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修泰因城堡地下空洞——处刑场遗迹
这是——与被称为处刑场的地方,相当不协调的存在。
[……啊,您好啊,子爵大人]
落落大方的微笑着,这个[景色]中心的人影说道。
在花瓣中大大伸了一个懒腰的是,有着如玉石般光泽肌肤的少女。
虽然是一丝不挂的姿态,也没有要特别隐藏什么的样子。
【突然来访虽然是吾这边的失礼,但至少能穿上衣服的话就帮了大忙了】
子爵的文字,在少女看来略微有些倾斜。看来,似乎是有意识的将视线避开她的身姿。
——事实上,也无需特意避开视线。呼呼,看来是在奇怪的地方有些保守的人呢。
这么想的巴尔也,将自己的姿态变成了女性的模样。堂堂正正的看着少女,看来性格似乎也在同时略微的被改变了的样子。
[那个——。是!]
温柔的微笑着的少女,像游乐场的多乐茜一样没入巨大的花朵中央捣鼓了一通之后——面朝这片花瓣的单间,周围伸展出的植物藤蔓逐渐延长出来。它们的前端缠绕着内衣,洋服,眼镜之类的东西。
正想着这些东西是否是被包裹着少女的花瓣吸进去的东西时,下一刻则是从完全没有任何东西缠绕着的藤蔓的前端被排了出来,以像是攀爬在洞窟内的形态停止了活动。
[唔嗯咻……嘿咻……]
正想着是否有类似童声的音色从花瓣中央传来——包裹着少女的花瓣慢慢地开放,在那其中,穿戴整齐配着眼镜的少女的身姿清晰可见。
[那个,子爵大人,早上好]
以悠然自得的语气,少女缓缓地垂下了脑袋。舒展着优美的身段动作流畅的姿态,让人觉得简直就像是在看含羞草的反射或者植物发芽的快镜头的感觉。
【唔嗯,这样就能够把意识转向你这边了。哦哦,因为这个今天也让依旧那么可爱的问候迟到了真是抱歉啊】
[啊哈哈,那种事,不敢当啦]
用两手扶正歪斜的眼镜,少女满面笑容地转向子爵——同时,注意到了(让别人看起来是)以女性的姿态身着黑裙的巴尔的存在。
于是,表情立刻转变成了吃惊的样子,四下张望着慌忙拉起包裹住自己的花瓣的其中一片,躲入花瓣阴影处战战兢兢的开口道。
[那,那个。对对对,对不起。原来有客人一起来,那个之前,没没,没听说!]
[诶]
沙沙颤抖着,用仿佛刚刚降生的小动物似的眼神望向巴尔并迅速低下了头。前一刻对子爵所用的优雅说辞忽而一变,完全是僵硬拘谨得犹如生锈的机器的动作。
【唔,塞利姆小姐哟。你跟巴尔君应该,并非是初次见面吧……】
对子爵编织出的文字,被叫做塞利姆的少女不可思议的歪着头。看来尽管对巴尔这个名字还有印象的样子,却和现在的外貌无法对应起来。
[阿拉,抱歉……之前遇见的时候,并不是现在的这个样子呢]
黑裙的女子这么小声嘟囔着,像CG变形技术那样开始转换自己的形态。与外形同时肤色和质感也能流畅地完成转变——下一瞬间,一个面貌纯朴的少年便站在了处刑场的墙边。
[啊……那那,那个,刚才真是抱歉!]
