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二,你再不出门会赶不上入学典礼罗。」
看到我悠悠哉哉坐在客厅休息,老妈这么说道。
现在时间是八点半。若考虑从我家到文月学园的距离,现在出门应该可以在最后一刻赶上九点准时开始的入学典礼。
「这可是入学典礼,迟到会很难看喔!」
照理说老妈应该要催促我才对,但她的声音中却有着微妙的佣懒气息。
国中生活已经结束,从今天起便要展开高中的新生活。就算是我,也不想在这种日子迟到。
「雄二,你有在听吗?」
不过,现在这个时间出门的话,可能会在路上撞见麻烦的家伙。为了避免这种事,我才在这里打发时间。
「真是的……明明是重要的入学典礼,你却是这种态度……」
话说回来,别说是不想撞见那家伙,我甚至想避免跟她上同一所学校。因为这样,我没有跟老师以外的人透露过自己的志愿校,为什么事情还是变成这样?
「为了让你们能上同一所学校,妈妈还特地把雄二的志愿校告诉翔子呢……」
「你这家伙就是罪魁祸首啊!」
「嗯?什么事,雄二?」
老妈完全不觉得自己做错事,还露出惊讶的表情。竟然说「什么事」!不要随便说出别人的秘密好吗?
「还有雄二,不能用『你这家伙』叫妈妈喔!」
「嗯?啊,是吗……对不起,老妈,我说得太快了。」
「——附近的人会误会我们是夫妻。」
「我的年纪还没大到可以结婚而且你结婚的对象是老爸再说附近的人都已经认识我们十年以上他们当然知道谁跟谁是夫妻而且一眼就可以看出我跟老妈的年龄差距太大话说回来我跟你确确实实是血脉相连的母子吧!」
「哎呀,雄二的肺活量真好。」
「这不是我要你注意的重点啦!」
我好像听见自己的神经被锉刀喀啦喀啦削下来的声音。一大早就陪她这样鬼扯,我的身体可会撑不住。
下意识地望向时钟,时间又经过五分钟,我差不多该出门了。
「那么,慢慢出发吧。」
我从沙发上起身。
已经打发不少时间,差不多该去学校。
「对了,雄二,妈妈几点过去比较好?」
被老妈这么一问,我有点不知该如何应对。老实说,这种宛如天然呆聚合体的妈妈若是来学校,会令我觉得很困扰,所以这时候还是撒个谎比较好。
「文月学园的入学典礼似乎不用父母参与。」
「哎呀,是这样啊?那真是可惜~」
母亲这么容易相信人,真教我有点担心。
「那妈妈穿制服就可以去罗?」
而且,想出这种馊主意的母亲,更是令我大大担心。
「你也考虑一下年纪吧!这明显是不可能的事!」
「也是啦~如果我再年轻个两岁一定行得通呢。」
「两岁?这是二十岁的口误吧?」
「真实的……雄二是男孩子,不要那么在意小细节。只不过是弄错一个数字而已。」
「虽然是一个数字,但你弄错的可是位数啊!」
这是多么厚脸皮的错误。
我叹口气。此时,老妈像是想起什么似地拍一下手说:
「对了,雄二,你回来时不要在路上买东西吃喔。」
不要买东西吃?这是什么意思?呃,该不会……
「老妈,你该不会想做晚餐吧?」
「嗯嗯,我想做菜替你庆祝一下。」
老妈脸上浮现快乐的笑容。她有这份心意是让我很感激啦……
「那么,老妈预定要做什么?」
「嗯,我昨天去买东西时,买了很像海胆的东西,而且很便宜唷。」
「不应该是『很像海胆的东西』吧!请你搞清楚一点行吗?这样连能不能放进嘴里都不晓得耶!」
如果是栗子的话,我很欢迎;若是奇异果,我也可以接受。不过,如果是鬃刷的话,我绝对不认同!
「而且,它还跟洗碗精配成一组。」
「是出局的那一边啊!」
等我回来时,似乎有必要处理掉世上独一无二的神奇鬃刷料理。
「唉……总之,我去上学了。」
「好好好,路上小心。」
我抓起书包,站起身走向玄关。
「替我向翔子问好喔。」
「……」
我没有回应出门前传进我耳中的这句话。
☆
文月学园盖在陡坡上。不,与其说是陡坡,不如说是山上比较正确。有些路实在太陡,有几个地方甚至陡到不下脚踏车用走的便爬不上去。相对于上山的辛劳,下山回家时应该会很痛快,但事实上——
「坡道实在太陡啦。」
如果不刹车,车速会快到危险的地步。所以到头来早上爬坡时花费的能量,最终只能被脚踏车的刹车转换成摩擦热。真是的,没有什么事比这个还浪费劳力。
「以后每天都要爬这座山坡吗……」
我是徒步上学。虽然不像骑脚踏车上学的家伙一样累,但一想到每天都得这样上下坡,总觉得有一点无奈。选择这种地方建校,校方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过,其实理由很简单吧。」
单纯只是因为这里的地价便宜,或是容易收购大面积的土地吧。这里离住宅区虽然不算远,离市区却有一段距离,往反方向走便会进入郊区。因此在这种地方收购土地时,应该不太可能碰到竞争对手。
「风景倒是不坏啦。」
我停下脚步,环顾四周风景。自己熟知的街道,与通往陌生郊外的道路——两个不同的光景在我眼底展开。
今天是入学典礼,大部分学生都提早上学。除了我以外,现在没看见其他学生在爬坡。我本来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故意调整上学时间,所以没碰到其他人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再过五分钟便是入学典礼。按照预定,一开始所有学生会不分班级地在体育馆内集合,等典礼结束后才分发到各自的班级。
反正这种典礼只是让我们站在那边听师长说些无聊的金言玉语,干脆迟到也无妨吧?我一边想着这种事,一边继续爬上通往校门的山坡。
「……雄二。」
正当我快踏入校地时,耳边传来微弱的声音。
嘴里瞬间窜过一股苦涩的味道。没有在家门前看见她时我还松一口气,原来她在这边等我啊。
「……」
我故意无视那个声音,继续迈开脚步。
「……雄二。」
「……」
「……雄二。」
「……」
「……雄二。」
「……」
「……我的胸部变成C罩杯。」
碰磅!
我撞到电线杆,眼前爆出一堆火花。
「……雄二,你的头不要紧吧?」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青梅竹马一脸担心地将脸凑向我,我却对她大声怒骂。我总觉得小时候似乎也曾有过类似的对话。
没办法,我放弃无视翔子的做法,重新面向她。
「翔子,知道要上同一间学校时,我曾跟你约定过,在学校里别跟我讲话吧?」
「……可是,这里还是校外。」
「那我更正一下——你在镇上不要跟我讲话。」
「……好过分喔。」
其实,我也不是很懂自己为何这么想跟这家伙保持距离。说不定我脑海里的某一个角落,有着只要这么做便能跟自己过去的可悲记忆保持距离的想法。
「……我想跟雄二说话。」
相较于我的可悲态度,翔子从小学开始一直没有变过。不仅如此,她甚至更明白地表现出她对我的好感。
「……要怎么做,雄二才肯跟我说话?」
「谁晓得啊。」
自从五年前发生那件事以来,我便刻意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我尝试自己并不在行的打架、锻练身体,并且跟书本保持距离等等。因为这样,周遭人对我的看法大大改变,从原本的「神童」变成「问题儿童」。不过,说到我自己的内心层面——其实跟五年前完全一样。
「……有我在身边,雄二会很难过吗?」
我不由自主地无言以对。
无论被我怎么疏远,这家伙都用纯粹的眼神看着我。我明明觉得自己讨人厌得要死,她却说喜欢这样的我。对我来说,这样真的……很痛苦。
「……雄二讨厌自己呢。」
「……」
我没有回应。
此时,翔子突然说出奇妙的话。
「……我会忍耐。」
忍耐?什么意思?
「……直到雄二能平心静气跟我相处的那一天之前,我都会一直忍耐雄二。」
她突如其来的发言让我大吃一惊,也让我有了某种想法。
(这家伙很成熟呢……比我这种人要好太多……)
被心仪的对象冷落至此,却还能不生气地关心对方。如果这不叫成熟,那什么才叫做成熟呢?
(相对的,我却是……)
黑鸦鸦的情绪在胸口滋长。
她的体贴让毫无成长的我表露无遗,这让我更想疏远翔子……真是可悲。
翔子无视正因为自我厌恶而心情阴郁的我,又继续说道:
「……我会忍耐,相对的……」
「嗯?怎样?」
「——我想亲一下。」
「……(快步走开)。」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我刚才还是对这家伙刮目相看,真是有够白痴。
「……雄二。」
「……」
「……雄二。」
「……不要无视我。」
「……」
我快步离去,翔子却紧迫不舍,还一直试图吸引我的注意。哎呀,真是烦人!
干脆用跑的算了——正当我如此心想时,旁边忽然传来某人的声音。
「那、那个,我说你呀!」
那是我没听过的声音。那个人恐怕跟我一样,是来参加入学典礼的学生吧。从声音判断,这个人似乎心地不错。那么,这个不晓得从哪来的笨蛋,是看到我无视翔子的模样,才多管闲事地发挥无谓的亲切吗?
真麻烦,连这家伙一起无视吧。
我又加快脚步。
翔子似乎在途中就已放弃。我走一阵子之后,她的气息便消失了。
然而——
「咦?你该不会没听见吧?」
那个素未谋面的人,仍然不灰心地对我说话。
哎呀,无视无视。
「喂,我说你呀。」
总之就是无视。
「喂~~喂~~有听见吗?」
卯足劲无视他。
「呜呜……真是败给你了……是耳朵不好吗?」
那个人总算散发出想要放弃的感觉。这场奇妙的无视胜负,因为对方毅力不足而分出胜负。
真是的……我轻轻叹一口气,然后移动视线,确认声音的主人是何模样。
当我这么做之后,眼前出现一名身高超过一百六十五公分、有着一头睡乱的头发、顶着一张笨蛋的脸庞、跟我同年纪的男学生。
——不知为何,他穿着水手服的上衣。
「这样子我哪有办法无视啊!」
我忍不住大叫出声。
这家伙是怎样?是变态吗?不是变态的话,那是怪人罗?
