的通路,鞋店。
"咦……?"
我捏紧了刹车,然后停下车,看着鞋店旁边的通路。
在车上看到的景象并不是错觉。我的眼睛还没退化,应该说,反倒觉得动体视力(注:就是捕捉移动物体轨迹的能力,比如说青蛙只有动体视力)比练习空手道时更加灵敏了。
在通路深处,从远处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的四五个不良少年围着一个女孩子。其实真是蛮少见的情景呢。
其中一个不良少年注意到了我,向我这边瞪了过来。不过却没有警戒的神色,嘴角反而露出了笑容。
说实话,本来我是想就这么走掉算了的。
虽然是在没多少人经过的商店街的小路深处,但现在还是大白天,我想他们也不会对那个女孩怎么样吧。
但是,什么都不做那也太冷漠了。商店街入口处有警局,去那里把关于这个女孩遇袭的事情告诉警察,剩下的就交给警察处理好了。
再忍耐一会儿吧。我这么想着,再次把目光投向小路深处,突然,我的身体僵硬了。
"阿斯米……"
无意识的叫出了已经叫习惯,不对,应该说是打习惯了的那个名字。
不良少年们围着的女孩,是真山明日美。
惊恐的睁大了眼睛,明日美如同求救般的看着我。
"你看什么呢?"
不良少年中注意到我的那个家伙把头转向我,一脸阴笑的说。随后其他人也把头转了过来。无一例外的都是一脸自以为稳占上风的傻笑。
只有被他们围在中间的明日美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偷偷的看着我。既然已经被真山发现了,那么我也不能慢悠悠的骑车到警局那里去报警了。
不过呢,没法前进,自然也不能后退,我就只能呆呆的站在那里。
"靠,老子问你TMD看什么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视线让他感觉受到了挑战,刚刚问我的那个家伙走过来恐吓我。
染成黄色的运动短发,学生制服里面是红色的衬衫。是个相当健壮的家伙,看上去大概有1米80高,体重在80Kg左右,嗯,体格不错。
"你TM哑巴了?"
说着,用右手抓住了我的衣领。
因为身体的摇晃,停在身后的自行车倒在了地上。
我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再次看向了真山。
眼睛里满是泪水,四周都被不良少年围着,没法逃跑的真山。
和那个世界里一见到看似很强的玩家就上前挑战并且暴扁对方的阿斯米相差太远了。两个形象间的反差之大,让我不由自主的发出了苦笑。
红衬衫大概认为我的笑容是在嘲讽他,于是他便一手抓着我的衣领,同时用空闲的左右向我打了过来。
唉,该死。真是脑袋里缺弦的家伙呢。
即使在游戏里,战斗还有"必须等对方同意之后才能开始"这样的规则呢。
看着他带着戒指,向我的脸打过来的拳头,我轻轻的叹了口气。
从我告别追求"世界最强"梦想的那一天起,我就再也没有练习过空手道了。
和空手道及格斗技有关的杂志都被我通通扔掉了。院子里吊着的沙袋也变成的大型垃圾。
空手道服和黑带虽然没有扔掉,不过却被我塞进了衣柜的最深处。
但是,就像学会骑自行车后就再也不会忘记一样,曾经掌握的技能也不是那么容易忘的。毕竟那是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每天努力训练的成果。
还没等我想好该怎么做,身体已经自动做出了反应。
在来势汹汹的勾拳打中我的脸之前,我把左脚向后退去,同时用右掌底击打在红衬衫的肩上。
只是这么一下,他的重拳就完全的落空。对付不会使用步法和转腰的外行的拳头,只要封杀住他肩部的转动,他的拳头就打不到我了。
因为打击的力量,红衬衫向后退了几步。不知因为是肩部被打的疼痛还是本以为不可能反击的对手出乎意料的反击激怒了他,红衬衫睁大了眼睛瞪着我。
而在小路深处围着真山的几个家伙也发现了情况有点不对,一齐把视线集中在我身上。
没办法了,这些家伙一旦发飙,就停不下来了。
大概他们不知道我和真山是同学,应该不会做出把真山当做人质之类的举动吧。不过我想还是在波及到真山之前处理掉他们比较好。
向后跳步闪开张开双手向我扑来打算抓住我的红衬衫,我开始与自己的身体进行对话。
这三年多没有训练的时间,已经改变了我的身体。就像虽然软件没变,但硬件却不同了。
格挡着红衬衫的攻击,我一边确认着格斗必需的身体情报。身高,体重,臂长。力量,骨骼,反射神经。虽然在小学时代没有刻意锻炼过肌肉,但是每天的反复练习还是锻炼出了必要的肌肉。不过呢,那些存货都已经被消耗殆尽了。自从停止了每天清早的晨练后,体力也明显下降了,不过取而代之的则是臂长和身高都增加了,体重当然也增加了。
我所学习的极真会流空手道在比赛中是禁止向面部攻击的。所以,比起拳击,自由搏击和传统空手道来,对于面部的防御则比较薄弱。不过即使这样,训练也不至于软到连外行打出的直拳都躲不过去的地步。
虽然极真会流空手道所擅长的抗击打耐性也许也跟随着运动能力一起失去了,不过格挡外行的攻击我还是能做到的。红衬衫的攻击连一下都没有打中过我。对于击不中目标的攻击,自然也不需要什么抗击打耐性了。
"TMD"
红衬衫怒骂着向我冲来,我用左拳轻轻的朝他前胸打去。
"啊~"
伴随着呼痛声,红衬衫向后退去。因为他低着头往前冲,结果我的拳头打到他鼻子上。红衬衫捂着鼻子向后退了一步,脚下的水泥路上滴上了点点血迹。
失败啊,让对手流血的空手道选手根本就是三流货色。
于是我决定改变战法。
随机应变,这点无论是在现实世界也好,虚拟世界也好,都是非常重要的。
"让对手流血的空手道选手根本就是三流货色。"
这话并不是我说的。
当时在我学习的那个道场里,有位叫做今城,和我们一起练习"组手"的人。虽然不知道确切年龄,不过我上小学六年级的时候他已经是高中生了,现在应该是到了上大学,或者工作了的年龄了吧。总之,在当时的我看来,今城的青春年代是非常不安分的。他使用的招数杂乱而且粗暴,从技术层面来说没什么值得学习的地方,但是,给人的感觉就是打架非常厉害。就是这位今城大人曰:"实战就要用lowkick"。"low"者,低也,这可以说是极真会流空手道和自由搏击里最基础的招数。
低踹虽然在自由搏击的比赛中经常被使用,但却因为一点也不花哨而被很多人误认为是小技。这其实是完全错误的。高手只用下段踢就可以给予对手极大的疼痛感,甚至使其丧失战意。
因为不用把脚抬很高,所以很快就能把脚收回来。而被对手抓住脚或衣服的危险性也很小。
不过,今城所主张使用低踹的有利点并不在这里。低踹比起其他招数,如飞踹,勾拳,直拳,扫腿或过肩摔等更为优秀的一点是其安全性。不是对自己,而是对对手而言的安全性。
攻向面部的直拳的确能给对手带来大伤害,如果被高手全力打中面部的话可能会负极为严重的伤。打中身体也是如此,如果是经过训练的人被击中腹部也许还不会怎样,但外行一旦被击中腹部,就有可能发生生命危险。而投技比打击技更加危险。不会受身的人也许会以非常危险的姿势倒下,再说了,重力和水泥地可不会手下留情。关节技和绞技虽然不容易让对手受伤,但在制服一个人的时间内可能会有人从身后偷袭。就算对手只有一人,只是因为打架就卸掉对方的关节也是不合适的。再说了,一松手对手就能恢复行动能力,这样也很难结束战斗。
于是,这里最好的选择就是低踹了。瞄准腿部的话,即使全力踹去腿也没那么容易折断。最多也就是内出血和软组织挫伤而已。比起轻微的后果而言,效果却是非常巨大的。直接击中的话立刻就可以让对手爽到飞起。虽然在电视上看到的格斗比赛中,很少有人用低踹来作为制胜一击,但这是因为比赛双方都是熟知低踹防御方法并锻炼过腿部的专业选手。对于门外汉来说,下段踢,也就是低踹就足有一击必杀的威力了。另外,它还有个优点就是可以剥夺对手的行动能力。把他们打的都站不起来以后趁机开溜就行了。
因此,我决定遵循今城的教导,采取以低踹为中心的战术。
脚下轻轻的踏着步法,保持着脚尖着地而脚跟浮空的节奏,不让脚部完全腾空。
一脸是血的红衬衫向我冲来。
轻轻的,试探般的踹了一脚。随后响起了已经有三年没有听到过的,那种骨肉相触的钝响。
尽管只是试探般的攻击,也让红衬衫停止了前进,并且脸因为痛苦而扭曲。看来只是这一下就已经让他失去战斗意志了。收回的右脚再次踏在地面上,照准刚刚踢过的部位,我再次用力踹下。
"啊~~~~~~~~~~"
紧咬着牙齿,发出痛苦呻吟的红衬衫直接倒在了地上。
确认过红衬衫已经失去战斗能力后,我再次把目光投向真山。
围着真山的几个家伙好像已经完全把真山抛在脑后了,都盯着倒在地上的红衬衫。刚刚还浮在嘴角的傻笑也完全消失了。
很快他们便抬起了头,用警戒的目光瞪着我。看来终于把我当成是危险的敌人了。对情况的判断真是迟缓啊。不过也难怪,谁让我一副文弱的样子呢。
你们肯老实离开的话那是最好了。如果觉得面子上过不去的话,那么留给我和真山一个开溜的机会也行啊。
可惜很遗憾,剩下的三个人一起向我冲来。
三年的空白时间,从我这里夺走了很多。力量,柔韧性,体力,距离感,还有对疼痛的耐性。不过,对格斗来说必须的要素里也有我还没有失去的,比如反射神经,判断力和节奏感。
没有失去的理由很简单,和现实世界里的殴斗一样,在千剑世界的战斗里,这些也是让能自己生存下去的必要条件。
说不定,这些比我练习空手道的时候更加精湛了也说不定。
对于我适应了那1/30秒每帧的画面变化的眼睛而言,自然是不会漏过他们发动攻击前短暂的准备动作。沿着圆弧轨迹回避后,我转到了对方的侧面。攻击落空的外行是毫无防备的,随你怎么收拾都行。于是嗒嗒嗒嗒嗒嗒,在我大脑里,立刻发出了连续进攻的指令。不通过手柄而直接发送到身体的指令忠实的还原为连续技出现在对手面前。
让对手见红就不好善后了。
主要采用下段踢击,顺便在加上一点轻微的身体打击。
于是,有两人已经躺在地下了。
还剩下一个。老大,算我求你,你赶快逃吧。
然而他虽然一脸胆怯,却依然挥动手臂向我打来。
很凶猛的从外侧向我挥来。
虽然被打中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以防万一,我还是抬起右手准备挡住这一击。
但他的手却根本没有打到我,而是从空中划过。
然后,我突然感到右手有些异常的热度。
看了看右臂,发现衬衫的外侧已经被撕裂。从衣服的裂缝处渗出鲜红的液体。
小路深处的真山发出了轻轻的惊叫声。
无奈的叹了口气。偶尔,也会遇到这种人呢。
无论在游戏中还是现实中,都有这种渴望获胜,甚至通过修改"数据"来取得胜利的人。
秘技实在太无耻了。不仅不能防御,速度和威力还都比正常技能高。
剩下的那个不良少年喘着粗气瞪着我,下垂的手里握着折叠刀。这刀恐怕他也是头一次用吧,砍到人后的刺激让他的肩膀剧烈的起伏着,看上去比被砍中的我还紧张。
而我却非常的平静,真是不可思议呢,明明被刺中的话也许我就交待在这里了。
原来如此……因游戏过度而失去现实感的事情还真有可能发生呢。
将对方的装备修正为匕首,刃长约15cm左右,再次在脑海内进行模拟演习。既然对手都已经使用凶器了,那么我也没有义务空手对战。空手入白刃之类的行为纯属是浪漫主义的白痴才会去做的。这个也是今城的教诲。
但是呢,我离自己的目标兵器——书包太远了。而口袋里只有钱包和手帕……钱包扔出去也许能起到牵制作用。如果套着外衣的话就好办了,可惜现在还穿着夏季校服。可能的话,实在是不想拿裤腰带当武器啊。嗯,身上的道具就这么多,下来就要确认一下四周的环境了。
蜷在地下的几个不良少年连滚带爬的逃到那个匕首男身边。这样倒好,不然被他们抓住脚的话就不好玩了。
在右后方不远处有个道路标识牌,嗯,能够拿来当做盾牌呢。
另外,在脑海中也预演了空手对白刃的对抗策略。刀从上砍下来的话这样,突刺的话那样,从左边这样,从右边那样。好,作战准备完了。但思考这些居然花了三秒钟。是因为被刀砍到的冲击,还是因为三年的空白期间让大脑迟钝了呢。
但是握着匕首的不良并没有什么动作,而是一直稍稍弓着腰瞪着我而已。我想他其实也是不想砍人的,但是,浅薄的自尊心却不允许他逃跑。
不过呢,这也不怪他。浅薄的自尊,这个理由已经足够充分了。我也无法嘲笑他。
因为我在网络世界里的战斗,也只是为了只有自己才能明白的自尊而已。
轻轻的把脚踏在地上,我叹了口气。
为了尽量减少暴露给对手的身体面积,我尽可能的弯着腰,如同拳击选手用肩部保护下颚一样收缩上半身。三年前的现役时代我是用左半身的,但是现在左肩活动不灵活,所以只能用右前半身。手并没有握拳,而是张开手掌放在脸的前方,将手心朝向内侧,不让动脉暴露在外。为了能尽快的移动到标识牌那里,腰部肌肉并没有放松,脚跟也微微的悬在空中。
就在我刚刚做好对白刃战准备的时候——他居然转身逃跑了。
搞什么?玩我?
地上躺着的几个不良也爬起来,连句狠话都没敢扔,就追着逃走的同伴而去了。
就在目瞪口呆的我愣在那里的时候,
"那个,你不要紧吧?"
真山用很小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说。
这时,我才想起来这次打架的起因。
"手臂上流血了。"
听到她这么说,我扭头看了看自己的右臂。很浅,但确实已经划破皮肉的刀伤。从伤口中流出的鲜红的血。这不是游戏里的贴图,而是真正的血。
"这点伤没什么关系的。对了,以后暂时不要独身一人回家了。虽说他们要报复的话多半也是来找我,不过以防万一嘛。"
"别说这些了,快去医院吧。"
一脸苍白,就快要哭出来的真山说。真难想象这就是在架空世界里斩杀数百人的女战士脸上的表情。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这点伤没事的,又没有伤到神经或是大血管。"
一边甩着手,一边挤出不太习惯的笑容。但真山却依然抓着我的书包不松手。
"不行,血,血流了好多呢。"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狼狈的真山。确实,现在伤口流出的血已经沿着胳膊流到了衬衫上,黏糊糊的感觉真难受。
"那么,真山同学,你带纸巾了吗?我想先把血擦掉。"
再怎么说也不能叫她"阿斯米(注:'明日美'的日文谐音)"啊。而"真山同学"则是在这个现实世界里最为合适的称呼了吧。真山慌忙的打开了自己的书包,从里面取出袋装纸巾。不是银行宣传广告里附带的那种,而是从便利店里买到的,柔软的纸巾。我用纸巾擦拭着瞪着衬衫的伤口,白色的纸巾很快变成了红色。宛如我在游戏中身上和服的颜色。
如同我预料的一样,伤口并没有多深。换了几张纸巾后,出血虽然还没有完全停止,但也只是些微渗出的程度了。
也许是冷静下来了,真山终于直视着我说。
"嗯……对了,嗯,谢谢。"
看着露出惊讶表情的我,真山继续说道。
"那个……多谢你救了我。"
其实最初我是想撒手不管的。
而真山自然不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依然抬起头看着我。
"速见同学……没错吧。我们还是第一次说话呢。"
上高中后第一次,有同学叫我的名字。
"难得你还记得我的名字。"
"就算没说过话,同班同学的名字我还是都记得的哦。你是叫做速见真一的吧。"
大概是更加冷静一些了,她露出温柔的笑脸说道。
不过,居然连我全名都记得,了不起啊。不仅仅是长的漂亮,这样的性格也是受欢迎者所具有的资质吧。
"总之没事了,我有个亲戚是开医院的,我去那里看看好了。那么,我先走了。"
扶起倒在地上的自行车,捡起书包,如同逃难般的驶出了商店街。
有开医院的亲戚,这话是骗她的。
虽然在网上可以毫无顾忌的跟她交谈,但在现实世界里即使面对面的时候也无法和她交谈下去,因为我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虽然我知道真山明日美就是阿斯米,但真山明日美却并不知道我就是鹰弘。
驶出商店街后,我冲上了回家的道路。
手臂上的伤,现在才开始隐隐作痛。
如同逃难一样从真山面前逃走后。
最终还是去附近的一个医院处理了手臂上的伤口,然后,我登入了千剑的世界。
尽管白天曾经发生过那样的事情,但明日美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在我之前已经登入了游戏,并且已经结束了三场战斗,在那里等着我。
脸色和往常一样毫无异常。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这里是游戏。
尽管如此,我也松了口气。无论现实世界里的真山明日美多么软弱,但精神上的动摇绝不适合游戏里的阿斯米。她会冷静而且冷酷的撕裂对手。她是毫不动摇的白银之女。
那就是她的战法。那就是我唯一的同伴。
"今天来的很早嘛。"
"是吗?我觉得和平常一样啊。"
我们又像往常一样并排的向前走着。
在走向等待迎接挑战的战士们聚集的广场的路上,阿斯米主动说道。
"最近,有什么不一般的事情吗?"
"不一般的事情?哪方面的?"
"嗯~那就现实方面吧。"
本来我觉得如果我主动问这些的话有点偷听明日美心声的嫌疑,感觉蛮卑劣的,所以特意不去问她。不过没想到居然会是阿斯米主动提起这个话题。有点困惑的,不过画面上的角色却是一点困惑的表情都没有——回答道。
"算是很久没有打过架的我和人打架吧。"
何止是很久,在比赛之外的殴斗只怕是从幼儿园之后就再没有过了。
"打架?和谁啊?不会是和女朋友闹翻了吧?"
"不是。如果是就好了。只是和同学闹了点矛盾。"
虽然我觉得"红衣武士,鹰弘的真实身份就是白天救助自己的同学"这个秘密还不至于暴露,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撒了个谎。
"哦~真是意外呢,鹰弘也会打架啊。"
"意外?你原先是怎么看待我的?"
"本以为你是个很老实的人呢。一般来说,每天一放学后就玩游戏的人多数都是很老实的类型吧。不过,我也没资格说别人呢。另外,男孩子一般都会打架吧。虽然不怎么想看到现实中打架的场面。不过今天放学的时候,我还是被牵扯进去了呢。"
"牵扯进去?"
"本来情况很糟糕的,不过,路过的同班同学救了我。"
那是我……当然,我不能这么说。虽然也有点想说出来看看的欲望。
"现在很少听说这样的事情了。甚至连漫画里都很少有这样的场景。"
"救我的是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话的男孩子。"
"哦……是什么样的人啊?"
不自觉的问了出来。
"嗯~记不太清了呢。平常就是个很不引人注意的人。"
手柄直接掉在了地上。我盯着画面中的阿斯米,手指敲着键盘。
"被人救了居然还这么说?"
"真的是这样呢。"
沉默了一会儿后,阿斯米说。
"但是,虽然不知道你的样子,但我总是和鹰弘你走在一起呢。"
"嗯,是啊。"
回答阿斯米后,我心里渐渐产生了一点罪恶感,如针扎般的隐隐作痛。
心和右臂都在隐隐作痛,就用右臂的伤痕来和心里的罪恶感相互抵消吧。这样,我们就谁都不欠谁了。
"走,去战斗吧。一会儿见哦。"
站在那里,我目送着跑向广场的阿斯米的背影远去。
虚拟的黄昏天空上,虚拟的云朵缓缓的飘向远方。
我叫做速见真一。
在千剑世界中角色的名字是鹰弘。
这是最初给我追求世界最强梦想冲动的那位挑战者的名字。在觉得用自己的名字来做角色名总有点不爽,想着该给角色起什么名字的时候,他的名字出现在我的脑海。
那么,就让我用这个名字,在这个世界里成为最强吧。
当时用这个名字只不过是一时兴起而已,但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庆幸自己没有用"真一"来登录游戏。不然,也许就像我发现阿斯米是真山明日美一样,真山她也会发现红衣武士鹰弘就是我吧。
从游戏的进程来说,如果只是一心追求"最强"这个梦想的话,其实被她发现也没什么。
但是,在网络上我和阿斯米的关系已经发生了明确的变化。
现在的我,已经知道那时的感情叫做什么了。
看到在架空世界里的草原另一侧,向我挥着手的白衣剑士身影的那一刻,在我心中涌起的感情。即使那只是诞生在网络上一时的情感也好,我也希望能够拥有它。
我害怕一旦真山知道了鹰弘的真实身份是我后,这份感情就会荡然无存。
那是我唯一获得的,被称作"友情"的感情。
再次回到我们刚刚相见的时候吧。
那时,我还没有发现阿斯米就是真山明日美。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我们初次相遇是在上高中前的那次春假。
在遇见真山明日美本人之前,我在网络上邂逅了阿斯米。
从草原上那次会面之后,我们一同行动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上线的时间段基本相同也是一个很大的原因,和我一样,阿斯米除了睡觉时间之外一直都呆在线上。
最初我曾经想过,这个和我过着一样生活的人会是什么样的呢?
从清早一直玩到深夜,大概也是放春假的学生吧。但也有可能是主妇或者家里蹲。还有可能是已经退休,在家里过着悠闲日子的老人也说不定。
不过呢,无论是什么样的人都无所谓了。操纵走在我身边的白衣剑士的玩家是男也好,是女也罢,是老人也行,是小孩也中,都和现实世界的我没有关系。
对于除了睡眠,吃饭和如厕时间之外一直投身于千剑世界的我而言,假想世界中的阿斯米就是这个人的全部,现实中的玩家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并不感兴趣。
四月份高中生活就要开始了,不过就算新生活开始了,这点也是不会改变的。
那时,我还不知道集全班男生目光于一身的真山明日美和每夜和我一起走在千剑世界里的阿斯米是同一个人。
真山明日美很快就成为了班级里的中心人物,而我则依然尽职尽责的扮演着空气。
光阴似箭,一个学期眨眼间就过去了。期终考试也结束了。
就在暑假刚开始不久的时候。
我终于发觉,阿斯米其实就是真山明日美。
那是在一次没什么好的对手出现,我们一边休息一边闲谈的时候。
"嗯,鹰弘平常都做些什么呢?"
阿斯米突然问道。
那时,我们之间已经比较熟悉,可以直接称呼对方的名字了(注:在日本,一般情况下会在对方的姓后面加敬称,最常见的就是"san"和"君",只有很亲近的朋友间才会直接称呼姓,更亲近的话会直接称呼名,否则是一种很没有礼貌的行为,当然,高位者对低位者就没这么多讲究了)。
"什么?"
"嗯,因为看你每天都在线,所以问问。"
"阿斯米你不是也一样吗?"
"我是高中生啊,又没有参加什么课外运动。才上高一,学习也不太紧张。鹰弘你呢?不会是啃老族吧?"
"不是。我也是学生。和阿斯米一样的高中生。"
"啊,这样啊。其实没以为你是啃老族啦,本来还认为你是大学生呢。"
"为什么这么认为?"
"因为你给人一种很成熟,嗯,不太合适呢,应该说是很超然或是很达观的感觉吧。所以……"
"达观的人会一直玩网络游戏么?"
"也许就是因为达观才每天玩游戏的哦。因为早都看透了现实嘛。"
有这样的人吗?说不定真有呢。
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会有的。
甚至有像我这样,在网络游戏里追求"世界最强"梦想的人。
"原来鹰弘也是高中生啊。暑假作业做好了吗?"
"我哪有写作业的时间啊。这个难道你不知道吗?"
"哈哈~确实呢。不过,一点都不做也不行吧,打算在假期最后一天通宵写吗?"
"我们学校发的数学和英语问题集居然还带答案呢。到时候故意抄错几个就行了。"
"啊~我们学校也是呢。奇怪,为什么没有回收答案呢?不过这样倒方便我们了。不过,读后感之类的只怕是没法抄呢。没想到上了高中还要写读后感,最起码能自己选要读的书也行啊。可惜全班都必须写同一本书的读后感。那本书我还没碰过呢,鹰弘你们学校也要写读后感吗?"