不知为何道歉的塞利姆面前,巴尔带着窘迫的神情举起了手。
塞利姆•巴杰斯,是个稍微有些特殊的吸血鬼。
和巴尔一样,是从『植物』进化而来的类型——能以人类的姿态呈现出的,不过是全体的一部分而已。
她是脚踝以下与巨大的花朵中心融合在一起,移动的时候灵巧的调动根部和藤蔓连同花一起到处走动的存在。
尽管身体的一部分是如假包换楚楚可怜的少女,可惜的是好像是无法分离的样子,听说平时就把这个地下处刑场作为自己的小窝。的确,如果把巨大的花朵部分也包括在内的话,比起普通的吸血鬼在外貌上可以说是更加偏离了人类吧。
之前见过一次面的时候虽然没有好好交谈,巴尔对与自己同样是『植物』的她抱着强烈的兴趣。
然而,之后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最终没能找到机会问她的住处,又因为不好意思跟别人打听而只好一直这么放任时间流逝——
一旦,这样突然出现在眼前,反而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了。
原本,就算她同样是『植物系吸血鬼』,可能也未必与自己有相同的烦恼。也许她对自己是植物这件事很自豪也说不定。而且,跟融合了他人灵魂而生的自己有很大不同不是么。难道不是和人类一样,一点点形成自己的『思想』么?这样的话,她的的确确是拥有着所谓『自我』这种东西。
对于对方的事情完全不了解的状态,到底说什么才好,巴尔经过冷静思考的结果就是无从开口。
[那个……]
【话说回来,因为这次是来探望『博士』和『教授』的——他们在研究所么?】
在巴尔要说什么之前,子爵平静的告知了正事。看着这句文字,巴尔想起了自己来此的目的。
不顾放过机会而沉默不语的巴尔,塞利姆重新露出大方的笑容开口回答道。
[是的。两位,都在研究所里呢]
嫣然一笑,她指向了洞窟的深处。
于是,包覆着她的巨大花朵一点点开始萎缩,藤蔓和根仿佛是要将花保护起来似的,将她的下半身层层裹挟起来。
变化至大约有人类的一半大小的花,现在仅仅包裹住她腰部以下的部分——看起来简直就像,穿着时装秀或歌剧中才能见到的那样的,装饰的华丽夸张的裙子。
和纯朴的面容不协调的下半身。将她包裹住的植物的触手蠕动着,仿佛是要将少女的身体运送至走道上似的,保持着头部高度的恒定向洞窟深入行进。
巴尔一边目睹这个奇妙的景象,紧随其后前进着。
【真抱歉呢,这孩子很怕生的哦。面对初次见面的人总是非常害怕,但其实是个心地十分善良的女孩呢】
在少女和巴尔的中间漂浮着,编织着小型文字的城堡主人。读到这里,巴尔则『啊啊,怎么说呢,当作悄悄话还真是方便呢,子爵的身体』,在心中傻傻地描绘着这样的感想。
——怕生,么。我也……在被初次见面的米歇尔看到真身的时候,慌张的要命呢……
回忆起那个保证说会忘掉自己的真面目的人类少年,他静静的走向了洞窟深处。
与先前为止的钟乳洞截然不同,明显是人工开凿出的通路延伸开去。
看样子之前的处刑场就是钟乳洞的最深处,这里开始就是更深的人为建造出来的空间了。
虽然没有铺设地板,但除了某种程度看来相当平坦的地面之外,还有从天花板上吊下来的灯泡,比起之前的话行走起来的确是轻松多了。
于是,步行数分钟后——
[诶……]
巴尔突然惊叫起来,双眼盯着眼前出现的物体。
岩磐续层唐突的被截断,一道混凝土墙将道路堵住。
墙壁的中央事务性的设置了门扉,若只看安装了电子锁的大门的话,还能让人觉得是近代公寓的玄关口。
明明是从中世纪的城堡走向巨大的地下空洞,唐突出现的近代外观让巴尔有些沮丧。
[博士先生,教授先生—。子爵大人来访了哦?]
按下门旁设置的对讲机,塞利姆用稳重大方的声音呼唤着混凝土内侧的居住者。
【唔嗯,了解了,进来吧】
听到对讲机那边传来的声音,门锁发出了被解除的声响。
[……啊嘞?]
尽管巴尔在这个声音中感到了极大的不协调感,想着可能是自己的错觉,默默的与塞利姆和子爵一同进入——
自己的感觉是正确的这件事,以一种讨厌的方式体会到了。
[呼恩……真大驾光临呢。巴修泰因子爵。还是老样子黏黏糊糊的,享受着几乎是不死之身的身体呐]
【不,并不是这样啦。去年被冻住以后,关在棺材里面差点死掉呢】
[啊啊,看到了哦。真是相当有趣的一场好戏呢。虽然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出手相助,以己之力总算是解决了真是再好不过的啦]