「咦!什么什么?怎么回事?我后面有什么吗?」
「就是你啦!站在这边穿着水手服一睑白痴的你!」
为何这家伙要确认自己的后方?他难道不觉得自己的打扮很奇怪吗?
我伸出手指比向他之后,这家伙总算发现我口中的「你」是在指谁,还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啊……你、你误会啦!这个是……呃……」
「误会?误会是指哪里有所误会?」
「这是国中的制服!」
「喂,等一下!你国中时也穿水手服上学吗?」
这家伙的身边没人吐槽他吗?虽然三年的时间不算长,可是,难道他没有一起分享校园生活的同伴吗?
「不,这也是误会。这件制服是星兰女子中学的制服,姐姐她——」
「而且还是女校?竟然让男生进女校?那间学校里不只是学生,连老师都是笨蛋集团吗?」
「啊啊啊啊!误会越来越深了!」
「安心吧!我应该没有误会!」
这家伙恐怕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完全没有误会的可能性!
「总、总之先听我说——」
「不要再靠近我!你会把变态病毒传染给我!」
「就跟你说是误会嘛!」
「不,不要过来!」
回过神时,我已经尽全力在操场上奔跑。然而,我完全甩不掉他。这、这个变态的脚程居然这么快!
「我明白了!我知道是我有所误会!所以,你不要再追我啦!」
「骗人!既然你知道自己有所误会,应该停下脚步听我解释啊!」
「少说蠢话!被变态追赶时,我怎么可能停下来!」
「我就说那是误会嘛!可恶,既然如此,即使来硬的我也要——」
「来硬的?别、别开玩笑!」
「喔喔喔喔喔!误会引来误会,事情越来越严重啦!」
我无法甩掉他,跟变态全力赛跑的捉迷藏仍在持续进行。不,「捉迷藏」这种表现方式不太精确,因为从后面追上来的确实是鬼,是散布恐怖与绝望的地狱使者。
未曾体验过的危机让我的理性放弃活动,只有本能成为行动的原动力。
试图从恐怖中逃脱的我为了寻求他人的协助,本能地跑向正在举行入学典礼的体育馆。
「那么,最后由校长向各位新生致辞。校长,麻烦您。」
「好。咳咳,呃……各位新生,恭喜你们入学。我是本校的校长——」
「变态!」
「听我说啊啊啊!」
一阵吵杂。
「变、变态吗?」
「这里的校长是变态吗?」
「所以学费才这么便宜……」
「等一下!为什么我被当成变态!」
我冲进体育馆后,一口气被喧嚣之海吞没。这也很合理,毕竟现场出现了那种变态。
周围的人群虽然慌张,我却因为其他人的存在而冷静一些。体育馆里有很多人。只要有这些人,或许有机会逃离那个变态的追击。若要寻求帮助,只能趁现在!
我深深吸一口气——
「大家听好!总之,对自己力气有信心的人出来!没力气的家伙会碍事,给我退下!」
我有如要让声音响彻体育馆似地大声喊叫。
「咦?什么?这次是打架吗?今天到底是怎么搞的!」
听到这些话后,追着我的变态开始慌张了。笨蛋!大白天里堂堂正正袭击别人的变态,让我在这里收拾你吧!
体育馆内的人潮以我为中心向两边散开,像是《十戒》里的某个场景一样。正如我所呼吁的一样,没自信的家伙都跟这边保持距离。
多亏如此,看起来很像会碍事的家伙们都从附近消失。这一点还好。
问题是——
「没有人很会打架吗?」
问题是,没有人能跟我携手合作迎击变态。唔……这所学校虽然有点另类,但毕竟是一间升学学校,所以聚集在这里的都是不会打架的学生吗?
只要我移动,以我为中心的圆形空间也会一起移动。可恶!没人吗?没人帮我啊……
我继续移动,圆形空间还是一样跟着我移动。不过,这次有一个人!有一个学生没有移动而留在原地。
(太好了!至少有一个人!)
我在心中做出胜利姿势,一边确认那名勇者的模样。那家伙有着修长的手脚,大大的马尾相当好辨认,而且还一直点头晃动着脑袋。
……居然是睡着了。
「在这种状况下还睡得着啊!」
那个人只是来不及逃走嘛!我在一瞬间居然对她抱有期待,可恶!应该说,在这种骚动中不准睡着!难道她的作息时间跟普通人完全不同?
「哎,连一个人也没有吗?」
我重整心情,阿次对四周发出呼吁。
可恶!无人出现。事到如今我只能自己硬上……
下定决心后,我停在原地。
此时,一名男性教师走向这边。
「你们是新生吗?」
这名老师从丹田发出低沉的嗓音。他的身上布满肌肉,像是一用力便会爆开衣服似的,而且身上散发出身经百战的格斗家气息。这、这家伙很可靠!
「刚入学就如此乱来,胆子很大嘛。」
肌肉老师双手环胸,嘴角上扬,像是很佩服似地看着我。被这种强者夸奖,让我有一种痒痒的感觉。
「别说了,我没有那么了不起。」
我不由自主地否定这句话。
跟被追着跑的我不同,为了学生,这名教师选择挺身而出面对变态,他的胆量真的很了不起。我只不过是为了求助而跑进体育馆,这样的我根本没理由被他称赞,也配不上那句赞美。
可是,那名教师又重复一次同样的话。
「不不不,真的胆子很大喔。」
他一边说一边握拳摆出架势。
「——你们两人都是。」
「……咦?」
如此宣告后,肌肉教师瞪着我跟变态。嗯?为何老师站在我面前?
「喂!等一下!你要对付的是那个变态吧?」
「那、那个!我跟这个人不一样,没有在找人打架喔。」
「你们这两个——笨蛋!」
「「呀啊啊啊啊啊!」」
从未体验过的恐怖逼近,从未体验过的强力拳头挥向我。什、什么啊,这个教师……真的是人吗?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我只是看到有个女孩跟你说话,你却没有听见,所以才好心想告诉你而已啊……」
在我晕倒之前,似乎听见这句虚弱的话语传进耳中。
☆
最糟糕的入学典礼终于结束(在我晕过去时)。被分发到所属班级后,现在是大家自我介绍的时间。
我一边强忍着身体的疼痛,一边撑住脸颊。
「……亮,今后请多多指教。」
现任没有特别引人注目的事情,自我介绍就这样静静进行着。
这时,我听见会吸引他人注意力的怪异自我介绍。
「我是、岛田、美波,请多多指教。」
自我介绍的怪异之处不是内容,而是日文发音。不管怎么想,她的母语都不可能是日语。
难道是留学生?如此心想的我,为了确认答案而睁开眼睛。不过,声音的主人长得不像外国人,而是早已见惯的日本长相。
(嗯?她不就是在骚动中没有逃走,而且还睡着的那家伙吗?)
不管是奇妙的发音方式,或是在那场骚动中的反应,都让我有些在意,所以我抬头望向写在黑仮上的名字,然后,我眼前出现一行「岛由美彼」的汉字。
她刚刚才自称是「岛田美波」,所以黑板上的应该是错字吧?
「岛田同学是从德国回来的日侨,而且她最近才刚回国,大家要多多帮忙她。」
老师有如替岛田说话似地说道。
归国子女吗?原来如此,所以发音跟汉字才会有点奇怪。而且,刚才她在睡觉也不只是因为无聊或天气暖和的缘故,而是时差还没调整好的关系吧。
周围传来轻轻的嘻笑声,恐怕是在笑岛田的笔误。
(哼,真无聊。)
我暗自嘲讽那些发笑的笨蛋们。
刚才老师说「她最近才刚回国」。而且,就我刚才听见的发音判断,岛田才刚学日语没多久。可是,她已经可以说日语,并用汉字写出自己的名字。她不仅飞进高中生活这个新世界,还被异国文化孤立,这种行动应该值得赞赏才对。可是,竟然有人嘲笑她,这种人的器量可想而知。嘲笑这种勇敢行为的人,等于是在嘲笑自身的愚昧。
「请多都指教!」
在我想着这种事的时候,岛田的自我介绍结束了。那么,按照顺序的话,接下来应该轮到我。
我慢吞吞地走向前,平凡地说出自己的名字。
「我是从神无月中学毕业的坂本雄二。」
我只说出这句话,可是对听过传闻的人来说,这样已经很足够。低语声从那些人的口中传向我。
「那家伙就是神无月中学的……」
「传说中的恶鬼罗刹……」
「那家伙好像很不得了耶……」
似乎有人知道我国中时的所做所为,试探般的烦人眼神一一缠在身上,而且我在入学典礼中做出那种事,所以,我大概已被当成无可救药的问题儿童吧。我想这样判断应该不会错。
「哼……」
既然大家这样想,那就这样吧,反正我也不想辩解。
我跟出来前面时一样慢吞吞地走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然后,下一个学生的自我介绍开始了。
「老朽名叫木下秀吉,还请多关照指教。」
这种奇妙的口气,让我不由自主地睁开快要闭上的眼睛,确认那个人的长相……这是怎样啊!为什么这家伙没穿女生制服?不,等等,这个人说自己叫「秀吉」吧?意思是……他是男生罗?然而,那副长相说是男生未免太……
正当我歪头露出不解的神情时,木下也结束自我介绍。然后,下个学生走到前方。总之,先把木下记成「性别不详的奇妙家伙」吧。哎,其实只有一个人的话,记下名字也无所谓,反正不可能有人像那家伙一样奇怪。
「…………我是土屋康太。兴趣是偷——不,没有兴趣。」
——出现了,而且还紧接在后。
「…………特技是窃——不,没有特别会什么。」
土屋如此说道,但从他的口袋里可以窥见照相机与录音饥。
………………
…………
……
(为何没人吐槽啊!)
