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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第七阶 羽翼——决定、决心、选择

两人同时冲下阶梯。位于内侧跑道的波佐间,敏捷地往中间卡位。这座狭窄的阶梯只能让两人并行,如果能跑在前方挡住对手,那就是压倒性地有利。幸宏也很清楚这点,立刻尽可能朝外侧的墙壁靠近,对波佐间施压。冲到楼梯间时,他刻意切入内侧,试图让波佐间移位,波佐间谨慎地奔跑,在不减速的状态下,以一口气跃过两段阶梯的方式下楼。

当他们下行三层楼的高度时,幸宏卡进内侧。双方的攻守瞬间交替。幸宏踏过楼梯间的地板,准备过弯,而波佐间紧跟在后。这回换幸宏想要守住中间,波佐间则试着让他露出破绽。

“!”

幸宏施展技巧,他尝试天崎教导的阶梯飞降。虽然他的技术还称不上完美,但是已经掌握了个中诀窍。这里的楼梯间没有窗户,可是只要配合水户野教导的跳跃技一起施展,就不会有问题。

“喝啊!”

幸宏从阶梯的途中开始飞跳。他让双腿踏上墙壁,借着反作用力再次跃起。他在楼梯间的地面飞降,然后继续跳跃,一口气抵达下行阶梯的中间区段。他感觉波佐间施予的压力渐渐远去,于是向前再跨一步,踩着楼梯间的墙壁反转。

“!?”

当幸宏重新面对下行阶梯时,看到了不敢置信的情景。波佐间和幸宏用同样方法跳了下来,他借着踏击墙壁的反作用力加速,再度跟上幸宏背后。

看来光是这样,还不足以甩开他。

直到奔至一楼走廊为止,两人势均力敌。他们笔直地冲过走廊。波佐间的脚程比较快一点,两人并排在一起,冲至塔外。

寒风立刻迎面袭来,吐出的白烟流向身后。

我要先发制人!

幸宏注意周围状况。有许多学生走到直线走廊和运动场上,同时也有很多人从校舍的窗户观看运动场发生的事。这样的状况并不适合直进。

刚刚在阶梯并没有机会占上风。我不清楚校内的详细状况,如果想要在拉力赛赢过波佐间同学,就一定要想办法操纵他的行动。我得设法逼他面临难以奔跑的状况,让他增加无谓的动作才行。

幸宏奔跑时内心如此策划。等一下就会看到社团大楼的出入口,但是那里的学生也很多,因此看来得放弃定点之一——二楼的物理社社办比较好。

“!?”

不知何时开始,波佐间紧紧跟在幸宏身旁奔跑。他没有触碰幸宏,但是却刻意地阻挡幸宏朝右侧移动。再这样下去,幸宏就会冲进聚集在社团大楼附近的学生集团当中。

他想得跟我一样!

波佐间打算将自己逼进社团大楼。看来,当自己企图先发制人时,反而被制敌机先了。虽然这样很丢脸,但是比赛才刚刚开始。

既然你想逼我进去,我就冲给你看吧!

幸宏刻意向前冲,笔直奔进学生集团内。

“什么?又有人来了?”

“啊,是波佐间……”

“他们在干什么啊?”

学生们察觉到幸宏等人,纷纷回头张望。幸宏在一瞬间找了出学生集团的缝隙,弯下身躯穿越过去。

“对不起。”

幸宏弯下身躯闪躲学生时,还不忘致歉。他行云流水般地穿过学生集团,冲过社团大楼前,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会如此顺利。

很好……?

幸宏猛然发现波佐间不在右侧,然后回头一探究竟。波佐间——

冲进了社团大楼。

什么!?这才是他的目的吗?

幸宏当场理解。波佐间是在利用幸宏,让他为自己打开通往社团大楼入场的道路。打从一开始,这就是波佐间的目的。

我上当了,完全被他先发制人。

奔过体育馆侧边的幸宏,只能愤恨地咬牙。

看来第一步已经成功了。

波佐间奔上二楼时,心中如此思考着。

神庭不熟悉地理环境,如果他想胜过自己,就只能靠过人的体能取胜、或是善用智慧,牵制自己的行动。就体能这方面来说,他并没有特别优异,反而是自己占上风。这样一来,神庭能使用的战术就只有善用智慧一途。既然清楚了他的作战方法,要制敌机先就很简单。

神庭同学,我不期待你临阵磨枪的智慧,我想看的是你蕴藏的无限可能性。只有彻底击败它,我才能算是确确实实地获胜。

波佐间在阶梯和走廊都没有碰到其他学生,或许大部分的人都跑去外头看热闹了吧。他触击物理社社办的门,立刻转身折返。达成了一个定点。

你对我说:“人只要想去改革,就真的可以改变很多事。”那你现在就改变这个对我绝对有利的状况,逆转情势给我看吧。

如果你办得到的话——

波佐间冲下下行阶梯。

幸宏决定先前往位于别馆三楼的视听教室。他奔上阶梯时,心中开始推测波佐间现在会在哪里奔跑。他很可能已经通过物理社社办,正往这里移动,或者他会前往位于别馆一楼的图书室?虽然图书室的位置比较偏远,位于一楼的最深处,但是抢先消化定点对他更加有利。他只要在通过物理社社办之后继续前往图书室和视听教室,然后再奔去餐厅就算大功告成。最后只要在抵达终点前达成上下行阶梯的次数即可。对于做事规矩的波佐间来说,是不是很有可能这么做?

不,这样太理所当然了。

幸宏进一步思考。他冲至三楼走廊,快速触击视听教室的门,然后将视线停留在通往本馆的直线走廊,而不是阶梯。他看到前方有几位学生。

虽然他刚刚在大楼内部没有碰到学生,但是图书室那边很有可能会有人。倘若他觉得那边的走廊不适合奔跑,应该就会前往其他定点。还有,定点和上下行阶梯数这两件事,不该分开思考才对,波佐间同学比我更熟悉校园,他应该能想出更方便的奔跑路线啊。

“你恨过令尊吗?”

这句话突然浮现在脑海里,幸宏内心为之一震。从那一天起,这句话就一直停留在幸宏的脑中,挥之不去。

波佐间同学憎恨自己的父亲吗?难道有什么不愉快的回忆……?可是,有必要在父亲过世之后,继续憎恨他吗……

幸宏认为自己没有那种感情。当父亲还活着的时候,他经常觉得父亲很烦,或许也曾经对他产生过几次近似怨恨的感觉。但是父亲过世之后,他所能想起的回忆都是很快乐的时光。难道波佐间不是如此吗?他跟父亲真的那么处不来?

可是,波佐间同学一直很在乎他的父亲。我不认为这种在乎的态度,会只有怨恨的感情。

幸宏奔入本馆。只要笔直前进,就能抵达2-D教室。

“!”