【若还是老样子不关心外面的事情的话是再好不过的啦】
互相交换着让人辨不清是怨毒还是玩笑的谈话的是,子爵和『博士』
博士忽然注意到了僵住的巴尔,用爽朗的表情搭话道。
[那么……唔嗯,这边的又是谁呢。上了年纪的话忘性越来越厉害了呢……]
【博士和巴尔君,应该是初次见面吧?】
[唔嗯!对了,是巴尔君啊!不,抱歉。之前没想起来呢]
[所以都说了是初次见面……]
无力的吐着槽的巴尔,其实没有认真去指摘这点的意思。
那是种像极了电影或是漫画里面走出来的似的,相当老成的腔调。但是,发出这个音调的源头,明显像是搞错了对象的声音。前一刻在对讲机里感到的不协调感,愈发鲜明的袭向巴尔脑中。
并不是因为说的话语粗野或不中听。只是——那个声音实在美妙异常,而且最关键的是,过于年轻。
和话语的文字排列完全不符,但和外貌却又相当吻合。
在玄关迎接巴尔一行的是——一名少年。
美少年,这个词就是为了这样的存在而生的吧。巴尔不由得这么想到。
和之前,在处刑场的塞利姆身上感到的完全不同类型的东西。先前的光景是,被与自然融合在一起的她的姿态夺去了言语和表达。
但是,眼前被称为『博士』的少年,有着人工雕琢的,几何学似的美感。
明亮如镜般光泽的银发之下,是一双仿佛经过流畅打磨的玻璃珠似的眼眸。浮动在纯白的眼球中的是,浅浅的银色眼瞳。其中,浮现出如深邃的黑暗般鲜明的瞳孔,哪怕单是这双瞳孔也已算得上是一件艺术品。
眼鼻的样貌自不用说,还有耳朵和嘴部的形状,以及被白衣的袖口衬托得愈发白皙的肌肤。
完全感觉不到孩童所特有的将来性和可能性之类的印象。或许这种15岁左右的外貌对他而言已经可以说是完成形态。另一方面,如果就这样持续成长为青年的话,他会虏获岛中女性芳心的这种事情的可能性也相当之高。巴尔这样坦率的考虑着。
然而,这样一个少年,却操着与样貌不符的老成的说话方式。尽管极其的不自然,其中必定有什么缘由的吧。
但是,现在也没有打听这个的必要。
这么想着,他被带领着走向研究室的深处。
洞窟内部造出的建筑物,被近代设计和最新的电子设备武装着,过分苍白的墙壁和天花板让走在其中的人心情变得低落。
——真是的。没想到,是这种地方呢……
最初从子爵那里听说『博士』的时候,还以为他一定有着中世纪的炼金术师一样的房间,也就是说在房间中央的大锅内煮着蜥蜴的尾巴和蚊子的眼珠之类的东西混合而出的紫色液体这种先入为主的印象。
但是,实际上他面前展现的是称得上集近代设备的精华的建筑物。因为自己的预想被背叛这件事产生动摇的同时,巴尔乖乖地钻入了博士所引导的门内。
——也是呢。现在还说什么大锅什么的。就算是我们城堡的魔女们也都用试管这类……的了……诶……?
房间的之中,电脑前方放着一口巨大的锅子,里面咕嘟咕嘟的煮着紫色的液体。
巴尔不由得失去了平衡,差一点跌倒。
——不行啊。果然是子爵认识的人。
一副惊呆的样子并抑制住要哭出来的冲动后,一旁博士则转过身用意外的表情说道。
[哦呀哦呀,真是年轻呢……这个不合时宜的大锅使汝产生不协调的感觉了吧……?然而,时代虽在变化但也有不变的本质。用现代技术来研究本质的话就没有什么问题了吧?原本在魔女的大锅之中,还有不以这个形状,材质和质量的话则无法使出的魔力寄宿在里面呢]
[呜……对不起]
内心被完全看穿的巴尔,不由得低下了头。看着这样的巴尔,博士嗤笑着啪的把手放在了氤氲着蒸汽的大锅边缘。
[嘛,其实这只不过是个加湿器而已啦]
[等等!好奇怪!有什么东西很奇怪!呜哇!这个大锅还带着个插头呢!?而且这个蒸汽好凉!]
[呼呼,这个不是加热,而是超声波式的加湿器哦。凉凉的不是么?]
[啊啊!这个还看得见液体啊,是不是硅之类的啊!连沸腾的泡沫都做出来了……!]
走进大锅进行确认的巴尔。正如所说的,完全感觉不到用来加热锅子的火的迹象。
[话说,还真有在电脑旁边直接放加湿器的科学家呢!]
[比起电脑,创造健康的环境和气氛才是最重要的啊。况且,老夫并非是科学家呢。博士什么的只不过是个外号而已哦。研究者……非也,应该说是探求者吧。]
[要是造气氛的话真是相当失败,明明就是个吸血鬼还关心健康什么的!]
面对不假思索大声申斥的巴尔,博士用那张年幼的面孔饶有兴致的做起了鬼脸。
[呼嗯……子爵大人,真是个相当精神的家伙呢,这个无理的新人]
【哈哈哈,有精神不是很好嘛?唔嗯,以这个声音和鲁莽的性格来看,现在应该看起来是少年的样子没错吧?】
[……啧!]