兴趣是偷拍,特技是窃听,藏在口袋里的机械散发着犯罪气息。这样太奇怪了吧?这明显很奇怪啊!
正当我心中的常识渐渐崩溃之际,又有学生开始自我介绍。
「我是从长月中学毕业的吉井明久,请大家多多指教。」
说完后低头行礼的是——那个上半身穿水手服的笨蛋。是吗?那家伙叫吉井明久啊……把他当做重点人物,当成怪人记下来吧。
之后的自我介绍顺利进行着,班会时间就这样结束了。结果让我记下名字的同学中,只有那个归国子女是正常人吗?
我准备回家时,那名归国子女的声音从远方传进耳中。
「给我闭嘴,你们这群猪哥。」
看来有必要撤回前言啊——我如此心想。
☆
充满波澜的入学典礼之后,当我回过神时,时间已经过一个星期。
我已经习惯学园生活,总算可以过着平静的日子……
不,事情当然不可能是这样。
「那家伙就是传说中的坂本吗……」
「听说他在人学典礼时试图找全校师生打架喔……」
「他现在也在找寻打架的对象呢……」
「而且跟别校的学生发生许多争执……」
我过着被旁人疏离、被异样眼光看待的难过日子。
话说在前头,我几乎没有主动找人打架过,而且入学典礼发生的那件事也是不幸事故接二连三发生所引起的误会。我不打算说那些谣言都毫无根据,对我来说却是不得已的事。
话说回来,这方面的谣言还算好,问题是——
「听说坂本同学跟吉井同学的关系不平常呢。」
「啊,这个我知道。就是在入学典礼中追来追去的那两人吧?」
「他们一起迟到,到底是在干什么?」
问题是这一种的谣言。对我来说,那不是不得已的谣言,而是我绝对想要根除、最糟糕的风评。
可是,就算那些女生用这种眼光看我,我也不能主动找她们澄清说:「我跟那家伙不是那种关系,是误会!」这样做根本没有意义。不但如此,根据说法不同,甚至有可能得到反效果。这时候,静静等待谣言平息下来才是最好的策略。反正,只要再过一阵子,她们应该会明白我跟吉井不但没关系,甚至连交流也没有——
「啊,坂本同学,现在方便吗?放学后我有话想跟你说。」
「喂!你这家伙少开玩笑!」
「咦?什么什么?怎么回事?」
时机实在太凑巧,我忍不住抓紧吉井的领口。这家伙未免来得太不是时候!
「坂、坂本同学,我只不过是找你讲个话而已,你干嘛生气呢?」
「你这家伙,不懂现场的气氛吗?」
「呃……坂本同学在想事情吗?」
「才不是咧!我的意思是,找人说话之前要先看情况!你没看到周围的视线啊!」
「咦?周围的视线是指……」
「哇,他们会在意别人的视线……」
「他们果然在大家看不到的地方……」
「真的有这种人呢,不愧是高中……」
「嗯?那些人一边看着我们一边在说什么啊?」
吉井瞪大眼睛露出吃惊的表情,像是完全无法理解似的。这个笨蛋不只不会选时机,连理解力都很差。
「……我跟你之间看来有奇妙的关系。」
「啥?那是什么?」
「谁晓得啊!还有你不要太靠近我,这样会让误会加深。」
「咦?意思是……」
吉井略为沉思一会儿后,总算理解我在说什么。然后——
「这、这下可麻烦了!要去澄清一下才行!」
他慌张地跑向正在讲八卦的女生。唔,或许我该感谢他这样做。
(如果是我过去解释,可能连话都讲不成吧……)
我静静在原地等待,期待那家伙能解开误会。
跟女生们谈论一阵子后,吉井回到这边。那么,结果如何?
「误会解开了吗?」
「她们惊讶地说『你们的感情已经进展到那种地步吗』……」
「你到底是去解释什么啊!」
这不是让误会更加深了吗?
「让开,这次换我去。」
我推开吉井,这次换我过去女生那边。虽然担心她们会害怕地一哄而散,不过,或许是吉井刚才跟她们的谈话发挥功效,女生们很正常地听我解释。
经过数分钟后,我再次回到自己的座位。这次在原地等待的人换成吉井,他不安地问我:「如何?她们明白了吗?」
「嗯,没问题。」
我挺胸答道。
「是吗,太好啦~」
「我充分让她们理解你是有女装癖的变态,我只是看到你才被你吓跑罢了。」
「你居然说这种话!」
我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啊。那些话都是事实,我也没办法。
「坂本同学,请你过去订正那些话好吗?只不过是在入学典礼时穿水手服就被这样误会,我可受不了!」
「喂,等等!男人在入学典礼时穿水手服,一般说来可不是『只不过』的问题喔!」
这家伙脑中的常识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有,当时我只是以为你不晓得有人在跟你讲话,才好心出声提醒你耶!」
「这就叫多管闲事,怪人!」
「什……说这种话的你才是咧!无视那么漂亮的女孩,就算被人家说你有特殊嗜好,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啥?你还真敢讲……」
我们针锋相对地互骂,正当我准备再次揪住吉井的领口时——
「你们在干嘛?」
低沉粗野的嗓音插进我们的对话中。他就是在入学典礼时,让我跟变态吉井晕倒,专门负责替学生补习的肌肉教师。看样子他为了上下一堂课,不知何时已来到教室。
「哼!」
我收回伸出去的手,坐回自己的位置。我刚才不由自主地激动起来,可是仔细想想,那种笨蛋根本没有我出手的价值,连应付他都是浪费时间。
老师以锐利的眼神盯着安分下来的我。
「坂本,我听到不少关于你的传闻,请你不要做出证实那些谣言的行动。」
肌肉老师如此忠告。他口中的谣言,指的大概是我打算引发暴力事件的谣言。的确,先不管在我面前的这名教师,其他老师看待我的眼神,就像我是一名会在校园使用暴力的学生,只要我稍有动作,立刻会被他们当成麻烦看待。
「那么,由于竹中老师突然生病,所以由我代课。请大家翻到第十三页。」
肌肉老师不再对我说任何话,拿起教材开始上课。
即使成为高中生,我眼中看到的仍是没有新鲜感的上课光景。
我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着老师上课,一边无意识地将视线移向窗外。
移动视线的途中,一名女学生的身影进入眼帘。
(……她露出无聊到极点的表情呢。)
那名归国子女用手撑着脸颊眺望窗外。她连放在桌上的教科书都没有打开,只是忧愁地叹着气。
(她还不习惯这里吧。)
我从未看过那家伙跟某人开心聊天的情景。她在开学第一天的发言与归国子女的头衔,让班上同学都疏远她。
「吉井,你知道这个单字的意思吗?」
「嗯?呃,这个……是有趣的意思——这样可以吧?」
「为何你要在答案后面加上自己的愿望啊……」
肌肉老师叹一口气,班上同学快乐地笑着。岛田羡慕地——也厌恶地凝视着站在笑声中的吉井。
(这家伙被讨厌得很彻底嘛。)
看到那双甚至可说是笼罩着敌意的眼睛,令我产生这种想法。照这样看来,即使岛田有一天情绪失控地狠狠揪住吉井也不足为奇。吉井这家伙根本不晓得自己被岛田讨厌,对这样的他而言,那种遭过只能说是灾难吧。
话说回来,她看吉井不爽的心情我倒是可以了解。虽然理由不同,不过我也跟岛田一样讨厌吉井。
(话虽如此,我却不想整他呢……)
跟那个笨蛋纠缠不清,只是白费时间跟精力。我决定尽量不要跟他有所瓜葛。
做出这个结论后,我停止思考,静静闭上眼睑。
就这样,我今天也过着平凡无聊的校园生活。
☆
又经过数天,从入学典礼之后,时间已经过两星期。
老师跟同学看我的眼光,还有周遭的环境完全没有改变。
「真受不了……老是被别人念一些我根本没做过的事,真是的……」
我一边走在走廊上一边自言自语。
上课时间一结束,我就被叫到教职员办公室。我还以为是发生什么事,原来是附近高中发生的暴力事件让老师有所感触,才把我叫去聆听珍贵的精神训话。老师有如在说「有疑必罚」的强势说教,好几次都让我想挥出拳头。
「只靠外貌跟传闻来判断人吗?真可恶!」
我在理智上虽能理解「对方这样想也是没办法的事」,但感情上能否接受又是另一回事。因为自己根本没做过的事情遭到训诫,一点也不有趣。
或许是感受到我的心情,放学后仍然站在走廊上聊天的少数学生们,一看到我走过来立刻朝电梯口走去,就像在说被我缠上会很麻烦似的。白痴,你们又没有招惹到我,我怎么可能找你们打架啊。
我觉得心情很不爽,所以决定立刻回家,快步走进自己的教室。也许是因为大家在刚入学两周的短暂时间内还没交到好朋友,或是四处参观社团活动的关系——我不知道详细的理由,总之教室内是空无一人。
「……其实也不需要理由吧,时间都已经这么晚,当然不会有人。」
看了时钟后,我恍然大悟。如果是普通学生,现在早已经回家。
我明明静静站着听老师训话,却因为「那种反抗的眼神是怎样」这种早已听腻的抱怨,结果被困住很长一段时间。当时,那名让人感觉很闷热、专门负责补习的肌肉老师正好回到职员室,并且阻止了说教。如果不是这样,我或许还要被念更久也说不定。
为何我得遭受这种待过?我一边想着这种事,一边抓起放在自己座位上的书包,然后迈开步伐。此时,因为我的动作太大,身体不小心撞到某人的桌子。
「喔喔……」
由于桌子被我撞到,里面的教科书也掉出来。这个座位的主人没把教科书带回去,而是把它放在抽屉里便回家了。
「哼,才开学没多久就已是这副德性,还真是个用功的家伙。」
我一边说着可以原封不动还给自己也不奇怪的评论,一边伸出手,准备把掉到地上的教科书捡起来。
然后,我发现它的惨状。
「还真是凄惨……」
教科书的封面破损,内页也变得皱巴巴。明明是刚拿到的新书,现在却已变成这样子。按照普通的用法,不可能变成这模样。
我捡起书,翻开封底一看,勉强可以看出「岛由美彼」这个名字。这奇妙的名字……不就是那个归国子女在自我介绍时,因搞错写法而被我记下的名字吗?