此时幸宏却想到了一件事。

学生们正从窗户眺望运动场。

对了,说不定……

幸宏冲上通往四楼的阶梯。

波佐间没有前往视听教室。

他直接奔进本馆,冲上二楼;接着一口气穿过了无人的走廊,在途中触击1-C教室的门。这是第二个定点。接下来他要先下行前往餐厅,然后立刻折返,前往位于三楼的2-D教室。这样一来就能达成该经过的定点,只是上下行的阶梯数还是不够。当他抵达2-D教室时,阶梯数应该是上行四次,下行两次。就算他可以在下楼时增加两次下行阶梯的次数,最后也还是各缺一次啊。

他势必得在某座阶梯来回奔跑。

波佐间奔跑时不停思考。神庭现在会在哪里奔跑?我想他大概在前往视听教室的路上,应该进入本馆了。这样一来,他就会在三楼的走廊上奔跑。目前他已经达成的上下行阶梯次数只有上行两次。这样看来,肯定对我比较有利。

……他一定不需要背负什么吧?我们同样都丧父,他甚至双亲都过世了。可是,他却可以活得比我这个被马渊家囚禁的人要来得自由许多。真不可思议,同样都是父亲,他的父亲给予了儿子自由,而我的父亲却剥夺了儿子的自由,而且就连死后都还继续束缚着我。

神庭同学,有些事情就是无法改变的。你有办法改变过去吗?不可能吧?谁都无法改变过去,事情就是这样。

波佐间冲上阶梯,进入餐厅前方放置餐券贩卖机和展示柜的位置。他触击餐厅门,然后回头一看,确认神庭不在本馆一楼的走廊上。他从门前折返,打算奔上阶梯,可是却在这时听见有人在阶梯上奔驰的脚步声。看来神庭正从三楼向下冲。波佐间反向而行,奔上阶梯。

两人四目交会。

““!””

一刹那间,脑海里浮现出完全没有构思过的奔跑路线。

这家伙是从四楼跑下来的吗?

那不是自己的构想,而是神庭的点子。波佐间十分困惑,仿佛神庭的想法直接传进了自己脑内。可是,他也没有时间一直迷惘下去。

波佐间的身体已经开始行动了,他的脑中清楚地建立起通往终点的奔跑路线。

抱歉,神庭同学,我要赢了。

波佐间冲上阶梯,打算前往四楼。

事实果然如同幸宏所想。

四楼走廊果然空无一人。大家都在教室内观看运动场的状况,让幸宏可以在不受任何人干扰的状况下奔至对面的阶梯。他冲下楼时,脑海中计算自己上下行阶梯的次数。目前他上下行阶梯的次数已经各达到三次,再来只要前往餐厅,折返冲上三楼,触击会顺路经过的2-D教室,他只要再经由别馆的阶梯下行至一楼,前往位于最内侧的图书室折返回来即可。

不知道波佐间同学跑得如何了?

当幸宏这么想的时候,他看到波佐间出现在餐厅前方的位置。当时他的第一个感想是“他跑得真快”。但是当两人擦身而过,四目交会时,他至今的奔跑路线全部浮现在自己的脑海中。就好像他内心所想的内容,直接传达到自己脑中一样。

糟糕,他想冲上四楼!

幸宏触击餐厅的门,接着立刻折返,拼命追赶波佐间,可是他却毫不犹豫地奔上阶梯,冲过三楼。

他果然……这样一来,会对我很不利。

幸宏心中最理想的奔跑路线是波佐间就此前往三楼的2-D教室,但波佐间却打算先冲上四楼,再从三楼进入别馆。等到触击视听教室之后,再从别馆或是体育馆的阶梯下行到直线走廊,最后冲回塔里,奔上终点。

视听教室和图书室相比,因为图书室的位置在较为内侧的地方,所以我会耗费比较多的时间。这样一来,就会在抵达塔之前被他拉开些微的差距,最后导致落败。

幸宏奔至三楼走廊,朝2-D教室直进。他绞尽脑汁,思考对策。就算无法逆转情势,至少也得将状况拉回对等才行。

“!”

当他触击2-D教室的门时,突然灵机一动。可是,他实在很不想那么做。

啊啊,可恶!没有其他办法了啦!

当他看到通往别馆的直线走廊时,波佐间正从四楼冲了下来。两人在直线走廊并肩奔跑。“蹬!蹬!蹬!”清脆的脚步声回荡在走廊。幸宏冲进别馆之后,立刻向左转,朝通往体育馆的路口奔跑,波佐间则是往视听教室冲刺。

只能拼了!

幸宏做好觉悟。

山上的体育馆在二楼及三楼有设置类似阳台的地方。刚刚九重和寺城就是从这里跳到社团大楼。幸宏往阳台疾驰,他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像九重和寺城那样的飞跳,然后触击物理社社办,再从一楼冲到外侧。想要在这种情况下挽回局面,就只能这么做。

幸宏推开写着“紧急出口”的玻璃门。阳台的角落设有阶梯,似乎可以从此下至一楼。可是他没有时间那么做。

“!?”

幸宏看向对面的社团大楼,忍不住倒抽一口气。出乎意外地,两边的距离其实很远。至少不像天栗浜高校的新校舍研究大楼和新校舍B大楼那般,伸出手就可以摸到。

“……喝啊!”

没有时间犹豫了!

幸宏爬上扶手,站在上头。有些注意到幸宏的社团大楼学生开始叫道:

“哇,又有人要跳了!”

“喂,就算是二楼,这样还是很危险耶!”

似乎有人这么大喊。

可是这时幸宏已经跳了出去。他朝社团大楼的阳台飞跃。伸长双腿,尽可能加长飞跳的距离,为了要抓住扶手,他加重手臂力量向前伸。幸宏踩上扶手,然后顺势在阳台飞降。他一时刹不住车,撞上眼前的墙壁。

“你们在干吗啊……”

“一群疯子。”

几位学生朝幸宏走近,喃喃说道。“对不起。”幸宏低头致歉后继续奔跑。他的心脏噗通噗通地跳个不停,但不是因为疲劳,而是兴奋。触击物理社社办的门后,他赶紧冲下阶梯,穿过一旁聚集在出入口附近,正眺望运动场上混乱情况的学生集团,抵达直线走廊。

他不在!

幸宏找不到波佐间的背影。他穿过人群,从直线走廊冲向塔,并且稍微回头张望。

波佐间穿越人群,正卯足全力追赶上来。

他在前面!