"好像也有。阿斯米,你们要读什么书啊?"
"好像是没什么名气的纯文学作品呢。据说是从我们学校毕业的一个作家写的。以前从来没听过他的名字呢,应该是叫……"
出现在画面上的名字,我好像在哪儿见过。随手拽过从放假起就没碰过的书包,刚把书包翻过来,封面上印着那个名字的书就滑落在地。那是我们学校高一学生要写读后感的课题图书。
开着游戏,我打开了电脑,开始在网络上查询那个作家的资料。
山本孝……这一看就是笔名嘛。十二年前曾经在某个有名的文学奖上获奖。我们学校,同时也是阿斯米她们学校的课题图书就是当时的获奖作品。山本孝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出过畅销书,不过现在还是会偶尔发表一些作品。
但是,对我重要的情报不是他的现在,而是他的过去。
从网上搜索出的资料表明,他确实是从东坂西高中毕业的,之前就读的初中则没有记载,高中毕业后就读于东京大学。
阿斯米说她自己是高中生,如果阿斯米没有说谎的话,那么她就是山本孝母校,也就是东坂西高中一年级的学生。
当然仅此一点,我还无法断定阿斯米就是真山明日美。
但是,就是在这时,我开始留意阿斯米真实身份。
之后,阿斯米又说了很多关于自己学校和生活的事情。
经常路过的满是卷闸门的商店街。
商店街里依然生意兴隆的面包房。
通往学校的道路。
班主任老师。
自己的座位在教室里的位置。
朋友。
还有同班同学。
在教室的角落里,有个像空气一样的男孩子——当然,这个她并没有提到。
结束了这一通对话之后。
我仿佛看到了坐在画面另一侧的真山明日美。
不过那一天,我还不是百分之百的肯定这个猜测。
即使是现在,我也无法完全否定"一切都是我想当然的结果"或是"阿斯米在说谎"这样的可能性。
不过,每次走在一起或是互相交谈的时候,我都会想,在电缆的另一侧操纵阿斯米的,就是真山明日美。
几乎从没有交谈过的同班女生,却和我每天在网络上相见并共同战斗。这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呢。
但是,随着在千剑世界里交往时间的增加,这些慢慢变得都不重要了。
真山明日美和我是有着云泥之别的同学。
而阿斯米却是比谁都迅速,比谁都值得信赖的同伴。
这样就够了。
从不良少年手中救出真山之后,我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什么变化。
虽然见面的时候会互相打个招呼,但却没有更进一步的交谈。真山是和谁都能融洽交谈的人,同时察言观色的能力也不容小视。大概是看出了我不想和她谈话,才和我只是打招呼而已吧。
一周半之后。
今天也平安的混过了六节课。班主任三枝老师在训导时间来到了教室里。
我们高一四班的班主任三枝老师是学校里年纪最大的老师。
性格非常的温厚,无论是在上课时还是在课外,都从来没见过他发过火。满是皱纹的脸上架着黑框眼镜,眼镜后面是慈祥的眼睛。
担任的科目是国语,特别擅长于古文和汉文。
并没有兼任其他职务,也没有担当课外运动部的顾问。如果今年平安无事的带完我们这些没多少麻烦的高一新生,明年就可以安心的退休了。
本以为训导时间很快就会结束,没想到发完数学测验试卷后,三枝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开始写些什么。
"学园祭执行委员"
用白色粉笔写成的大字,正对着我们。
"就像大家已经知道的那样,11月初是我们学校的学园祭。虽然我已经经历过几十次了,但对大家来说这是第一次吧。因此,每班会各选出男女生一名,作为学园祭的执行委员。有人主动请缨吗?"
班里顿时响起了一片"嗡嗡"的嘈杂声。对了,还有学园祭这样的活动啊。不过,对我而言,也没什么好期待的。因为多余的学园祭而减少呆在千剑世界里的时间,这样的事情我可不愿意。
"嗯,没人愿意吗?那么,就抽签来决定吧。"
最后还是决定用大概是三枝老师早猜到了没人愿意自动请缨担任执行委员而早准备好了纸条抽签选拔。因为是男女各一人,所以男女生分成两批进行抽签。
"好,纸条上画有圆圈的同学请站起来。"
教室里再次陷入了嘈杂。不会这么苦命的抽中了吧,这么想着,我打开了折成三角形的纸条。
圆圈。
没办法,我只好站了起来。
一半左右的同学都把目光集中在我身上。这大概还是我第一次受这么多人瞩目呢。
三枝老师看着我和另外一位女孩,满意的点了点头。
"好像你们两人都没有参加课外运动吧,那么刚好。"
"啪啪啪"教室里响起了稀稀落落的掌声,而我却在掌声中愣了半天。
"那么我们班的学园祭执行委员,就由速见同学和真山同学担任吧。要认真负责的组织好哦。"
班级里的男生一齐把嫉恨的目光投向我。瞪的我如坐针毡,只好低下头盯着课桌。没办法,如果大家知道女生会由真山当选的话,一定都会主动请缨的吧。
等到掌声停下后,我坐了下来。抬起头,正好看见真山转过头来,向我挥了挥手。
现在,我们正一起走在走廊上。
游戏里每天都会有的行动,在现实世界里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要做些什么呢?"
"嗯?"
"就是学园祭执行委员啦。"
"哦……是啊,要做些什么呢?"
呆呆的看着走廊前方,我死气沉沉的回答了明日美。我们的目的地是视听教室,据说所有选出的执行委员都会集合在那里,听取对学园祭各个事项的说明。
"感觉完全不一样呢。"
这句话立刻让我全身僵硬。难道说,她发现我就是鹰弘了吗。
"前些时候你不是救过我吗。速见君那时留给我的印象很深刻呢。"
看着走廊前方出现的视听教室的大门,我把提到嗓子眼的心又放了回去。
第一次的学园祭执行委员会议开了足足一个小时。
虽说是会议,但我们这些一年级的委员只是默默的听取三年级学生的说明而已。一边听着说明,我"啪啦啪啦"的翻看着分发给各个委员的说明资料。
熟读说明书对做任何事情都是很重要的。
首先,要决定班级要举行的活动。
每班在训导时间里选出三个备选活动,然后在第二次会议时进行调配,最终决定每个班级举办的活动。因为能够使用的教室和器材的种类都是被限定好的,所以要避免比较偏门的活动。
决定了班级要举行的活动后,接下来就是敦促班上的同学在规则许可的范围内进行准备。就是这些。
"规则真是不少呢。"
真山伸长了脖子看着我手中的小册子,小声的说。
"是吗?"
"嗯,如果要开饮食系活动的话,好像规定更多呢。不熟的东西不能用,要用燃气的话必须在室外,只能使用向学校指挥中心提出申请并且得到许可的食材。还有好多呢。"
"我们班要做什么呢?"
"速见君想做什么呢?饮食系?或者是话剧之类的?"
"什么都行,最好是那种不用怎么准备,能很早回家的活动。话剧之类的更麻烦,能免则免吧。"
"哎~~~真是没有干劲呢。"
虽然还不知道学园祭的准备会有多么忙碌,不过留在千剑世界里的时间被压缩就很让我头痛了。
阿斯米——真山却根本不在意这些,反倒是一副很期待学园祭的样子。
嗯,也许是我有点太偏执了。过去就是这样。
上小学的时候,一放学就会径直回家,然后开始练习空手道。
"不过,无论举行什么都好,真想开开心心的举办成功呢。"
真山把目光投向小册子,脸上露出了笑容。
世界最强。
在千剑的世界中,要怎么做才能成为最强呢?
胜利次数,胜率,这些的确可以成为判断强弱的材料。
但是,也有不少玩家采取只和自己有可能战胜的对手对战的策略。
判断强弱最值得信赖的标准,则是在千剑世界中心处"剑之神殿"里陈列的排行榜。在神殿中可以看到千剑世界里所有的排行数据。包括战斗次数,胜率,甚至还有在线时间的排名。其中,根据战斗胜负而积蓄的点数列出的排行榜才是这个世界里强弱的判断基准。
排行榜上列出了实力在千位之前的战士。
我和阿斯米在相遇的那个春假里,就已经位于排行榜靠下的位置。
而有一位战士,始终凌驾于其他玩家之上,独占着第一的宝座。
其名为——"暗"。
千剑世界中,被视为最强玩家的"暗"。
从游戏发售至今,暗始终君临于千剑的天下。胜率为100%,这根本难以让人相信。
当然了,排行榜自然不是简单的按照胜利次数和胜率的顺序排列的。
如果仅仅是按照胜利次数和胜率排列的话,那么只要一直挑战比自己弱小的对手就能位于高位。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计算公式,不过决定排行榜顺序的点数是按照如下规则获取的:挑战排名在自己之上的对手并且获胜,就会大幅增加,失败的话则会减少少许,战胜排名在自己之下的对手只会增加一点,但如果失败的话则点数会大幅跳水。另外如果一个月以上没有与任何人战斗的话,点数也会减少。
就是在这样严酷的世界中,暗依然一直独占着排行榜第一的位置。
因此,在那些主要关注聊天和即兴演出的玩家中暗并不如何出名,但好战派玩家全员的目标都是与暗战斗,并且打败他。
但是,虽然"暗"这个名字非常出名,但实际见过这个玩家的人却不多。
据说暗只和位于第一阶级的,排名从第二位到第九位的玩家进行战斗。所以曾经见过暗的玩家,都是数量极其稀少的超高级玩家。尽管如此,综合分析曾经和暗战斗过的玩家对暗的描述,隐隐约约可以得出暗的大概形象。
暗会静静的出现在一阶玩家面前。但他到底是突然出现的,还是一直呆在那里的,谁也不知道。如同他的名字一样,暗全身包裹在黑色的服饰中。
然后,暗会向一阶玩家发出挑战。
没有玩家拒绝过暗。
因为能战胜暗,是在千剑世界中无上的荣誉。
但是,却没有任何人胜利过。
暗好像不喜欢被围观,一般都是在一阶玩家单独行动的时候才会出现。而且采用拒绝观战的决斗模式,所以知道战斗细节的只有暗和与暗对战的玩家。
而和暗战斗过的一阶玩家们也对暗的战斗职业守口如瓶。
是因为不想给竞争对手提供情报,还是有其他的理由,这些,都没人知道。
关于暗的真实面目,则有很多种说法。
有人说暗是游戏运营商雇佣的职业玩家。
也有人说这是运营商为了炒作而额外加入的CPU。
甚至连"暗是在辛苦的开发过程中不幸挂掉的程序员的灵魂"这样的怪力乱奇说都冒了出来。
因为没有人能够探测到电缆另一侧玩家的真实身份,所以,这一切说法都只不过是猜测而已。不过唯一能够肯定的是,在这个世界的某处,有个名为"暗"的最强玩家。
就算真是程序员的灵魂也没关系。在0和1构成的数字世界里,我们可以站在对等的立场上进行战斗。
而与暗见面的捷径,就是让自己的排名进入第一阶级。
几乎把暑假里的所有时间都花在千剑上,我们沿着排名表逐渐而上。
现在,我排名22位,阿斯米则在25位。
顶点就快到了。排名表的第一位就是名为"世界最强"的宝座。那就是我的目标。
就在我们刚刚看到顶峰的时候。
我们遭遇了仅次于暗的一阶战士。
那是在第一次学园祭会议结束两天后的夜里。
千剑中的玩家人数,官方发布的数据是10万人以上。
当然,玩家的数目是时刻变化的。千剑是半年前发售的,也许有很多玩家已经不再继续游戏了。不过在节假日的时候,现在依然有数万人同时在线。
不过呢,这数万人也不是都聚集在同一个服务器里,玩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自由选择服务器登录游戏。作为我和阿斯米主战场的,是只有上级玩家才允许登录的,全是熟练战士的服务器。
尽管如此,要遇到比自己排名高的前两阶战士,还是很困难的。
那一天,能碰到一阶战士也完全是偶然。
名为"白龙斋"的排名第八位的战士。
一身传统RPG勇者装束的白龙斋,有着和排名相符的强大实力。
战斗职业是攻击发动最为迅速的细剑士。
使用的武器却是和他的装扮不太搭配的铳剑。虽然叫做"铳剑",却是不能发射出子弹的。
神速突进之后,使用铳剑发出突刺一击,随后向后跳跃回避。
在防守对方进攻的时候,从不会发动似是而非的反击,而是将防御贯彻到底。
然后在对手出现破绽的一瞬给予致命一击。
黄蜂一刺的进攻,固若金汤的防守。
非常完美的攻守比例,完全是Hit&Away(注:打带跑,星际等游戏中经常采用的战术)战术的典型范例。
阿斯米和我分别向他提出挑战,又先后败下阵来。
"哎呀哎呀,你们都很强嘛。这样看来,很快就能追上我了。"
白龙斋对我们说道。
虽然有点不够谦虚,不过我也是抱有着同样想法的。确实,这一战让我亲身体验到了和一阶玩家的实力差,现在的我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战胜他的。但是,我们之间的差距仅隔一线。如果和前几名间的差距只有这么大的话,也许我也能达到暗那样的水平呢。正在这么想的时候,阿斯米问道。
"白龙斋先生,你曾经遇见过暗吗?"
的确,一阶战士的话,是有资格和暗见面的。
但是,一直唠叨不休的白龙斋在阿斯米提到暗之后,突然沉默下来。
我们也沉默了下来。只有激昂的BGM(注:背景音乐。Backgroundmusic)依然回荡在耳边。
"我……只想要达到第二位就够了。"
沉默了一会儿的白龙斋突然说道。然后,他对我们说了过去发生的事情。
和暗的相遇。
还有自己的败北-
白龙斋的回忆-
大概是一个月以前吧。
我刚刚成为排名榜的第九位,想要趁势一气冲到顶点去。每天从早到晚都抱着这样的想法和其他人战斗,因为我不用工作……不是失业,我退休了。别看我选择这样的角色,我的年纪可是很大了。小的时候还经历过战争呢。嗯,所以现在每天都用游戏打发时间。到了这岁数,也没有想过去再学习一些新的东西了,以前我可是追根究底的人呢。"白龙斋"是我的雅号,虽然有点老土,不过我还是很喜欢它的。老了以后呢,为了消磨时间就开始试着玩网络游戏,最初本来是打算玩围棋或是将棋的,觉得如果看不到对方的话,即使是年轻人也能和我对等的游戏吧。
说起来,我们小的时候,天天都在外边疯,挥着竹竿扮演着丹下左善(注:小说家林不忘笔下虚构出的人物,单眼单手的战士)或是鞍马天狗(注:传说居住在鞍马山僧正谷中的天狗,曾教授源义经兵法)什么的。但到现在这个岁数,怎么能在外面抡着竹竿玩呢。再说了,我还没有右脚。不过,在这个游戏里就不会有这么多顾虑了。
开始玩的时候画面上显示的都是横向文字确实让我很头痛,不过从早到晚的玩,没多久就习惯了。不管是学什么,一边做一边学学起来最快。
哦……跑题了。老毛病又犯了,应该是说暗的事情来着。
大概是在凌晨3点左右的时候。
当时是暑假,而且还是周六的晚上,所以虽然很晚了,还是有很多玩家在线。
那一天我发挥的还不错,从白天起大概战斗了三十余次,都大获全胜。嗯,不过其中也有些排名远低于我的玩家,也没啥好炫耀的。
那时老婆子又在一边唠叨个没完,确实差不多也该休息了。于是我想再找个对手打一场之后就下线,之后便开始寻找对战对手。
当时想着最后一个对手要找个比自己排名高的,所以即使有低阶玩家向我提出挑战,我也回绝了。不过,前8位的战士还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找到的。
漫无目的的晃到一个以前很少去的地方,周围的也没几个玩家了。应该是在虎鲨海滨接近边缘的地区吧。
正准备转身回去的时候,看到了暗。
刚开始我还以为是背景上的什么东西呢。
在沙滩上,有个小小的黑色物体伫立在那里。但是,刚刚我来的时候应该是没有的。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剧情啊?我这么想着走近那个黑影的时候,突然,黑影说话了。
直到这时,我才发现这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居然是个玩家。
"和我战斗吧。"
对我说这句话的,就是暗。
这个游戏里又没有瞬间移动之类的系统,所以暗大概是在我发呆的时候靠近我的吧。尽管如此,也太突然了。
说话的方式也是,平常和第一次见面的人说话的时候都会用敬语的吧。虽然老人们经常会说"现在的年轻人啊……",不过我在这里遇见的大多数人都比我们年轻的时候懂礼貌。当然,偶尔也会遇到一些没教养的小子和连说话都一副演戏感觉的人。所以我并没怎么在意他的口气,打开了他的状态栏。
然后就看到胜率100%。一时还以为是Bug呢。
于是重新审视了一下他的名字,"暗"。
在遇到暗之前,我一直以为暗是编造出来的人物。虽然在排行榜上见过这个名字,然而却一次都没有见过暗本人。有时甚至怀疑暗是不是游戏运行商捏造出来的喙头。
但是,暗本人却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不由的一下睡意全消。
慌张的接受了暗的挑战,结果只用了四十二秒……
惨败。暗几乎完美的将我三振出局。
暗的战斗方式吗……还是保密吧。这可不是出于什么恶意。
只是觉得暗的样子还是只让那些被暗认可的人了解比较好。
你们很快就能够遇到他了。那时用自己的双眼去确认吧。
不过,千万不要以为能够战胜他。
是的,赢不了的。谁都赢不了他的。那种怪物,谁都不可能战胜他的。
所以,我只要能到第二位就心满意足了。
不过,从我和他战斗的感觉来看,暗并不像有些人说的,是修改过游戏数据的玩家。
实际是什么情况我就不知道了,只是一种切身感受而已。在数码的世界里这么说有点奇怪吧。总之,你们和他战斗过后就会明白了。
怎么说呢,他给人一种径直向前的感觉。
没必要以那样的人为目标,好好的享受游戏就行了。
这可是经历过战争的人给出的忠告哦,要好好听才是。
不过呢,那种老老实实听老人话的年轻人也太没意思了。
嗯,再说了,也没法保证你们的年龄一定比我小。
就像我没办法证明我是个老头一样。
哈哈,活得长就是好啊。
世界很广阔,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会和谁相遇。
现在,我还不想死呢-
回忆完-
从白龙斋那里得知暗的事迹后的第二周。
真山和我一起站在讲台上。而平常站在这里的三枝老师在训导时间结束后回办公室去了。
我在黑板上写下了
"咖啡店"
"鬼屋"
"话剧"
"休息室"
几个字。
"就这些了吗?如果没有其他的提议的话,那么就从这里面选一个支持人数最多的了。"
我们高一四班,正在确定班级要举办的活动。
而身为学园祭执行委员的我和真山则作为主持人站在讲台上。
实际上,主持完全都是真山一个人担任了,而我则从头至尾扮演着记录员的角色。
"那么,我们来表决吧。同意咖啡店的请举手。"
真山依次说出四个预选活动。
计算着支持人数,我依次将"正"填在对应活动的下方。
"还有没有举手的人吗?那么,嗯,决定了。高一四班的活动是开咖啡店。鼓掌~"
在应声响起的掌声中,只有我没有鼓掌,而是在手边的学园祭专用申请用纸上填入"咖啡店"几个字。然后按照得票数,将"鬼屋"和"休息室"分别填入第二和第三志愿。
"那么,今天就到此为止吧。等到申请通过,我们也要决定菜单的内容了。有什么想法的人,请在此之前好好考虑一下哦。好了,辛苦各位了。请去忙自己的事情吧。"
在真山"啪"的拍了一下手的同时,大家也三三两两的站了起来。
我也拿起了黑板擦,把写在黑板上的"正"字擦去。
"嗯,剩下的交给我吧,你可以先回去了哦。"
"剩下的?"
"据说在交给委员会本部之前,要先让老师签名才行呢。"
的确,在申请用纸的角落上有个"班主任许可"栏。
"那么,我拿去好了。"
"哎?可以吗?"
"嗯,投票一直都是你主持的。"
"好吧,那么就拜托了。"
和真山告别后,我走向职员室。
果然,还是不知道应该和真山说些什么。
本来以为很快就能结束的,结果花费的时间远比我预想的多。
首先是怎么都找不到班主任三枝老师,满学校的找了半天,最后好不容易获得了三枝老师的许可,然后再次回到学园祭执行委员会一看,发现办公室里没有一个人。
最后一直在办公室等到学园祭委员回来,才算是把申请提交完毕。
等我回教室取书包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的很厉害了。
以前还从没在学校呆到这么晚呢。
真山早都回家去了吧,说不定已经登陆到千剑里去了。我也要快点了。这么想着,我加快了走向教室的脚步。
而熟悉的走廊,一旦没有了来往的人群,也给人一种宛如他世的感觉。
就在走到教室门前的时候,我听到了轻轻的女孩说话的声音。还有人没去参加运动部的活动,依然留在教室里吗?这么想着,我打算悄悄的潜入教室,于是便停下了脚步。
在教室的一侧,有两个面对面坐着的女孩子。
面对着黑板的女孩,应该是叫做永井文香。虽然我记住名字的同学有没有全班同学的一半都值得怀疑,但不知为什么却记住了她的名字。带着眼镜,发育良好的女孩子。另外,在女生中和真山的关系应该是最好的。常常看见她们没完没了的聊天。
看上去像是留下继续学习的样子,桌子上摊着参考书和笔记。不过现在她并没有学习,而是和对面的女孩子在说些什么。
刚看见永井对面女孩侧脸时候,我居然没认出那个人是谁。
那个人,就是真山明日美。
但我从没见过出现这种阴郁表情的真山。
真山的嘴唇翕动着,小声的说着什么。但说的是什么我听不见。
说了几句话后,微微的低下了头。
从没有在教室里见过的,真山那忧郁的表情被夕阳染成了淡淡的红色。
突然,我有一种偷看马戏团里活力四射跳着舞的小丑在后台卸妆的罪恶感。
"不要担心,明日美一定能做到的。"
永井轻轻的,但却十分清晰的声音传到耳边。
真山稍稍的抬起了头,然后又低下了头。
就这样,两个女孩在夕阳中面对面坐着,一直低着头。
不能打扰她们。这点我也非常清楚。
反正书包里只放了课本而已。这么想着,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
"辛苦了。"
轻轻的,非常冷静的声音响起。而我却没有立刻意识到这句话是对我说的。
永井用稍带有一些困惑的表情看着我。
真山也如同触电般抬起头,把视线投向我。
两人一副毫无准备的表情让我很是为难。
仅仅一个小时之前,还在班级里展现的笑容都消失到哪里去了呢?
真山明日美这个女孩,是这么脆弱的人吗?是这么脆弱的,似乎马上就要崩溃的女孩吗?
不由自主的,我把视线从两人身上移开。
凳子发出了"哐当"一声,好像有人站了起来。
"我要回去了呢,拜拜。文香,速见君。明天见哦。"
很快的说完话,真山如同逃命一样跑出了教室。
临走时的表情,却是一如往常那样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
教室里只剩下了我和永井。
永井转着手上的自动铅笔,脸上并没有什么紧张的神色。
"辛苦了?这话是对我说的吗?"
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也不能当做永井不存在,无奈之下只能这么问。
"你去交学园祭活动申请表了吧,错了吗?"
"啊,嗯,没错。"
我把手放在自己的书包上,生硬的回答道。
就在我准备拿起书包离开的时候。
"速见君,你讨厌明日美吗?"
永井看着笔记本问我。
手中的书包差点掉在地下。
"明日美呢,一直在担心速见君是不是讨厌她呢。啊,提前声明一下,不然让你有无谓的期待就不好了,这个可不是喜欢你的意思哦。"
是吗,那太可惜了。这么想着的同时也说了出来。
永井回应的声音稍稍带了一点活力。
"速见君这么说总让人觉得不可信呢。嗯,不说这个了。总之,只是要告诉你,她对谁基本都是那样的。"
这结论没错。所以我也无话可说。
"不过,这些事情说给我听好吗?"
"即使当面对你说这些,你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啊。明日美很怕你呢,我也不是要求你去喜欢她,只是不要讨厌她就好。她非常怕有人讨厌她,无论是谁。"
我稍稍有点混乱,怕别人讨厌自己?
那个真山明日美吗?
"我没有讨厌她啊。再说了,应该不会有讨厌明日美的人吧。"
"也许吧。明日美她总是替别人着想,又温柔,充满活力,有协调能力却不会做的过分,长的又漂亮。老师们也很喜欢她,真是个有点让人嫉妒的好孩子呢。"
没错,那就是真山明日美,我所知道的真山明日美。
和刚刚那一瞬间看到的脆弱形象无法重合。
"但,速见君,你觉得那种三流电视剧里女主角一样的女孩子,现实里真的会有吗?平常看到的那个人,是真正的真山明日美吗?"