「对了,我记得那家伙当时还骂班上的同学是猪呢。」
这么一来,这惨状应该是某人对岛田当时的发言不爽,所以刻意欺负她所造成的结果。
「可是,看来好像没人会这样做啊……」
依我看到的情况判断,班上同学们都认为「不太会讲日文的外国人发表了奇妙的言论」而忽视岛田那句话,所以,那件事应该不构成她被欺负的理由。话说回来,一般也不会有人笨得去接近说出那种话的人。
虽然乍看之下是遭人霸凌,但我怎么看也不觉得她被人欺负。这么一来,就是那个女生因为不适应日本的生活,所以才抓狂把书撕成这样……事情是这么一回事吗?话说回来,这种奇妙的破法是怎样……
「……哎,算了,反正与我无关。」
我又观察一会儿后,准备把破破烂烂的教科书放回桌子的抽屉里。此时——
「唔!」
我的视野边缘闪过某个快速移动的物体。
在头脑下达判断前,身体已擅自做出反应飞快跃向后方。我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攻击,某人的拳头通过我面前。直到此时,我才知道某人刚才出拳揍我。
重新站好后,我望向拳头的主人。视线前方是——
「…………」
那是入学当天便跟我结下孽缘的笨蛋。
「你到底想怎样?」
我静静地询问吉井。
我知道我们相处得并不愉快,可是,关系也没有差到一见面就挥拳的地步吧。
「……你在……干什么啊……」
吉井以挥完拳的姿势喃喃低语。他说我「在干什么」是什么意思?
「想问这个问题的人是我——」
「我问你在她的位子上干什么!」
吉井发出怒吼,从他平常傻乎乎的样子,根本无法想像他会发出这种声音。而且,他的视线望向我的右手……正确地说,是我拿在右手上那本破烂的教科书。
试着考量现在的状况:我手中有一本破破烂烂的教科书,空无一人的教室,我在校内的风评,还有吉井刚才的话。
这些资讯让脑中浮现一个结论。
「……不会吧……」
吉井那家伙误以为我弄破这本教科书,借此欺负岛田吗?
「喂,等一下,吉井!我——」
「给我咬紧牙根,你这个人渣!」
「啧……你这个笨蛋!」
吉井完全不听我解释,握紧拳头冲向我。我向下一蹲避过这一拳,再次向吉井开口。
「冷静一点!这不是我干的!」
「我宰了你!」
「好好听别人说话行吗?」
不行,他完全误会了。
……没办法。
「既然如此,我就稍微当一下你的对手。」
我本来便看他不顺眼,这下子刚好。先赏他两、三拳让他冷静下来,再说明这一切吧。对付这种白痴,这是最快的方式。
就像黔驴技穷一样,吉井第三次从正面冲过来。我横向移动避开后,朝他毫无防备的脸庞挥出拳头。
「呜!」
吉井华丽地飞出去,跟桌椅倒成一团。虽然我有稍微手下留情,不过我跟那家伙的体格差距颇大。他的身高连一百七十公分都不到,我的身高却接近一百八十公分,他被我殴飞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臭……家伙!」
重新爬起后,吉井再次扑向我。这次我抓住他的领口,顺势将他抛向一旁。
吉井也把那边的桌椅弄倒,整个人倒在地上。
「唔!
然后他挥开挂在身上的桌脚与椅脚再次爬起来,这小子其实比他的外表还要顽强许多。
他又像刚才那样扑上来,所以这次我从旁边一脚将他踹飞。吉井再次跟桌椅倒成一团,也同样地重新站起身。
这种过程不断重复再重复。
「……我绝对要……打飞你……」
「你很烦人耶!还想打吗?」
即使如此,吉井还是站了起来,所以我忍不住对他大吼。
吉井被殴打、被踢击、被摔飞,却连一拳也没有打中我。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吉井的动作很迅速,但他的体格不好,攻击模式又很直接。老实说,他根本不是我的对手。被对方压制到这种地步,他还是早点放弃才是正确的判断。
「…………」
然而,吉井仍是咬紧牙关站起来。
一开始时,我本来想赏他两、三拳让他冷静下来,但是当我回国神,这场攻防战已经进
行十五回合以上。
「可恶……要被打几次你才满意啊!」
打人的明明是我,我却忍不住如此抱怨。可是,吉井仍重复着同样的举动。
当他这样做时,某个疑问忽然闪过我的脑海。
(……为什么这家伙不放弃呢?)
明明被打得这么惨,就算再笨、再不愿意,他也应该明白自己打不过我。甚至可以说,在互殴之前,他应该已猜到自己没有胜算。
(我跟那家伙谁比较强,根本是一目了然嘛……)
只要一眼便能看出,那家伙不是我的对手。吉井的身材瘦小,长得又不高,我的体格比他好很多。而且,正如同我造就的那些传闻一样,在某种程度上我很习惯这种场面。如果是普通人,光是在放学后的教室看到那幅光景,根本不会想要挥拳揍我,顶多是在走廊上窥视教室的情况,然后假装什么都没看到地离开现场,要不然就是带老师过来。这才是聪明又正确的选择。
「…………」
讨厌的记忆不经意地复苏。
放学后的教室,怎么看也打不赢的对手,遭到霸凌,没有朋友的女孩——那是距今五年之久,小学时代发生的事,也是我……不愿想起的苦涩体验。
宛如要将这些画面赶走似的,我狠狠对着又试图站起身的吉井大声怒吼。
「给我适可而止,你这个狗屎蠢蛋!」
我的血气上涌、脸庞发热、情绪亢奋,眼前变得一片通红。谁要一直陪这家伙演这场闹剧啊!
吉井颤抖着身躯缓缓站起来,开口回应我的话语。
「……不觉得……很可怜吗……」
「啥?」
那一瞬间,我不晓得他在说什么,所以反问回去。
「你不觉得她很可怜吗?她人生地不熟地来到日本,连日语都不懂,却还是一个人努力适应着新生活喔!你为什么要欺负这么努力的女孩!」
满身是伤的吉井,以充满力量的声音如此说道。
可怜?一个人努力?这种事情我当然知道,根本用不着他来解释,因为我以前也看过类似的状况。
是的,在类似的状况下,遇见类似的条件。
——不,不对吧。
那个人之所以往我面前被欺负,都是因为要替我出头的关系,我却为了自己而迷惘、发抖,甚至想要逃走。比起其他事,我更重视自己。
但是,这家伙他——
「我绝对不原谅你这种人!」
吉井这家伙……
碰磅!这次发出的声音特别响亮。
吉井以刚才完全无法比拟的力道飞出去。
至于我,由于脸庞正面承受吉井的拳头,因此产生的冲击摇晃着我的视野。这是因为我没想要回避,而是全神灌注殴打吉井所导致的结果。不过,躲不躲得过都无所谓,我要尽全力杀掉这家伙!
「吉井!看我这么不爽的话,放马过来啊!我会把你打到再也站不起来!」
我的脑袋变成一片空白,只剩下异常憎恨眼前这个男人的负面感情。谁管手下留情这种事啊!我要彻底修理这个笨蛋,打扁这个让我极为讨厌的家伙!
「用不着你说!我要打飞你,让你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叽叽咕咕的罗嗦死了,你这只杂鱼!」
我完全没想到要防御自己,而是以击碎对方颊骨般的力道挥出拳头。这个混蛋……我要认真杀了他!
可是,当双方的拳头即将飞抵目标之前——
「…………到此为止。」
「「!」」
突然冲进战局的人影,分别将笔尖戳至我跟吉井的眼睛前方。这、这家伙……是叫土屋吗?他是何时出现的?
「不要碍事!这跟你无关吧!」
我暂时将矛头从吉井身上转向土屋。
「…………你们再闹下去,我会很困扰。」
然而,土屋仍维持用笔尖对准我们眼睛的姿势,一边说出这句话。然后,他望向教室的角落。怎么回事?
「…………相机会坏掉。」
「「………………啥?」」
土屋意义不明的话让我跟吉井的头上浮现问号。只见突然出现的男人放下举着的笔,走到教室角落,然后喀沙喀沙地拿出某物。那是……CCD照相机?意思是他不希望相机被我们的打斗波及而损毁罗?这是无所谓……可是,为何那里会有照相机?
「你该不会是在偷拍吧?」
「…………(猛摇头)!」
土屋拼命摇头否认。这么说来,这家伙在自我介绍时好像说过类似的话……
我在回忆入学典礼发生的事,土屋则专心确认相机的内容。他虽然否认自己任偷拍,可是按照那种设置相机的角度判断,我实在不觉得除此以外还有其他目的……或者说,他还有其他目的呢?我搞不太懂。
哎,先把这件事放一旁。
「……哼,兴致都没了。」
刚才的愤怒一口气萎缩。继续对那种笨蛋燃烧怒火也没用,还是快点回家吧。
「你捡回一条命呢,吉井。」
我把书包重新背好,转身背对吉井。此时——
「等等,你这个混蛋!」
「呜啊!」
感觉到肩膀被抓住的下一瞬间,脸庞传来被殴打的冲击。这、这家伙……我难得好心想放他一马耶!