波佐间在一刹那间,不敢相信自己所见。但是他马上理解状况。对方是从体育馆跳到了社团大楼。他果然是个乱来的家伙。

不要紧。只不过是一点差距,还可以在最后的上行阶梯反败为胜。

波佐间盯着幸宏的后背。对方也在拼命奔跑,所以应该很难在这里缩短距离。他决定先紧跟在后,等到奔上阶梯再逆转情势。

神庭冲入“塔”。他也趁敞开的门关上之前跟着滑行进去。但出乎意外地,回荡在走廊的脚步声很小。都已经奔跑了这么久,他却还有足够的体力吗?

有意思。

波佐间身体微微一震,感觉热血沸腾。

朝阶梯奔跑的幸宏,暗自下定了决心。

我要在这里和他分出胜负!

如果只是照平常的习惯奔上阶梯,那一定会被对方反将一军。这点他十分清楚。所以他打算趁自己领先的时候,主动发起攻势。而且他要使用波佐间的技巧。

我已经记住了诀窍。在上次打扫时,也找到了适合自己施展技巧的位置。我要试一试,借此甩开波佐间同学。

幸宏踏上阶梯。他一次跃上两段阶梯,停留在正中央,在第一个转角瞥了波佐间一眼,确认对方的位置,然后加速冲上楼,波佐间也开始奔上阶梯。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彼此较劲的机会很快就来了。

就是这里!

幸宏在折返的同时大力抬起右脚,让脚掌奋力踏上外侧墙壁上的一处,宛如配合墙壁的凹陷奔跑。然后他抬起左脚,倾斜上半身,将墙壁当作地板,这就是在墙壁奔跑的诀窍。他让自己感觉身体是面对墙壁呈垂直九十度奔跑。虽然只有短短两、三步,不过他真的无视重力冲上了墙壁。这种程度不能算是龙卷风,但至少可以算是一阵旋风吧。

幸宏用单脚绕过楼梯间,继续冲上阶梯。

眼前的神庭竟然冲上了墙壁。

那原本是自己陪他勘查地形时所施展的技巧,如今却被他使了出来。

两人在一瞬间拉开距离。原本以为快要追上,结果又产生了差距。

他真行!

波佐间差点要忍不住赞叹。即使他领先在前,也不打算继续防守,反而主动出击。而且还刻意模仿波佐间的绝招,让他连精神方面都受到打击。

很好,就是要这样!

波佐间感觉有些情感正从自己的内心涌上,身体为之一震。

原来如此。既然你想这么做,那我也会竭尽全力。虽然这一招还没练到炉火纯青,但是我没有必要保留。

波佐间挺直了身子,固定视线,敏锐地感觉周遭所有的一切。他决定要在此发挥出练习的成果。

我要上了!

波佐间朝楼梯间迈步。

幸宏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压迫自己的后背,不由地吓了一跳。一定是波佐间要使出某种技巧,而且速度还非比寻常。

当他如此思考时,波佐间的身体卡进了内侧。他一边加速,一边在阶梯上奔驰,然后只用单脚绕过楼梯间。他使出了V字转弯。不,其实他的位置有些偏移,身体也会稍微弯向外侧。但因为他会立刻修正姿势,所以找不出破绽超越。幸宏在一瞬间被逆转情势,抬头看向波佐间的后背。

V字转弯!?虽然这招好像还没完成,不过波佐间同学似乎是想拼尽一切和我战斗啊……那我也要全力以赴!

幸宏追赶波佐间时,努力让自己的感官变得敏锐。他唤起所有勘查地形时的记忆,想起那时金属制扶手冰冷的触感、干冷的空气、尘埃轻轻飘舞在空气中的模样、踏上阶梯时的坚硬触感、有如蒙上一层灰的污点……

虽然只有在勘查地形时奔跑过一次,但是我一定要成功!

幸宏瞠大眼睛,眼瞳内似乎浮现了截然不同的情景。

波佐间在下一个楼梯间也施展了V字转弯。他的右脚脚踝承受重压,感觉小腿快要引起痉挛,大腿肌肉也向他诉说痛苦。他再度因为无法承受离心力而弯至外侧,但是这不会构成问题。现在和神庭已经拉开两段阶梯的差距,不过这样还不够,还要再往前冲,让自己能够完全胜利才行。神庭应该已经技穷了。虽然保持现况也能赢,可是我要使出所有的技巧取胜。

背后传来踏击墙壁的声音。停了一拍之后,神庭的身体宛如飞扑般地飞降到斜前方。他的姿势有些不稳,但是很轻巧地落地,令波佐间忍不住倒吸一口气。他又再度冲上了墙壁。他没有机会在赛前准备这些,现在大概只是靠意志力成功施展技巧。最好的证据就是他落地时,全身大幅度偏移到内侧。波佐间抓准这个破绽从外侧超前,再度领先。

你还没认输吗?那正合我意!

波佐间发觉自己在笑,而且是很自然地露出笑容。在这种濒临极限的状态下,自己竟然还笑出来,看来脑袋可能已经无法正常思考了吧。虽然自己气喘吁吁,双腿又不断地哀号,但他就是想笑。

还有机会!

幸宏感觉自己渐入佳境。他觉得自己看得见。举凡阶梯的墙壁、扶手、地板、天花板、甚至还有止滑条,他都“看得见”。他靠瞬间的判断修正步伐,紧跟在波佐间背后,完全不觉得自己会被甩开。不论波佐间使出多么犀利的过弯技巧,他都有把握能够立刻追上,而且还能够在事前知晓。他的心脏仿佛压迫胸口般地持续跳动。除了双脚之外,双臂、肩膀、以及后背的肌肉都在告诉自己,体能快到达极限了,然而他却完全没有感觉到痛楚。他的大脑将“继续奔跑”这个指令优先于一切,让他可以持续狂奔。

波佐间不断施展尚未完成的V字转弯。

幸宏驱使所有感觉到的一切,奔上阶梯。

宛如所有的拼图碎片在瞬间被放回正确位置般,通往终点的奔跑路线明确地浮现脑中。幸宏的心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幸宏在内心嘶吼。他可以预测波佐间反复施展V字转弯的过弯路线,并且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身体的一举一动。周围的速度在一刹那间变得迟缓,颜色褪去、声音消失。他操纵凝重的空气流向,配合波佐间的动作,跨出单脚过弯。他所踩的位置,比波佐间所踩的位置更后退三点六公厘。他踏步时让脚后跟内侧先落地。如此一来,就能修正上半身的偏移,不会弯到外侧。

“咚”一声!

波佐间弯到外侧,幸宏竭尽全力贯穿他空出的缝隙。

幸宏的胸膛冲过了横挂在顶楼出入口的终点线。

“抵达终点!”