平静,但却尖锐的声音回荡在教室里。
寂静中只有永井手中的自动铅笔发出"咔嚓咔嚓"的按动声。
过了一会,永井终于抬起头,直视着我。
那时,我第一次看到眼镜背后的永井文香。
一个有着哀伤目光的人。
我不知道永井的目的是什么。因为之前从没和她说过一句话,即使她想说朋友的坏话,我也不能算是一个合适的倾诉对象。想了半天,我反问道。
"为什么对我说这些?"
问完,便静静的等待着永井的答案。
从远处传来了棒球部跑步时的口号声。
在口号声逐渐远去的时候,永井再次移开了视线,回答道。
"因为速见君和明日美很像。"
我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难道真山的指尖因为玩游戏而磨出茧子了吗?我和真山相似的地方,也就只有每天都泡在网络游戏里而已了。但即使永井知道真山的兴趣,也不可能知道我的兴趣啊。
"无论是谁,都会有很多张面孔的吧。在老师面前,在朋友面前,还有在自己讨厌的人面前。在所有人面前都是相同表情的人本应该是不会有的。但明日美却是这样,速见君你也是。无论对谁都是一副笑脸,无论对谁都是面无表情,在这点上你们不是一样的吗?速见君和明日美,你们都是把真正的自己隐藏了起来。我想,如果是和明日美一样的速见君的话,也许能注意到真正的明日美是什么样的女孩吧。"
"真正的……自己?"
永井坐回到椅子上,再次朝向课桌,开始在笔记本上用铅笔写着什么。
"嗯,也许你会觉得是什么很严重的事情吧。其实呢,这次明日美只是担心着学园祭能不能办好而已。别看她那样,其实她胆子很小的,作为她的朋友,我有点担心而已。以后明日美就拜托你了哦。"
虽然声音充满了活力,但看不到永井眼睛的我却无法判断她是不是真的这么想。
拿起书包,我转身离去。
最后,我还是没弄明白永井的目的。以前也从没想过真山会怕我,说起来,我曾经在她面前对那群不良连踢带踹的,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她才会怕我的吧。
以后多注意一点就行了。
但是,永井说过的那番话——"真正的自己",却深深的梗在我的心里。
如果真正的真山并不是总是在教室里展露笑容的那个女孩,而是刚刚见到的满脸阴郁表情的女孩,那么在网络上的阿斯米又会是怎么样真山呢?
还有,真正的我——真正的我,又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曾经刻苦的锻炼着身体,以世界最强为目标的日子,现在却如同一场梦一样褪去了颜色。
为了不让那时的信念随风而逝,我在游戏的世界中开始了战斗。
通过教室入口的时候……
"真正的我,很久以前就已经死了。"
回过神来,我已经轻声的说出了这句话。不知道永井是不是能够听得到。
只是,永井写字的声音,似乎稍稍停顿了一下。
"真正的我,很久前就已经死了。所以,现在才要用战斗找回真正的自己。"
我默默的对自己说。
轻轻的握紧了拳,我走进了学校的走廊。绯红色的夕阳从窗外投进来淡淡的光。
回到家以后,我立刻登入了游戏,阿斯米的名字已经显示在画面上了。
理所当然般的,我们再次相遇。
"怎么了,今天来的好晚啊。不过,我也来的很晚就是了。"
"发生了不少事情。"
走在我旁边的阿斯米的表情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虽然这是毫无疑问的。
"哦……不少事情啊。算了,不谈这些了。走吧,去寻找对手吧。"
于是,我们走向了剑光飞舞的战场。
走向了不会再去想现实中那些琐事的地方。
虽然由于学园祭的准备工作而被迫减少了千剑的在线时间,但从上次在街头和不良少年进行过真人快打以来,我的战绩反而上升的比以前更快了。
虽然不知道和上次的真人快打有没有因果关系,不过,我的战斗节奏确实发生了变化。
而阿斯米的剑也给人一种更加快速的感觉。
阿斯米也许是千剑世界里速度最快的玩家了。
在离学园祭仅剩一个月的那天夜里。
我和阿斯米前往神殿,确认自己的排名。
十位:白龙斋
九位:鹰弘
八位:阿斯米
七位:源三郎
六位:直升机男爵
五位:砂之狩人
四位:VICEVERSA
三位:松本珍平
二位:苍骑士
一位:暗
我们,终于进入一阶玩家的领域。
刚进入神殿的时候还是黄昏,不过夕阳已然沉没在远方,周围被夜色所笼罩。
"这样就有资格和暗见面了。"
"是啊,就差一点了。"
一边聊着,一边沿着神殿长长的阶梯向下走的时候。
突然,我们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
在人流稀少,通往神殿的长长的阶梯中心,有个黑影静静的伫立在那里。
刚开始的时候,我们甚至没认出那是一个玩家。
也没想到那个黑影会是个人。
那是浑身缠着黑色破布条的异形剑士。
脚,手腕,腰,肩,甚至连脸也是被淡黑色的脏破布条覆盖着。
这里是游戏,可以随心所欲的选择任何形象。看上去就让人毛骨悚然的形象也可以自由选择。
然而,仅从黑影站立的姿势,就让人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感。
只有在头部布条缝隙间露出的黯淡眼睛,和两手紧握的短刀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着淡淡的光。
这是谁呢?
虽然这么想着,但我却有一种奇怪的自信。
他就是我一直等待着的人。就是为了遇见他,我才一路战斗过来的。
"和我战斗吧。"
黑影对我和阿斯米同时说道。
愣了一下的我,立刻打开了黑影的状态栏。
胜率100%。
玩家姓名:暗。
和暗的相遇,也太过突然了。
千剑世界最大的传说,现在就站在我们面前。
而面对着画面的我……
脸上的表情是哭是笑,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但是,我只知道。
这是在遥远的过去,曾经站在四方形赛场上的,我脸上镌刻的表情。
暗纹丝不动的站在那里,长长的影子一直投射到阶梯下方。
面朝着停下的我们,暗再次开口说道。
"和我战斗吧,新的强者。"
正准备和阿斯米说话的时候,阿斯米却先我一步向暗说道。
"你就是暗吗?"
一看玩家的名字不就知道了吗?虽然这么想着,但我还是默默的看着阿斯米和暗的谈话。
"是的,我就是暗。"
"那么,你还记得我吗?曾经在Fantasia(注:意大利语,同Fantasy)的洞窟里遇见过的,叫做阿斯米的白衣魔法剑士。"
Fantasia?那是什么?
另外,在千剑里并没有魔法剑士这个战斗职业啊。
无视我的混乱,阿斯米继续说道。
"我就是为了再次和你相见,才来到这个游戏里的。想为那时的事情向你道谢。"
说着,阿斯米向下走了一步。
但是,暗就像是拒绝阿斯米靠近一样,保持着面朝向我们的姿势后退了一步。
"和我战斗?还是不?我来找你们仅仅是为了这个。如果你们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的话……"
被黑色的破布条覆盖,看不真切的暗的表情,不知为什么突然给我一种有点扭曲的感觉。
"这里是剑的世界,如果想要达到什么目的,那么就拔剑吧。然后打败我。"
看着显示在薄暗中的文字,阿斯米陷入了沉默。
然后,我问道。
"战斗?和谁?"
"谁都可以,你们二人都有和我战斗的资格。你们有和我一战的实力。"
俯视着暗,阿斯米说道。
"我先来。"
然后向前走去。
"没问题吧,鹰弘。"
虽然暗平常都会选择拒绝观战模式进行战斗,但这次因为我也是排名前十的一阶玩家,所以被特别许可观看暗和阿斯米的战斗。
司空见惯的画面。
相互对峙着的两位剑士。
胜负只在一念之间。
这就是这个游戏的全部。
首先发动攻击的是阿斯米。
在两人即将进入对方攻击范围的时候,阿斯米发动横向的轻斩,紧接着便是如同箭雨般的连续技。宛如电闪雷鸣般的超高速连击,低阶玩家甚至连防御的时间都没有。
然而,一切攻击,在暗面前却形同无物。
就像黑暗吞噬了光明一样,阿斯米的斩击完全被暗所封杀。
并不是暗使用了特别的招式。
暗所使用的,是记载在说明书"基本技能"项目里的,"防御"的上级技能"回避"。
在承受攻击的一瞬间同时按下防御键和与对手进攻招式所对应的方向键,则可以完全抵消伤害。只是,对于发动迟缓的大技也许还好做到,但对于阿斯米疾风般的连续技,暗居然也丝毫无损的完全回避了。
没有非同一般的反射神经,输入精度和判断能力,这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
熟知所有战斗角色的战斗模式,一瞬间判断出攻击的时机和速度,以非同寻常的精度连续按键——这简直是建立在如同赤脚行走在刀尖上那样的神技基础上的战斗技术。
所有的攻击,都被深深的黑暗所吞噬。
这就是,暗的力量。
比起令人恐怖的防御能力,暗的进攻却意外的单调。
连续回避着阿斯米的攻击,在阿斯米出现破绽的时候给予一击,之后却并不进行追击,而是继续贯彻着防御回避。等到阿斯米再次出现破绽的时候又给予一击。
虽然没有受到连续进攻,但阿斯米的所有攻击都落空了。一点一点的,阿斯米的体力条和信心都在减少着。
就像是黑暗逐渐吞噬着光明一样。
画面中,白衣剑士慢慢倒下。
一丝伤害都没有受到的暗悠然的站在那里。
虽然战斗时间很长,但却只是暗单方面的进攻。4分12秒后,阿斯米败北。
以前并不是没有见过阿斯米败北,只是最近我们的败北,基本都是发生在势均力敌的长时间苦战下。过一段时间后我们会再次向曾经打败过自己的对手挑战,并且战胜他们。再说了,阿斯米的败北多数都是因为适应性的原因。能够战胜阿斯米的对手被我轻松战胜的情况很多,同样,打败我的对手被阿斯米秒杀的情况也不少。
但是,暗却不是这样。
感觉根本打不中他,这已经不是适应性层次的问题了。
本来,对于暗这种以回避为主的防御型战士,阿斯米这样的速度型剑士就是他们的天敌。然而暗却完全封杀了阿斯米。
"来吧,下一场。"
暗说道。
阿斯米则站着那里一言不发。
"或者,拒绝?"
暗一步步逼近。
无法判定焦点的眼睛似乎一直看到我身后遥远的地方。
"战斗或是拒绝都由你选择。在这个世界里,什么都有拒绝的权利。这是非常柔和的世界。Yes和No这两个选项会保护你们。"
暗提出的决斗申请依然显示在画面上,但即使我不主动拒绝,30秒后还没有同意申请的话将被视为没有战斗意愿而自动取消申请。
还剩20秒。
自己会输,这点我知道的很清楚。
还剩10秒。
但是,如果在这里退缩的话,我所作的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
还剩5秒。
也就失去了再次振作起来的意义。
还剩3秒。
放在按键上的拇指用力按下。
我接受了暗的挑战。
就像阿斯米刚刚站在暗面前那样,同时也是在这个世界里数千次经历过的战斗里面对着对手那样,我站在了暗的面前。
在平坦的战场上相对而立的,红衣武士和黑色影子。
剑依然收在剑鞘中,我径直的走向暗。
比较忍耐力,这是我选择的战斗方法。贯彻防守的暗的战法和我防守反击的战法有些类似。这可是能够封杀阿斯米全部攻击的对手,似是而非的攻击对他不会起作用的。那么就只能等到暗发动进攻的时候再趁机反击了。
暗一直纹丝不动的站在战斗场景切换后的初始位置。战斗开始后,暗却依然如同背景一样站在那里。
我慢慢的点着前进键,一点点的控制着角色向暗靠近。
在暗和我之间的空气如同液体般粘稠而沉重。
即使暗是最强的玩家,他所使用的角色也不可能选择其他玩家不能选择的角色。刚刚从他状态画面中看到的暗的职业是忍者。
对于一阶玩家来说,忍者能够使用的技能和攻击特点等方面,自然都是烂熟于胸的。
我在即将越过只有熟练的战士才能感觉到的生死线——说白了就是有效攻击范围——的地方停了下来。
我使用的武士的通常攻击范围比暗的忍者要大。
再向前一步,就进入了我可以攻击到暗,但暗却无法直接攻击到我的区域。
然而,暗依然纹丝不动。
就在我准备前进的时候,暗却非常自然的向前一步,跨过了生死线。我抑制住自己下意识想拔剑的冲动,对自己说,这就是暗的计策。
阿斯米的攻击都无法击中的暗。
如果我连虚招都不用就直接攻击的话,那只有被切的份。
把剑收在剑鞘中,这次换我静静的站在那里。
暗依然向前走着,一直走到我的面前。如同凝视着我的脸一样站在那里。
这么近的距离根本没法防守反击。先发动迅速攻击的人将击中对方。
然而暗却在我面前一动不动,打算彻底贯彻不主动攻击这种战法吗?是认为对付我绰绰有余,还是这种战法就是这样的呢?
那么,就由我发动攻击吧。刚好有一招适合这时使用。
拔刀术,只有武士能够使用的,发动最快的剑技。
不能接连续技,只能单发的斩击。发招之后的硬直时间也长的令人发指。
但是,其发动速度甚至超越了阿斯米使用的轻剑士的斩击速度。是千剑世界中发动速度最快的剑技。
另外,距离又这么近,不可能打不中的。轻轻呼了口气,我将指令传达到指尖。
下一瞬,画面上银芒闪过。
然而,暗依然回避了过去。
我的刀擦着暗滑过,划出了一道巨大的圆弧。
理所当然般丝毫无损的站在那里的暗。
至近距离毫无防备的我,则承受了暗接下来的攻击。
虽然还没有结束,不过和结束也差不多了。
原本打定了主意,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不会主动进攻的我,终于按捺不住发动了攻击。其结果就是饱餐了暗的连续攻击,这也是当然的,距离越近,越难以防御对方的进攻,是往上还是向下,碰运气能有一半的防御成功率都很了不起了。能够在几乎零距离下闪避开拔刀术的暗简直就是怪物。
站起来之后发出的大技也好,小技也罢,无一例外的全部被黑暗所吞噬。
只有在暗闪避我发出的连续技时,由于我的焦躁而发生了失误,突然发出的中威力斩击击中了他。暗的体力条稍稍缩短了一点,而我给予暗的有效攻击也就仅此而已。
3分45秒后。
红衣武士同样败下阵来。
"等等。"
看着转身离去的暗,阿斯米叫道。暗则依然背对着我们说道。
"现在的你们,无论和我战斗几次,结果都是一样的。如果还想和我战斗的话,就去变强吧。"
"如果我变得更强的话,你还会来找我吗?"
"当我觉得值得与你一战的时候,自然就会去找你。"
"那么我去找你呢?你平常都在哪儿?"
我第一次见到阿斯米对一个对手如此的执着。
"我一直在这个世界里。为了和强者战斗,我会永远等下去。"
阶梯上的阿斯米对着继续向前走去的暗说道。
"请在11月2日凌晨零点和我再战斗一次。我在决斗广场的钟塔下面等你。如果那时还不能战胜你的话,我就会放弃的。"
那天应该是学园祭啊,为什么特地选在那天呢?
"要不要放弃那是你的自由,我只会全力以赴的去战斗。不过如果你那时还是现在水平的话,结果依然会是相同的,白衣剑士。还有你,红衣武士。"
不知何时,太阳已经完全沉没在地平线下。暗就在这样的黑暗世界中慢慢的前行。
和他擦身而过的玩家却没人注意到他。
"变强吧。这就是在这个世界里的一切。"
留下这句话后,暗消失在黑暗中。
"好强啊",阿斯米说道。
"是很强。"
我回答道。沿着街道,我们漫无目的的走着。
一边回味着自己的败北,一边抬着头看着天空中虚构出来的星座。
"不过,打中他了呢。虽然我没打中他,但鹰弘你不是给他伤害了吗?这就说明,暗也不是无敌的哦,也不是不可战胜的呢。"
好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一样,阿斯米这么说道。
"阿斯米,你和暗之间发生过什么吗?"
"哎?"
"战斗之前,你不是说过吗,为了和暗相见才到这个游戏里来的,想向他道谢什么的。还有,Fantasia是什么?"
过了一会儿,阿斯米转过身来,面对着我。多边形构成的头发也给人一种真在飘扬的错觉。
"嗯~还是跟你说了吧,我在这个世界里战斗的理由。"
战斗的理由?
我一直想当然的以为,阿斯米也是以最强为目标的。
以为,她也是为了达到最强,才一直寻找暗的。
"不过在我说之前,我想问问,鹰弘又是为什么来这个世界呢?"
阿斯米在说自己的事情前,突然向我问道。
"你不会笑吧?"
"不会笑的。"
"我想成为世界最强。"
我把过去的事情都告诉了阿斯米。
不知不觉间,这个世界已经完全被深深的黑暗包围,来往的玩家也变少了。
但是,月亮依然在天空中散发着光芒,在异常明亮的月光下,我对阿斯米诉说了我的过去。
对谁都没有提及过的,我还在为梦想努力的时候的故事。
还有,为了实现当时的梦想,来到这个游戏世界的故事。
"这样啊,难怪你这么强呢。"
全都听完之后,阿斯米说道。
"这是两码事吧。不过,想要变强倒是真心的,即使是在游戏里也一样。"
我握紧了放在键盘上的手。
"那么,这次该我说了呢。"
看着月亮,阿斯米开始诉说。
"我现在还能活着,都是多亏了暗呢。因为遇到了暗,我才能活下来的。"
阿斯米的头发反射着月光,轻轻的摇动着。
"我说过我是高中生吧。"
"嗯。"
"现在在学校里很开心呢,不过……"
应该很开心吧。从教室角落里看着她的我很清楚。
但……
今天见到的真山的表情在脑海中闪过。
那种比画面上的阿斯米更没有生气,好像失去了一切似的,满是寂寞的侧脸。
"……不过,在初中的时候我一直被同学欺负,甚至有段时间都拒绝去上课呢。"
放在键盘上的手,微微的颤抖着,我难以置信的看着画面上出现的文字。
画面里的阿斯米,转过头来看着我。
毫无变化的无机质眼眸,却让人感到莫名的悲哀。
此时阿斯米的俊俏面容,和教室里露出开朗笑颜的真山明日美的样子无法重合。
艰难的敲击着键盘,我组织着话语。
"根本看不出来呢。"
"呵呵,也是啊,这只是网聊而已。和现实中的交流区别很大呢。"
我知道阿斯米在现实里的身份——真山明日美。
那个在教室里总是被友人环绕的,真山明日美。
那个永井所说的,完美的几乎让人嫉恨的少女。这样的真山明日美会被同学欺负吗?也许她的某些优点或者缺点总会成为被人欺负的理由吧。只不过,我,还是无法想象。
"虽然不愿意去想被人欺负的理由是不是出在自己身上,不过现在回想起来,也许那时的我真的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呢,所以上了高中之后就完全变了一副样子,说话的方式也好,和其他人的交流方式也好,这些都改变了,就是为了不让任何人讨厌我。"
——你觉得那是真正的真山明日美吗?
永井说过的话,再次回响在脑海深处。
"那么,你现在做的还不错啰?"
"嗯,非常开心呢。中学的那段时光就像是只是一场噩梦一样。"
教室里被很多友人围绕着露出笑颜的真山。今天放学后看到的脆弱的真山。还有,网络上一起度过了很长时间的阿斯米。三个形象在我脑海里不断盘旋着。
但,三个形象却无法合而为一。
"被欺负的时候呢,大半时间我都拒绝去上学,而是用游戏逃避着现实。最初是玩'黑白棋'这样比较简单的游戏,后来就慢慢的开始玩起RPG。有时都在想,对我来说,是不是网络才是真正的现实呢。因为在网络里,大家不会像在学校里那样欺负我,无视我,而是会认真的听我说话。在网络上,大家都很善良呢。偶尔也会遇到些好战分子和愤青,不过基本上大家相互间都像是对待客人一样的客气。虽然很生分,但我觉得很温暖。"
"我能理解。"
虽然我在网络上也不是善于社交的类型。
"然后呢,就慢慢的越陷越深,学校也不去了。每天除了睡觉外几乎都在网络上。那时候就想,就这么生活在虚拟世界里好了。"
耳边似乎听到了真山明日美的声音。
"大家对我都很好呢,也许是因为我说自己是女中学生的原因吧。"
"也许吧。"
"也有人问我,中学生大白天的不上课在干什么呢。当我把在学校里被人欺负的事情告诉他们之后,他们都会安慰我,有人还说,那就不要去学校了。"
"那么,家里蹲的阿斯米酱,你又是怎么从网络世界里返回现实的呢?"
"嗯,因为我遇到一个非常不和善的人。"
"不和善的人?"
"……暗。"
暗终于出来了,不过……
"不过,阿斯米现在不是高一吗?那你上中学的时候,千剑应该还没有发售啊。"
"是的,不过,暗不是只存在于这个游戏里而已的。"
"什么意思?"
那也对,暗毕竟也是在这个世界上的某处活着的人,当然也生活在现实里了。
她不会是在现实中遇到过暗吧?
"名为'暗'的玩家,在所有的网络游戏中都是最强的。"
阿斯米开始讲述我所不了解的暗的故事。
"鹰弘说过,千剑是你玩的第一个网络游戏吧。那么也许你不知道呢,所谓的'暗',在网游的世界里有着特别的含义。'暗'是指最强的玩家。而且不止一个游戏而已,在这个世界上各种网游里,只要是有排行榜的游戏,第一名几乎都是被名叫'暗'或'darkness'这样名字的玩家所独占的。我也是在网上的留言板里看到的,暗是几年前出现在网游世界里的,然后很快就把所有网游的排行榜改写了。"
"就是说千剑里的最强也只不过是他的一个战绩而已吗?"
"嗯。我和暗是在别的游戏中相遇的。那个游戏就是Fantasia。"-
阿斯米的回忆-
Fantasia这个名字你总听过吧?
在日本产的在线RPG中,市场份额能占到第二位左右呢。
虽然现在不如以前流行了,但我上初三的时候是它的全盛期吧。
而我在那里,就是魔法剑士阿斯米。
大概是非节假日的上午10点左右吧。
由于时间的关系,在线的玩家并没有多少,不过我还是和几个玩家组了队伍,去那时刚刚追加的迷宫打怪。因为去过那里的玩家还不多,我想也许能找到些不错的道具。
而我的队友都是些在平日里依然上线玩游戏的玩家,所以实力相当不错的。因此我们一直走到了洞窟深处。
在那里我们遇到了红色衔尾蛇(注),不过跟你说了,你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吧。
(注:衔尾蛇,ouroboros或uroboros,古代象征之一,形象为咬着尾巴围成环状的蛇或龙,代表循环,永续,原始,无限,完全。无穷大符号∞便源自于此)
遭遇到新追加的超强Boss,除了我之外其他的玩家都挂掉了。
无处可逃的我只是呆呆的看着几乎占据了全部画面的红色巨龙。
这时,从画面一侧出现了一个黑影。
黑影一个人就干掉了轻松摆平我们这群熟练玩家的红龙。
当时我还以为是什么特殊剧情呢。
嗯,那个黑影就是暗。
我问他,我的同伴都挂掉了,可不可以跟他一起走。
"随你便,不过,我不会照顾你的。"
扔下这么一句后,他继续往洞窟深处走去。我就跟着暗一起往前走。
暗单枪匹马的一直走到洞窟的最深处,而我只是跟在后面而已。到最深处的时候,我问他。
"要玩多久才能达到你的水平呢?我也想像你一样强。"
想变强,我这么说着。其实,我说的不仅仅只是在游戏里想变强呢。
如果能够一个人生存下去的话,就不用关心任何人,也不会被任何人伤害了。
而眼前的最强玩家说道。
"玩?在你还认为这是'玩'的时候,你永远也不会像我这么强。我生活在这里,对我来说,这不是游戏。这是我的人生。你有着在多边形的大地上度过一生的觉悟吗?"
很吓人的台词吧?
游戏里虽然有很多装腔作势的人,但他给我的感觉并不是这样。
他是认真的。所以,我便萌生了把自己的经历告诉他的想法。
被同学欺负,以及拒绝去上学,一直在玩网络游戏的经历。
默默的听我说完,暗说道。
"有意思。对你来说,这里是你逃避现实的地方吗?但是,你有逃避一生的觉悟吗?"