「……还想继续吗?吉井。」
「当然!在你向岛田同学道歉之前,别想说会有结束的一天!」
我虽然觉得吉井很笨,却没料到他笨到这种地步。对付这种人,果然还是要——
「看来不让你死一次,你是不会明白的吧!」
「这是我的台词,混蛋!」
不晓得是第几次的冲突即将发生,然而——
「你们在做什么!」
「「!」」
这次阻止我们的是耳熟的粗野声音。啧!这个声音是……那个全身肌肉的补习老师吗?
虽然为时已晚,我还是收回拳头,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话虽如此,却无法隐藏教室内的惨装。不妙!才刚开学不久便出现这种麻烦啊……
现在是无处可逃,装傻也行不通的状况。
我下定决心转过头,视线前方是——
「怎样?脑袋冷静下来没?」
面前是长着一张女孩脸蛋,却用老人口吻说话的奇妙同学。咦?那个肌肉老师呢?
「刚才的声音该不会是你……」
「如何?很像吧?」
面前的同学开心地笑着说道。我记得这家伙的事,应该是叫做木下秀吉。五官、语气、跟性别都特殊到这种地步的人,我才不可能忘记。
正当我被木下转移注意力时,吉井又朝我突击而来。
「快离开,木下同学!去死吧,你这家伙——」
「哼!真是死缠烂打的家伙——」
「不是叫你们住手吗?」
不只是让耳膜生疼,让人连皮肤都为之震动的斥喝声,停下我跟吉井的动作。这家伙的声音到底有多大?
「真是的,这种惨状是怎样?你们打架的缘由究竟为何?」
桌椅有如台风过境般散落在教室内。我试着环视四周,也觉得自己闹得很大。
「木下同学,我知道你会担心,但这种场面对女生来说很危险,你还是乖乖——」
「你叫吉井吧?老朽从刚才开始就很介意,你以为老朽是女生吗?」
「嗯,我明天再听你慢慢说,你先离开吧。」
「……吉井啊……」
「木下同学,总之请你快点离开。」
「嘿呀。」
啪哒。
「………………咦?」
木下拿着吉井的手摸向自己的胸部。喂喂喂!这是怎样?现在是什么状况?
「…………(喀嚓喀嚓喀嚓)。」
而且在教室角落,有一个变态宛如扛着火箭筒似的,举着相机拍摄这一幕。太奇怪了!以我的常识无法预料的事态正持续进行着。
「怎样?吉井,这下子你知道老朽是男人吧?」
「木、木下同学……」
「嗯?」
「你都已经是高中生,还是穿件胸罩比较好……」
「老朽说的话你连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吗?」
吉井面红耳赤地从木下的胸部移开自己的手。
「…………(咻啪)。」
一旁,土屋以会产生残像的极速闪至木下背后。他该不会是要确认木下身后有没有胸罩的线条吧?这个男人……到底有多莫测高深啊!
「…………太……感动了……(噗哗哗哗)。」
或许是调查的结果让他心满意足,只见土屋倒卧在自己鼻血弄出来的血泊中。这是为什么?为何他的出血量比正在打架的我跟吉井还要夸张?
「总之,这样子你明白老朽是男生了吗?」
「………………」
吉井露出困扰的表情,毕竟他无法排除对方是平胸女孩的可能性。
「唔……如果非得这样不可,老朽只好脱掉下面的裤子……」
「不,我觉得这是绝对不可以超越的一条线!」
关于这一点,我跟吉井的意见相同。
「哎,既然木下同学那么坚持,就先把你当成男生罗。」
「等一下!既然如此,为何要在老朽的姓氏后面加上『同学』?」
「先别管这个,现在我得打倒这混蛋才行!」
「哈!做得到就试看看啊!」
这家伙还不打算放弃吗?真是个不屈不挠的家伙。不,只能看见眼前事物也是笨蛋的特性吧。
我跟他分别摆出架势,正准备重新互殴。此时——
「什么啊,你们还想听老朽大喝吗?」
听见木下这么说,我便停止动作。再听见那种超大音量的斥喝声,搞不好这次耳膜真的会出事。
看见我们不情不愿地收回拳头,木下一边叹气一边说:
「真是的……老朽虽然不知道理由,但你们继续在教室胡闹的话,老朽跟班上同学都无法视而不见。那么,把来龙去脉告诉老朽吧。」
「「…………哼。」」
虽然木下要我们说出一切,但我根本没有可以说明的事。一旁的吉井也跟我一样,丝毫没有意愿要解释。这个臭家伙……明明又笨又弱,却不想说出我欺负岛田的事情(吉井的误会)吗?这家伙真是奇怪,杂鱼便该有杂鱼的样子,跑去告状或是向人哭诉不就好了。
「真是败给你们,这样的话什么都不晓得嘛。」
「…………(嘶)。」
「嗯,这是什么?」
「…………看就对了。」
这时,土屋操作起手中的相机,将某段画面播放给我们看。
「土屋?这是……」
「…………全部的事情都已明朗。」
土屋的说明不但字数少,还让人一知半解。
总之我按照他的吩咐,望向相机里的画面。
虽然他说什么「全部的事情」,可是——
「……只有拍到脚嘛。」
「土屋,你果然在偷拍。」
「…………(猛摇头)!」
土屋以极快的速度摇头否认。明明都已是证据确凿,他还能继续否认,就某种意义来说真的很可怕。
先把这件事放一边,我们继续看着土屋拍摄的影片。吉井虽然不满,但也跟大家一起探头望向画面。
「喂,土屋,这是什么时候的影片?」
「…………扫除时间。」
「扫除吗?」
土屋按下按钮让影片快转,只见桌子跟椅子被搬到教室后方,画面中的人开始打扫。
「在扫除又怎样?」
班上同学们的脚,在液晶萤幕上忙碌地动来动去。
「…………注意这里。」
土屋停止画面,指着某一点。
虽然因为画面很小看不太清楚,但还是能看见有个东西掉在那里。那是……
「那不是教科书吗?」
「咦?」
正如木下所言,画面里的地板上掉落着一本教科书。班上同学没注意到那本书,还将桌椅拖到教室后面。掉在地上的教科书,就这样被卷进桌脚跟椅脚之间。
「大伙都聊开了,根本没人注意到脚边呢。」
打扫的同学没有察觉到教科书被卷进桌椅底下,仍拖着抽屉内有放东西的沉重书桌将它们搬到教室后方。
唔,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啊。
「啊,咦?该不会……咦……」
土屋无视困惑的吉井,径自按下按钮移动到下个场景。
这时,相机内建的扩音器传出声音。
「……这个该怎么办呢……」
「真糟糕……刚刚没有发现……」
「这是那个归国子女的教科书吧?既然如此,即使跟她解释……」
「……她也听不懂吧?又会骂我们是猪吗……」
「总、总之先把它放回去,明天再想办法。」
「说、说的也是,先这样做吧。」
「…………这就是真相。」
土屋操作相机关掉画面。然后,这一瞬间
「对对对对对不起!」
吉井朝我深深低下头。
……啥?
「你干嘛突然这样?」
「那个……我不知道该怎么道歉才好……总之坂本同学,你就揍我揍到你开心为止吧!」
「呃,你已经没有地方可以揍了。」
「啊,是吗?呃……不然……该怎么办……」
吉井心慌地东张西望。这家伙是怎样?直到刚才为止的气势跑去哪里?
木下对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吉井问道:
「怎么?吉井,这是怎么一回事?」
「啊,嗯。其实……」
「——我就像这样误会了坂本同学。」
「原来如此,所以才会演变成这种惨状吗?」
「嗯……真的很抱歉,坂本同学……」
吉井有如窥视我的脸色似地看着我。啊啊,可恶,这家伙到底是怎么搞的!
「可是,坂本也有错,好好解释不就行吗?照这样子看来,只要坂本有心,应该可以说服吉井吧?」
「……哼。」
正如木下所言,只要我有心,是有可能说服吉井。事实上,我一开始是打算这样做,只不过到了中途便不想要说服他……因为我想起多余的事。
「发生什么事情吗?」
「跟你说你也不懂啦,木下。」
我不想说明自己当时的心情。话说回来,我跟这些家伙也没有要好到可以说明这种事情的地步。
「没事的话我要走罗。」
「啊,嗯。明天见,坂本同学。还有,真的很对不起。」
「哼。」
这家伙打架时很缠人,道歉时也很罗嗦。真是的,既然他如此在意,当初就应该多用点脑袋嘛。只要这么做,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但即使事情不会变成这样,教科书仍会维持原状——看到那本教科书后,岛田一定会为了根本不存在的霸凌而心痛吧。
「………………」
我伸向书包的手瞬间停住。
一个不值一提的无聊疑问闪过脑海。
吉井之后会怎么做?