从远处传来叫声。

波佐间全身趴倒下来,动弹不得。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他勉强转动眼瞳,观看四周,发现幸宏倒在自己的头顶,或者该说是前方吧。他也精疲力尽地趴在地上。

“你不要紧吧!?振作一点啊。”

有人在叫唤自己。感觉某人的手掌贴上了自己的后背。

好温暖……

心中如此思考的波佐间,闭上了眼睛。

因为他感觉眼皮越来越沉重,已经无法睁开了。

——神庭同学,有件事我必须向你说。

——什么事?波佐间同学。

——是关于我之前提过的“赌注”。

——嗯,我记得你有提过。

——这场赌注是你赢了,但我决定尝试反抗。

——我可以请问你,到底是什么事吗?

——嗯,其实我是马渊家的人,而且背负着与生俱来的宿命。我必须对你的学姐,也就是天崎泉家、还有整个天崎家族复仇。

——什么!?真的吗!?

——是真的。为了这个目的,我从小就接受了精英教育;除了念书之外,还打羽球锻炼体力,学习合气道修养精神。

——当时你问我是否憎恨父亲,就是因为这件事?

——是啊,我的父亲对我很严格,想必是为了将我培养成一个一流的复仇者,费尽了心思吧。可是,这一切都徒劳无功了。我不会成为复仇者,我要反抗一切企图让我背负马渊家宿命的人。

——原来你所说的“无法随意改变的事”,就是这件事情。

——详情不太一样,不过你要这么想也是可以。我已经不想再让莫名其妙的人事物来支配自己的人生了。

——波佐间同学,这是我个人的推测,不过……

——嗯?你说什么?

——那个……我想令尊其实对你——

他作了一个奇怪的梦。

幸宏醒来之后,发现自己正躺在陌生房间的床上。他转头环顾左右,发现躺在右侧床上的波佐间也同样睡着了。

“波佐间同学……”

幸宏突然想起梦境的内容。不,那真的只是梦吗?难道不是自己刚刚和身旁的波佐间对话吗?如果刚刚的对话是场梦,那未免也太过真实,而且有些内容甚至是幸宏所不知道的事。

说不定那只是自己的幻想。幸宏试着掀开被单,将右手举到眼前。手臂还微微颤抖。

大概是奔跑过度,超出体能极限了吧。

幸宏记不清比赛最后发生了什么事。可能是因为缺氧状态使他的意识变得朦胧。不过,他很确定自己胜利了。现在还感觉得到胸膛冲过终点线的感触。

这里是哪里?

幸宏将注意力放在自己所在的房间。他试着坐起上半身,可是腹肌传来的痛楚让他不禁皱眉。就算想靠双手施力撑起身体,手臂也会不停颤抖,根本使不上力。他拼了老命才好不容易坐起身。但除了腹肌之外,连背肌都传来阵阵痛楚。

“啊……好痛……”

在床上呻吟的幸宏,听到了一些谈话声和脚步声。他缓缓地转过头,发现室内的装潢很像保健室。随后,出入口的拉门被一把拉开。

“喔——!你醒啦!”

第一个走进室内的人是稹岛。他看到幸宏醒来,高兴地叫道。然后九重等人也立刻奔进保健室。

“瓶盖,你还活着吗!?应该没有灵魂出窍吧?”

“我才不会做那种事。”

“那真是太好了。你抵达终点以后就昏了过去,让我们吓了一跳呢。”

九重看起来很兴奋。三枝、天崎和井筒都围到幸宏身旁询问他的状况,刈谷站在不远处注视着幸宏。根据三枝所说,这应该是因为身体的负荷过大,才会引起动弹不得的现象。当时之所以会昏迷过去,也是因为一时失去知觉。

“保健老师说这只是暂时性的症状,所以不用担心会有后遗症。话说回来,当时你们两个都昏了过去,真的吓死我们了。”

寺城靠近说道。他说这里是山上桔梗院学园的保健室,当时由他和刈谷将昏迷不醒的两人背到这里。

“谢谢你……比赛结束后,发生什么事了?”

虽然小夏拖延了一些时间,但是应该没有人逃走。因为现在所有人都出现在山上桔梗院的保健室。

“关于这点,你不用担心。学校只有在口头上严重警告我们。不过我想你们回到天栗浜之后,应该会再被骂一顿吧。”

寺城大概提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

寺城他们将两人送到保健室,麻烦保健老师代为照顾之后,所有人便一起前往运动场。他们做好觉悟,并且请独自面对所有老师的小夏住手,自己承担责任。但是一行人被火冒三丈的教师们包围时,还是不由地感到畏惧。

当时他们以为不会有人为自己说话,可是校长却出面安抚了教师们的情绪。当然,她一个人并无法改变情势,只能拖延惩处的时间罢了。然而事情却出乎众人意外,有意想不到的救星出现。

“我以为我们的理事长在结业式结束后就会离开,想不到他还留在学校。”

山上桔梗院学园理事长御神乐总辅在这时出面了。

“他那个人很古怪。乍听之下好像是为了顾及名校的信誉,才刻意隐瞒这场骚动,可是我却觉得他是在帮助我们。总而言之,多亏有理事长的帮忙,这次的事情在表面上等于是‘没发生过’。而且我们的惩处也非常轻。”

“不过,寒假还是稍微变短了啊。”稹岛和浅泽在后方抱怨。

“要知足啊,我们只要接受短期停课和冬季辅导就能了事耶。”

水户野坐上保健老师的椅子,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

“我们的惩处似乎要等回到天栗浜再决定。我想大津老师他们大概又会来说教吧。”

三枝补充道。井筒无奈地露出苦笑。

“……这样啊,我们引起了那么大的骚动,只被骂一骂应该算不错了。”

幸宏也跟着苦笑。

这时,突然有人敲门。大家一同回头望去,只见拉门被“喀啦喀啦”地拉开,小夏探出头来。她已经换穿正式的西装,头发也盘得好好的。

然后一位中年妇人和中年男子走进保健室。他们两位一同点头示意,众人连忙回礼。寺城压低音量在幸宏耳边呢喃:

“那位女性是我们的校长,中年男子则是理事长御神乐先生。他的女儿就是在你们学校就读的御神乐绫女。”

“!?”

幸宏瞠圆眼瞳。理事长对九重和稹岛等人交谈几句后,走到幸宏身旁。他下巴的胡子修得很整齐,看起来彬彬有礼。他认真地注视幸宏,看起来像是在思考什么。

“你就是神庭幸宏同学啊……原来如此。”

“啊,初次见面!我经常受到御神……不,是绫女同学的帮助。”

幸宏在床上深深低下头。理事长后退一步,笑着回答:

“别这么说,是我女儿给你们添麻烦了。”

“那个,造成这么大的骚动,真的是很对不起!”

幸宏觉得自己也应该要道歉,于是没有抬起头,继续大声致歉。

“啊啊,嗯。没关系,以后别再犯就好了。这回你们就当作是我提前赠送的圣诞礼物吧,因为我个人也想向你们致谢。”

“致谢?”