"一生?"
"我到死都会呆在网络上,我会在这里,在这种假想的世界里结束自己的生涯。而你呢?"
"我不会一直呆在这里的,总有一天我会回去现实的。"
"总有一天?那是哪一天?"
"这……"
"一直生活在虚构中的话,虚构也会被看做真实。总有一天,虚构和现实会倒转。当然,几乎没有人会变成这样。他们清楚的知道这里是虚构的世界,在虚构的世界里游戏,然后再回到真正的现实。在这里游戏是没什么,但不要在这里逃避现实。不然,你将无法离开这里。因为,在这里的感觉实在是很好,虚拟是甘美的,虚拟是柔和的,在虚拟中的你是全能的,任何人都无法伤害到你,即使真有人伤害到了你,你也很容易的逃避到另一个虚拟世界中去。那么,在感觉这么好的世界里呆久了会怎样?你会被网络中黑暗深处生息的怪物抓着双脚,拉入黑暗之中。那样,你就永远也无法离开虚拟世界了。"
"网络中黑暗深处生息的怪物?那是说你吗?"
"我?不是的。嗯,也许就是我,也许就是你。"
那时,我突然感觉到暗用的角色好像笑了。虽然这是不可能的。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的最深处,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暗看到了什么?
"在深渊的深处,我看到了我自己。在黑暗的最底层,那里只有一个黑色的镜子。"
说完话,暗便消失在洞窟的台阶上。
没能跟他一起去的我,孤单的被留在了游戏的世界中。
关机的时候,电视机发着光的漆黑荧屏上倒映出了我的脸。
第二天早上,我离开了房间,直接去了学校。父母,老师,还有同学们都很吃惊。当然,还是有人继续欺负我。但是,我已经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了。不是多边形,而是摔倒的话会痛的大地上才是我生存的地方。我这么想着。因为,受了伤会痛,才是活着的证据,不是吗?所以,我活下来了。
想向暗道谢的我在找他的时候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暗从那个游戏里消失了。排行榜上也没有了暗的名字。因此,我决定在网络游戏的世界里找到他。刚好升学考试结束后的春假里千剑发售了,我想这么有名的游戏,暗一定也会参加的。所以,我才来到了这里。和我预想的一样,占据这个世界第一位的果然是暗。
他大概还在这个世界——在网络上的某处。在宽广的世界里的某个服务器里。因为他说过,他一生都会在网络上的。
我想找到他,向他道谢。
向把我从那个避风港中拉回现实的他道谢。
从那之后,我觉得也许可以和过去那个只知道逃避的自己告别了。
我在这里的理由,仅此而已。
这就是我的战争。我在这里的理由——
回忆完——
"其实也不是一定要战胜他的。只要成为能见到他的一阶玩家就好。可是,如果不战胜他的话,他也不会听我道谢,所以我现在的目标就是战胜他。"
"为了向他道谢,而不得不兵刃相见,并且战胜他吗?"
坐在电视机前的我不由得苦笑起来。
"真的是很奇怪的逻辑呢。不过,如果战胜了暗,那我就成为最强了啊,那么,鹰弘和我就是竞争对手了呢。"
我们再次向前走去。
阿斯米是为了和过去的自己诀别。
而我是为了找回过去的自己。
虽然目的不同,但目标一样。
潜伏在网络上某处的最强战士。
暗。
总有一天,会再次遇见他,那时……
"对了,为什么特地要指定决斗时间呢。这样不是会让他有所准备了吗?"
阿斯米看着远方说道。
"因为……我很快就不得不离开这里了。"
"为什么?"
电视机前差点也说出这句话的我盯着荧屏。
"我要转学了。所以,在那之前必须做个了断。"
沉默了一会儿后,阿斯米回答道。
真山要转学?在学校里没听说过这样的传闻啊。
"但是,你也不会转到不通网络的地方去吧?像以前一样,在这里见面不就行了?"
"不行的。因为我要去美国。国外应该是在服务区域之外吧。"
美国。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的国度。
"就算是要转学,又怎么会挑在这么一个前不着村后不巴店的时间?"
"家里的人都已经到美国去了呢。只有我说想在学园祭结束前一直呆在日本,执意的留在了这里。我们学校很快就要开学园祭了。"
学园祭。
高一四班的咖啡店。
菜单还未定。
"这还是第一次呢。和我觉得这次应该是真正的朋友的同伴们一起做些什么。我想等到学园祭结束后再去美国。"
"和同学们说过了吗?"
说不定,知道真山要转学的只有我。
非常有可能。
"转学的事情我对谁都没有说,只有老师知道。我不想让大家变得伤感。我想和第一次能够和我开心相处的同学们像平常那样度过剩下的时间,一起办好学园祭,然后笑着分别。"
真山的过去,现在的心情,以及注定转学的未来。这些事情一起摆在我面前。我觉得应该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真山的三个形象再次浮现在我脑海中。
完美的少女,脆弱的少女,还有,白衣剑士。
她们的形象终于在我脑海里渐渐的合而为一。
"学园祭,祝你们成功呢。"
半天,终于打了这些上去。
"嗯,谢谢。"
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阿斯米说道。
"要战胜暗呢。不仅仅是我,鹰弘也是一样哦。虽然我走之后,鹰弘也会继续战斗的吧,不过,我还是想亲眼看到鹰弘取得最强的宝座呢。因为,你是我第一个朋友。虽然我们是在网络而不是在现实相遇的,但你确实是我最初的朋友。"
阿斯米白色的铠甲,在月光下散发着青白色的光芒。
白衣剑士依然看着虚幻的月亮说道。
"真的,你是我最初的朋友。"
我也抬头看着月亮说道。
"嗯,要赢哦。"
远处响起了狼嚎的效果音。
离阿斯米和暗决斗之日,还有一个月。
我们的剑,真的能达到黑暗的最深处吗?
~二章完~
三章
那天晚上,很难得的做了个梦。
是个非常有真实感的梦。
我站在铺设在体育馆中的四方形赛场的一端,身上穿着无袖的空手道服。那是一种非常令人怀念的,仿佛直到昨天我依然穿在身上的感觉。
虽然我练习空手道的时候还是小学生,但在梦里出现的我却是现在高中生的样子。
和我对立,站在赛场另一侧的,也是一个高中生样子的,比我体格稍稍健壮一点的少年。
脸非常的模糊,不知道他是谁。
只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特别的清晰。
站在我们中间的裁判一挥手,我们两人如同互相被吸引的磁石一般,慎重,大胆的向场地中央迈进。
一直前进到可以相互握手问好的距离后,两人一齐暴起。
如同被解开枷锁的猛兽一般,挥动着手足,朝着对方攻击而去。
朝着毫无怨恨的,甚至连话都没说过的对手叩击,踢击,直拳突击。
叩击,踢击,踢击,打击,叩击。摆出踢击的架势却直拳突击。硬抗对手一记直拳后再踢还回去。
这样的情形一直在持续着。
刺钉板钉在肌肉里一样的疼痛感一阵阵的袭来。
短暂的攻防后,沉重的疲劳感遍布着全身。
明明是在梦里,却十分真实的感觉。
为什么非得这么辛苦呢?梦里的我这么想着。
一边想,一边继续给予对手痛击。
明知道赛场上是充满了伤痛的,但我们依然义无反顾的走来。
为了什么?
俯瞰着梦的我,问梦里的我。
为了什么呢?嗯?
梦里的我,看着眼前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对手,用左拳叩向他的锁骨,无声的向他询问。感受着他锁骨传来的弹力,顺势侧过身,继续用右勾拳打向他的侧腹部。隔着空手道服传来了拳陷入肉体的感觉。
收回右拳的同时,我暗中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
疼吧?痛苦吧?
然而从他脸上却看不到类似的表情,只是稍稍有点变形而已。
在很遥远的过去,我确实曾经见过这样的景象。
很痛吧?很难过吧?那么你就倒下好了,这样就能够轻松了。
只是认输就行了。好了,快倒下吧——我这么祈祷着。
然而他却用力踏着地面,向前走来。
看着他的样子,我却莫名的感到非常安心。
是啊,无论多么痛苦,你也会选择继续向前的。
我相信他。虽然不希望这样,但我相信他会这么做。
我相信他是这样的人。
他?是谁来着?
一边想,一边用右拳打向他的腹部。
但在下一个瞬间,我却不得不停下脚步。
他的直拳正打在我左前胸。
强忍着贯彻心肺的疼痛,我维持着站立的姿态。
前足外侧又被他扫腿踢中,上半身一阵剧烈的摇晃。
但我依然没有倒下。
回想起刚刚他直视着我的眼神。
你也相信着我吗?
一边祈祷着我赶快倒下,一边却相信我不会选择认输吗?
而他的回答却是打在我身体中心处的直拳。
因为这一拳的冲击而从梦中惊醒的我,在那一瞬间想起了他的名字。
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
看了下闹钟,时针指向凌晨3点半。不过我却没有了继续睡觉的欲望,打开屋里的电灯,拿出了游戏手柄。
阿斯米不在线,不过也无所谓了,我现在想一个人战斗。
把阿斯米,暗,甚至连我的过去都统统忘掉,现在的我只想战斗。
27战全胜。
还想继续玩下去的时候,才发现,太阳已经渐渐的升起了。
和暗的邂逅,以及听阿斯米诉说了她的过去之后,又过了一段日子。
只剩下两周了,我们必须在两周内超过暗。而用来增强操作实力的时间却不太够。说实话,现在根本不应该留在学校里准备什么学园祭。
然而,通过阿斯米的话,了解到真山明日美的心情的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视学园祭为无物了。
不过,按照这个情况发展下去,想要开心的办好学园祭的活动也不是很困难的事情吧。
但是,如果同时还要打败暗那就困难了。
"……君,速见君。"
"哎?什么事?"
教室里响起了一片笑声,我又不小心想入神了。
"真是的,食材啦。生奶酪能用吗?"
"啊,这个应该……"
我慌慌张张的翻开执行委员参考用的资料。我们刚刚被学校批准举行咖啡店,现在班级里正处在决定内部装修以及菜单的忙碌时期。
"嗯,生奶酪不行。不过店里卖的蛋奶糕可以用。还有,水果基本上也是禁止使用的。"
"听到了吧。那么,速见君,先把禁止使用的食材写在黑板上吧。我们一边看一边再想用什么好。"
听从上级指示,我在黑板上写下禁止使用的材料。
写完这些,剩下的就交给真山吧。
我静静的在真山身后不远处待机,呆呆的看着教室。
站在讲桌上,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整个教室。
这里面,有多少人知道真山的过去呢?
知道真山脆弱一面的人一共又有多少呢?
永井好像是知道的。所以才会为真山担心,才对我说那些的吧。现在的她正用手臂支着脸颊,抬头看着黑板。
也许过去曾经失去过朋友,不过,现在不是有真心替你担心的朋友吗,真山?一边想着,我侧眼看了一下真山,她看上去很开心。
就一直开心到最后吧。
一边祝福着真山,我再次开始在黑板上奋笔疾书。
离学园祭还剩两天。
我们高一四班终于要尝试做学园祭菜单上的商品了。
既然是学园祭上使用的商品,自然器材和食材都有着严格的限制。因此,菜单的选择也让人大伤脑筋。最后终于决定以薄煎饼为主的小吃作为菜单的内容。现在他们正在尝试着作出成品来。
从学园祭的前两天开始,得到许可的学生可以在校园里逗留到夜里。因此,虽然现在已经过了7点,但依然有很多的学生很忙碌的来回奔走。
校园各处都洋溢着准备学园祭的兴奋,甚至比白天上课时都充满了活力。
高一四班也有近一半的同学留在教室,都瞪大了眼睛盯着煎锅。另外一半的学生当然不是已经回家了,不在教室里的他们应该也在为自己的活动部举办的学园祭活动而奔走吧。
不过,如果没有成为执行委员的话,也许我就会一个人回去了吧。
其实在昨天,就已经没有执行委员的事了。
调理组和装饰组,即使我不在,他们也会和睦的进行着准备工作。我只是因为执行委员的头衔而留在这里的而已。即使回去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但是,看着在眼前忙碌奔走于调理组和装饰组之间的真山,我却无法默默的离去。
"速见君。"
真山突然而来的呼叫声让我为之一愣。
"如果你现在空闲的话,能不能去超市买点糖浆来呢?不够用了呢。"
"啊,嗯。"
等我回答的时候,真山她已经有跑到别处去给其他的同学下达指示了。
"啊,那边露出来了呢。海报可是招牌呢,要认真贴好哦。调和蛋液的时候不要偷懒,要好好测量份量才行。哎?水彩笔不够用了?那谁去本部取一下吧。或者去美术部借一点来。"
大家都在各尽其职,无论男生还是女生,没有一个人露出不耐烦的神情。被真山命令反倒是一副很开心的样子。嗯,真山真有做领导的潜质啊。
我是不行呢,也就能做个跑腿的而已。骑自行车上学,又没有参加任何课外活动,有着大把空闲时间的我简直就是跑腿的最佳人选。
"速见君,别忘了拿小票回来哦。"
背后传来了真山的声音,我离开了洋溢着热情的同学们和教室。
走在学校的走廊上,我不经意的想起。
真山那开朗的声音,举动,还有言语,到底有多少是真心的呢?
想着这些,我走下了学校的楼梯。
在学校和我平常路过的商店街的中间位置,就是这次跑腿的目的地——超市。那是分店一个遍布全国的,不仅提供食材,还有着家具,服装等各种各样商品出售的大型超市。骑着自行车,我很快就来到了超市前面不远处的人行横道,不巧的是,恰好碰到了红灯。
我在人行横道前下了车,百无聊赖的看着来往的车流。突然间,我注意到人行横道对面有个男人一直盯着我。说是男人,其实也是穿着高中制服,年纪和我差不多大的少年吧。只不过体格比我强壮的多。
不过我没见过他啊。他不应该有瞪我的理由啊。可是,他毫无疑问的瞪着我的脸。不会是前些天纠缠真山的那帮人的同伙吧?不对,制服不一样。既然不是他们的同伙,那他瞪我干什么?
虽然被不认识的人瞪着确实很让人上火,不过我还是想避免不必要的冲突。真人格斗我已经够了。
交通指示灯变成了绿色,他向我走了过来。我本来打算转身离去的,不过还要去超市买东西,所以决定不去看他,也径直的往前走去。
就在我们擦身而过的时候。
"你是速见吧?"
被叫出名字的我停了下来,真的是在哪儿见过吗?回过头,仔细看着那个男人的脸。
剪得很短的短发,粗眉毛,紧紧闭着的嘴唇,坚毅的眼神。
果然还是不认识——不,认识,我认识一个有着这样眼神的少年。
何止是认识,我还见过硬抗他直拳后,反击时他那稍有些扭曲的表情,以及紧咬牙关,用直拳打向我小腹部时的表情。
还有,前几天在梦里也见到过他。
"鹫尾……鹫尾恭司?"
他皱着眉点了点头。
我们买了罐装饮料,坐在离人行横道不远处汽车站里的长椅上。
这里离学校不远,时不时有同学经过。没拿书包的他们大概也是去超市买俱乐部举办学园祭活动时需要使用的物品的吧。
看到我后,他们都是一副惊讶的样子,不过却没有和我打招呼,而是直接通过人行横道去超市了。在班级里如同空气一样没有存在感的同学突然和外校的一个一脸严肃的男生坐在一起,无论是谁看到,都会有点在意的吧。
"我们有两,三年没见了吧……还是更久呢?"
拉开易拉罐拉环的同时,鹫尾低声说道。
"我放弃空手道是初一时的夏天,有三年了吧。"
说着,我也打开了易拉罐。
拉开拉环后,我突然发现,和鹫尾交谈这还是第一次。以前,鹫尾和我从来没有说过话。
只是每年在空手道的地区大会上碰见过几次而已。我们的名字总是位列对战表的左右两端,最后,总是在决赛中碰面,胜负则几乎平分秋色。拳击脚踹,那时我们拼尽全力的想打倒对方。
然而,三年后和他再次相遇,却给了我一种和过去的老朋友重逢的感觉。
朋友?
我们是朋友吗?我默默的问自己。
我们共有的时间和空间太过于特殊,很难定位在"朋友"或是"同伴"这个关系上。
而且,我们之间的关系和"友情"又有点不太一样。
那是一种类似于友情的,但却没有友情那么温暖和柔和的感觉。在我心中,它已如同化石一般干枯,我已经想不起它原来是什么样子的了。
但是,它依然残留在我的心中,尽管它已经褪去了颜色,枯萎了下去,却依然淡淡的留在我的心中。
对我来说,他也许就是我的朋友吧,尽管我们没有互相交谈过。每年仅仅相遇过数次,连话都没有说过,只是和我格斗的他也许就是我唯一的朋友。
不止过去,现在也是一样。比起每天见面的同学,三年前和我一起比赛的他反倒让我觉得更加熟悉。
为什么呢?
也许是因为我们的目标都是相同的吧。为了同一个目标而相互战斗。
所以,鹫尾才主动和我打招呼的吧。
不过,我却没有向他确认这些。
"你身上的制服是工业高中的吧,怎么会到这里来呢?工业高中应该在车站的另一侧啊。"
"我家住在这前面,每天回家我都会经过这里。看到你倒是第一次。"
大概是因为一放学我就飞快的跑回家的原因吧。
鹫尾把饮料罐放在长椅上。
"我听你的师傅说过你的事情了……那次事故。"
"……嗯。"
"我……我还在继续练习着空手道。"
鹫尾看着机动车道,平静的说。
如果是知情者听到这些,也许会认为他的话很过分。不过,我却没有这么想,反倒是有些开心。
鹫尾依然在追求着我放弃了的"世界最强"的梦想。
"曾经超越过我的只有你,结果你却没给我反超你的机会。"
看着来往的车流,鹫尾淡淡的说。
曾经超越过他吗?
"那么,等你成为世界冠军的时候我就可以向人炫耀了,我曾经打败过那个家伙呢。"
"太无耻了吧?"
说着,鹫尾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之后,我们便呆呆的看着来往的车流,一直沉默着。
"速见君。"
远处传来了叫我的声音。除了老师之外,很少有人会叫我的名字,不过今天却接连遇到了两次,而且这次还是女孩子。我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真山正朝这里走来。
我抬起了手向她示意。
"你女朋友吗?"
鹫尾用比刚刚温柔一点的声音问道。
"不是。"
为了不让真山听到,我小声的对鹫尾说。
"写作'宿敌',读作'朋友'的家伙。"
这么对鹫尾介绍真山,应该是可以的吧。
鹫尾一脸不可思议表情,随后笑了起来。
"那么,再见了。"
鹫尾突然站了起来,把空罐投入自动贩卖机旁边的垃圾筐中。
说完,鹫尾转身离去。他的背影,比起三年前来宽阔了很多。
"他是你的朋友吗?"
就像是代替了鹫尾的位置一样,走到我身边的真山问道。
"朋友……"
"不是吗?"
真山有点担心的低头看着我。
不知为什么,突然间我不想直接对真山说"他是我的朋友"。
"我和他直到今天为止,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一起出去玩过,甚至我都不知道他住在哪里。我不知道这样的他算不算我的朋友。只是,和他一起度过的时间我是不会忘记的。"
"……这样啊。"
一阵风吹来,脚下四散的落叶微微的摇动着。
真山看着鹫尾离去的街道的前方。
不知为什么,她脸上又露出了那时在永井面前出现过的忧郁表情。
于是,我也看向那里。
鹫尾的背影在夕阳中拉出长长的影子,慢慢消失在道路的远方。
他没有回头,直直的看着前方。
径直的向远方走去。
去吧,一直向前前进吧。
我已经不再是他的宿敌(朋友)了,但——过去,我曾经是。
这,是不变的事实。
"对了,你要坐车吗?"
"嗯?不啊。"
对了,我现在还坐在车站的长椅上呢。站起身,推起了停放在车站旁边的自行车的停车架。
"嗯?糖浆呢?"
"啊,我想起来了。"
"真是的,大家都在认真准备呢,执行委员偷懒可不行哦。"
真山笑着说道。还是那和平常一样的笑颜。
"真山同学为什么来这里呢?"
"不光是糖浆,牛奶也不够了呢。大家真是能浪费啊。本想联络你的,可班上的同学们都不知道速见君你的手机号码。光有糖浆也不行啊,所以我就来了,让你再跑一次也不好嘛。本以为会在半路上碰见你的,没想到你还没有买呢。一起去吧,刚刚也休息够了吧。"
说着,真山开始走向正好变成绿灯的人行横道。
我也紧赶两步,和她并排走着。
一边走,我一边想。
谁都不知道我的电话号码,这正好代表了我在班级里的现状。我和真山之间,和其他同学之间,都没有任何联系。
鹫尾也没有问我的电话号码,我也没想过他会问我。
这样就够了。我们之间的羁绊,也就是三年前的比赛而已。有那些就够了。
一定有即使不知道电话号码也可以信任的人。
就像我和阿斯米之间的羁绊——我所坚信的那种羁绊,是什么呢?
鹫尾和我之间也有着类似的羁绊,不过还是有着微妙的区别。
判断这种羁绊是不是真的存在的方法……
告诉她吗?我就是红衣武士鹰弘。
这么想的时候,一丝寒意从我后背升起。
如果把这个告诉真山——把我就是鹰弘的事情告诉真山的话,那么我们之间的"羁绊"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呢?对她坦白的机会已经不多了,学园祭一结束,真山就会从我眼前消失了。
一边想,我一边侧眼看着真山的侧脸。
"我觉得,你们是朋友呢。"
真山说道。
"我觉得你们是朋友呢。速见君。"
看着遥远的前方,真山低声的说。
"经常一起玩,经常互相发短信,经常一起聊天的人不一定是真正的朋友哦。"
我点点头,本来已经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最后,说出了这么一句。
"学园祭,加油办好吧。"
"啊,嗯。怎么,速见君终于也有干劲了吗?"