直接回家,明天再跟岛田说明教科书为何会变得破破烂烂的理由——这是普通人会采取的办法。如果这样做,便能合理又聪明地解决问题。至于听到说明的岛田究竟听不听得懂日语的解释,这件事跟吉井一点关系也没有。总之,能告诉她的事就告诉她,之后的事情便没必要多管。
没错,这是普通的思考方式。
「木下同学,你知道新的教科书要去哪里才拿的到吗?」
「嗯?呃,老朽完全不晓得呢。还有,老朽是男生。」
「土屋同学呢?」
「…………(摇头)。」
「是吗……嗯……」
可是,传进我耳中的会话却丝毫没有那种意思。这些家伙真笨。
「去福利社买得到吗?」
「这个嘛……教科书是用发的,就算福利社有提供,现在这时期可能也已经没了。话说回来,现在福利社早已经关门罗。」
「偷溜进去呢?」
「…………这项行动的风险很高。」
「这个行动太过轻率,毕竟连福利社里有没有教科书都还不确定呢。若是那么做,不但有非法入侵的罪行,还有可能变成窃盗罪。」
「当然,如果有教科书的话我会放钱在桌上啦。嗯……这的确不是什么好方法……」
哎,算了,这件事跟我无关,还是快点回去悠哉地休息吧。虽然只挨了两拳,不过被打到的脸颊还是很痛。
「那用影印的,重做一本新的教科书呢?」
「那要印几张才印得完啊……」
「…………而且,这样的教科书根本不像样。」
回家时顺便去买东西吧,我有很多东西要买。
「用熨斗烫破破烂烂的教科书呢?」
「又不是衣服,怎么可能烫平皱折……」
「…………破掉的部分无法复原。」
那么,去买东西。
「如果用我的教科书调换呢?」
「发教科书的时候,大家的名字都写在上面吧?课本上留着你的名字,这样就不能调换罗。」
「…………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之道。」
买东西……
「以连坐法处理,把大家的教科书都弄得破破烂烂的。」
「虽然这样可以让岛田的教科书变得不醒目……」
「…………这只会给旁人添麻烦。」
………………
「那么——」
「啊~~真是的!你们真笨!去跟老师说明这件事,再拿一本新的教科书不就好吗?」
过于低层次的会话让我忍不住插嘴。那些家伙的脑袋未免太差了吧!光是在旁边听便让人觉得焦躁!可恶!
「啊,对喔,说的也是!我们又不是要做什么坏事嘛!」
「确实如此,坂本,谢谢你的告知。」
「…………是个盲点呢。」
「普通人都会先想到这点吧!」
啊啊,可恶!这些家伙是认真的吗?不是在取笑我?
「真实的,好好运用脑袋嘛,你们这些笨蛋……我要回去罗。」
「嗯,再见。」
我背起书包背对吉井他们。可恶,我做了不像自己风格的事。
「啊,坂本同学。」
「啥?又有什么事?」
吉井的声音让我最后一次回过头。
「多谢你帮忙。」
然后,那家伙用布满伤痕的脸庞如此说道。
「………………」
这家伙真的很奇怪。
对了,应该要收拾一下教室吧?我脑中瞬间浮现这个想法,不过这件事交给吉井处理也行。如果误会我让他感到内疚,那与其向我道歉,不如收拾善后更让我感激。
正当我把手放上门把时——
「等等,坂本,你在这里做什么?」
「「「唔!」」」
突然出现的粗野声音叫住我。这个声音、这种压迫感,这次是真正的……
「肌、肌肉老师!」
「叫我西村老师。」
自称专门负责补习的肉体派教师出现在眼前。
惨了……不仅是这间教室里乱七八糟的,我跟吉井身上也都有伤痕,要找借口蒙混过去是不可能的事。
若要解释实在麻烦,干脆逃跑算了……虽然我这样想,但这名肌肉老师的身手可不是盖的。他有如要防止所有人逃跑似地堵住出入口,一边缓缓靠近我们。
事到如今只好赌一把,穿过他身边逃跑!至少把翻倒的桌椅踢到肌肉老师脚边,争取一些时间。
此时——
「老师,对不起。」
「喔?」
正当我准备行动时,吉井突然脱掉上衣,盖住肌肉老师的睑。
「…………失礼了。」
而且,土屋在吉井的制服上缠绕某种电线,让上衣不好脱下。我则是在这段期间将障碍物堆满肌肉老师的脚边。
「趁现在往这边逃!」
然后,木下以急迫的语气如此说道,一边大声地开启窗户。可是,我们没有跳窗逃跑,而是很平常地冲到走廊上。
「你、你们这些家伙!我不会让你们逃走!」
远方传来肌肉老师不清不楚的声音。我想他恢复视觉之后,应该也会先确认没有半个人的窗户吧。
我本来觉得不可能逃出教室,想不到却是这么轻易成功。
「…………」
这些家伙……」
「真危险~被那个老师抓到可就麻烦罗。」
「…………听说会受到很严厉的制裁。」
「他似乎是一个很严格的老师呢。」
大家一边说着这些话一边走下楼梯。总之我们成功逃出来了,那就回家吧。
「吉井,教科书的事要怎么办?」
「怎么办是指……」
「刚才我们做出那种事,现在要找老师解释,请他通融一下给我们新的教科书应该是不可能的事。」
「啊……是吗?也是喔。」
另一方面,事情明明已经很难处理,那些笨蛋们还是不学乖地想拿到新的教科书。哎,随他们开心吧,反正这件事与我无关。
我重新背好书包,朝玄关迈步而去。
「坂本同学,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啥?」
然而,吉井却用接下来当然应该换我发表意见的表情如此问道。这家伙是不是脑浆沸腾啦?
「为什么我要——」
正当我准备说出这种话时,远方传来教师之间的对话。
「哎呀……真是败给自己呢……」
「怎么回事?」
「我不小心把新教科书丢进刚才离开的废弃物回收车里……」
「啊啊,那还真是浪费。」
「这样一来,我今年得在没有备用教科书的情况下上完这学期的课。真是的……」
传进耳中的话,让我不由自主地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我记得那个声音是叫田中还是竹中的老师,他教的科目正是古典文学,而岛田被弄破的教科书也是古典文学。事情未免太凑巧,这笨蛋的运气实在好得吓人……不,应该说他的恶运很强才对。若是运气好的话,不但不会像刚才那样被老师追,也可以轻松解决这件事。
吉井等人无视大吃一惊的我,继续进行着原本的对话。
「是吗?连老师也因为没有教科书而困扰啊……今天还真是大家的教科书困扰日呢……」
「正是如此。」
………………啥?
「可是,那个老师手中至少已经有一本教科书,所以应该没差吧?别管这个,关于岛田同学的教科书……」
「也是啦。唔……该怎么办呢……」
这、这些家伙!
「你们都傻了吗?就是这个啦!这个!」
「咦?这个是哪个?」
「教科书啦!刚才老师不是说到『把新教科书丢进废弃物回收车里』吗?只要拿到那个就行了吧!」
「「「喔喔,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个头啦!是人都应该注意到这种事啊!」
这些家伙到底是怎样?难道他们以为教科书一被载上废弃物回收车,便会摇身一变成为再生纸吗?为什么不用脑袋想一想?
「可是,要怎么拿到被回收的教科书?」
「只要问出是哪家废弃物回收业者,再打电话去回收站告知一声就好啦!马上便能查出是哪一辆车来学校的吧!」
「喔喔,原来如此。坂本,你满能干的嘛。」
「是你们太没用!」
依照这些家伙的脑袋判断,他们明年肯定会被分到F班!
「那我们立刻请那位老师告诉我们回收业者的公司名称——」
「找到你们了!」
远处响起肌肉老师的声音。啧!那家伙已经复活了吗?
我们有如要逃离声音发出的方向似地拔腿狂奔,可是,敌人偏偏从玄关冲向这里,这样我们便不能逃到外面。
「坂本同学!这种时候该怎么办!」
「谁晓得啊!尽全力逃跑吧!」
背后传来肌肉老师逐渐逼近的气息。这种脚力是怎么回事?这么说来,那个老师好像曾说过自己的嗜好是铁人三项。用「肌肉」来比喻已经不够精确,那家伙的绰号就叫「铁人」吧!
即使全力奔跑,我们与老师之间的距离还是越缩越短。在这种绝望中,跑在我身旁的木下突然叹一口气对我说:
「没办法,那个老师交给老朽处理,教科书的事交给你们。」
「「啥?」」
然后,木下不再跑步,转身面向铁人。
「喂、喂!」
「木下吗?你这家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
「不好了,西村老师!」
「不好了?发生什么事!」
「刚才老朽与大家在教室时,有几名没看过的外校学生突然出现,还大吵大闹地叫着『交出坂本』呢!」
「……这是怎么一回事?」
「老朽也无法理解现在的情况。他们突然在教室里大闹,所以大家拼命逃出来……那些家伙叮能还在那边!」
「好,带我过去。」
木下带着铁人往反方向飞奔离去。
那家伙居然能面不改色地说谎。一般人面对以那种威势追过来的老师(而且还是精壮肉体派)时,多少会有一点犹豫吧。
然而——
「这下子总算能摆脱束缚!」
「…………干得好,木下。」
我们成功逃离铁人的魔掌,应该趁这个空档离开校舍才对。
「可是,这样子就不能向老师询问是哪一家回收公司。现在该怎么办?」
我们冲向玄关时,吉井向我问道。
「既然如此,只能直接追上去吧!老师说那辆回收车才刚离开,如果我们运气够好,车子被红灯停住的话,我们搞不好还追得上!」
我冲口说出这个答案。可恶,这种情势演变是怎样啊!
「那要快点追上去才行!」
吉井在玄关穿好鞋,准备奔向校外。
「…………不,走这边。」
土屋叫住吉井后,往另外一个方向冲去。什么,他想干嘛?
「…………这样比较快。」
他带我们来到的地方,是学生使用的脚踏车停车场。原来如此,这间学校的前方是山坡,骑车确实比用跑的要快。
「土屋同学要把你的脚踏车借给我吗?」
「…………等我四秒。」
土屋在停放着的脚踏车前蹲下,然后喀嚓喀嚓地弄着车锁。喂喂……这种开锁方式明显是用铁丝撬开车锁吧?