看到这条文字列,巴尔的心里猛的一紧。从子爵的角度来看自己的姿态永远是一样的。因此,子爵是靠性格和声音来区分巴尔的变身的。
[请别……不要啊]
【唔嗯,既然汝这么说的话接下去的话题就到此为止吧】
面对低着头发出抗议的巴尔,子爵平静的继续之前的话题。
【但是,要和博士商量的不正是这件事情么?】
[这么说是没错啦……]
困扰的样子回答着,巴尔想起了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为了更详细的了解自己的存在,想要请他们好好调查一下自己的身体而被引见来的,这个博士和——
——啊嘞?
[那,那个,听说应该还有一位,被称为教授的人在这里……]
在他询问的这个当口,房间对面的门内传来一群人的喧闹声。
接着,在门被打开的同时喧闹声一下涌入这个房间。
[……所以说,呐?给我工钱啦]
[俺们,可是有辛辛苦苦一直配合你们的实验的啊—]
[我们要正当的报酬!]
[俺们并不是针对工钱……只是,是要求得到你们纯粹的诚意……!不过,除了现金以外的诚意是绝不认同的!这就是资本主义的愿望!]
[直截了当的说……就是钱!是钱哦!把钱交出来—!喂—!]
[欧—元!欧—元!]
尽管因满眼都是不习惯的东西而不知所措的巴尔,却因为唐突出现的熟悉的『喧闹』感到些许放心。
走进房间的,是五,六个不修边幅的吸血鬼。原本是博德的部下,现在个个都被在城堡中工作的女仆们迷得神魂颠倒而竞相倒戈。但是,要说背叛的话巴尔也是一样的,因此关于这一点也就无法苛责他们。
很奇怪的是对电影啦游戏啦日本漫画了解的人很多,让人都觉得人类味儿过重得都快不像是吸血鬼的程度了。某种意义上来说,或许也可以说是把人类的滑稽可笑的部分更加夸张的表现出来了。
一瞬间感到安心的巴尔,在见到被他们包围着的『东西』之后,陷入了绝望的混乱中。
『哇啊啊。大家,请冷静下来!』
『那个』,整个儿就像是动画片中的少女,或者说魔法少女啦猫的吉祥物之类的形象,所发出的像是动画片或者游戏里面才会出现的那种可爱声音。
只是,巴尔对『那个』,到底是从哪里发出声音这件事,无法作出判断。
——高近两米的,纯白的巨大棺材。
那个,就是方才发出可爱叫声的本尊。
和普通的棺材不同,可以踩进去的窄边的侧缘被置于下面站立起来,接触地面的下部装备着类似坦克用的履带。
进一步说的话,这个棺材的背后装置着机器人的手臂似的东西——这条手臂穿过衣袖,身上裹(?)着超大号的白衣。
[……诶?]
【哦哦,教授!刚寻思怎么不见你,原来是正和他们谈着呐!】
[诶!?]
像是加速了混乱,子爵毫无顾忌的面朝棺材打着招呼。
【唔嗯,今天脸色也不错呢。灵魂的色彩也好极了,看起来每天都过着充实的生活呢】
『啊呀—子爵大人真是的!就算恭维我也不会什么好处哦?』
巴尔陷入了完全的沉默望着事态的发展,注意到子爵他们的吸血鬼则朝这边熙熙攘攘聚集起来。
[哦,这不是子爵和巴尔嘛—]
[先不说子爵,巴尔来这里还真是稀奇呢]
[哈哈—恩。看起来是被楼上的魔女们欺负了吧?]
[受到性虐待了吧]
[难怪来告状了]
[喂咿,都是你不肯快点给我们变身成女仆的错!现在的话还来得及!变成女仆吧!]
[没错,变成大胸女仆][我喜欢小的!][哪儿来的萝莉控混蛋!][别说蠢话了!我才不是萝莉控!只是喜欢明明是大人但是胸部小的那种的!][闭嘴!][那么这样好了,左边大胸,右边平胸……][那是亚马逊人!][呼呼,密林中的亚马逊人为了方便拉弓把自己的右胸切除的习惯呐。我知道。我知道这种深奥的知识哦!][女战士到此为止,重要的是女仆啊!][不,倒不如……女仆兼女战士。怎么样?][哦哟,那就是意想不到的疯狂女仆了……]
面对完全偏离了论题中心的那群人,棺材从那个巨大的容积的某处,用可爱的声音向房间角落的塞利姆说道。
『那个,塞利姆小姐,请把这些性骚扰的家伙们赶出去可以么!』
[诶?啊!是,教授]
突然被叫道的塞利姆,慌慌张张的直眨眼睛,伸展出好几根脚边的藤蔓,将喧闹着的吸血鬼们缠绕起来。
[咕诶—!?被绑住了!?]