"差不多吧。"
无所谓了,没必要非得告诉她。
我能做的,就是满足真山,也就是阿斯米的愿望,把学园祭办好而已。
还有,战胜暗。
然后,平静的分别。
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走着。
道路的前方,我长长的影子一直落在远方。在我的影子旁,并列着一个细细的影子。
两个影子形成的平行线,不即不离的,沿着太阳相反的方向一直向前延伸而去。
学园祭,同时也是和暗的决斗之日的前一天。
我们和苍骑士对峙在决斗场上。
苍骑士全身包裹着的重铠并不是阿斯米那样的空想铠甲,而是中世纪的欧洲骑士身披的那种正统甲胄。另外,铠甲的颜色也是闪耀着金属光泽的深蓝色。
战斗职业是以单发威力著称的重战士。
使用的武器则是千剑世界中最大的大剑,双手斩剑。
他是最接近暗的战士,在这个世界里实力排名第二。
不过和暗不一样,苍骑士的真实身份广为世间所知。
操纵苍骑士的玩家是有名的游戏杂志"在线成瘾者(on-linejunkie)"的编辑。
据说在做编辑之前的学生时代,就因为曾经在格斗游戏大赛上连续蝉联数届冠军而声名大噪。他在杂志上执笔撰写的"千剑"的攻略记事里,曾经提过自己是千剑排名第二的战士,因此成为人气很高的连载系列。
"如果我赢了,那么你就要成为'在线成瘾者'的读者。"
这就是他决斗时的胜利宣言。
甚至有着"因为苍骑士的活跃,使杂志的销量上升了10%"这样的传说。
这么超强的玩家,苍骑士。
然而,此时他的体力条却在我之下。目测过去,苍骑士的体力条约1cm,我的体力条还有3cm。不过,如果挨上有着高攻击力的重战士一击的话,很容易就会让他反败为胜了。
为了一击决定胜负,苍骑士举起自己擅长使用的双手斩剑向我冲来。
有着小体型角色上半身大小的巨剑,发出破空声向我袭来。
而我站在那里,等着他击中我前那一霎那的到来。
随后……
向下砍下的大剑在途中改变了前进方向。苍骑士取消了"下砍",接续了其他的招式。如果我对苍骑士的变招作出了反应,那么我可能已经输了。只是,我却依然没有妄动。
苍骑士背对着我,回转上身,抡着巨剑横斩过来。
这一次,巨剑即将砍在我身上。
一瞬间后。
巨剑从我眼前划过。
回避成功。
虽然不如暗那么夸张,不过这点水平我还是有的。只是成功的概率还是一半对一半。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能够第一次就抓住成功的那一半,这也是实力的一种体现。
释放出大技后,完全陷入无防备状态的苍骑士则被我一刀两断。
"恭喜恭喜,既然打赢了我,那么请成为'在线成瘾者'的读者吧。"
这是苍骑士的败北宣言。
"我已经在买了。"
"那么,请买两本吧。"
苍骑士魁梧的身体跪拜在地下说道。游戏里居然还有这样的动作。
同样的过程,苍骑士很快就又体验了一次。
对手则是白衣剑士。
比我受到的伤害更少,阿斯米便击倒了苍骑士。
"一天之内居然连续输了两次……真是到了新人的时代了啊。"
苍骑士用滑稽的动作称赞着我们,此时,我们终于超越了苍骑士。
三位:鹰弘
二位:阿斯米
一位:暗
决战之日就在明天。
东坂西高中的学园祭是在11月的第一个周日举办的。
正式开场时间是上午9点,但做准备工作的学生们则在7点左右,早一些的在6点左右就已经集合在校园里了。
我们高一四班也在7点左右集合在教室,开始了准备工作。
咖啡店使用的并不是我们高一四班的教室,而是生物室。
在生物室讲台附近竖起了简易的隔板,把教室分隔开来,讲台部分则作为厨房使用。说是厨房,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只有同学们从自己家里带来的两个电煎锅,两个咖啡壶,还有一台小型的冰箱而已。四周堆积着大量的食材,纸杯和纸碗。器材和食材都足够了,厨房的准备工作算是顺利完成。
隔板外侧,原本是上课时学生坐席的区域则变成了客席。课桌上都铺着桌布,上面放着喝咖啡用的白糖罐。窗户和墙壁上也经过了简单的装饰,多少减弱了原来生物教室的感觉。当教室里的时钟指针指向8点30的时候,生物室已经完全变成了咖啡厅。不过,稍稍散发出鱼腥味的水槽则有点煞风景。
"好~准备完成。大家辛苦了。下来请按照工作表上的时间,提前5分钟来到厨房哦。其他的人可以适当的去享受一下学园祭。那么,先解散吧。"
最后真山做了总结陈词,一切准备结束。
我依然默默的站在真山身边。
离开了生物教室,我决定在学园祭正式开始前在校园里晃晃再说。
现在学校里还只有学生而已,校内来往的人数应该和平常午休时差不多才对,但学校里各处都充满了活力,好像学生人数突然增加了几倍一样。
信步走过二班和三班的活动展示场,顺便在心里对他们举办的活动泼了几盆凉水后,我走到了休息室前。
虽说"休息室"就是"不想参加学园祭的班级展览"的代名词,不过,却办的很有休息室的样子。所谓的"休息室",其实就是把普通的课桌替换成长桌子,然后在长桌子上铺上桌布而已,然后就是在讲桌上贴上"请自由阅读"的标签,再准备些漫画,杂志或是报纸。象征性装饰在室内的彩带反而给人一种更加苍凉的感觉。
本以为学园祭刚开始就休息的人也就只有我而已,没想到休息室里已经有几个人相隔很远的坐在那里了,有的在看漫画,有的则在摆弄手机。
没有比一个人逛学园祭更空虚的事情了。我也没去取杂志,就那么坐在教室角落的椅子上。
坐下之后,闭上眼睛,静静的思考着。
考虑着即将到来的,和暗的决斗。
这时,突然传来的学校广播里充满朝气的声音,宣告了学园祭的开始。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马上就要到12点了。看到时钟指示的时间,我急忙站了起来。
不能再坐在休息室里了。因为12点之后,就要由我担任服务生了。
"啊,速见君,早上好。"
急急忙忙的回到厨房,穿着围裙的永井向我招手。
"谷村和山崎还没来吗?他们不会连学园祭的换班都想迟到吧?真是的……"
永井身边的一个梳着辫子的娇小女孩一边系围裙一边说道。她叫杉田,虽然身高只有140cm左右,但却是女子篮球部一年级的王牌射手。
"给,这个是速见君的服务生服装。"
我拿起了放在杉田的小手上的深红色的蝴蝶形领结。说是服务生服装,其实只有这个领结而已。脱了外衣,我把领结系在衬衫上。不过,仅仅只是戴上蝶形领结,我看上去就像是服务生了。
"哦~速见君,很合适嘛。"
杉田从头到脚的审视了我一次,点了点头。
"是吗?"
我随意的回答了她。
"嗯,非常合身呢。以前我就觉得速见君很适合管家或是佣人的职业呢。"
"杉,这个好像不是表扬吧?"
永井说,然后也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谷村和山崎终于慌慌张张的跑来了。
"抱歉啊,光顾看相声研究会的表演,来晚了。"
"啊,不错嘛,穿上围裙杉田看上去也像个女孩子了。"
杉田转身就朝山崎屁股上踢了一脚。嗯,下盘很稳,踢得不错。
"那么,我们也开始吧。"
永井说完,其他的同学们也开始了工作。看着他们工作的样子,我突然发现……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已经记住班级里大半同学的名字了。
如果我没有成为执行委员的话,我还能记住他们的名字吗?
刚好赶上午餐时间,我回到生物室后不久就变得非常忙碌了。
我也忙的不可开交,在客席和厨房间不断往复。大概三十多次后,厨房里陷入了一片混乱。
尤其是围绕着杉田混乱不断,每次从客席回到厨房,混乱的程度都会加重一些。
"喂,杉田,不是跟你说过煮咖啡的时候要用滤网的吗?"
"啊,对不起。"
"好了好了,你去烤蛋奶糕吧。"
"哇~~~面粉,面粉洒出来了。"
"又是杉田啊,够了,你去调糖浆。"
"是~是~,把这个倒进去就行了吧?"
"笨蛋,那个是沙拉油。糖浆在这边。"
"哎?可刚刚已经给客人端过去一份了啊。嗯~没关系,反正油也能吃。"
"什么没关系……喂,焦了,焦了。"
"真的,快翻一下。我不会弄啊。"
"不是说这个……虽然蛋奶糕也焦了……我是说你的围裙。奇怪了,这个不是电煎锅么?从哪儿冒出来的火呢?"
"我怎么知道……呀~~~~烧着了,烧着了~~~"
永井一边从后面给杉田的围裙泼水,一边命令道。
"杉和速见君换一下。速见君留在厨房,杉去客席。"
结果,我慢慢的变成了面粉搅拌器。
测量面粉和水的分量,加以搅拌,然后交给烤蛋奶糕的同学。
测量面粉和水的分量,加以搅拌,然后交给烤蛋奶糕的同学。
测量面粉和水的分量,加以搅拌,然后交给烤蛋奶糕的同学。
一直这么重复着。
"叮咚"的声音传来,伴随着一阵香气,看上去很好吃的蛋奶糕新鲜出炉了。
而杉田刚离开厨房,厨房里的混乱便嘎然而止。
大概工作了有一个半小时了吧。两个小时一换班,再有30分钟就可以休息了。
不过,就算我出去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可以的话,我还真想一直在这里搅拌面粉。
刚想看看客席那边怎么样了,就看见杉田好像累坏了似的走了进来,摇摇晃晃的走到厨房角落坐在凳子上。
"休息……真是累死了。"
"那么,我先回去招待客人了。厨房的人手看来也足够了。"
正准备从厨房里出去,杉田却在身后拉着我的衣服说。
"速见君,现在最好不要出去。"
"为什么?"
"刚刚来了几个流里流气的人,所以女孩子们都休息了,现在是山崎和谷村他们男生在招呼那些人。"
"我也是男生啊。"
"可是,速见君看上去很不会打架嘛。所以还是乖乖的等在这里的好哦,来,吃点蛋奶糕吧。就是有点焦了。"
杉田从放在纸盘子里的一大堆失败品里拿了一个烤焦了的蛋奶糕递给我,然后自己也从里面挑了一个出来。
拿过蛋奶糕,我从隔板的缝隙向外看去。
果然,一帮看上去就不是良善之辈的家伙大咧咧的坐在教室中央。
花里胡哨的衬衫,五颜六色的头发,还有浑身上下镶嵌着的金属装饰品。
不能以貌取人,这只是在网络上有效的格言。而现实中的人大概都可以通过外观判断出他是什么样的人来。因此,现在都是和我穿着一样服装的男生在招待他们。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大,整个教室里都能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又是难吃啦,又是烤焦啦,又是好贵啊,还说什么要女孩出来服务。
这帮一副流氓打扮的家伙难道不觉得"流氓吃蛋奶糕"本身就是一种很丢人的行为么?不过,也怨不得他们,我们的菜单上也只有蛋奶糕而已。
"烤焦了那是当然的啰,我特意拿烤焦的蛋奶糕给他们的嘛。哈哈~"
杉田一边给手上拿着的蛋奶糕浇上厚厚的糖浆,一边笑着说。
面对着无理取闹的这群不良,服务生山崎恭敬的低着头,希望能够委曲求全。这时,我看到山崎的对面有几个熟悉的面孔。
那是一个月前纠缠真山的红衬衫。今天也是一样,穿着一身深红色的衬衫。再仔细一看,他旁边坐着的就是上次砍伤我的那个匕首男。
还有几个当时没见过的,一共是六个人。
我出去的话当然不妙,不过如果真山和他们碰见的话只怕又会很麻烦了吧。
"你们谁知道真山去哪儿了?"
"明日美吗?她说纸盘子可能不够,应该是去别的地方看看能不能要些盘子回来吧。"
杉田一边吃着蛋奶糕,一边回答道。
总之,她应该是在什么地方转悠吧。最好在真山遇到他们,让事情变得麻烦之前通知她。正想着让谁去通知她的时候。
最糟糕的情况就那么不期而至了。
真山从客席侧的入口处走了进来。
"法式料理那边盘子倒是剩了很多,他们正头痛呢。所以说可以分给我们一半,现在不忙的人去取吧。"
真山对着站在门口处的谷山说道。
说完,她才注意到教室里的气氛不太对。
不过,已经太晚了。
"是你……"
红衬衫站起来,瞪着真山说。
"怎么,那个小混混和明日美认识吗?不过,看上去他们好像不是朋友吧?我去看看情况,速见君看着电煎锅,不要让蛋奶糕烤糊了哦。"
杉田用手指了一下电煎锅,侧身让过想要阻拦她的永井,走向隔板的另一侧。
犹豫着要不要也跟着出去,不过如果我出去的话也许事态会更进一步恶化也说不定。嗯,应该说,八成会更加恶化的,这里将会变成混战的战场了吧。
那么,我还是老老实实的看着电煎锅的好。不过……
"您好,怎么了呢,烤焦了吗?"
从隔板的缝隙看出去,杉田正带着温和的笑颜对着红衬衫微笑着。
不过红衬衫却完全没有理会杉田,而是逼问着真山。
"喂,既然你在这里,那么上次的那个家伙也应该在这里了?就是上次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的家伙。"
"我不知道,我不认识他。"
真山面对着红衬衫,很有底气的说道。也许是因为周围有很多同学而感到放心吧,和那天快哭出来的样子完全不同。虽然从我站的位置只能看到真山的背影。
仔细一看,真山放在身后的双手食指交叉,作出"×"的形状,大概是让我不要出来的意思吧。因为在工作时间表上有我的名字,如果现在不在店内的话那就应该在隔板另一侧的厨房了。真山应该注意到了这一点。
确实,我一旦出去,事情肯定会变得很麻烦了。
但是……
"如果想惹事的话,请你们出去。"
这时杉田用强硬的口吻说道。也许是从短暂的对话中察觉到了他们之间不友好的气氛,故而特意介入真山和红衬衫之间的吧。
其他的同学也围在红衬衫他们周围,用威吓的视线看着他们。刚刚恭敬的低着头道歉的山崎,还有谷山他们看上去也忍无可忍了。
"请出去,不然我们要赶人了。"
杉田指着教室入口,对红衬衫说。
"杉!"
真山的叫声。
还有椅子倒地的声音。
我也差点就惊呼出声。
从隔板缝隙看到,真山倒在地上。应该是为了保护杉田而被推倒的。
"你对明日美做什么?该死的。"
杉田拿起橙汁泼向红衬衫的脸。
谷村和山崎也扑向了抓向杉田的红衬衫,结果却被红衬衫打翻在地。
如同点燃了导火索一般,混战开始了。
穿着服务生服装的男生和身着便服的红衬衫一伙纠结在一起互殴着。
人被击打的声音,男生的怒骂,女生的悲鸣。
真是最差的BGM和SE啊。
(注:BGM-背景音乐,SE-音效)
——我想和第一次能够和我开心相处的同学们像平常那样度过剩下的时间,一起办好学园祭,然后笑着分别——虽然只是在屏幕上显示的文字而已,但我耳边却像是听到了真山的声音。
"啊,是你"
正当我来回巡视混战现场的时候,红衬衫的一个同伙小声叫道。
那一瞬间,我还以为是自己被他们发现了。再仔细一看,那个家伙指着的人是真山。头发染成金色,是我上次没有见过的人。
"我还以为是谁,这不是真山吗?哼,你也能上高中了啊?"
被叫出名字的真山脸上表情明显阴郁了下来。既然知道她的名字,那就应该是真山的熟人,大概是中学时代的同学吧。
这么说……
金发巡视了一下四周,刻意的放大了音量说道。
"看起来你在高中混的不错嘛。你的朋友们都知道了吗?你跟他们说过'我中学时代的课桌是垃圾箱'了吗?"
带着恶意的笑容,金发看着真山。而教室里无论是躲在隔板另一侧的人还是正在互相殴斗的人,都在分神倾听着金发的话。
我知道这个家伙想说什么。
永井脸色苍白,似乎想要冲出去。
我该怎么做……
"没说过的话那就让我来说吧。大家注意啦,这位真山大小姐……"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高高踢起的左脚已经有力的砸在金发的太阳穴上。而他则像被人从斜下方用线拉着一样,以不自然的姿势倒在地上。
周围好像有谁叫了起来。不过我却分不出那是悲鸣还是怒骂。
听不到周围的声音。
浑身冰凉,像是冻僵了一样。
和以前比赛前,貌似平静但却热血沸腾的情况相差甚远。
这还是第一次。
我第一次主动想去伤害别人。
慢慢的把手张开,然后又握紧成拳。
为了达到"世界最强"这个目标,我在比赛中用拳打过人,用脚踢过人,而且都是倾尽全力。
只不过,那时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憎恨。
即使是在上次救助真山和红衬衫他们打架的时候,我也想尽可能的能够和平解决。大打出手的时候,也对他们没有任何恨意,就算被匕首划伤的时候也一样。
但是,现在却不同了。从心里喷涌而出的这种感觉,多半是叫做暴力冲动吧。
长拳,膝撞,近踢,反踹。
掌底,手刀,内回旋踢,外回旋踢。
不管是直拳还是掌劈,只要能打人的都行。
真是指哪打哪,例无虚发。
红衬衫的一个同伙冲我挥起了拳,上次纠缠真山的时候,这个家伙并不在场。他的拳头上沾满了血迹。
那是谁的血呢?
想着,我用右手平拳击中他的咽喉。
从嘴里吐出了些污物后,他无力的倒在地上。
转过身,对着向我扑来的一个不良少年的膝盖侧边一脚低踹,然后在他完全失去平衡前继续用腕部重击在他向前倒去的鼻子上。
之后,他也倒在了地上。上次欺负真山的时候,他在不在场呢?
在不在都无所谓了。
拳和脚,都像羽毛一样轻快的飞舞着。
比起游戏世界更加缺乏真实感。
不在我理智控制之下活动的身体和施加给他人的暴力。
叩击,踢击,叩击,踢击。等我冷静下来的时候,已经有五个人躺在地下了。
就剩下红衬衫还站在那里。
眼中略微带了一点惧意,不过,他依然举起双手,摆出防御姿势。
摆出这种姿势来也是没用的。不管是面部还是腹部,到处都是破绽。
正准备走向红衬衫的时候,我用眼角的余光看到金发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
踢得有点轻了吗?不过,等收拾了红衬衫之后再收拾他也来得及。
只是,这个判断是以"金发的目标是我"为前提才能成立的。
金发掏出了银光闪闪的匕首,并没有冲向我——而是冲向了真山。
看着他挥下的匕首,我只能呆呆的看着,却无能为力。
"哐"的一声轻响。随后,室内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好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一样,金发脸上的表情显得比任何人都吃惊。
"……文香。"
在我反应过来真山叫出的就是永井名字的同时,我也看到了那把匕首的去向。它正扎在永井手中拿着的砧板上。
我冲上去抓住金发的手一扭,同时用脚将他绊倒在地。
正准备在他脸上补上几脚时……
"Stop~"
听到了尖锐的叫声,我把脚停在半空中。
"够了,不要再打了。杉,去门口看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杉田听从永井的指示,跑向教室入口。
从砧板上拔下匕首,永井走到我的前方。
"对不起哦,明日美。放心吧,我会承担责任的。"
听到永井这句低语的大概只有我和真山吧。
永井把手中的匕首翻转过来,用刀尖指着金发说道。
"你要是敢动我就是一刀,敢啰嗦我也是一刀。最好安份一点。"
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金发,永井说出的这句台词,全教室里的人都应该很清楚的听到了。
"我只希望你们能有一点点的想象力。"
红衬衫以及他晃晃悠悠站起来的同伙,还有包括我在内的全体同学,大家都静静的听着同一个人的发言。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现场的主导权完全落入了永井文香手中。
"一,"
永井的声音回响在教室中。
"我们再好好的打上一次。嗯,既然拿出了匕首这种东西,那么就会有人丧命了吧。就算侥幸不死,也会有人受伤的吧。这里有希望受到警方照顾的人么?我倒是尽可能的想避免呢。"
看着手中的匕首,永井继续说道。谁都不敢妄动。
"二,跪在地下道歉。当然,是你们向我们道歉。"
永井用淡淡的,但非常冷静的声音对红衬衫他们说道。
热血冲上大脑的时候暂且不论,一旦冷静下来后仔细一想,就会发现继续殴斗其实一点好处都没有。无论如何,他们的脑子也不至于蠢到连这些都想不明白吧。
但是,这帮家伙也不会跪在地下向我们道歉的。
对于红衬衫他们来说,这是两难的选择。
红衬衫的跟班们一脸为难的偷窥着红衬衫的表情,而红衬衫则咬紧了牙,虚张声势的瞪着永井。
两个势力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就在紧张气氛即将达到顶峰时,永井在这个绝妙的时机抛出了第三个选择。
"三,把这一切都忘掉,向右转,出门,各回各家。不用被人扁,也能保全面子。这样我们就不对老师和警察告状了。虽然很是不爽,不过我们也想开心的度过学园祭,会努力把这些都忘掉的。"
环顾了一下周围的人群,永井稍稍放大了音量说道。
"怎么样?是要打呢?道歉呢?还是回家呢?你们选什么我都没意见。"
两难选项后给出的是还能够接受的选项。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走了。"
红衬衫尽力大声的向他的跟班们喊道。
临走前还虚张声势的用力拉开教室的大门,大门发出一声可笑的巨响。
就像退潮一样,他们一个接一个的走了出去。金发在门口回头恨恨的瞪了永井一眼,最后还是转身离去了。
——啊,这才是一流的处理方式啊。
呆呆的看着抱起依然坐在地下的真山的永井的背影,我这么想着。
手足终于恢复了现实中的重量感。
之后,虽然大家的心情都不太好,不过依然恢复了开朗的表情开始工作。
而我则依旧按照真山的吩咐,往复在隔板两侧的厨房和客席间,给客人运送着蛋奶糕和咖啡,或者在厨房里继续搅拌面粉。
想通过学园祭的工作忘记打人时的那种感觉。
其他的同学们也没空闲聊,都在匆忙的工作着。
没有人追问金发那些话的含义,甚至大家都像是没有发生过殴斗事件一样,都在忙着咖啡店的工作。
现在已经能够记住他们名字的我明白,他们并不是没有听到金发的话,也不是忘记了。大家都明白,只是什么都不说而已。
也就是说,大家都很在意真山。
如果真山能自己发现这些就好了。一边想着,我一边继续做着蛋奶糕。
等我从做蛋奶糕的工作中回过神来时,铃声已经响起了。
那是宣告学园祭结束的铃声。
等到来参加学园祭的非工作人员都离开学校后,我们开始把装饰成咖啡店的生物教室恢复原样。咖啡店并不像鬼屋那样进行过大幅度的改装,所以大概只用了30分钟,生物教室就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负责扔垃圾的小组走了吗?好,今天就到这里吧。在决定庆祝地点前,大家先等一会吧。文香刚刚去预定场所了。"
真山的声音和表情都很开朗。
庆祝会啊……不过我大概不会参加吧。
刚刚在同学面前和小混混们大打出手,更何况,今天晚上还有和暗的决斗。
既然决定不参加了,那么还是趁现在离开比较好。这么想着,我悄悄的离开了教室。
走在走廊上,无意间把目光投向窗外,刚好看到永井离开校门的背影。真山刚刚说过,她应该是去预定庆祝会场了吧。
只是,只有她一个人。
如果半路上碰见刚刚那群家伙的话……
稍稍考虑了一下,我跑步离开了走廊。
虽然没有骑车,不过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就追上了永井。
"永井同学。"
我在永井身后叫道。
她回过身,脸上显现出疑惑的表情。
"哎,什么事……你是谁?"
"……"
"…………"
"嗯,那个……"
"不要这么伤心嘛,跟你开玩笑的。"
但她脸上却没有露出丝毫笑意。
"有什么事吗?"
"我觉得你一个人出来太危险了。如果碰到下午的那些家伙就麻烦了。"
永井用评判般的眼神看着我的眼睛。
风从我们之间的空白处吹过,摇动着永井的头发。
"哦,那么,请你做我的保镖好不好。"
永井一边走一边说,我也跟随着她,并排向前走去。
走了一会儿之后,她无声的笑了。
"真有趣呢。要是在昨天,我只会以为'速见君做保镖'是个天大的笑话。因为你看上去就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更何况……"
她并没有说下去,而只是看了我一眼。我也明白永井眼神里包含的意思。
"嗯,是啊。"
我居然在担心同学的安危,这连我自己都有点吃惊。
"不过,有着'保护同学'这种令人感动想法的速见君真是不好玩呢。要是有什么不良企图……嗯,那就更不好玩了。"
真是看不出来她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真这么认为的。
在人行横道前,我们停了下来。永井抬头看着红灯,说道。
"今天,速见君踢飞的那个金发说了一半的话……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如果不知道就算了,不知道反倒还好一点。"
"我大体上明白。"
永井依然是看着前方,点了点头。
"其他同学也略微感觉到了吧。明日美在初中的时候被人欺负的很厉害。她的家离学校很远,也许是想忘记中学时代的事情而特意选择了离家很远的学校吧。"
交通灯变成了黄色。
"上一次……就是速见君和明日美刚被选成执行委员后不久,我们在教室里谈过话,你还记得吧。"
在阿斯米告诉了我过去的事情之后的现在,我已经很清楚的明白那时真山为什么会有那么阴郁的表情,以及之后永井对我说过的那些话的真正含义。
"那时,我还不明白你那些话的意思。不过现在我明白了,我不擅长和人交往,嗯,我自己说这话也许有点奇怪……你当时只是担心我会不会因此而伤害到真山而已,因为你熟知真山的过去。"
永井好像是没有听到我的话似的向前走去。
"和明日美同一个中学毕业的学生,这里还有一个。她们在初中就是同班,高中还是同班。"
她们?