「咦!这样好吗?」
「…………事后好好还回来就没关系。」
在我们说话之际,车锁也应声开启,脚踏车准备好了。
「好!那我满怀感激地借走罗!」
吉井坐上脚踏车,脚也跟着踩上踏板。这样是很好啦……
「…………你知道要去哪里吗?」
「啊……呃……」
果然没错!这家伙根本不晓得自己要去哪里!他居然只靠脊髓反射在行动吗?
吉井不晓得场所在哪里,并不是唯一的不利因素。直到刚才为止,他一直在跟我互殴,早已伤痕累累。在这种状况下去追那辆回收车实在危险,即使有勇无谋也该有个限度。他要不是在途中累倒,就是会因为摔车而受伤。在这么多不利的条件下,吉井还是打算冲去追回收车,根本是脑袋有问题。
然而——
「总之,我先找看看!至少比在这里什么都不做要好!」
吉井毫不犹豫地如此回答。只是为了一个同班同学——为了一个不但不喜欢自己,甚至还很厌恶自己的归国子女,他居然不顾一切。
我完全无法理解这家伙,一般人不会做到这种地步吧。你可是受伤罗?岛田很讨厌你喔?即使拿到新的教科书,也没人会感激你喔?
我心中没有的思考模式正在眼前,令我相当焦躁。
什么嘛!这家伙到底是怎样?实在是……实在是……
「你实在很烦耶!」
「咦?坂本同学?」
「快点坐上来!我带你去回收车可能会经过的路线!」
为何这家伙这么白痴啊!因为误会而揍人,明明是理所当然的想法却怎样也想不到,什么都没想便要冲出去……说想帮助同学的人明明是这家伙,最帮不上忙的却也是他嘛!普通人应该要有的东西,他连一样都没有!只要思考一下便会晓得的事,他一件也不晓得!而且,而且——
「谢谢!」
而且……他拥有一样我没有的重要事物,我日夜渴望获得的事物。
「给我抓好!你要是掉下来,我就会停在原地不追罗!」
「明白!」
让吉井坐在后座后,我把全身的重量压在踏板上。放在脚踏车停车场的单车只有这一辆。我没有理由一个人去追,让吉井去追又只会离目标越来越远,而且他有可能昏倒在某处,所以像这样两人共乘一辆脚踏车是不得已的事……不过,我为何要跟一名直到刚才为止还在互殴的人,像这样感情亲密地双载啊!
「啊啊,可恶!真不有趣!」
脚踏车向前猛冲,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追赶,然后滑下学校前方的山坡。虽然脚踏啦发出嘎叽嗄叽的声音,我却完全没有刹车。
「听好!我只负责带你过去!接下来的事我不管喔!」
「这样就够了!交涉的部分我会自己来!」
「哼!那当然!」
在眼睛根本睁不开的速度下,吉井毫不害怕地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这家伙只有胆量上得了台面嘛!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地图。废弃物的回收站应该不是在市区,而是在郊区才对。这间学校通往郊区的道路,在途中会分岔为东西南北四条路。如果回收车通过那个路口,那就万事休矣,我们会无法确定回收车走的是哪条路。所以,我们要比回收车更早抵达那个分岐点,然后想办法停下回收车。对我们而言,现在最重要的是速度。
「要转弯罗!倾斜身体!」
「了解!」
在这个速度下,用力转动车把一定会翻车,唯一的手段是不减慢速度,使用体重压车过弯。
我将身体移向前方,用体重压住暴动的车轮,吉井则是将身体倾向右方。
前轮快要打滑的感觉,透过车把传至我手中。只要前轮一打滑,那一切都完蛋。拜托,车轮不要浮起来啊!
吱哩吱哩的讨厌声响传进耳中。前轮虽然抓住地面,后轮却似乎打滑了。
「可……恶……啊啊啊啊!」
吉井在后面把快打滑的后轮救回来,脚踏车在千钧一发之际停止打滑,维持着原本速度不断冲向前方。
「喂,你这家伙!手抓得太大力啦!我的肩膀会痛耶!」
「叫我使劲抓好的人不是你吗?」
我一边抱怨一边冲进下一个弯道。车轮浮起,脚踏车保持微妙平衡的情况再次出现。不过不知为何,这次没有像上次那样令我感到不安。
「啊!是那辆小货车!」
「啊啊?看得到了吗?」
「嗯!就这样直直前进!」
我虽然看不见,但吉井看着前方,总之依照他指示的路线前进吧!
「呜喔喔喔喔!」
我拼命动着脚,将力量传向车轮,脑中完全没有「这个弯过不过得去」的想法,只是一心一意向前冲。
「好!只剩下一点点,坂本同学!」
我完全忘记脚踏车只能骑在车道边缘的交通规则,卯足劲踩着踏板。这时,目标因为红灯而停下来。
「追上了!」
小货车停下来时,我也停在它旁边。在我按下刹车时,吉井从脚踏车上一跃而下,紧急敲着那辆小货车的车门。真是的……这下子便能达成目标吧……
我松一口气并让脚休息。
可是——
「咦!咦!等一下!」
交通号志的灯号转换后,小货车有如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地再次开动。什么?这是怎么一回事?
因呼吸平顺而冷静下来的我,总算可以看清周围的状况。我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
「不行!那个司机沉浸在音乐里,根本没听见你敲门!」
眼前是那名司机戴着耳机听音乐的身影。啧!我记得业务用的车子不会安装收音机,结果那个人偏偏戴着耳机听音乐!
哎呀!既然都已经追到这里,我就奉陪到底吧!
「上来,吉井!要继续追了!」
「好!」
我把所有体重放上踏板的同时,吉井从后面加速起跑,然后有如要撞上来似地跳上脚踏车。多亏他这一撞,脚踏车一口气接近极速。
「坂本同学!追得上去吗?」
「罗嗦!你以为自己在跟谁说话啊!」
前方是这条下坡的终点,那边的红绿灯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一旦小货车通过那里,再来都是上坡路,而且红绿灯也不多,根本不可能用脚踏车追上货车。
脑袋虽然思考着这种事,我还是死命踩着脚踏车。
乳酸累积在双腿中,呼吸紊乱,我想不到更进一步的解决方案。接下来是以毅力决胜负,做出这种事根本不是我的风格,这种行动也完全不像我会做的事。
然而……
「我到底在干嘛啊!」
不知为何,我却像这样费尽全力做着不符合自己风格的事。
「坂本同学,你没事吧?」
吉井担心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连他也能感受到我的双腿正在发抖。
「别多管闲事!我还没有堕落到要你关心的地步。」
「可是——」
「别说这个!既然我都帮到这个地步,那你不管使用什么手段,都要拿到新课本!」
「……当然!」
我不再看前方,只是一股脑儿将力量灌入腿部。这是人力与引擎马力之间的胜负,也是毫无胜算的无谋挑战。如果是平常的我,一定会嗤笑这种状况。
即使如此,我所不知道的另一个自己,还是替这个脑袋放空不断向前冲的自己加油。
我下意识地抬起脸,只见追到距离只剩几公尺的小货车正在眼前。
那里是下坡的前方,灯号呈现红色。
小货车为了停车,开始缓缓降低速度。
为了达到目标,我们继续加速。
脚踏车与货车之间的距离渐渐缩小。
再一步……再一步我们便能得到想要的东西。吉井可以为了那个归国子女得到新的教科书,而我——则可以得到打从五年前便不断渴望,却连自己也不明白的某种事物。我有这种预感。
我鞭打着不断要求氧气的肺部,拼命让脚踏车与货车并行。
两者之间的距离几乎是零,脚踏车追上货车。
接下来只要在红灯期间冲到车前,在司机看得到的情况下叫住他。只要让货车停下来,再取得教科书即可。
明明只要这样做就好,可是——
直到最后的最后,幸运女神都没有站在我们这一边。
「啊……」
交通号志从红灯变成绿灯。
货车停止减速,运动方式变成加速。
本来应该变成零的距离正缓缓加大。
结果我还是没有抵达终点。我欠缺踏出最后一步的力量。
「可恶啊啊啊啊~~~~」
即使狂啸、即使大吼,我还是抵达不了终点。这是我的极限,脚无法产生更多加速的力量。
然而——
「喝呀啊啊啊啊~~~~」
声音发出的同时,脚踏车的踏板也变轻。
吉井原本应该坐在后座才对,他的身影却出现在旁边。
他补上我没能踏出去的最后一步。
小货车的载货台上传出「咚」的着地声。
——然后,直到刚才为止不可思议地变慢的时间流速,又恢复原状。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被吉井当成跳台的脚踏车失去平衡,车把喀哒喀哒地剧烈晃动。我用双脚在地面摩擦,再加上前后轮的刹车,还是无法完全减弱这股冲击,脚踏车因此翻倒在路边。
「哇啊啊啊啊啊!」
在我前方十多公尺处传来摔倒的声音。我甚至没必要确认那道身影是谁,一定是从小货车上跳下来的吉井。那个臭小子,虽说小货车正要开向上坡而减速,他这样做也太乱来。一不小心的话,可不是受点皮肉伤便能了事。
「你、你们不要紧吧?」
没听过的声音传进耳中。
我刚才拼命想追上的目标——也就是那辆小货车,如今停在吉井的更前方之处,司机则从车上走下来。啊啊,原来如此,他被吉井跳上载货台所产生的冲击吓一跳,所以踩下刹车吗?如果是这样,我就能理解为何吉井只受到轻伤。
「啊……对不起,我没事,只是跌倒而已。」
「咦?可是……」
「请不用介意,这不是交通事故,而且我也跟你看到的一样没有受伤。」
「哎、哎呀,如果你如此坚持的话就算了。」