[不,但是,要是想到是被女孩子身体的一部分缠绕起来的话还真是有点高兴呢啊痛痛痛痛痛不要不要用力啦住手咿呀唔咕嗷!]
[可恶!博士还有教授!你们两个家伙最终是不准备付钱了吗!?]
[可要罢工了哦这个混蛋!]
[我们的罢工……才刚刚开始哦!]
面对被绑起来依旧发出抗议的吸血鬼们,博士从远处注视着边说道。
[所谓资本主义,即是以金钱为领导的独裁国家……难道不这么认为么]
[……。……哈!?真危险!?刚刚一瞬间,以为是听到了很帅的话差点被骗了呢!]
[即使是共产主义也是有报酬的混蛋!]
[才不会被你骗呢这个小子!]
针对最后一句放话,博士突然以严肃的神情大声呵斥道。
[喝!谁是小子!这个乳臭未干的家伙!]
[咿!?]
[呼呼……难道认为老夫,就是如外貌所示的年龄吗!]
——啊啊,正是这样没错呢。
好容易恢复冷静的巴尔,对眼前的美少年如是想着。不管怎样视野角落的那个巨大的棺材的事情稍后再议。
——应该是幼年时被咬之后变成吸血鬼,就这样停止衰老的吧。
由吸血鬼父母生下来的吸血鬼,会持续生长的所谓高峰期,以人类而言的话外貌会呈现在20~40岁左右,之后一切的衰老之类的就会趋缓。
再以后会变得如何,吸血鬼的系谱里面虽然各有不同,大体上比较多的情况是不再衰老地继续生活几百年。
但是,原来是人类而被咬转化成吸血鬼的情况的话,也有就以当时的年龄停止衰老或生长的例子。尽管有肌肉和脂肪的增减这种程度的变化,但像长高啦乳牙长成恒牙之类的『成长』似乎就会完全停止。虽然有例外的情况,但眼前的吸血鬼——『博士』,明显是属于成长停留在了孩童时代的那一类吧。
[无理小儿……哪张嘴叫老夫小子的……]
[呜……]
完全被对方震慑住的吸血鬼们,泛青的脸愈发显得铁青无言以对。
面对这些人,博士只是淡淡的摆出了自己年龄的事实。
[别看这副模样,老夫已度过27载矣!]
——沉默。
被塞利姆的触手绑住的吸血鬼们,互相短暂对视了一下,终于如洪水决堤般叫嚷起来,抗议道。
[你说27……你这家伙结果不是比我还年轻么!]
[竟然威胁我们!]
[明明20几岁别给我用老头子的口气说话啊喂!]
[你这个,装老成的家伙!]
[你这个,早熟的小屁孩!]
[OMASESAN混蛋!](译者注:OMASESAN=早熟的家伙)
面对不断叫嚣吵闹着的吸血鬼的声音,博士仿佛是人生顿悟似的以温柔的的微笑回应,向塞利姆轻松的说道。
[塞利姆哟,能否替老夫把这些家伙扔出去呐]
[那个……是!]
眼镜少女用爽朗的笑容回答着,于是一转脸用抱歉似的神情向吸血鬼们鞠了一躬,就这样从方才进来的门洞走了出去。
紧跟其后的,正是那些像小孩手中的气球般在半空轻飘飘地漂浮着被运走的吸血鬼们。巴尔在一旁看着仿佛像是短篇小说里的一幕直至终了,在门关上的同时,忽然想起来自己并非是个看客,而应该是与舞台上直接相关的存在这件事。
尽管先前开始就把这件事忘的一干二净,不过要是这种让人倒吸一口凉气的事件还要发展下去的话,还真是巴不得自己被安排在看客那一方。
不过,冷静下来看的话,却能够诚实地重新审视现在的状况吧。
虽然很想那么想,视野里那个关键的棺材却没有消失。
[……那个,子爵大人。那个棺材是……]
【哦哦,抱歉介绍晚了。这位就是『教授』。教授,这孩子是巴尔。其实呢,是他说想要更加了解关于自己的事情,于是吾就想介绍你们给他会比较好啦】
——啊啊啊不要啊不要啊子爵。无视我的意志把我的事情介绍给这些有些奇特的人(?)们这种事情还是不要了啊拜托。
『哇啊,是这么回事啊!自己主动要求请他人这么传达的人还真不多见呢!』——不,不是我要求说的。
[唔嗯,老夫对这个小伙子的事情,很中意哦?]