其中之一是明日美。
"那另一个人是……"
永井点头回应了我的疑问。
"明日美被人欺负的事,我当然知道了。因为,这一切的发起人就是我。"
说完,永井加快了脚步,走在我前面一点的地方。
而我却像扎了根一样站在原地。
"想听吗?我也想对谁说说呢。"
没有等我回答,她转身对我轻轻笑了一下,然后回过身,继续向前走去。
这时,我仿佛觉得整个世界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影子。
永井文香,学号23,知性,成熟的女孩,虽然不像真山那样总是站在前台,但在班级里很有发言权。而且在女生中,她和真山的关系最好。
所以,真山只对她露出了没有人见过的阴郁表情,就像阿斯米对鹰弘诉说自己的过去那样。因为互相关怀,今天永井才会挺身而出的保护真山。
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那天我看到永井眼镜后面双眼蕴含着的悲哀时,本以为已经有点明白那是为什么了。
我本以为已经了解她了。
永井的背影,看起来异常的遥远。
"呆站着干嘛呢?绿灯了哦。"
在人行横道对面向我招手的她,我一点都不了解-
永井的回忆1-
其实我就是个招人讨厌的人。
我这么说很奇怪吧?毕竟在班级里我处的位置还不错呢。
从初中开始就是这样。
虽然不是最引人注目的,不过总能占据班级核心成员的位置。
而明日美呢,就是那种非常引人注目的类型了。
不仅仅是因为她自身很活跃,也和周围同学们的推波助澜有关。
对谁都是一副笑脸,又温柔,很招人喜欢。
那时也比现在要坚强一点吧。
我们开始同班是在二年级的时候。
互相认识之后,很快我们就成好朋友了。不过只是表面上而已。
暗中却在嘲弄他们。
不管是明日美,还是班上其他的同学,都是一样。
在漫画或是连续剧里不是经常描述什么爱情啊,友情啊之类的东西吗。
而我却只觉得这些东西太假了。虽然我只是个小孩子。
我一直认为人和人之间的羁绊是非常可笑的东西,虚伪而又虚幻。
于是,我想证明一下自己的想法。
大概是二年级第三学期刚开学的时候,我开始了自己的计划。
从外侧逐步深入。
从平常和明日美关系不错的人开始,而不是从讨厌明日美的人开始。
把好意曲解为恶意,把憧憬歪曲为自卑,其实是很简单的事情。
一起的朋友。
被明日美拒绝过的男孩子。
还有单恋那个男孩的女孩子。
从一个人到两个人,再到四个人,七个人,11个人,最后发展到全班。人类的恶意还真是比流感传染的还快呢。
接下来的转变就很快了。
本来被大家喜欢的明日美,在我一点一点的挑拨之下,变成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从学校里消失了。
而我那时看着她空荡荡的座位,心里却想着,看吧,什么友情,都是骗人的。
原来一副亲友的样子,还不是挑拨几句就反目成仇。
原来那么开心的在一起聊天的人,现在却无视她的存在。
原来发过的那么多的短信,现在却都变成了葬礼上的唁电。
原来曾经向她表白过的人,现在却把她的课桌当成垃圾箱。
这些不都是表面上的虚伪吗?
罪恶感?我可没有。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
自私任性的让人非常吃惊吧?
三年级的时候我转到了别的班级,之后明日美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
听说她有段时间拒绝来上学,大概他们还在继续欺负她吧。
进入紧张的升学考试准备阶段后,我甚至都忘记了真山明日美这个女孩子的存在。
在填志愿的时候,我想尽量去离家远一点的高中。
去一个谁都不认识我的学校,然后不再做虚伪的表面功夫了。
因为我明白他人是不可信任的,所以,我想不和任何人来往,一个人活下去。
没错,我想像速见君你这样活着-
回忆1完-
"像我这么活着?"
"嗯,像你那样。"
永井并没有看我脸上的表情,向前走了一小步。
"所以,我想说给你听。给以我希望的生存方式生活着的你听。"
然后,永井继续说道-
永井的回忆2-
再次见面则是在高中的入学典礼上。
当时我们不是按班级顺序坐在体育馆里的吗?
不过呢,我在这里没有熟人,所以一直呆呆的看着讲台。
这时,旁边有人对我说话。
"典礼进行的真是糟糕呢。"
好像是在哪儿听到过的,很开朗的声音。
如果跟我说话的是其他人的话,我会很随便的回应她,然后慢慢的在班级里孤立自己,一个人生活下去。本来,我是这么打算的。
结果呢,摆出一副招人喜欢的笑脸对我说话的人是真山明日美。是我曾经伤害过的那个女孩子。
视线相交的时候,明日美也认出了我。
她也应该知道了就是我煽动周围的同学疏远她的。
因为,她的笑脸突然间有点僵硬。
谁都没能移开自己的视线,我们就这么对视了一会儿。
然后,你猜真山明日美她说了些什么?
我想,她就是那时决定了今后自己的生活方式的。
"永井同学,可以的话……"
有点生硬和虚伪,但还是努力做出一副笑脸说。
"……我们再做朋友吧。"
她对我说了这些。
又不是幼儿园里的小朋友,你说和你做朋友就和你做朋友?哪儿有这样的高中生啊。
很傻吧?
但是呢,那真的是非常可爱的笑脸。
速见君……
你说我那时应该怎么做好呢?
无视她比较好吗?
还是哭着为中学的事情而向她道歉呢?
或者是笑着答应她好呢?
而我那时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无法直视坚强的她,我抬起头看着讲坛上,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输了呢。
我心里想着。
输给了遍体鳞伤,但却依然坚强站起来的她。
她还想继续奋斗下去呢。
然后,不知不觉中我们就成了朋友。
这次,是真正的朋友。
……这种事情,你能理解吗?-
回忆2完-
"嗯,刚好到了。"
永井停下脚步,指着右前方。
"这儿就是预定的地方。"
转头一看,那里是卡拉OK厅。
"对了,速见君参加庆祝会吗?"
完全不受刚刚那番话的影响,永井非常明快的说。
终于肯把正面朝向我的她已经恢复了平常的那种表情。
"我去可以吗?"
我条件反射般的问永井,永井回答说。
"你问我干吗?我可不会温柔的对你说'执行委员怎么能不参加呢,来吧'之类的话,自己决定好了。嗯,对,自己决定好了……明日美就是这么过来的。"
平静而又尖锐的话语。
对于除比赛之外一切都不去主动争取的我来说,这句话比任何击打或是刀伤的刺激都大。
"呐,是有人让你跟着我的还是你自己决定跟来的?"
永井像是自言自语般的说道,不过,这句话确实是对我说的。
在几周之前,眼前的人对我来说只不过是勉强能够记住名字的同学而已。上一次,在放学后的交谈中看到的永井文香是个知性的,有着冷静口吻,在班级里处于核心位置,并且和真山关系很好的女孩子。而几个小时前永井又给我展现了她另外坚强的一面。我觉得我必须要保护这样的永井文香。
但是,逐渐了解她之后,却又发现了她的另一面。
那是一个非常卑劣,狡猾,任性而又过分的人……但是,我却并不反感她。如果刚刚我没有追上来的话,我就不会知道永井的这一面吧。
哦,就是这样啊,不断的重复着同样的过程。
自己必须主动的踏出一步。
无论是网络还是现实,只要在人群之间生活着,就不可避免的要去了解他人。尽管也许会很痛苦,也许会很辛酸。
我抬起头,问道。
"你刚刚说想像我那样活着,不和任何人发生联系。"
"嗯。"
永井面无表情,短促的回答了我。
"现在还这么想吗?"
"谁知道呢。"
短暂的沉默之后,永井板着的脸露出了笑容。
"不过,今天我可打算好好的唱个尽兴呢。"
答案已经有了。这句话里,包含了现在的永井文香的很多决定和想法。
永井对我说起她和真山的过去,也许仅仅只是为了忏悔,也许还有其他的意图。这些我无从得知,但我也没打算问。
但是,那一天在夕阳中用担心的目光看着真山的那双充满哀伤的眼睛。
还有今天在匕首前挺身而出保护真山的身影。
我还是相信,这是真正的永井文香,而不是仅仅做做样子。
所以,我也主动的踏出了一步,对她说道。
"只是,我不会唱歌啊。"
永井笑了。
明明是个很过分的人,但她的笑脸却非常的纯净。
这时,我突然有种强烈的欲望,想要去了解更多我以前不知道的事情。
像是卡拉OK这样的地方,我还是第一次来。
根本不知道该做些什么,随着大家进来后,我便坐在房间角落里。
一个包厢无法容纳全班同学,所以分成了两部分。真山则是在隔壁的房间里。
刚坐下不久,杉田就开始狂唱我根本听不懂的鸟语歌曲了。
又是"fuck"又是"kill",还有"death",净是些不和谐的词汇。
"哎呀~真是太牛了,真让人想不到呢。"
坐在我旁边的谷村递给我装有可乐的杯子时说。
他的看法我完全同意。
"嗯,永井同学是出乎大家的意料呢。"
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谷村。我把目光投向了坐在我对角线位置处的永井。
不过谷村却咧开了嘴。
"不对……嗯,应该说也没错。"
说了这么一句前矛后盾的话之后,看着我不解的样子,谷村露出了暧昧的笑容。
"永井虽然也很让人意外,不过我说的是你,速见。啊,这还是我们第一次交谈吧,我直接叫你的名字你不介意吧?我真没想到速见居然那么牛叉,嗯,真是吓死我了。"
附和着有点兴奋的谷村的发言,周围的几个同学都点了点头。
我却只能苦笑而已。
不知不觉间,那首鸟语歌已经结束了。杉田一手拿着话筒站在椅子上,另一只手则端着装有乌龙茶饮料的杯子。
"大家今天辛苦了哦~手上都有杯子了吧?那么,干杯~~"
"杉田,怎么轮到你主持了?"
山崎笑着揶揄她说。
"啊~也是啊,那么,执行委员~~"
杉田把话筒扔向我,我赶忙接住话筒,但却不知道该做什么好。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我身上。
"喂~嗓子好渴啊~快~一~点~啦~"
杉田一边举着杯子一边笑着说。
"哦,那么,大家辛苦了,嗯,干杯。"
我微微的欠起身,半天终于说出了这么一句。
包厢里响起了大家一起碰杯的声音。
从我的左右两侧也有人举杯过来,虽然有点不知所措,不过我也把自己的杯子凑上去了。
之后我又是被人轮番审问,又是被大家要求唱歌,虽然唱歌想法推脱掉了,然后和大家一起为唱歌的同学打着拍子,慢慢的熟悉了这些以前不习惯的事情。最后,我和首先与我说话的谷村以及他的两个朋友山崎和杉田交换了手机号码。
跟旁边的同学打了声招呼说要去卫生间,正准备出门的时候,有人用手臂搂住了我的脖子。
"喂~速见,你要去哪儿?唱啊,唱~"
转头一看,目光涣散的杉田站在那里盯着我。
"喂,杉,你喝的这是什么?这不是乌龙茶,是乌龙酒(注)吧,笨蛋。"
(注:乌龙酒,用烧酎,冰及水调制的饮料,和乌龙茶没关系)
永井拿起杯子叫道。
"心理作用吧,心~理~作~用~。速见,唱歌吧~。好,明白了,和我一起来二重唱吧。"
杉田拿着话筒咣咣的敲我的头。
最后,由杉田选的曲子,我和她站在一起唱的根本不是什么二重唱,而是连旋律都没听过的外文歌,'fuck'和'death'每样我都喊了三遍。
"太好了,大家都没事,学园祭也顺利结束了,真是太好了,呜呜~~~"
我把又进入哭泣模式的杉田交给了永井照顾后,这次总算是离开了包厢。
其实我并不是想去卫生间,而只是想一个人出来静静。
背后的包厢里传出了永井演绎的中岛美雪的歌。
这种感觉也不错……嗯,应该说感觉很开心。
原来和人交流就是这样啊。
为了世界最强这个梦想而舍弃的,原来是这么快乐的事情啊。此时我深刻的体会到了这一点。
当然,并不是说我为过去舍弃这些而感到后悔。
只是觉得现在这样也不错,真的很不粗。
"怎么样,那边?"
把头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我看见真山站在那里。和我一样背靠着墙。
"嗯,玩的很开心。"
听到我的回答,真山很高兴的点了点头。
"又被你救了一次呢。"
站在我身旁,抬头看着我的真山说。
"不只是我啊,大家……大家都在保护着你呢。"
永井,杉田,山崎,谷村,还有其他的同学们。
真山慢慢的点了点头。
只是脸上没有了平常那样的笑容,而是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似的。真山虽然努力的抑制着自己的情感,但隐藏在笑颜下的脆弱表情却依然浮现了出来。
不过,我觉得在她那脆弱的表情中,已经没有了胆怯和忧郁。
我们背靠着墙,默默的看着对面的墙壁。
一直看着那被淡青色灯光照亮的墙壁。
背后传来的永井的歌声停下的时候,我们无意间对视了一下。
然后,我才发现。
我和明日美面对面的互相直视对方,这还是第一次。
以前总是有人主动的移开视线。
在教室里是这样,帮助被不良围困着的真山时是这样,甚至在被选为执行委员后,并排走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样。虽然我们距离很近,虽然在进行着交谈,但目光总是会游离在别处。
一直没有想过要直视对方。我是这样,真山也是。
但是现在,我和真山面对面的直视着。
这时,似乎真山想要说什么,我好像也想要说些什么。
可是,想要说些什么呢?
我不知道,但是,说出来的一定是被隐藏的真实。我确信,虽然不知道这种确信从何而来。
另外,也许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明天,真山就不会再来学校了。
"……"
就在我们正要说出口的时候。
"喂,不要我们刚一走神你们就跑出来约会。"
突然间回响在走廊里的叫声,让我和真山都为之一僵。
醉醺醺的杉田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
"现在的年轻人啊……"
杉田就那么摇摇晃晃的,顺便还撞到了几次墙壁,走到我们面前,挤入我和真山中间的位置,额头重重的撞在墙上。
"……杉,你没事吧。"
伸出手的真山一脸担心的问。
杉田却并没有回答明日美,而是目光迷蒙的说道。
"明日美,我爱你。"
"啊,哎,嗯,嗯。"
有点不知所措,但真山看上去很开心。
杉田把头靠在墙壁上,慢慢的转向我,含糊不清的说道。
"速见,虽然我不爱你,不过还是希望你能好好的。哈哈~你好吗,身体好吗~"
"……很好,身体也很好。"
至少比现在的杉田要好。
"是吗~太好了。健康的话就能在天上飞,还能遇到神呢。无敌,最强……"
杉田头靠着墙,慢慢的滑倒在地。
我和真山对视着笑了,其中一半是苦笑。
"总之,要把她搬回去才行。"
真山蹲了下去,准备抱起杉田。
这时我看到真山右手好像拿着什么透明的东西。
靠着墙壁站着的时候,真山一直把手放在背后,所以我没注意到。
"那是什么?"
"啊,这个是冰。"
真山把手伸到我面前。绑着袋口的塑料袋中,冰水轻轻的荡漾着。
"我在冷敷手指呢。被推倒的时候,手指受伤了……食指。"
"食指??"
不是吧,偏偏是食指受伤了。
看到我脸色大变,真山慌忙说道。
"嗯,又不是速见君的错。而且你又帮了我一次……"
"我不是说这个……"
但下面的话,我却没能说出口。
"没事的,明天就能好的。再说对唱歌又没有影响。对了,速见君没有受伤吧?"
虽然真山露出了笑脸,但她的眼神看上去却那么的无力。
明天就来不及了。
和暗的决斗,就在今晚。
杉田的嘟囔声和永井悦耳的歌声,回荡在只有我们两人的走廊中。
~三章完~
四章
看了一眼房间里的时钟,指针刚好指向11点30分。
和暗约定的决斗时间,还有30分钟。
作为决战前的热身运动,我和阿斯米各自同排名在10~100位之间的五位玩家进行了对战。
这五战我都是在残余四分之三以上体力条的情况下打倒对手的,状态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好。
但是,白衣剑士的情况却不容乐观。
虽然阿斯米也获得了全胜,但其中有四场战斗是在体力条被削减到一半以下才获得胜利的,最后一战则被对方逼迫到空血才苦战得胜。
把阿斯米几乎逼入绝境的是最近排名不断上升的排名15位的玩家。他的攻击确实很精准,连锁也很熟练,大概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进入前十了吧。
但是,他还不至于能让平常的阿斯米陷入苦战。
那也许只是一直和阿斯米在一起的我才感觉得到的,非常微小的瑕疵。技和技之间的时间间隔,比往常稍稍长了一点。
这么微小的瑕疵,放在想要打败被誉为"最强"的暗的现在,却显得如此巨大。
"状态有点不好呢。不过,我是那种临场发挥很厉害的人哦。"
我看着显示在屏幕上的文字,想象着在那边忍痛打字的真山明日美的样子。
终于,时钟的时针和分针一同指向了正上方的天空。
周日凌晨,零零散散有着一些玩家的深夜的决斗场中央。
在月光照耀下,投射在地上的钟塔的影子顶峰处。
暗静悄悄的出现了,就像是一直站在那里一样。
"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升到2位和3位。你们打倒苍骑士的战斗我也看了。"
暗慢慢的向我们走了过来。
"来吧,和我战斗吧。你们确实又变强了。是3位还是2位先来?谁都可以。让我开开心吧。"
一直走到我们面前,暗停了下来。
"今天也让我先来,可以吧?"
即使再让真山休息几分钟,她手指上的伤也不可能好。
"嗯,加油。"
随着我的回答,阿斯米迈入了决斗场。
阿斯米的最后一战,拉开了帷幕。
开战后,阿斯米径直冲向了暗。冲到暗面前的同时,发动了她拿手的连击。
银色的剑刃,从各个角度袭向暗。
我也许是杞人忧天了吧。
阿斯米的攻击比起平常来毫不逊色,甚至更加准确和快速。
但是,暗还是回避了所有的攻击。
在几乎是严丝合缝的连续攻击中技能和技能间的微小间隙,暗抓住绝妙的机会进行反击。
看起来和上次战斗的过程几乎相同。不过,阿斯米还是进步了。
改变攻击技能的组合顺序,尽量的减少破绽。攻击的时机和精度都比上次与暗战斗时有所提高。
时间已经经过了上次败北时的42秒,阿斯米的体力条还剩下一半左右。
只是……暗依然毫发未伤。
阿斯米依然继续攻击着,为了自己。
为了过去的自己,还有现在的自己。
但暗仿佛在拒绝这一切一般,躲开了阿斯米的所有攻击。
7分钟过去了,就像绷紧的线断裂了一样,阿斯米的动作迟钝了下来。
而她的体力条还剩六分之一左右。
还是……不行吗?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间,暗的体力条减少了一截。
节奏稍微有点失控的连续技中,有一击击中了暗。
紧接着,阿斯米的细剑一气呵成的撕裂着暗的身躯。
恰似光明驱散了黑暗,剑光不断的击在黑衣上,作为连续技收尾的银光一闪炸裂在暗身上。
绚丽的效果伴随着夸张的效果音,暗被远远的向后击飞出去。
阿斯米使用的角色,虽然速度出色,但攻击力低下。因此,虽然暴多的攻击击中了暗,但暗的体力条依然还剩余五分之三左右。
不过,阿斯米那目不暇接的连击居然将至今为止一次攻击都没有击中过的暗击倒。
被击飞的暗站了起来。
阿斯米再次冲向暗,发出了倾尽全身最后一点力量的连续技。
但,那只是最后的辉煌而已。
暗再次回避掉阿斯米的所有攻击,在阿斯米必杀技间的空隙发动了反击。
暗的连续攻击不断击打在阿斯米的铠甲上。
白衣剑士被黑暗吞没,静静的倒在地上。
8分5秒。
阿斯米,再次败北。
"果然还是不行呢。"
用和往常一样的字体显示在屏幕上的文字。
但我却无法察知,在另一侧的真山此刻脸上的表情。
"虽然我不行,不过鹰弘一定能赢的。加油哦。"
说完,阿斯米退到了我的身后。
我代替了阿斯米的位置,与暗对峙着。
"来吧,下一场。红衣武士,你能让我更开心吗?"
全身包裹着黑衣的最强玩家。在屏幕那一侧的他会是什么人呢?
"如果我赢了,你能听阿斯米的倾诉吗?"
"?"
暗的回应只是一个代表疑问的表情符号。
"想要达到什么目的的话就拔剑并打败你,这是你说过的话吧。那么,如果我赢了,请你听阿斯米的倾诉吧。"
"好吧。如果这样能使你变强的话,那就这样好了。"
之后,我和暗的战斗开始了。
只有银月和阿斯米看着这一切。
都说知己知彼也是实力的一种体现,但我现在还不了解暗的真正实力。
现在我了解的,只是暗的实力远远超过我而已。
不过,我依然有希望。
如果我和暗战斗100次的话,至少我会输99次。
但是,只是这一战的话……也许我也有取胜的可能。
我改变了上次和暗对战时的战术,率先发动了攻击。
红衣冲向黑夜中的暗影。
挥动着刀,一击,二击。
毫无疑问的,暗回避了我的攻击。
比起阿斯米的连击来,我的攻击应该非常容易回避吧。
但是,第三击。
平淡的效果音,平淡的打击效果。而我却兴奋的几乎要扔下手柄去做庆祝动作了。
我的剑击中了暗。
暗向后跳去,和我拉开了距离。我也没有追击,举起剑,摆好了攻击姿势。
果然是这样,我的想法是正确的。
能完全回避开动力全开的阿斯米的攻击的暗,为什么会被动作迟钝的阿斯米击中呢?
恐怕,那是因为暗是最强的吧。
暗一直以来都是和前十的玩家对战的。前十的玩家都是些超级玩家。
他们的强大在于他们几乎不会失误。战略及技能的组合方式,几乎都是完美无缺的。
就是因为几乎完美了,才无法击中技术超过自己,而又同各种各样的一阶玩家战斗过的暗。暗了解所有的高级技术。超一流玩家在什么时候会连接技能,会组合什么样的技能,这些暗都知道。
但是,这样的暗却会被状态低下的阿斯米击中。由于受伤,技能节奏稍微有些错乱的阿斯米的攻击,是暗无法预计到的。
现实中的格斗也是这样。
黑带很少会被茶带击倒。在同样的技术体系中,自然是级别高的实力强。不过,在很偶尔的情况下,黑带会被白带击倒。
当然,如果算上综合实力的话白带是不可能战胜黑带的。但是,因为白带不了解空手道的知识,所以会从黑带预想不到的角度,和利用黑带预想不到的节奏发动攻击。这样的攻击偶尔也能把黑带打翻在地。
我把连续技的释放节奏稍稍的错开了一些,于是,便击中了暗。
暗作为核心战术的"回避"并不是一直压着防御键就可以的,必须要配合着对方攻击的时机按下防御键才行。正因为暗知道几乎所有的基本没有破绽的连续技节奏,所以他才能无伤回避掉所有的连续技。但是,如果攻击的节奏不是"一流的"那又会怎么样呢?
和暗压下防御键的时机稍微错开一点进行攻击的话,我发出的攻击就能击中他。
当然了,三流的连续攻击暗很轻松就能回避掉。也不是说一套连续技都要打中他,在几乎完美的超一流连续技中混入一个其他技能又会怎么样呢?
确信着自己的猜想,我向暗发动了攻击。
从上方斜着劈下的第一刀,被回避了。
紧接着把刀从下向上划去——燕返。也被华丽的回避了。
接着向前,二段连刺。第一步,被回避——向前的第二步,我故意慢了一点。比暗的防御姿态稍稍晚了一点,我的突刺便击中了暗。
效果音,爆炎的打击效果。我紧接着的追击。全身被火焰包围着的被击飞出去的暗。
"能赢,能赢呢。"
阿斯米发来的信息在画面下方闪烁着。
我还没有受伤,暗的体力已经仅剩一半了。
只要封住了暗的回避,剩下的就是一般的决斗了。
不过,暗真不愧是君临于一切网络游戏顶点的最强玩家。
察觉到我的战术后,暗放弃了回避,开始使用普通防御。
普通防御的话,防御大技时也会损血。
暗的攻击也能击中我,应该说,比我的攻击命中率更高。
舍弃了回避的暗,能力依然远在我之上。
如果最初暗就采用普通防御的话,我早都一败涂地了吧。
100次战斗中会输99次。我可以负责任的说。
但是,在前半程的战斗中我占有非常大的优势,这次我一定要打败他。
暗的体力条还剩1cm,我的还剩4cm。
能赢。
就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有个疑问浮现在脑海。
以棋差一招就会受到巨大伤害的"回避"为主的异常的战略。
就算暗的实力远超其他人,采取这种战术依旧是危险的。应该说,如果有这种实力的话,可以采用更为稳妥的战法。如果暗采用舍身战术的话,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会是最强的吧。
那么,暗又为什么选择了回避战术呢?
思考着这个问题,我终于发觉了暗真正可怕的地方。
暗太强了。
用普通战法的话,几乎没有人能与他抗衡。
但暗依然没有满足,继续提高着自己。他追求的是无伤胜利。
以普通防御为主的战术虽然一定能够取胜,但防御时会损血,这样就无法拿到完全胜利了。
暗大概是用以"回避"为核心的战术,追求着无伤取胜的战法吧。
而且,他的对手都是排名前十的超一流的玩家。
太可怕了。暗的高度我根本无法企及。
不过,今夜,只有今夜,暗会倒毙在我的剑下。
我举起剑,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的暗。
剑刃的前方,是浓密的黑暗。
无论是谁,都将其称为"最强"。
我一直追求着的,那两个字的体现者。
以及,曾经拯救过阿斯米的存在。
如今,我将挥刀向他砍下。
在我即将发动攻击的时候,暗出乎意料的解除了防御状态。
是太鲁莽了,还是想为我上演戏剧性的高潮呢?