幸宏抬起头问道。他觉得初次见面的理事长没有理由向他道谢。

“我以前一直觉得我的女儿很不懂事,不过她最近总算变得成熟一点了啊。我想是受到你们的影响吧。”

“啊,是这样吗……”

幸宏傻傻地回应。虽然理事长说御神乐是受到大家的影响,但是幸宏完全没有感觉。“嗯……”理事长看着一头雾水的幸宏说道:

“虽然绫女的未婚夫是胜一,不过这样看来,或许有必要重新考虑啊?神庭同学,你有女朋友吗?”

“什么?女朋友?我没有啊。怎么会提到这个?”

“哈哈哈,真是不好意思。但是请你成为一个值得信赖的男人,因为你很可能成为候补之一啊。”

说罢,理事长便离开了保健室。校长也跟着离去。她离开前还对小夏露出微笑,温柔地轻抚她的头。小夏看起来十分听话,乖乖地点头回礼。

“呼。”等到理事长和校长离开之后,幸宏忍不住松了一口气。他刚刚相当紧张。因为对方是御神乐的父亲,害他反射性地心生恐惧,实在惭愧。而且他根本无法理解对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啊!”

幸宏猛然想起。

“现在几点了……”

“嗯?喔,已经快要七点了。外头已经天黑了。”

寺城抬头望着悬挂在墙上的时钟后回答他。幸宏急忙想要下床,可是身体的痛楚却让他痛得动不了。

“你在做什么啊?”

井筒搀扶幸宏。幸宏死命地解释:

“我要赶去派对。如果我缺席,御神乐同学一定会不高兴。”

“啊,我想起来了。今天有学生会主办的第二学期感谢派对吧?”

井筒答道。九重也跟着兴奋地叫道:

“没错没错!由子她们也说想去参加呢!瓶盖,你有学生会的工作要处理吗?”

“可是,你要是不休息的话……”

“不,我已经不要紧了……我可以忍耐。总之,要是我不去露个脸,之后可能会被数落得很惨。”

虽然对天崎很不好意思,但是幸宏还是靠着毅力勉强下床。井筒协助他站起身子。尽管全身上下肌肉酸痛,但还不至于动弹不得。

“对了!不如我们大家一起去吧!瓶盖,大家应该都可以去吧?”

九重邀请山上的成员。“真的可以吗?”寺城问道。

“当然可以。那个派对本来是为了酬谢前任学生会的前辈们而举行的感谢派对,后来改成自由参加,所以大家都可以去。只是,会收参加费……”

“什么?还要收钱啊?”

水户野骂道,同时又有另一句说话声传来:

“听起来不错啊,我也可以参加吗?”

说话的人是波佐间。他是几时醒来的?波佐间轻松地下床,开始穿上衣服。

“波佐间同学,你早就醒了吗!?”

“抱歉,其实我刚刚在想事情。”

波佐间看向幸宏,露出微笑。

“……那个,刚刚我们……”

在这里谈起了关于“赌注”的事吧?

幸宏本想这么说。可是他的话还没说完,波佐间就直接点头回答:

“……你有印象?看来那不是梦啊。”

幸宏听到这句话,就了解了他的意思。

“我也要去。”

“我也是。”

“我也要参加。”

寺城、稹岛、浅泽纷纷报名参加。寺城看向水户野问道:

“你不去吗?”

“……我有说我不去吗?”

水户野不耐烦地答道。浅泽一边窃笑,一边操作手机说道:

“那我来叫计程车吧。呃,要几辆?”

“啊,没关系,车子我来叫就好了。我会请西园寺小姐帮忙。”

阻止浅泽的天崎拨起了电话,开始统计人数。

“应该四辆就够了吧。啊,西园寺小姐。是这样的——”

当天崎在叫车时,幸宏等人也收拾行囊,准备离开。幸宏穿起外套后,原本一直保持沉默的刈谷拿起他的书包,将书包交给他。

“啊,谢谢。”

“神庭。”

刈谷的表情很认真。幸宏微微歪着头。

“……你看到了吗?”

“啊?你说什么?”

“……抱歉。当我没说吧。”

刈谷将书包递给幸宏,然后朝门口走去。他的表情十分吓人,让人不由地害怕。

刈谷学长……为什么要问我这个?

幸宏无法理解刚刚刈谷所说的话中含意。

“那我们出发吧!”

九重神采奕奕地发号施令,众人开始移动。

幸宏听说派对的会场是游佐的朋友所经营的餐厅。原本他担心因为参加人数增加了,场地会不够大。但是到了现场,他却为场地太过宽阔而吃惊。游佐今天似乎将店包了下来。一走进店内,就看到一张贴有“招待处”纸条的桌子,学生会的书记和会计坐在那里。

“啊,会长你很慢耶。而且你怎么穿制服啊?”

书记一看到幸宏就出言责备。这时已经超过七点四十分了,活动的开幕致词已经结束。幸宏低头道歉,赶紧向大家介绍山上的成员。

“御神乐同学在里面吗?我去找她。”

幸宏对她们说道,然后跟众人低头致歉。“你要加油喔。”井筒鼓励幸宏。

会场内人声鼎沸。这家店为了空出更多的空间,应该有改变过桌椅的配置。现在桌椅都集中在室内的角落,就像无座宴会{注:餐饮采自助式,不提供座位给客人的宴会型态}一样。甚至有人席地而坐,开始聊天。幸宏看到大家都穿便服,不禁对穿制服的自己感到有些羞愧。由于暖气很强,他索性脱掉外套。

“对不起,我来迟了。”

幸宏在会场的最里面找到御神乐后,快步走向前;但身体依然传出阵阵痛楚,所以无法奔跑。打过招呼之后,本来和其他担任学生会干部的女同学聊天的御神乐,转过头来说道:

“你总算来了。游佐学长有帮我们进行活动的开幕致词,所以你只要负责活动结束时的致词就好。”

幸宏看到御神乐的服装,显得有些困惑。虽然他以前也看过一次御神乐穿便服,但是她今晚的穿着比那时更高雅,身上还配戴昂贵的项链。

“你上哪里去啦?而且怎么会穿制服来?”

“你很土耶。”

御神乐身旁的女同学们立刻开始批评幸宏。“呃……我有事走不开……”幸宏只能支吾其词。当他露出暧昧的微笑时,御神乐靠近问道:

“比赛结束了吗?”

“嗯,我赢了。谢谢你一直帮忙我。”

幸宏小声答道。周围的女同学用尖锐的眼神瞪视他,仿佛在说:“你很碍眼。”虽然她们大多数都是学姐,但是因为幸宏不甘心一直受欺,于是刻意拉高嗓门,对御神乐说道:

“我有碰到令尊,他跟我说了一些关于你的未婚夫的事。”

一刹那间,周围的女同学变得杀气腾腾。御神乐难得地眨了眨眼,稍微转移视线,接着问道:“然后呢?”