——……被中意了……啧!
感觉到博士的话语中某些令人绝望的东西,少年决定静静的全盘接受。
然而,在这之前还有一件无论如何都要搞清楚的事情。
[那个……那个……为什么,是棺材呢?里面……教授小姐是在里面对吧?]
[晞呀!怎么会!才刚见面而已,已经开始对我里面的事情在意起来了……]
——怎么办。不,真的该如何是好啊。
[但是但是,如果说非得要的话,打开盖子看看可以哦?]
转动了履带上部的接合处,沙沙地全身抖动的棺材。巴尔尽管拼命想让自己无视这些,不过因为随后棺材内部的东西产生出的兴趣又被吸引住了。
[……那么,失礼了]
使用了少年姿态的巴尔,伴着稍稍的犹豫走近纯白的棺材,边揭下白衣打开盖子。
比想象中更加轻松地被打开了的这个内部是——
[……]
巴尔,就这样将盖子缓缓关上。
内部放置的是一动不动的人骨,尽管在打开盖子的瞬间棺材的履带和手臂一起停止下来,和人骨一样变得纹丝不动——在关上盖子的时候,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房间内又响彻起那个独特的声音。
[晞呀!真害臊啊……]
[那个……]
[讨厌!什么都不要说啦!少女的秘密就请让它保存在心中吧!]
[哈啊……]
就决定不要去在意吧。
立刻打消了追问眼前的棺材的念头的巴尔,就这样转向博士。
[那个……博士先生和……教授小姐是怎么样的关系……?]
对于以聊天的方式询问出的话语,博士把目光投向远处抬头望向天花板,回答道。
[……你,可知道费马大定理么?]
[诶?不,不知道……]
[唔嗯,总而言之我和她的关系,就是这么回事]
[这种话不仅不能称之为回答,不是反而搞得更加复杂了吗,那个!?]
面对不由自主的厉声呵斥的巴尔,博士用温柔的眼眸凝视着巴尔的眼睛。
[真年轻呢……你如果成为大人的话就会理解了]
[我可不想被小孩子外表的家伙这么说!话说,到底算什么啊!是恋人吗?请用YES或NO回答!YES或NO!]
[不该用泡沫经济时期的日本商人似的口气来说话哦?唔嗯,嘛无妨,那么首先,从把YES分为Y和E和S开始讲吧。首先Y是……]
[抱歉已经够了]
——啊啊,跟这些人说什么都是没用的呐。怎么办。就算是子爵认识的人里面也可以算是最高级别的怪人们吧。带着棺材的不管是人还是吸血鬼,连分类都不知道该怎么分啊。
恍然大悟之时,巴尔已经觉得这一切怎么样都好了。
【嗯,怎么了呐?你的灵魂异常的安定呢】
[嚯哦,眼神变得相当柔和了呢,小伙子]
『变得仿佛是结束断食修行后的和尚那样的眼神了呢?』
[我要回去了]
在三个人脸上还停留着各自不同的表情之时,巴尔就这样转身朝门口走去。
——啊啊,回去的时候顺便跟那个叫塞利姆的女孩说说话吧。那样还比较有意义吧。
打算着之后的行动,手刚接触门把的一瞬间——从背后传来的博士的声音,粉碎了他刚才的打算。
[原本——说起西瓜的话,自古以来就是『容易转化成吸血鬼』的植物的其中一种。那就是,诞生出汝之存在的契机吧]
[……啧!]
脚步停了下来。
握着门把的手,完全动弹不得。巴尔的手不过是幻觉和念力的组合而已,但他本体的内心已经把驱动这样的身体作为了理所当然的行为,精神面上的影响就此完全被显现在行动上。
[……是从子爵那里听说的么?我的事情]
感觉到内心强烈不安,巴尔明白了若是自己有心脏的话,这种时候一定是狂跳不止吧。
仿佛是要继续接着谈论的巴尔,博士缓缓地编织着话语。
[听好了哦?并不是从谁那里听来的。不过,监视器是装着的哦。尽管这样少年的姿态还是第一次看到……总之,经过老夫所设置的监视探头的话,幻觉是行不通的,因此能见到你的真实姿态呐]
——啧!