暗发动了与自己使用的职业并不相符的,有着很多破绽的大技。
按照常规,这种情况下会采取防御。虽然会损血,但也不会完全耗光。防御,然后向无防备状态下的对手发动攻击,通常会这样。
但是,我却不想这么做。
如果被暗击中,就会被他逆转取胜。不过我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我把剑收回剑鞘,作出了拔刀术的姿势。
迫近而来的暗的一击。
迎击而去的我的一击。
我右手划出的一道刀光,被浓厚的黑暗完全吞没……
最强的战士缓缓的倒下,再也没有站起来。
"YouWin。"
虽然已经看过无数次,但这次对我们来说却具有特别意义的文字,鲜明的渲染在荧屏上。
"赢了,赢了呢。"
阿斯米向我跑过来。
"很精彩的决斗。我输得心服口服。"
暗依然站在那里,却说出了和他形象不符的话。
"不,只是偶然赢了一次而已。你的排名应该还是在我之上的。"
"失败的暗会离开这个世界。这是我给自己定下的规则。"
暗向我走近了一步,说道。
"所以,在这个世界里,你就是最强的。鹰弘。"
宛如一道电流流过我的身体。
普普通通的文字,司空见惯的字体。但是,在我看来,它却似乎在闪烁着光芒。
无法在格斗技的世界中获得"最强",所以在游戏中追求着"最强"。
真是荒唐呢。
无论是谁,就连小孩也会觉得可笑吧。但是,我从这个虚幻的"最强"里找到了自己生存的意义。
达成这个目标才让我觉得,我终于可以从过去走向未来了。
用轻轻颤抖着的手指,在键盘上一个字一个字,慢慢的敲出一句话,然后,发送了出去。
"谢谢你,暗桑。还有,谢谢,阿斯米。"
"还是第一次有人用'暗桑'这么傻乎乎的称呼来叫我呢。"
暗有点不好意思似的晃动着身体。
"那么,按照约定,请你听听阿斯米的故事吧。"
"嗯,好吧。这个规则是我指定的,那么我就一定会遵守。"
放下了名为"最强"的重担的暗,好像连说话的口气都变得轻松很多了。
偶尔才会有个玩家经过的,假想世界的一角。
在钟塔的影子下,站着三个战士。远处来往的剑士们恐怕想象不到,站在这里的三个玩家就是这个游戏中最强的战士吧。
鸟群划破远方夜空的时候,阿斯米开始对暗诉说自己的过去。
把网络游戏作为避难所,那个游戏中遇到的暗对她说过的话把她带回了现实,以及,她对暗的感谢。
我默默的听着这一切。
暗也没有说一句话。
全部说完后,阿斯米低下了头。
"都是多亏了你,我现在非常的幸福。真的非常谢谢你。"
暗再一次有点不好意思的扭了一下身体。
然后,暗说道。
"我明白了。原来是这样,也许我也会说这样的话吧。不过很可惜,白衣剑士,你遇到的不是我。"
"哎?"
我下意识的发出了这个消息。
"那是另一个'暗'。这样吧,你们是打败了我的人,有知道这些的权利。"
作为背景云群遮挡住虚幻的月光,周围被淡淡的黑暗所包围。
暗在黑暗之中,开始讲述关于"暗"的故事-
暗的独白-
我背负着"暗"这个名字有多久了呢,我自己都已经忘了。
不过,可以肯定的一点是,我并不是最初的"暗"。
我过去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玩家而已,嗯,没错,普普通通的。
"玩家"只是一个比较好听的称呼,其实就是不务正业的人。
我还是一个普通的不务正业者时,在一个假想世界中的某个角落里遇到了被称为暗的存在,不过不是在这里。
"暗"并不是特定玩家的名称。
可以说是一种类似于称号的东西。
这个称号并不是能够让人称道的勋章,而是堕落之人的刻印。
听说从网络游戏开始普及起,就有被称为"暗"的玩家存在。
最初被称为暗的人是谁,这谁也不知道。我连自己是第几个暗,在我没有玩过的游戏中还有多少个暗存在都不知道。
既然我被称为"暗",那么我自然认识一些游戏狂。
但是,这些玩家里没有一个人成为像"暗"那样的人。
就是像我这样的人。
在其他世界里遇到过暗的白衣剑士啊。
和你一样,我也有过对现实很失望,把网游当做避难所的时期。几乎全天都生活在网络里,那时,我听说了暗的存在,并且开始收集关于暗的传言。
二十四小时都呆在网络上的人,失去了现实感……不,应该说,是舍弃了现实感的人。
在虚拟中寻求真实的,有着异样灵魂的活死人。
每次听说暗的事情,我都憧憬着暗。
对现实失望的我,希望变成暗那样的存在。
憧憬着暗,和暗相遇,向暗挑战,被暗打败,再次向暗挑战。
经过无数次的挑战后,我终于打败了暗。
然后,发生了什么,你们知道吗?打败了暗的战士们。
我想你们应该已经知道结果了。
我,打败了暗,然后堕入了黑暗。我自己也成为了"暗"。
那一瞬间,网络世界里诞生了新的"暗"。
并不是自称为"暗"的所有人都能成为真正的"暗"的。如果不够强,即使他自称为"暗",也会被当做假冒的"暗"并予以击溃。因为"暗"必须比游戏世界里的任何人都要强。
那么,要怎么做呢才行呢?为了变强,应该怎么做呢?
你们应该知道吧。
无论在什么样的世界里,为了变强,为了站在高处,都必须舍弃一些东西。
游戏世界中每个人首先要舍弃的是游戏所花费的"时间"。有时还会舍弃"金钱",有时是"朋友",有时是"家人"。大概也有舍弃"自尊"和"健康"的情况吧。
而我们"暗"舍弃的,则是"现实"。
为了堕入黑暗,"现实"是必须被舍弃的。
舍弃了被你们称为"现实"的世界,认为这个由光电信号创造出的世界才是"现实"。这样的人,就是所谓的"暗"。只有比任何人留在虚拟世界中的时间都长的人才能成为"暗"。
真是讽刺呢。只能生存在仅由光信号构成的世界中的人却以"暗"为名。
我大概有两年都没有出过门了。一日三餐都是通过订购买来的营养食品。
和家人也断绝了关系,朋友什么的从最初就没有。
生活费用则是在堕入黑暗前通过炒股挣了够我花一辈子的钱。足够让我玩游戏直到生命的终结。我想到死为止都作为"暗"而活着,其他的暗大概也是同样的想法吧。
不可思议的是,我从没遇到过其他的暗,虽然在网络上彷徨了这么久。
白衣剑士,你是在快要坠入黑暗的时候遇到了其他的暗。
不过,如果你真的坠入了黑暗,也许也不错呢。黑暗是很舒适的。
融入黑暗,成为网络中的"暗"的话,你就不会再遇到痛苦了。
但,你却选择了承受痛苦的道路。
这样也不错吧。
只有勇于面对的人才会获得报酬。无论是在什么游戏中。
游戏虽然不是人生,但人生却是游戏。
最糟糕的游戏平衡度,不亲切的NPC,前后矛盾的剧本。
但是,能不能享受这个游戏则在于每个人。
即使是垃圾游戏,真正投入的话也许也能感受到意外的乐趣。结束的时候会认为这是一个名作也说不定。
不过,我把这些都舍弃了。
就像刚刚我说过的,我会离开这个世界。
对这个世界差不多也厌倦了,也终于尝到了败北的滋味。
我很快就会去别的世界了。
红衣武士,打败了暗的你要怎么做呢?
回到现实吗?还是在这个世界,或者是别的世界中继续战斗呢?
说不定,在别的世界中我们还会再次相见的。
打败了暗的人有着坠入暗的资格……
不,你们不会成为暗的,也无法成为暗。
因为暗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孤单的。
即使是在假想世界中,只要还有和你一起行动的同伴,你就不可能成为暗。
你是非常稀少的存在,依然留在现实中的你却能打败暗。
要不要起个名字叫做"光"呢?
开玩笑的。如果像你这样的人天天在网上晃的话,那么我们这些暗连网络里的地盘都就保不住了。
那么,再见了。
把游戏作为人生的我要去别处继续游戏了。
一直,一直,直到永远-
暗的独白完-
如同融入了浓厚的黑暗一般,暗消失了。
暗消失后的广场上,只剩我们两人还呆呆的站在那里。
好不容易才到达的黑暗深处,居然还有更为深厚的黑暗横亘在面前。
尽管如此……
"尽管如此我也很满足了。也算是向那时的暗道谢了吧。嗯,鹰弘。"
"怎么了?"
"谢谢,还有,恭喜你哦。"
"嗯,我也要谢谢你。"
尽管如此,我们还是赢了。
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进行交谈,就那么注销离开了千剑世界。
闹钟在床边没完没了的叫个不停。
强撑着支起了如同灌了铅一般的身体。
学园祭的工作,和红衬衫他们的殴斗,庆祝学园祭顺利结束的卡拉OK,还有在夜里与暗的决斗,感觉这些似乎用了很长时间,其实却都是发生在一天之内的。
然后又迎来了平淡无奇,司空见惯的周一。
也不是完全没有变化,在学校里,我的四周,慢慢的开始发生了和以往不同的变化。
"哟~。"
"早。"
进入教室的时候,有几个同学向我打招呼。
刚坐下,杉田就向我的位置跑了过来,莫名其妙的低下了头。
"对不起。昨天我是不是喝醉了缠着你啊?"
"还用话筒打了他的头好多下呢。"
山崎一脸坏笑的说。
"真的啊?对不起,真是对不起。"
"拿话筒打人到也没什么了,不过非要我唱歌这点真让人受不了啊。"
说完,我也笑了起来。真山也露出了笑容。
随后我突然想到,在教室里露出真心的,而不是苦笑或是虚伪的笑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感觉训导时间才刚结束,就一下子到了放学时间。
到放学前训导时间为止的,短暂的时间。
我搜寻着真山的身影,但不知什么时候她不见了。
已经回家去了吗?
明天也不会来了。
真是平淡的分别呢。但是,也许这样更好。
不然的话,我能说什么呢?
学园祭也顺利结束了,真山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打倒了暗,阿斯米也非常开心。
那么,这样不挺好的吗?
训导时间结束了,同学们三三两两的站起来,没有人注意到真山已经不见了。平常真山一放学就会离开教室,所以对大家来说,也许放学后看不见真山的身影是非常正常的吧。
离开教室的时候,我回头看了看真山的座位。
看了看总是占据着班级中心位置的那个座位。
最后看到真山的时候,她是笑着的。那么,这一定就是HappyEnd了吧。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外面开始下起了雨。多亏我看了天气预报。从集合门厅处放伞的地方取回了我放在那里的伞,我离开了校舍。风有点大,我决定今天不骑车了。
一个人走在熟悉的放学路上。
也许是在雨中慢慢步行的缘故吧,周围的景色看上去似乎和平常完全不同。
突然,一道闪电在视野中亮起,随之而来的是隆隆的雷声。
无意识的抬头看了看天,天空中布满了黑云。
雨突然间变大,能见度只有眼前的一点范围,雨声很大,周围其他的声音几乎都听不到了。让人感觉整个世界仿佛就剩下了我自己一个人。
就像是在浓厚的黑暗中行进一样。
又是"暗"吗……不过这样感觉也不错。
感受着脚下潮湿的沥青路面,我慢慢的向前走着。
同时,回想着自己走过的路。
狂热的追求着"世界最强"的梦想。
而这个梦想却突然间被打破。
浑浑噩噩的度日。
在游戏店的广告上再次找到了曾经失去的梦想。
网络中与白衣剑士的相遇。
意外的得知白衣剑士的真实身份是同班的女孩。
败给被誉为"最强"的暗。
成功举办了学园祭的活动。
打败了最强的战士——暗。
最后,那个女孩即将远走他乡。
是啊,明天,真山明日美就不在教室里了。
我却没向她告别,没能向她告别。
我知道她要走,全班同学中只有我知道她要走,而我却没向她告别。
今后,真山在遥远的美国,会怎么度过放学后的时间呢?
我又应该怎么做呢?
和白衣剑士在一起度过的每一天,在教室的角落里观察着真山的每一天,都会像和鹫尾的比赛一样,成为回忆吗?
这样好吗?嗯,这样也不错吧,让它成为美好的回忆吧……
这么想着,我走在雨中。
脚下雨水汇成的小水潭发出"啪啪"的声音,水花四散溅开。
这时,脑海里突然响起了暗的声音。
"这样好吗?"
以前从没有听过,在昨天终于"听到"的暗的声音。
水潭里,暗的影子摇曳在水面的波纹中。
像是逃避一样,我抬起了头,看着前方。
然而,暗好像也在那里。
"你觉得这样真的好吗?"
在雨幕的前方,暗问我。
"这样……就好。"
我朝着黑暗回答道。
之后,我向前走去。但是暗似乎依然站在我的周围。
前,后,左,右。
在外面的世界,在我的心中。
"她选择了承受痛苦的道路,依照自己的意志。"
这句话是暗对阿斯米说过的。
"速见真一,你又怎么样呢?"
暗问我,我无法回答。
"满身疮痍,受到过伤害,依然站了起来,明日美没有逃避。"
暗用永井的声音说道。
"速见君,你害怕受到伤害吗?"
暗问我,我无法回答。
"我还在继续练习空手道。"
暗用鹫尾的声音说道。
"你还在战斗吗?"
暗问我,而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要努力奋斗,找回真正的自己。"
暗用我自己的声音说。
"但是,你真的在奋斗吗?你必须与之战斗的对手,你真的在和他战斗吗?"
暗……我问我自己。
"当做回忆好了?瞎扯。次好的HappyEnd。被人强加的结果。"
暗的话语消失在雨中。
"你真正想要的是……"
我……
水潭中的水花再次"啪"的四散开来。
我踏着被雨淋湿的地面,向前跑去。
硕大的雨点打在我的脸上。
而我依然直视着前方。前方是暴烈的雨幕。在我决定正面面对时,暗的影子就消失了。
右手紧紧握着伞,随着奔跑摆动着的左手紧紧握着拳。
挥动着左臂,我更加用力的踏在地上,向前跑去。
不知不觉间,我跑到了上次遇见鹫尾的地方。
就在我正要通过那个曾经和鹫尾坐在一起的汽车站时。
"速见君。"
虽然是在雨中,但那是我绝不会漏掉的声音。
回头一看,真山明日美坐在汽车站里的长椅上。大雨打在停车站顶棚上,巨大的声音回响在四周。
"刚好,我没带伞呢。送我去车站吧。"
向上撩起稍稍有点被淋湿的头发,明日美说。
我们两人躲在小小的雨伞下,踏上了通往车站的路。
熟稔的上学路,却给我一种恍如别世的感觉。
这绝对不仅仅只是因为下雨的原因。
"真是帮了我大忙呢。本来还觉得走到车站应该没什么问题,结果雨却越下越大了。总算找到了一个避雨的地方还算运气不错,然后正想着该怎么办呢,就看到你了。车站前的书店前面不是有个汽车站吗?送我到那里去行吗?"
"我倒是没关系……你觉得没问题?训导时间结束的时候雨就已经开始下了啊。"
"是么?"
说了这么几句话后,我们再次默默的走在路上。
很快就到了紧挨着车站的商店街。
我们两人肩并着肩,就像每天在游戏世界中那样。
但是,这,也到今天为止了。
今后,我们两人,再也无法一起前进了。
我打败了被誉为最强的暗,真山找到了曾经拯救过自己的暗。
我为了找回过去的自己,而真山是为了和过去的自己诀别。
我们之间只是为了达成各自的目标,而互相利用的关系而已。
在目的已经实现的现在,剩下的应该就只有分别而已。
但是,这,还不够。
"学园祭顺利结束,真是太好了呢。虽然途中差点变得一团糟。"
"嗯,是啊。刚被任命成执行委员的时候我还担心会变成什么样呢。"
"说实话,我也这么想过呢,'速见君行不行啊'。啊,对不起哦,我不是说你靠不住啦,只是……嗯,该怎么说呢。"
"因为我就是这样的。抱歉,和我共事,真山同学也很辛苦吧。"
"没有啦,速见君并不是我想象的那种人。"
这么说,只能说明我改变了。改变我的人应该是真山,或者是阿斯米吧。
还有,永井,杉田,以及其他的同学们。
想到这里,我无意识的说。
"真山同学,谢谢你。"
真山抬起头,呆呆的看了我一会儿。大概又走了十多步,她转过头,看着路的前方,小声说道。
"嗯,我也要谢谢你。"
仿佛在呼应着真山的话,雨变得更大,雨点更加用力的打在伞上。好像要把自己的声音融于雨声一样,真山说道。
"我想,这些话也许不说会更好一点。但,我必须说出来才行呢。"
真山停下了脚步。
"我一直很讨厌速见君,很害怕速见君。"
抬头看着我的真山小声的说着。
这一刻,我感觉到,我终于能够听到真山明日美的心声了。
真山投向我的,是勇于面对强敌的战士的眼神-
真山的独白-
我从上高中起,就非常在意周围同学们对我的看法。
因为中学的时候遇到过一些不开心的事情,所以……
极力的不让别人讨厌我,尽量让大家都喜欢我。
说话的口气,平常的动作,表情,制服的穿着,考试的成绩,在学校里的一切我都是这么努力的。
上课,训导时间,课间休息,我一直都在努力着。
女生也好,男生也好,老师也好,对谁都一样。
考虑着很多东西,扮演着"自己"。
但是,有时我会觉得非常的不安。
自己这样做不是在欺骗大家吗?
用谎言编织出的面具欺骗着周围的人们。
这样表现出来的"真山明日美",真的是我自己吗?
真正的我,也许是更惹人讨厌的人吧。
或是对于自己不了解的话题也能笑着讨论的人呢?
还是会为别人的成功而感到高兴的人呢?
抑或是会为他人的失败而感到惋惜的人呢?
为了消除这些不安,我交了越来越多的朋友。
手机的内存卡中,很快就把全班同学的号码都记录了下来。
这样我就能安心了。
但是,只有一个人,没有记录在我的手机里。
我很害怕那个人。
总是一个人,孤立在教室中,但好像却根本不在意这些的人。
和我的生活方式完全相反的,名叫速见真一的人。
我常常感觉到速见君在看我……对不起,我有点被害妄想呢。
但是,感觉到那种视线的时候,我就会想。
是不是他已经看透了我的伪装呢。
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只会看他人脸色的,无聊的人呢。
是不是有一天会大声喊道,真山明日美是个货真价实的骗子呢。
所以,我非常害怕那个叫做速见真一的人。
那一天,在放学路上被不良少年纠缠的时候你救了我呢。
当时的我却想,救我的为什么是速见君呢?不管其他谁都行啊。
现在,我明白了那时候的心情,完全明白了。
那时的我呢,希望速见君被他们打败。
被不良打倒,吃些苦头,血流一地。
把那个面无表情的家伙打倒好了。
然后呢,我就会向浑身是伤的速见君伸出手。
这样,我们就可以成为朋友了。
一个人逞强也没用的,你太弱小了,所以,和大家友好的相处吧。
其实,你是很想要朋友的吧?那么,我就先做你的朋友吧。
那时,我想这么说呢。
可是呢,很快你就把那些不良少年解决了。那一天,我更讨厌速见君了。
被选为执行委员的时候也是。
为什么他也会被选上啊?我还诅咒过神呢。
尽管如此,面对速见君的时候还是继续露出笑脸……其实,我心里很害怕的。
一直,一直都是这样。
但是……。
那次,我看见速见君和其他学校的男生一起坐在长椅上。
那时,速见君在笑。
只是看到了速见君的笑颜,我对速见君的看法就改变了。
也许其他人会觉得这很荒谬,不过,只是看到了速见君的笑容,我觉得,我就已经了解速见君了。
速见君并不是我想象的那种人。
虽然不知道怎么去准确的表达,不过我觉得,那才是真实的速见君。
从那以后,我就不再害怕速见君了-
真山的独白完-
"只顾自己而讨厌过你,害怕过你,我真是很自私的人呢。不过,如果可以的话……"
真山从短裙的口袋中拿出了她的手机。
然后,她把手机朝向我,就像是用银剑指着我一样。
"嗯,我们做朋友吧。"
我的回答就是这么幼稚的话语。
手机里又多了一个人的份量。
真山明日美终于打败了她最后的敌人——我。
肩并着肩,我们继续向前走去,终于走到了真山要乘坐的公交车停靠的车站前。我们走到车站的顶棚下,收起了伞。
"谢谢,再见。"
明天就不在这里的真山说道。
"嗯,再见。"
我也这么回答道。
这就是速见真一和真山明日美的离别。
但是,我还有些必须要说的话没有说。
就是为了对真山说这些,我才来到这里的。
公交车从雨中开了过来,由于车站前的交通信号还是红灯,汽车溅起水花,停了下来。
时间应该足够了。
我要告诉她的,只需要一句话就够了。我默默的确认着自己要说的话。
符合我们两人离别场面的话语。
这句话就能把一切都传达给她。我,就是那个红衣武士。
然后,告诉了她之后……
在我向前踏出一步的同时,真山也转头看向这边。
哦,她是有着这种眼神的女孩啊。
和我走在一起的她。
曾经害怕过我的她。
那是坚强的眼神——这么想着,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和我战斗吧。"
本来应该是由我说出口的话,却从她口中轻轻的说出。
在大雨的雨声中,她小小的声音却不可思议的直达我耳膜深处。
她的眼神静静的投向我。坚强而又尖锐。
"目标是最强吧,那么,他还有一个必须要与之战斗的对手哦。"
真山轻轻的笑着。雨滴打湿了一点她额头前的头发。
"和我战斗吧,速见君。不,鹰弘。最后我们用战斗来告别吧。"
就在眼前,抬头看着我的那个身影,那种表情,那种眼神,分明就是白衣剑士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什么时候发觉的呢?
就像我知道阿斯米的真实身份是真山明日美那样。
真山明日美也知道鹰弘的真实身份就是我。
雨落在沥青地面上的声音,就像是不断循环的BGM一样回响着。
交通信号变成了绿灯,公交车拨开雨水,开了过来。
真山那坚强的眼睛仰望着我。
过了一会儿,公交车减慢了速度,停在了汽车站旁。溅起的一点水花沾湿了真山的短裙。
很快传来了汽车开门的声音,但真山和我却依然对视着站在那里。
"我们仅仅是为了战斗而相遇的。然而,我们却在一起散步,一起谈过很多很多的事情。我非常的开心。"
"真山同学……"
"真山同学?"
"……阿斯米"
她点了点头。
"最后,我们用战斗来告别吧。"
终于,真山踏上了公交车的上车口。拨开了有点湿的头发,她再次回过头来。
"今天的零点,我在决斗广场的钟塔下面等你。"
真山向上走了一步,我说道。
"就在和暗决斗过的那个地方。"
"嗯。还有……"
真山回过头来,有点湿的头发晃动着。
"在我们最初相遇并战斗的那个地方。"
她又向上走了一步。
"伞你拿去吧,我家离这里很近的。"
但真山并没有接过我递过去的伞。
"没关系的。其实,我带着折叠伞呢。"
没有接过雨伞的真山,只是把她的手放在我伸出去的手中。
有点冷,但又非常温暖的手。
一直在一起行走,甚至还曾经对战过的我们,这还是第一次握住对方的手。
拿开了手,真山又向上走了一步,完全进入了车里。这时,车门关闭,阻隔在我和真山之间。
公交车慢慢的起动了,越来越远的玻璃窗的另一侧,真山……阿斯米的眼睛一直在看着这边。
雨声不停的响着。
而我则呆呆的在雨中站了一会儿。
其实我知道的。
虽然知道,但我却不愿明确这个事实。
我打倒了暗。
但是我知道,我还没有达到"最强"。
我必须与之战斗的对手,还有一个人。
把过去的日子看做和战友一起度过的回忆,再次珍藏起来。
我觉得这样就好。
如果分出了胜负,也许就再也无法见面了。
我和她的相遇,也就变得没有意义了吧。
这么想着的我,害怕这些的我回避着最后的结果。
另外,还有一件事,我一直保持着暧昧的态度。
而在看着远去的玻璃窗的另一侧的那双眼睛时,我终于意识到了。
大概,我是喜欢阿斯米的。
是不是喜欢真山明日美,我并不清楚。
是因为知道阿斯米的真实身份是真山明日美,我才喜欢她的,还是说无论阿斯米的真实身份是不是真山明日美,我都会喜欢她呢?这虽然是我自己的事情,但我却不清楚。
但是,我不想破坏我们之间的这种关系,这是事实。
我害怕,告诉真山鹰弘就是她的同学速见真一后,会使我们之间的关系崩坏。另外,再次和她战斗并分出胜负的话,也许我们之间的关系就会终结,所以,只有阿斯米,我没有再和她对战过。
但是,从相遇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我们再次对战的结局。
阿斯米一定也知道,总有一天,我们会再次兵刃相见的。
其实,我也一定是知道的。
因为,我们在剑的世界中,就是通过战斗结识的。
我们必须要战斗。
这是毫无价值的。
只不过是游戏里的一件小事。
在游戏里用战斗追求到的,是在游戏里的结果。
并不是能够被人所称道的。
赢了也不会获得什么,输了也不会失去什么。
但是,我们在这个小事中,也许能比在现实里找到更多的东西。
找到超越现实的羁绊。
不。
即使是游戏,也是基于现实的。
我们在游戏里与人相遇,与人对战,与人离别。
在游戏世界里憎恨着,仰慕者,憧憬着,喜欢着别人。
所以,这也是现实的一部分。
走在通往决斗广场的红砖路上,我这么想。
我要打倒的,是阿斯米,还是真山明日美呢?