司机不情不愿地走回车内,再次让引擎发出声音,接着驶向远方。
「呼……哈哈,呼……」
或许是用嘴巴呼吸的关系,我发出了不晓得是不是笑声的声音。
「好、好累……喔……」
吉井有如对待宝物般用双手捧着教科书。多么奇妙的光景啊,那个笨蛋如此珍视念书工具的情景,怎么想都不可能发生嘛。
这种不自然的感觉让我觉得极其滑稽,所以,我又从喉咙里挤出不晓得是呼吸声还是笑声的声响。
☆
「你应该得到目标物了吧?」
我确认般地询问一边调匀呼吸一边走向我的吉井。
「嗯,确实已拿到手。」
吉井自豪地高举手中的教科书,还咧嘴露出满面笑容。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我也有如回应他一般浮现笑容,然后高高举起手——
「哼!」
啪——我毫不留情地将那只手朝他的脑门挥落。
「什么!」
脑袋突然被敲一下,让吉井露出惊讶的表情。
「要跳车的话,应该先说你要跳啊!」
我戳指比向吉井,并且如此抱怨。
吉井虽然整个人愣住,但也渐渐理解现状,然后有如要反驳似地狠狠回瞪我。
「什、什么嘛!你不是说既然都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不管使用任何手段都要拿到书吗?」
「就算是这样,一般人会把用全力骑着的淑女车当踏板,一口气用力跳出去吗?多亏了你,我差点快死掉耶!」
「如果你要说这个的话,那我也一样!不但脚踏车双载,又不刹车地试图过弯,你到底在想什么啊!而且,你庞大的身躯挡住前方的视野,害我很难判断身体要摆向哪边才对!」
「你还真敢讲!有怨言的话,你自己骑车不就好吗?」
「我本来就说要自己去,把脚踏车抢走的人不是坂本同学吗?」
「白痴啊!你连货车要开去哪里都不晓得,还在说啥蠢话!」
「你说什么!」
「要打吗?」
我们互瞪好一会儿之后,忽然惊觉一件事。
「还是算了……在这里打架只是浪费体力……」
「也是啦……还得从这里走回到学校才行……」
来这里的时候全是一堆下坡,所以回去时会是一堆上坡。依照我们目前的身体状态,连走在平坦的道路上都会相当辛苦。考虑到爬上那段陡坡的苦行之路,我完全没有意愿把体力浪费在这个笨蛋身上。
「我们回去吧……坂本同学要骑脚踏车吗?」
「少说蠢话。如果你要骑,我可以把车子让给你。」
「呃,不用了……还是乖乖牵车回去。」
「哎,这样做比较妥当。」
全力踩着脚踏车的我当然不用提,在后面负责平衡的吉井也耗去不少体力,所以我们的步伐都相当沉重。他被我打得遍体鳞伤,再加上我们乘坐的脚踏车几乎没地方可以给坐在后面的人放脚,所以他的脚想必很酸痛。
我们都拖着疲惫至极的身躯,缓缓走在通往学校的路上。
「那个啊,虽然都已经做到这种地步……」
「啊,什么事?」
我推着车把前进,跟在我后面抓住行李架推车的吉井对我说道:
「其实,只要记下那辆车上的公司名称,事后再打通电话便能解决问题吧?」
他这句话未免太过马后炮。我无可奈何地回应:
「如果真要这样说,只要在学校等老师训话完后说明整件事情,再请老师帮忙就行了吧?毕竟这也算是在帮助同学。」
「……的确。」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方法,例如发现回收车时便把脚踏车交给吉井,那我就不用如此辛苦。现在这个结局实在太随便,只能说我们舍弃所有合理的手段,采取最辛苦的方式。
然而……
「真是的,都是因为跟你们一起行动,我才会遇到这种离谱的灾难。」
然而,这种舒爽的心情是怎么回事?
「哈哈哈,多亏你帮了大忙呢,谢谢你。」
吉井向我道谢。受伤最严重、那名归国子女最厌恶的笨蛋,不知为何居然真挚地向我表达谢意,宛如受到帮助的人是他自己一样。
我沉默数秒,无言地推着脚踏车。
「……对了,说到一起行动,不晓得木下同学之后怎么样。」
「木下吗……会怎样呢?」
如果被那个肌肉老师抓到,绝对不会平安无事……那么,木下会变成怎样?
「嘴上虽然那样说,不过她是女生吧?只是为了要有个人特色才坚持自己是男生。」
「不,我觉得木下真的是男生,之前我曾看见他若无其事地走进男厕。」
「不会吧……怎么可能……」
「这是事实,接受吧。」
「呜呜……真是难以接受……」
「既然如此,就对自己施加自我暗示吧,万一喜欢上他会很麻烦。」
「说、说的也是……思,木下同学是男生,木下同学是男生,木下同学是……」
吉井有如在念咒文般不断重复同一句话。
的确,以木下的外表来说,当一个男人实在是太可惜。
自我暗示一阵子之后,吉井开始了其他话题。
「土屋同学感觉身上很多谜呢,刚才那个开锁技巧也是。」
「居然在教室里安装照相机,他很明显不是普通人。」
「那果然是用来拍女生的脚吧?」
「只有这个可能,虽然本人拼命否定就是了。」
「真是一个超级夸张的闷声色狼……」
「一点也没错。」
从土屋平常总是默不吭声、死守沉默这一点看来,他可说是闷声色狼中的闷声色狼。
「啊,这么一说……」
「嗯,怎么?」
「你为什么这么晚还留在学校里?在做什么社团活动吗?」
「呃,不是这样……」
「那是在干什么?」
「我在查一些外文的资料……」
外文?这个笨蛋吗?
「那还真是辛苦。」
我不觉得这家伙会认真做英文作业,而且「外文」这个词汇也让我觉得不太自然。不过,我总觉得不用追问这件事,所以在剩下的路途上,我们一边闲扯着其他无聊的话题,一边向前进。
「真是的……总算回来了……」
「脚都酸死了……」
我们穿过校门,走向停车场归还借来的脚踏车。幸好脚踏车上没留下什么明显的痕迹,算是平安无事。
重新锁好被土屋打开的车锁后,我们这次朝玄关移动。
此时——
「抱歉,各位!老朽没能成功瞒过去!」
「……………对不起。」
「「咦?」」
玄关奔出木下与土屋两人的身影。跟我们擦身而过时,他们如此说道。喂喂喂!没能成功瞒过去,难道是指……
「哦……回来得正巧嘛,吉井、坂本。关于教室里的惨状,让我好好询问你们吧。」
「「吓!」」
说完,那名肌肉老师(铁人)紧紧抓住我们的肩膀。
「吉井、坂本,你们没有在神圣的校舍里打架吗?」
那是发自腹部深处、压迫感十足的声音。糟糕,若是这样被逮,下场肯定凄惨无比——我的本能发出这样的警示。
我偷偷瞄一眼吉井的模样,吉井的视线同时望向我。他跟我四目相交后,找轻轻点了点头。哼,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们还满有默契的。
「讨厌啦.老师,为什么我们要打架呢?」
「别看我们这样,其实我们的感情很好喔!」
为了抹去铁人的怀疑,我跟吉井开心地相视而笑。为了逃离眼前这名亲身实践铁拳教育的老师,我跟吉井之前小小的不愉快根本不算什么。
铁人虽然看到我们热情的表现,但仍无动于衷,还以粗哑的声音喝道:
「少说鬼话!打从入学以来你们一直水火不容,即使是身为老师的我也知道这件事!」
他以毫不留情的冷淡语调如此断定。啧!这家伙的疑心病真重!居然不相信可爱学生说的话吗?
「不不不!我们的感情真的很好喔!对吧,坂本同——」
「当然罗,我们怎么可能打架嘛!吉——」
此时,我们互相交换一个眼神。
真是的……今天真是多灾多难的一天,可恶!
「哎,我们的感情很好吧,雄二!」
「就是说啊,明久!」
我们做出勾肩搭背的动作。为何我要跟这个笨蛋玩友情游戏啊!
「…………」
铁人直盯着我们。
然后,他轻轻叹一口气。
「嗯,或许你们的确消除了彼此之间的嫌隙吧。」
铁人竟然说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话。喂喂喂,虽然自己讲这种话有点奇怪,不过他是看到哪一点才说出那种话?
我的头上浮现问号,铁人仍继续说道:
「这样刚好,友情深厚的两人就感情和睦地一起来生活指导室陪我聊一聊吧。」
「「吓!」」
别、别开玩笑!若是接受这种老师的生活指导,不管有几条命都不够用!
我立刻思考着逃离现场的策略,同时下意识地移动视线。从隔壁那个笨蛋的眼神中,我发现他正在思考的事跟我差不多。
糟糕!事到如今唯有先下手为强!
「老师!其实一——」
「喝呀!
我将那个打算说些什么的笨蛋一脚踹向铁人面前。
「咦!啊,等一下!」
「抱歉,明久!接下来交给你解释罗!」
然后,我立刻脚底抹油逃离现场。反正,即使我不背叛那家伙,他也必须返回学校,因为他必须把新教科书放回岛田的桌子里才行。既然机会难得,我让他当诱饵掩护我逃走也是很合理的事!
「你、你这个叛徒!我绝对不会忘记这个仇!」
「笨蛋~~如果你那颗没用的脑袋记得住的话,那就好好记下吧!」
我鼓起最后一丝力气跑下学校前方的山坡。
我脚步虚浮地奔跑着,此时,忽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那家伙应该不会在新的教科书上很平常地写下『岛田美波』吧……」
岛田把汉字记错,所以不应该正确地写下「岛田美波」,而是故意写错成「岛由美彼」才对。不过,我不觉得那个笨蛋会注意到这件事。话说回来,他是否记得岛田全名的汉字写法也是个问题。
即使如此,哎……
「这样也不错嘛,反正那群家伙全是笨蛋。」
我一边走向陡坡的终点,一边如此心想。
那些家伙真是无法理解又不可思议的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