浮上条件反射地回过头来的巴尔的脸上的是,交织着悲伤和焦躁的愤怒表情。
[老夫和教授,经常在这个研究所进行监视呢。对于城堡里各类吸血鬼们的事情都……]
从巴尔的那个表情中能够得到确认之后似乎有些高兴似地,博士坐入了电脑前面的椅子里。
[应该说过哦。……『方才忘记了』之类的。不,正确的说,是没有注意到吧……毕竟,变身成人类姿态的汝还是第一次见到呐]
面对无言以对的巴尔,博士的眼神变得温柔起来,拾起了手边的笔。
[那么……首先,就从问诊开始吧?]
╋
上午格洛瓦斯岛诺伊尔贝克市
[世上若有不公平的事情存在的话,那一定就是菲蕾特你那过分的美貌了呢]
对少年的说的话,身着黑裙的少女大大的叹了一口气。
[对我来说的不公平是,跟你这样的存在相遇这件事]
[相遇是不存在公平和不公平的哦。命运是要靠自己来开拓的。没错,我觉得这是个开始规划两人的人生计划的好时机哦,孩子你想要几个呢?]
[……你的脑子,如果能像敲打一下就能修好的电视机那样该有多好……]
连载着土木建材的摆渡船靠岸的港口,货物办入口的一旁,一对男女正在互诉衷肠。
更准确的说,只是男方单向的在倾吐着爱语而已。
[电视机么。电视机的话买一台大的放在起居室吧。什么嘛,收入什么的总会有办法的。之前我也有说过吧,我的梦想就是和你住在在岛上的山丘上并且成为连环画家哦。连环画的原型就是你哦菲蕾特。我想把真相传达给孩子们!……还有,真相永远只有一个。对我来说的真相就是菲蕾特,只有你哦]
[……难道就是为了跟我说这种肉麻的蠢话,才特地把我大白天叫起来的么?]
尽管两人,都是刚过15岁的年龄,浑身散发出的氛围却有着天壤之别。少年这方还是萌发着孩子似地率真感,相对的少女这方,看起来则是大家闺秀的模样,周围充溢着的是连时间都能被冻结住的气氛。
[怎么会!当然向你倾吐我的爱意也很重要啦,不过若仅仅是这样的话我自己就主动跳进你的棺材里面啦!]
[你要是敢这么做的话就撕碎你的颈动脉]
吸血鬼少女——菲蕾特•冯•巴修泰因,对诉说着爱意的亲梅竹马的米歇尔说出了危险的玩笑话。
尽管是玩笑,眼神中却没有一点笑意,米歇尔并没有因为这种程度而气馁。
[呼呼呼,被你吸干血的话那正如我愿啊]
[当然,是不吸你的血直接把你扔掉]
[真过分!?但是还是最喜欢了!我爱你!]
[对自己的发言给我稍微有点节操!]
对这通意见分歧的对话菲蕾特不由地提高了音量,而米歇尔却是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那么,关于这次的正事呢……今晚开始的卡尔纳尔祭……不是要在你家召开开幕式嘛,就在想要不要一起去看什么的啦。去年因为后来发生了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没能好好看……今年一定要!]
[……]
菲蕾特的居所,正是这次祭典的主会场所在的巴修泰因城堡。每年城堡的音乐厅会召集岛内的各类乐团,在城堡通道装饰起卡尔纳尔德的绘画作品。
菲蕾特,就是住在这个城堡的『居住区』部分的吸血鬼。
虽说是吸血鬼,但她并不惧怕阳光,水和十字架,是属于十分特殊的类型。与此相对的,作为吸血鬼的特殊能力,蝙蝠化之类的,雾化之类的事情也就无法做到了。
双胞胎的哥哥雷利克则与她完全相反,拥有各类身为吸血鬼所有的特殊能力,相反的弱点也就和电影里小说里面出现的吸血鬼类似。
面对这样的吸血鬼兄妹,眼前的少年却毫无顾忌的把他们作为对象。并不是,和对待人类一样。把他们当作吸血鬼对待的同时,又用对待人类那样的方式,或者说是带着比此更甚的好意来对待他们的难能可贵的存在。
不过若这个好意的投向,能朝着正确的方向的话就好了。
几乎成为半个跟踪狂的行动着的米歇尔,尽管明白这点却毫不介意。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最糟糕的,今天也依旧重复着鲁莽的攻势。
[知道么菲蕾特。卡尔纳尔祭的晚上,传说有一起边听卡尔纳尔德作曲的音乐边看卡尔纳尔德作画的作品的话,两个人就会一生得到庇佑的那种魔咒哦]
[啊拉,那我就和雷利克哥哥一起去看]
[这可不行啊!?不行,不行!因为那个,只有是我和菲蕾特在一起才能起效的魔咒啦!]
[?啊拉,那是为什么呢?]
[因为这个传说,是我刚刚想出来的啦!]