“他说波佐间同学是你的未婚夫?真厉害,想不到真的有这种事。啊,波佐间同学也有来,所以你等一下可以……”

幸宏接着说下去,可是御神乐的表情却显得越来越不高兴。幸宏以为自己又说错话惹她生气,连忙住嘴。

“那我先走啰。”

说罢,幸宏打算离开这里。可是御神乐却抓住他的手臂说道:

“你不要误会,那只是我们的父母开玩笑乱说的。”

“啊?是这样啊……”

“对,就只是这样。”

御神乐的眼神很认真。他们对望了数秒,然后周围的女同学发出惨叫。她们脸色苍白地瞪着幸宏,让他不禁觉得有点危险。

“直到活动结束为止,你都可以自由行动。我们会帮你主持活动的。”

御神乐说道,还轻推一下幸宏的后背。他急忙离开现场,逃到她们看不到的地方。

“啊——好像有点挑衅得太过火了……御神乐同学为什么要那么认真地否定?她平常都会一笑置之啊。”

幸宏靠上墙,松了一口气。他茫茫然地观看会场内的状况,然后看到认识的人。吉田和渡边笑得很开心,千秋正和见城等篮球社社员比手画脚地说话,似乎正在谈论和篮球有关的话题。她们看起来谈得很热烈,不过见城会不时转移视线。从她的视线前方看去,可以看到三枝坐在墙壁下,静静地沉迷于电脑之中。

三枝学长连到派对都还是这个样子啊……

幸宏看得呆了,不过一转眼又看到更加吵闹的集团。九重正拿着哔哔槌敲打周围的男同学,他们一群人看起来都很愉快。不过她还真有本事,一下子就能和大家打成一片。刚刚井筒的头被敲了,现在换浅泽主动上前给九重敲打。

凪原在不远处拍摄会场的状况。稹岛站在她身旁,两人似乎在交谈。寺城和刈谷则是站在别的地方和游佐等人聊天。体育老师斋藤就坐在他们旁边,他算是学生会请来监视大家的。他现在虽然将双手交叉于胸前、坐在椅子上,脸上却戴着大鼻子眼镜、头上还戴起了派对常见的尖顶帽,十分滑稽。

感觉不错,看来新任学生会的第一项工作算是圆满达成吧……不过我什么都没做就是了。

派对的筹备工作完全由游佐学长和其他学生会干部处理。自己扬言要举办派对,最后却还是得依赖大家——这让幸宏觉得有点丧气,他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能力当好学生会长。

“学生会长,你来啦。”

当他开始沮丧的时候,听到了会让他绷紧神经的声音。说话的人是一位高额头、总是配戴小型圆框眼镜的少女。她是前学生会执行部部长中村千鹤,现在一手拿着细长的玻璃杯靠近幸宏。她今晚穿着颜色朴素但是质料高级的的便服。幸宏离开原本靠着的墙壁,立正问好:

“中村学姐,晚安。”

“你不必那么紧张啦。你是怎么了,看起来有点没精神喔。”

中村难得地露出微笑,打趣道。

“唉……”幸宏叹了口气。

“其实我是有点没自信……”

幸宏向中村说出刚刚的烦恼。中村一脸正色回答:

“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

“……嗯,是什么?”

“曾经有一个在学生会工作了一年的人,抱持跟你同样的烦恼。”

“什么!?那个人是谁啊?”

幸宏挺身问道,然后顿时感觉肌肉酸痛,不禁呻吟。

“你不要紧吧?”中村瞪大眼睛问道,然后“呵呵”地哼笑一声说:

“那个人站在你眼前,就是我啊。”

“啊?”

幸宏不由地反问。他不敢相信这位总是强势地率领执行部的阶梯社天敌,竟然会对他说出这种话。

“中村学姐,请你不要开玩笑好吗?”

“这句话太失礼了吧?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

“因为学姐看起来总是雄纠纠气昂昂的,怎么可能会有烦恼呢?”

“呵,我就当作你是在赞扬我吧。可是,其实我还满纤细的啊……当了一年的执行部部长,现在想起来,我当时真的每天都很茫然呢。我一直都全力以赴,可是总得不到好的结果。因此有时候我会很懊悔、甚至厌恶自己。有些事情不管再怎么劝导,都还是会有人犯错;同时我也一直在烦恼,认为应该有人能够做得比我更好。

神庭同学,这是我个人的见解,但是我认为其实大家都是差不多的。我想我们的前辈也跟你我一样,即使感到懊恼,还是得继续经营学生会,然后一步步改善问题。我想就算到了以后,这件事也还是不会改变。我不会对你说‘放心吧’或是‘你不必担心’,因为我希望你也能认真地烦恼。只是,当你历经千辛万苦、克服一切困难后,也不要忘了曾经有一位学姐让学弟觉得‘雄纠纠气昂昂’喔。你应该要一直开朗地露出笑容,这样才能让后辈尊敬啊。因为你可是学生会长。“

幸宏宛如受到当头棒喝,一时说不出话来。中村露出他从未见过的温柔笑容,轻轻举起杯子说道:“要加油喔。”

“有破绽!”

哔哔槌朝她的后脑勺敲下。

中村气得瞪大眼睛,转过头厉声叫道:“九重!你干吗突然打我啊?”

“你还敢说?我才要问你,你对我们的学弟胡说八道什么啊?瓶盖,不管她说了什么,你都不能上当喔!她是一位背叛者啊!”

九重挥舞着哔哔槌叫道。

“你胡说什么,我哪是背叛者!?”中村怒骂。

“哼——像你这种靠推荐甄试上大学的人,根本就是全国考生的敌人啦!”

“那是因为我们平常的行为水准不一样!而且你也太瞧不起考试了吧?我听老师说过,你想跟我报考同一间大学?你知道什么叫做偏差值{注:日本评量学力的数值}吗?”

“我不是想和你读一所大学,而是要和健吾读同一所!如果健吾考得上,那我一定也上得了啊!”

“你说什么……!刈谷同学的成绩比你好太多了啦!”

“啊,游佐同学好像也说要考同一所大学喔。”

“听我说话!”

当两人还在斗嘴时,幸宏悄悄地离开了。他最近开始觉得,或许这两个人感情不错?

“嗨,神庭同学。咦?你怎么会穿制服?”

幸宏沿着墙壁行走,这回换三岛神采奕奕地向他问好。他对一脸狐疑的三岛露出苦笑,再度暧昧地回答:“我有事来不及换衣服。”

三岛理所当然穿着便服。这回她的穿着和上次看电影时不一样,不再是轻便的服装。她这次还擦了淡淡的口红,让幸宏不知道眼睛该往哪里看,不时转移目光。

“神庭同学,等一下好像有跳舞时间喔。要不要跟我一起跳舞?”