她曾经说过的,"她最初的朋友",是对鹰弘,还是对速见真一说的呢?
我喜欢的,是阿斯米,还是真山明日美呢?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因为,这些一定都不重要。
虽然是周二的凌晨零时,但决斗广场上却不同以往的异常喧闹。
也许是暗前天战败在这里的消息已经流传开来了吧。
在混杂着的人群正中心,决斗广场钟塔下面。
耸立在广场的钟塔本身仿佛就是切裂黑夜的利刃。
我站在背对着钟塔的阿斯米面前。
阿斯米纹丝不动的站在那里看着我。
"什么时候发觉鹰弘就是速见真一的?"
"果然是这样啊。"
"果然?难道你之前还不确定吗?"
"我不是说过吗,上次看到速见君和外校的男生一起坐在长椅上。那时,我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好像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类似的场景……不知为什么,我确信我曾经见过。明明是不可能的,但我确实感觉在哪里看见过。"
阿斯米抬起头,仰望着月亮。
"然后我才发觉,我每天都在房间里的显示器中看到过这个场景,站在一起的两个战士的身影。"
说完,阿斯米再次认真的看着我。
"发觉这个之后,我想起了关于速见君的事情。想起了我害怕着,躲避着的那个人的事情。"
我默默的"听着"阿斯米的话——看着显示在屏幕上的文字。
"上次我被不良少年纠缠的时候,你不是帮助过我吗?回想起来,那时速见君的战法,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呢。我从没看过格斗技的比赛,当然,打架的场面就更不用说了。但是仔细想想,确实是在哪儿见过的。也是,我每天都在看呢。"
这点连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还有呢,速见君,当时你不是叫我'asumi'吗,看到被不良少年纠缠着的我的时候。"
哦,说起来好像是这样的。
"嗯,我的名字就是这个,所以这么叫我也没错了。只不过,从来没有男孩子直接叫过我的名字,所以我记得很清楚。而且叫我名字的人还是那个速见君呢。当然,仅凭这点我还不能断定,但是呢,我想,速见君会不会就是鹰弘呢。抱着这样的想法,我在学校和速见君进行着接触。不过这种怀疑只维持了很短的一段时间,我就确定速见君就是鹰弘了。而事实也是这样,我的直觉也蛮厉害的吧。"
引起这种怀疑的契机,都是一些非常小的事情。我就是从和阿斯米关于读后感的交谈开始的。
在抱有这种疑问,一同度过的那段时间里,相互的交谈中无意流露出的现实中的话题。我收集着阿斯米流露出的信息,最后判断出阿斯米就是真山,而真山也和我一样,收集着鹰弘流露出的现实中的片段。只是,我本人没有发觉到而已。
"知道鹰弘就是速见君之后,我心中的那个坚强的速见真一就消失了。那个也许会伤害我的,很坚强的人消失了。当鹰弘的影子重叠在速见真一身上时,留在那里的只是一个脆弱的人。一个失去了过去的梦想,但还不死心,无法完全舍弃,依然努力奋斗着的人。和我一样的人……"
"我也一样。我一直以为真山明日美是个完美的女孩。是个和我不同,离我很远的女孩。但是我错了。她是被人欺负,曾经逃避过,但又再次回到现实,奋斗着,最后战胜了自己的女孩……她没有输给脆弱的自己,没有输给过去的自己。"
我们就像是映在镜子中的表里两面,本来应该是随时都能发现对方的,但我们却没能注意到彼此。好不容易注意到彼此的时候,却即将面临着离别。
"为什么真山没有问鹰弘,他是不是速见真一呢?"
对于我的提问,阿斯米握住了剑柄。
"是啊,为什么呢?"
回答了我之后,她拔出了剑。
"但是,毫无疑问的是,现在站在这里的我,不是真山明日美,而是白衣剑士阿斯米。你也不是速见真一,而是红衣武士鹰弘,不是吗?"
阿斯米的剑指着我。
"在教室里见面之前,我们是在这里通过战斗相遇的。"
渐渐的,越来越多的玩家开始形成一个圆,围在在我们的周围。
平常总是一同行动的,而且据说是前天打倒暗的一阶玩家对峙在决斗广场的中央,大概这些玩家们也对这里会发生些什么很感兴趣吧。
那么,就让他们看看吧。
在网络上相遇,在网络上战斗,又在网络上离别的我们的结局。
在千剑剑刃上相遇的,白衣剑士和红衣武士之间的故事的终章。
我也拔出剑,指着阿斯米。
"不好意思,问了个很俗的问题。战斗吧。"
如同是致辞一样,我——鹰弘说道。
"嗯,战斗吧。"
阿斯米也回答道。
和最初相遇的时候相反,这次是由我提出了挑战。
阿斯米接受了挑战。
画面切替到了战斗场景。
画面上方显示的是全满的黄色体力条。
我要做的是消减它。
这,就是这样的Game。
面前的白衣剑士,我要做的是打倒她。
这,就是这样的游戏。
我们是玩家,绝不是活死人。
在这个世界里游玩一段时间后,还会再次回去现实。
来吧,一起玩吧,阿斯米。
不用我再说什么,阿斯米的细剑已经闪现在眼前。
白衣剑士既神速又强大。
鹰弘挥剑一次的时间里,阿斯米可以挥剑两次。
红衣武士,鹰弘擅长的是反击。
对于威力强大但破绽也很大的技能,能够很准确的反击回去。对方技能的威力越大,反击的威力也越大。这种职业的天敌就是单发威力不高,但擅长速度和操作,连续发出小威力技能的角色。
对于阿斯米这样水准的玩家全速释放出的攻击,想要反击是极为困难的。
但,什么都不做的话就会被她的操作所压倒,情况会变得越来越糟糕。
真山,真山明日美……不,阿斯米,我想战胜你。
小步后跳,引诱着对手。而阿斯米也毅然冲了过来。
我的宿敌。
神速,快速,迅速的,让人目不暇接的连击。真的是非常可怕的速度。
勉强的躲避着连击,尝试着小威力的反击。
阿斯米立刻防御住我的反击,然后再次发动连续技。
随着夸张的效果音的响起,我被击飞到画面边缘。
刚刚站起来,阿斯米又攻了过来。
又是如同箭雨般的连续技。我曾经见识过无数次的,阿斯米的必胜模式。
我所使用的角色,无论怎么努力都不可能比阿斯米速度更快。
这就是残酷的数字世界中的现实。
想要更快的话,只有操作角色的玩家,也就是我,加速自己。
提高感觉的精确度,提高反应速度。
仔细观察,仔细倾听,让肌肉和神经都处于紧张状态。
加速,再加速。
一直加速下去。
比屏幕另一侧的她,甚至比电信号更快。
不过,这只是错觉而已。人类的神经信号传递速度,是不可能比电信号的传递速度更快的……
但在我的感觉中,却比光的速度还要快很多。
抓住了看起来似乎没完没了的连续技中微小的空隙,这次我的刀击中了阿斯米。
白衣剑士的体力条大幅减少,同时被击飞了出去。
不知在什么时候,我们的四周围满了为数众多的玩家。
甚至让人觉得,进入这个服务器的玩家都在这里观战。
在围观的人群中,我好像看到了白龙斋。也许是我的错觉吧。也许是和白龙斋形象很像的玩家吧。但是,那也许就是白龙斋。在屏幕另一侧的,也许是真如他所说的退休老人,也许是一个小学的女生。
也许是这样,也许,又不是这样。
站在那里的,是苍骑士吗?
在那周围,我又看到了几个一阶玩家的身影。
直升机伯爵,VICEVERSA,松本珍平。
在我们提高排名的过程中横亘在我们面前,和我们兵刃相见,最终被我们打倒的宿敌们。他们是怎么看待我们之间的战斗的呢?
我还看到了在和暗决战当天把阿斯米几乎逼入绝境的,那个排名第15位的玩家。
以及,在很遥远的地方,有个如同米粒般大小的黑色身影。
那是……暗?
是他吗?也许是吧,也许,又不是。
在战斗进入白热化的时候,我却在注意着这些。其实,应该把所有精神都集中在对面的阿斯米身上的,但是,越是集中精神,就越是能够感受到四周的风景。这里的风景并不是我一个人面对着电视的我自己的房间,而是电视屏幕中的,围绕在我和阿斯米的决斗场周围的世界。
不知为什么,围绕着我们的每一个玩家的面孔,都显得是那么清晰。
原本是多边形构成的,如同人偶一样生硬虚假的表情。
现在却显得栩栩如生,每一个的面容仿佛都不同。
在这一个个的虚构的面容背后,都有着一个个不同的人生。
比如,那里站着的身披着虹色长袍的枪术家,操纵他的人一定生活在世界上的某处。
那个巨汉重战士的背后也许就是红衬衫也说不定。
那边穿着粉红色忍者装束的女忍,说不定就是杉田。
在她旁边,身着罗马时代剑斗士装束的斗剑者,也许就是山崎。
穿着满是摺边的服装的龙骑士,也许就是今城。
阿斯米身后那个高大的武僧,也许就是鹫尾。
也许是这样,也许,又不是这样。
无论是谁都无所谓了。这些,和在这个世界中手握着剑的生活毫无关系。
但是,平常在不同的地方,完全毫无关联的生活着的人们,就在现在,汇聚一堂守望着我们之间的战斗,共有着时间和世界。
只有在现在这一瞬间里,他们的生活中有我的影子。平常一直孤单一人的我,站在一千人的中心。那是非常不可思议,而且非常令人开心的事情。
没有风的世界,虚构出来的世界。
无论是男是女,人人都带着剑。并且相互间会兵刃相见。
这里是剑的世界,是刃的世界。
有发言权的只有剑。
我用剑指着她,向她的身体砍下。
她用剑指着我,快速的撕裂着我的身躯。
这里就是这样的游戏,非常开心的游戏。
来玩吧,阿斯米,继续,继续玩吧……
我在这样的世界中挥动着剑。
这是狭小的世界。
也是非常广阔的世界。
交织在我们周围,不停的开始和结束的,如同水泡一样的会话。
什么地方都不是"真实",随处可见的虚幻却又都是"真实"。
在连光源都算不上的虚假的太阳底下。
我们发出着用电脑合成的,不会出现在现实世界中的炸裂音。
交错着虚构的剑,保持距离,然后再次交战在一起。
被击飞的是多边形构成的身体,身体上包裹着的是连厚度都没有的贴图。
在身体的中心是电信号形成的灵魂。
无论是什么样的战斗,它依然冰冷。
这是不流血的战争。
这是不牵手的舞蹈。
在千剑的中心,我们舞蹈着。
用尽全力,竭尽所能,我们继续战斗着。
体力条都还只剩2mm。
即使防御,也无法抵御对方的攻击了。
那么,最后,该怎么做呢?
用自己深信的招数攻过去,仅此而已。
攻向眼前的她。
攻向我喜欢着的那个女孩。
我摆出了拔刀术的姿势,那个曾经击败过暗的招数。
阿斯米轻轻的踏着步子,在我周围慢慢的绕着圈。
数秒的沉默后。
如同放开的弹簧一般,向画面中央冲去的红和白的影子。
然后……
……然后我们之间决斗的结局,被黑暗所吞没。这里所说的"黑暗"并不是指暗。
而是现实的黑暗,简而言之,停电了。
在两人的剑即将击中对方的瞬间,不仅是电视画面,连周围都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之后我才知道,据说那是附近三个城市一起发生的大规模停电。
走出房间,到楼下拉上电闸,周围依然被黑暗包围着。
无计可施的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百无聊赖的走到了阳台上。
俯视着街道,我不由得为现实世界的深沉而倒吸了口气。
周围完全被黑暗笼罩着。
没有一丝光线的黑暗。
那是阿斯米险些坠入,但努力爬上来的领域。
那是那个异形堕入的深渊。
回想起来,我大概也一直在深渊的边界上徘徊着吧。
并不是和暗或者是和过去的真山那样一整天都沉溺在网络上。
只不过,我和他们很像。
把过去破碎了的梦想的残骸装入宝箱,然后一直守望着它。
和仅仅盯着显示器的暗其实没有多大区别。
只不过是堕入虚构出的黑暗还是被现实中的黑暗包围这一点不同而已。
没错,我从那时起,就已经是"暗"了。
然而,现在的我为什么又在光明中眺望着黑暗呢?
我现在站在这里的理由是……
黑暗中,突然亮起了微弱的光,同时,传来了一阵振动的声音。
那是我回到家之后就一直扔在床上的手机。
显示在手机屏幕上的名字,当然是真山明日美。
那把我从黑暗中引领出来的,白色的光。
我条件反射般的按下了通话钮。
"速见君。"
"……啊,嗯,怎么了?"
怎么了?真是有够傻的台词。
"嗯,决斗,没有得出结果呢。"
"没想到居然会停电。"
"怎么办?等来电了再决斗一次吗……"
阿斯米打断了我的话。
"不了,怎么说呢,集中不起来了。什么时候再说吧。"
"这样……啊。嗯,好的。"
在黑暗中,我深深的叹了口气。
"呐,如果……如果没有停电的话,你觉得谁会赢呢?"
"谁会赢?那个啊……"
我微微的笑了一下。
"当然是我了。""是我呢。"
我们同时说道。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真山也笑了。
"这才是我要说的呢。"
我也回敬了一句。之后,我们一起笑了片刻。
"……果然,鹰弘就是速见君呢。'
"还没有完全相信啊?"
"那速见君百分之百的相信阿斯米就是我吗?"
"也是啊。"
我坐到了床上。
"……其实,白衣剑士阿斯米是真山明日美也好,是其他人也好,这些都不重要。"
"嗯。"
"我喜欢她,那个春天在网络的某个角落中遇见的女孩。"
我看着窗外的黑暗。那个异形似乎在黑暗中对我笑着。
我对他挥了挥手。
"嗯,谢谢。"
电话那边传来了好像是努力挤出来一样的话语。
最后,恢复供电已经是天亮的时候了。
我们在黑暗中,说了一整夜的话。一直海阔天空的聊着。
直到清晨的朝阳照耀着大地。
电话那边的人是真山明日美还是阿斯米,我已经分不清楚了。不过,这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了。
我喜欢她。
~四章完~
终章
虽然是在教室里,但呼出的白色哈气还是让我不由自主的眯起了眼睛。
真山离去之后,很快就过去了一个多月,现在已经是12月中旬,期终考试也结束了,剩下的只是等待着寒假的来临而已。
同学们的欢声笑语不时的穿过依然留在教室中央的那个空位。老师通知大家真山转学的那天,全班同学都在讨论这个话题,不过,现在大家已经很少提到她的名字了。
并不是说大家已经忘记了她,只是因为,真山明日美已经不在这里了。
从那以后,和真山别说再次见面了,甚至我都没有联络过她。说起来,我连她的联络地址都不知道。
不仅仅是我,貌似全班同学都不知道真山在美国的住址。
甚至连永井也不知道。
得知这点的我确实小小的吃了一惊。
"哎?永井同学也不知道她的地址吗?"
"应该说,就我一个人不知道她的地址都没什么好奇怪的。你不觉得吗?"
"不觉得。"
听了我的回答,永井露出了苦笑。虽然我和她的关系并不是非常的亲近,但还是可以小小的开开玩笑的。
"我和她最后的联络应该和大家一样,就是那时啦,老师刚刚通知我们真山转学的消息后不久,收到的她从飞机场发来的短信。"
永井所说的短信是发给全班同学的——真山手机中记录的所有人。当然,也包括我。
永井摆弄着自己的手机,然后把手机屏幕朝向我。
Form:真山明日美
Subject:无题
而内容栏中,仅仅有着"再见了"三个字。
"再,见,了。发生过那么多的事情,最后总结一切的只有三个字而已。"
永井合上了手机,把它放进大衣的口袋里。
"不过呢,‘再见了’就是说还没有结束。第一次相遇是偶然,第二次相逢却是我们都没有期待的。但是,我们一定会有第三次的相逢的,我和明日美一定会在某一天,在某处重逢的。因为,我们都有再次相逢的意愿。"
坐在课桌上的永井轻快的跳了下来,抓起了书包。
"那么,再见了哦。"
直视着我的眼睛,永井微笑着。
"嗯,再见。"
听到我的回答后,永井再也没说什么,飒爽的穿过走廊。
虽然真山明日美已经不在这里了,但她留下的回忆还在。
那之后,我曾经见过红衬衫一次。
寒假开始的第一个周日,我经过位于车站后方的一个家庭餐厅时,偶然看见了他。在面朝街道的包厢一角,他坐在包厢玻璃窗的里面。皮夹克下面依然穿着深红色的衬衫,我想应该不会是和他很像的人吧。
而坐在他周围的不是和他年龄相仿的同伴,而是中年的夫妇和一个小学4、5年级左右的男孩,还有一个1、2年级的女孩。
就像是保险公司的电视宣传广告上出现的那种幸福的一家。
看着从大盘中盛出料理给嘴边沾上了番茄酱,像是他妹妹的少女的红衬衫那宁静的侧面,我恍然发现,这里的他过着我不知道的人生。
看到不良少年令人意外的一面,从此对他刮目相看——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在我心里,他依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也许在我不知道的时间地点,他也会扮演着非恶人的角色吧。
就像是那些我曾经遇见过的一千位剑士,每人都有着不同的人生一样。
导演人生的,就是自己。
所以,下次再在路上遇见红衬衫的时候……
"红衬衫,不介意的话,我们做朋友吧。"
我想象着这种场景,但这也太扯淡了,差点就笑出声来。
但是,即使真的对红衬衫这么说,那也是我的自由。
以及,那两个女孩的故事告诉我,这也并非是完全不可能的。
我继续向车站走去,走向约定好的见面地点,检票口。
"哟~。说起来今天还真是冷啊。"
"是啊,天气不正常呢。"
先到那里的被冻得浑身发抖的山崎和谷村搓着手。想到他们的名字的时候,我才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已经没有在他们的名字后面加"君"这个称呼了。
他们俩是在寒假前就和我约好的,不过不知为什么,杉田也在那里。
"啊,杉田是刚刚偶然碰见的。跟她说了今天的活动后她说也要去。"
"挺大岁数的人了,毫无意义的互相殴斗,好像非常有意思呢。我想去看看。"
两手插在奇厚无比的羽绒服口袋里,杉田的双眼闪闪发光。
电车好不容易来了,我们挨个的走了上去。
回想起来,我还是第一次和朋友们约好出去玩呢。
坐了两站后,我们下了车,用作比赛会场的体育馆就在面前。
穿过在大厅里做着热身及柔韧运动的选手们,我们前往二层的观众席。因为是非专业选手的比赛,所以观众并没有多少。基本上都是选手们的亲人和朋友吧。
"哇~~看到刚刚那个了吗?看上去好痛啊~呐,为什么那些人会主动去做这么痛苦的事情呢?有意义吗?不是没有奖金的吗?"
从二层的栏杆处探出身子的杉田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毫无顾忌的话。
"明明是自己说想来看的。所以女人就是麻烦啊。怎么说呢,战斗就是男人的浪漫。是吧,速见。"
模棱两可的回应着谷村的话,我在一层寻找着那个家伙的身影。
"那边赛场上的,就是正对着这里的那个家伙。刚刚我就一直在看他,好像他非常强呢。听说和我们一样都是高中生,速见,你能打赢他吗?"
山崎指向的前方,我看到了鹫尾的那双眼睛。
"嗯,打不赢的。"
在我短短的回答了山崎的同时,鹫尾向前踏出了一步。迎接他的,则是对手如同利斧一般的下段踢。鹫尾立刻用胫部承受了这一击。那是甚至连在这里都能听到骨头和骨头碰撞声音的一击。
"呐呐,是不是锻炼以后,那样就不会痛了?"
杉田拉着我的袖口问道。
"会痛的,而且非常痛。'
没有看杉田,依然看着战斗中的两人的我回答道。
虽然痛,也要继续战斗呢。
……是啊。
当然,鹫尾是不会回答我的。但如同是对我的回应一般,鹫尾用下段踢击中了对手的腿部,对手的身体严重的倾斜着,这时,裁判高高举起了手。
鹫尾恭司获得了地区预选赛的优胜。他还能前进到更远的地方去吧。
到那我没能去到的地方,到他能够到达的地方。
他和从观众席上俯视着他的我,一次都没有对视过。
也许他就根本没有注意到我在看着他。
我也没有过去跟他打招呼。
因为,他径直的看着前方,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对手。
虽然我不在那里了,但他已经不再寂寞了。
又过了一段日子。
我继续泡在网上。
由于在现实世界里要做的事情增多,上网的频度比起在千剑世界中追寻暗那时有所减少,不过我依然没有离开网络。
现在我玩着的,是前不久刚刚发售的大作在线RPG。
在世界上几乎所有的地区都设有服务器。虽然和千剑一样是在线RPG,但战斗系统并不是对战格斗,花了不少时间我才熟悉它。基本上,不组队游戏是很难进行下去的,但我依然独身一人游荡在游戏中。
独身一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就想起了那个人的存在。
在这个世界的某处,一定也有着被称为"暗"的人在游荡着吧。独自一人游荡着。
我问那个孤独的灵魂。
当然,画面中没有暗的影子。
不过,这样也没关系。
他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同时又无处不在。
所以,他也存在于我的心中。
所以,我现在问他说。
一个人,感觉好吗?
仅仅强大就满足了吗?
我曾经想要变强,但仅仅是想变强而已。
但是,现在,仅仅变强是不够的。虽然变强让我非常的开心。
还有,暗,你并不是一个人。
也许你不喜欢这样,但你并不是一个人。
和暗的相遇改变了真山,真山又改变了我。
无论是在网络还是在现实,只要生活在这个世界中,就无论如何都会和其他人发生联系。
偶尔的相遇,交谈,战斗,我们从那里得到了许多。
所以,我和你不再是毫无关系的人了。很可惜呢,你不是孤单的一个人。
是吧?
我还想再见见你,好吗?
暗什么都没说。
没有给我我想要的答案。
嘛,算了。
再见了,暗。
然后,我朝着黑乎乎的洞窟前进。不知道一直延续到什么地方的,长长的黑暗的洞窟。
在我前面,走过来一个似乎将黑暗切开的魔法师。
全身包裹着白色长袍的女魔法师。
在我停下脚步的同时,她也停了下来。
第一次是偶然在网络上相遇,随后成为了同伴,然后分别。
第二次是偶然在现实中相遇,最初被讨厌,最终成了朋友,然后分别。
而第三次……
"可以和我打一场么?"
她说。那是和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的台词。
不过,比起第一次见面时,她使用的字体更加的柔滑。
"这里又不是那样的游戏吧。'可以做我的同伴吗',应该这么说吧。"
本来有很多想要说的话,但我打出的却是这么一句。
"再会的台词,我就想用这个嘛。再说了,不都是一样的意思吗。"
我在画面的这一侧笑了。
而在画面另一侧的她,是不是也露出了笑容呢?
"再会的场面真是没意思呢。这么简单就被你找到了啊?"
"我可是一通好找呢。还有时差,不过,我想你一定会在某处的。在这个世界的某处。在这个网络世界的某处。"
"是啊。我也觉得你一直在找我的。然后,我们总有一天会再次相遇的。因为,我们彼此都想见到对方嘛。"
就这样,我们再次走到了一起。理所当然的并肩走着。
走向洞窟的深处,更深处。
无论什么地方都在一起。
在世界中传递光信号的纤细光缆上,永远在一起。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