保持着沉默,菲蕾特不知从何时开始对攥紧握住自己手的米歇尔的手。
[咕……呜,呜呼呼呼呼……我为了菲蕾特连传说都能造出来,手的话一只两只绝不足惜!]
面对冒着冷汗挤出顽强笑容的米歇尔,菲蕾特像是决定放弃了似地吐出了一声叹息。
[真是的……真是败给你这种个性了]
[哈哈哈,真讨厌呐。我才是输给菲蕾特的可爱了呢。话说,呐如果已经原谅我的话能不能别再给手上用劲了呐?]
[我知道了。为了让悲哀到可笑程度的你,从魔咒的庇护中清醒过来……这次就准许你一起听卡尔纳尔祭的演奏]
略微将视线转向别处边嘟囔着的菲蕾特,和仿佛是得到了玩具的小孩似地露出天真的微笑的米歇尔。只不过,额头上还因为疼痛粘着汗水而已。
[成功了……啊啊啊啊啊啊……菲菲菲,菲蕾特?不过话说我的手指慢慢变成紫色了诶,我明白了!这样一直捏紧的话我的手就会和菲蕾特的手融合在一起了吧!?我的话这样完全没关系的哦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
这种行为,其实是菲蕾特独特的掩饰难为情的表现,实际上是她的心中对米歇尔尽管喜欢的不得了但却又无法坦诚相对的笨拙的爱意表达!——————这个是,看着自己渐渐失去知觉的手指的米歇尔,在脑中自行得出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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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这个行李是要运到哪里呢?]
[到巴修泰因城堡。貌似马上就会跟那边的运输代理打好招呼的,会把这个行李送到他们那里去之类的]
米歇尔单方面沉浸在的自己与爱人的事情中,在港口的卸货的两个男人,则兴致勃勃的谈论起从早上开始就放在这边的大件行李。
[呼—嗯。但是老实说,这不是我们的工作吧]
[这不是没办法嘛。就算说要赶快送去,为了一件个人行李那边的代理也不会特地派卡车过来的啦……那个女孩子一个人,也没办法拿这么重的东西吧]
动用叉车被搬载上大型行李用的板车的,是2米见方的巨大木箱。两个工人抬头望着使了好大力气才搬起来的重家伙,想着差不多工作该结束云云,一起推动了板车。
[话说还真重呐……里面放的什么东西啊?]
[啊啊,多半是,装着要在今晚开始的祭典上展示的铠甲吧]
[铠甲?]
[卡尔纳尔德设计的铠甲什么的啦。要那样的话就是相当值钱的东西咯。……不过,如果要运这类东西的话,为什么只有那样的女孩子一个人……那孩子也貌似是要去哪里的样子不是吗。真是的……]
边说着正准备把板车朝港口的入口的方向运去,50米开外的地方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噶!菲蕾特大人居然在!?]
[不,不好啦……我们的事情,不知道还记不记得?]
他们在约一年之前,因为嘲笑雷利克的原因差点被菲蕾特所杀。那个时候因为雷利克出手解围才好运的躲过一劫,这次却不见那位兄长的身影。
[没,没关系吧……那之后都已经过了1年了……]
[是,是哦……]
两人一边冒着冷汗,一边为了让对方的心情冷静下来对视点了点头。
轰隆轰隆地推着板车,与菲蕾特之间的距离也渐渐地渐渐地缩短。
一瞬间,发现板车声音的菲蕾特朝这边望了过来。一边和身旁的男子交谈着,一边将视线移向行李。
正当两个搬运工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之时,菲蕾特的视线立刻又回到了米歇尔身上,似乎对这边的情况再没有别的兴趣了的样子。
他们放心的叹了口气,正打算快点通过,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从菲蕾特的身旁通过的时候——
他们,感觉到了。
木箱之中,有什么东西正在蠢蠢欲动。
『啊……?』
两人同时发出了质疑的声音,那个瞬间——
强烈的冲击通过台座传导至两人的全身,他们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
意识到状况不久,飞入他们视线里的东西是——
首先是,白色。
从木箱的侧面飞出来的,让人联想到白色的炮弹的白色木桩。
接着是,黑色。
那是,刺穿了菲蕾特•冯•巴修泰因胸口的光景。
黑色的裙子上,白色的木桩被鲜明的衬托出来——
然后是——鲜红。
从白和黑的边界处,鲜红的色彩渗了出来,缓缓侵蚀着白色的木桩——
菲蕾特身旁的少年的叫声,在覆盖着港口的深邃天空中,高声的高声的高声的响彻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