室内似乎很热,三岛满脸通红地问道。幸宏希望她不要一直拍打自己的手臂,但没有说出来,只是频频点头回应。“神庭同学,一起去跟大家聊天嘛。”三岛邀约幸宏,可是他还想再一个人休息一会儿,便回答她“我要去跟招待处的人换班”,就此逃走。虽然他没有这个打算,但还是走到门口。

“啊,小宏!你来迎接我吗?”

然而,幸宏这回竟然在玄关碰上希春,她直接飞扑过来。幸宏无力闪躲,“呜啊!”只能承受希春的撞击,踉跄数步。

“你没事吧?”希春搀扶住幸宏,问道:“小宏,你怎么了?你看起来脸色很差耶。”

“……我有点累。”

“什么!真是辛苦你了!姐姐抱抱~~”

幸宏被希春紧紧拥入怀中,让他叫苦连天。而且这副模样还被待在服务处的两位同学看到,让他连精神层面也倍受打击。

“希、希春姐,你放手啊。为什么你会来这里啊?”

“啊,对了。我听小夏说,胜一有来这里吧?我有东西想要交给他。爸爸拜托我处理这件事,他认为要早点将东西交给胜一比较好。”

“啊,这样啊……波佐间同学在里面,我带你过去。”

幸宏说道,心里一直想要早点从希春的手中挣脱。总算离开了希春胸怀的他,和希春一同走回会场。

波佐间坐在会场角落的椅子上。他原本以为应该不会碰到认识的人,但却有一些国中时打羽球认识的朋友来和他说话。他随便打过招呼之后,继续一个人独处。他不想回家,但是又想要花点时间整理心情,并且想着未来该怎么办,所以才来这里,他也请水户野暂时让他一个人独处。

波佐间看着众人在派对享乐的模样,心中思考自己的未来。他已经决定要反抗马渊家的宿命,再来就要思考该如何具体行动。先进大学以研究员为目标,最后进入研究室应该会是不错的选择,或者是索性到国外留学也不错。总而言之,他要去和天马财团无关的地方。不过,想要逃离那个世界级规模的财团可能并不容易。

“要喝点什么吗?”

突然有人问道。波佐间露出笑容,抬起头打算回答“谢谢,不用了”,可是他却立即呆住了。

眼前是一只黄金鼠。

正确来说,是黄金鼠模样的布娃娃。要用上双手才抱得起来的巨大黄金鼠布娃娃,用圆圆的眼瞳看着波佐间。

“……天崎同学,请不要吓我好吗?”

“对不起。不过,我觉得要是不这么做,你可能不会理我啊。”

天崎放下布娃娃,露出微笑说道。

“这是校庆时的奖品,你还记得吗?”

“我知道,不过我说过我不能收吧?”

“是啊,但是我觉得现在的你或许会收下它,所以急忙将它带过来了。我还特地跑到社长家去拿喔。”

“……为什么你会觉得现在的我肯收?”

波佐间看向天崎的双眼,感觉不到一丝恶意。

“嗯,大概是直觉吧?我总觉得你在比赛结束后,变得不一样了。”

“直觉啊……”

波佐间真的笑了出来。是啊,两人之间的纠葛好像也消失了。现在的确可以坦率地收下布娃娃。

“那我就收下它了。”

波佐间接过黄金鼠布娃娃。布娃娃意外地沉重,十分具有存在感。

“喂,你不是说想要一个人独处吗?”

水户野插进两人中间。她不满地低头看着波佐间手拿的布娃娃,还试图推开天崎。“你闪一边去啦!”就算面对发怒的水户野,天崎还是露出很自然的表情回答“你真的很会吃醋耶”,让水户野气得火冒三丈。

她完全被天崎同学耍着玩啊。

波佐间看着她们两人,心中如此思考。他早就察觉到水户野对别人的依赖心很重。天崎不知道是怎么办到的,竟然能够得到她的认同。

“波佐间同学。”

又有人呼唤自己。转头一看,是神庭站在那里。同时他身旁站着一位年约二十多岁的佳丽。她看到波佐间之后,主动问好:“胜一,好久不见了。”

“……”

“你忘记我了吗?我是神庭希春。当你还就读小学的时候,我们曾经见过几次面。我的父亲和令尊是朋友啊。”

“你是说神庭岁正先生吗!?”

波佐间惊讶得从椅子上站起。

“咦?请问你和神庭同学是……”

“我们是堂姐弟。我也完全不知道你们认识,让我吓了一跳啊……”

糟糕,自己当初的想法太过单纯,结果反而没想到这种可能性。看来当时的自己的确是乱了方寸。

“我今天会来是有东西要交给你,不过这本来是我父亲代为保管的。”

“给你。”希春从包包内找出一封信,将信交给波佐间。

“原本好像是要等你二十岁之后再交给你,但是我父亲认为现在就交给你会比较好。”

信封正面似曾相识的字迹,只写着“给胜一”三个字。

“这是你父亲在生前所写的信……我想他一定是对自己的命运有所预感吧。所以将这封信交给了我父亲。”

“……我先告辞了。”

波佐间低头说完后,就直接离开现场。他冲出会场,不知不觉中奔跑起来。他在离店家不远的地方找到公园,走到设置在街灯下的板凳就坐。冰冷的感触让他身体颤抖,他吐出缕缕白烟,可是现在没有心情管那些事。

这是父亲写给自己的信。

信里会写些什么?我已经下了决定。明明就已经下了决定,却还是忍不住开始犹疑。难道说,父亲还要继续束缚我吗?

波佐间冰冷的双手无法好好地打开信封,最后干脆整个撕破。他将手指伸入信封内,宛如抓取般将信抽出来,然后低头看着信纸——

犹豫到底该不该看这封信。

他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数过十秒之后,他才睁开眼睛打开信纸。

第一行文字映入眼帘。

胜一,恭喜你长大成人了!

从今天起,社会将视你为一个大人看待。我希望你能对此有所自觉和责任感。

当你阅读这封信时,代表我的预感会以最坏的形式成真,我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关于这点,我从以前就有觉悟,所以我可以接受。只不过,有些事情不能这么简单带过,尤其是你。

我接下来所写的内容,希望你不要跟任何人说。因为大概没有任何证据,而且要是其他人知道你知情,或许连你都会有危险。你就当做这是一份辅助判断用的参考资料,将事情记在自己心里就好。

我不知道当你读这封信时,天马财团的状况会是如何。不过,现在财团正面临分裂的危机。原因是出自于我的大恩人,同时也是岳父的马渊启三先生。启三先生以前曾经误入歧途,因为错误的经营方式,使公司欠下大笔债务。后来他将债务推到财团内的其他企业身上,使自己可以全身而退。这件事的真相没有被报导出来,不过曾经有杂志提及这些事,让启三先生丧失了经营权。

受到启三先生照顾的大人们,从你小的时候就一直对你说天崎家的坏话,其实那些都是谎言。我为了顾及立场,迟迟无法告诉你真相。这件事我直到现在都还很后悔,对不起。

再说回来,虽然启三先生丧失了经营权,但是他仍持有一些股份;而财团内除了我以外,也有许多受到启三先生栽培的人。现在启三先生打算召集这些人,一起分割天马财团。然后联合所有从天马财团离开的企业,创造只属于马渊家的新财团。

我反对这个分割计划。启三先生对我有极大恩情。就我的想法而言,我也想支持他的野心。但是从经营者的角度来看,我觉得他的计划太危险了。要是在此时分割财团,双方一定都会弱化,最后被有钱有势的外资并吞。我一定要阻止这件事发生,我会赌上性命阻止这次的分割计划。最坏的情况下,我可能真的会丧命。我并不能干,能有今天都是多亏启三先生看得起我,而且还将沙罗许配给我。为了报答他的恩情,我会说服他到最后。

我祈祷你可以不用读这封信。但是身为一个经营者,就有义务要考量最坏的情况发生。不,身为你的父亲、身为一个父亲,我希望至少可以让最心爱的儿子知道事实的真相。

胜一,我无法逃离马渊家的枷锁。因为我已经接受了他们太多的恩情,双方的交集也太过深入,但是你没有必要被束缚。我一直很想告诉你这件事,但却一直无法说出口。我现在告诉你我真正的想法。胜一,你是自由的,你没有必要背负马渊家的宿命。从你还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对你很严格。我请家教指导你念书、叫你去打羽球锻炼体力、甚至要你去学合气道,借以修养精神。这一切的行为,我都说是为了要对天崎家复仇。

但是,事实不是这样的。我是为了要让你能够脱离马渊家独自生存、让你有本事自力更生,才命令你去念书、运动、习武。我想你现在一定正面临人生的分歧吧?你不必客气,尽管无视马渊家,照自己的希望生存吧。不管其他人做什么,现在的你都有足以打倒他们的智力、体力、以及精神力。我对此深信不疑。所以,我希望你能自由地活下去,因为没有任何事物能东缚你。

不过,只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听我这位父亲的请求。请你照顾沙罗——照顾你的母亲。我真的很想一直陪在她身边,但是或许我办不到了。所以我拜托你,一定要保护你母亲。这是我这位失职的父亲,最后想拜托你的事。

对不起,胜一,我单方面说了这么多。我永远都会祈祷,希望你有一个美好的人生。

父亲 上

波佐间无法制止自己紧握信纸。

爸,你真是太傻了。根本是又傻又只会自作主张的笨蛋。

你太过分了。

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没有直接告诉我,就先一步过世。

波佐间本来想要忍耐,却忍不住。他用力吸入空气、紧紧闭上眼,试着就此忍耐,可是还是克制不了。

他低下头将脸贴上信纸。

波佐间胜一哭了好一阵子。

他拼命压低声音,但还是不断啜泣,频频流泪。

这时,皑皑白雪从天空一片片的落下。

“啊,下雪了耶!真的是雪!”

有人出声说道,众人一同跑到窗边。纯白色的雪自夜晚的天空飞落。

“喔喔!下得真是时候!”

本来就很兴奋的九重,现在变得更加欣喜若狂。幸宏在这个再度变得热闹的会场内,思考关于波佐间的事。那封信到底写了些什么呢?

“你看起来脸色好多了。”

刈谷拿椅子过来,请幸宏坐下。虽然幸宏委婉地拒绝,但是刈谷伸手按着他的胸膛,命令道:“坐下吧。”他只好乖乖就坐。

“你很在意波佐间吗?”

“啊,看得出来吗?是的……或许我很羡慕他。”

“羡慕?”

刈谷眯起其中一只眼瞳。

“我没有得到像那样的信件,因为我的父亲一定没有想到自己会死……不管信中内容是什么,至少他能得知父亲最后的遗言。我觉得这令人有点羡慕啊。”

“原来如此。”

刈谷靠着墙壁,沉默了一会儿。

“或许这个意见不足以弥补你的缺憾,不过我想你可以去听听还在世的人们声音啊?”

刈谷向他使了个眼色,他看向刈谷示意的方向——

刚好和望着这里的美冬四目交会,两人同时吓得身体一震。美冬看了一下左右,然后缓缓走过来。

“我走啰。”

说完后,刈谷就径自离去。幸宏站起身,迎接若无其事走来的美冬。他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或许是因为穿着的关系,今晚的美冬看起来比平常更漂亮。他觉得自己的脸变得越来越热,可是无法转移视线,仿佛全身被吸住一般。

“幸宏。”

美冬叫道。幸宏感觉到一种无可奈何的焦躁感。

“美冬姐——”

“幸宏,你在这里啊!”

“小宏,你不要紧吧?千秋,你在干什么啊!”

“……”

幸宏承受千秋、希春、小夏的三重攻击,立刻倒了下来。双眼水汪汪的美冬,似乎说了些什么,但是幸宏听不见。

“等、等一下,你们快住手啦……”

“让各位久等了!接下来是今天的重头戏!”

幸宏的声音和游佐重叠在一块。接着有许多盏灯被调暗,室内突然变得昏暗不少。

‘等一下好像有舞会时间喔。’

幸宏想起三岛说过的话。大家露出满心期待的表情,环顾四周。

“啊,找到了。神庭同学、神庭同学。”

三岛踩着清脆的脚步声前来,小声地叫唤幸宏。他勉强推开三位堂姐,将手伸向三岛。一旁的希春环顾周围问道:“怎么了?怎么了?有什么活动吗?”千秋精神饱满地回答:“好像是要跳舞喔。”一刹那间,希春的眼瞳闪过光芒。

“小宏!”

“啊,那个,我事先跟别人有约了……”

“神、神庭同学,我们刚刚说好了吧?”

幸宏的左右两臂分别被希春和三岛抓住。他困扰地观看四周状况,发现场内的学生都腼腆地笑着,开始寻找舞伴。在视界的角落,还看到见城正拉着三枝的手臂。

突然,幸宏的衬衫衣背被轻轻揪住。

他吓得转回头。是美冬轻轻抓住幸宏的衬衫,直盯着他瞧。在昏暗的店里,她圆润的眼瞳绽放出一丝光芒。

“……美冬姐。”

“喔,真是标准的你争我夺啊。”

御神乐朝幸宏走近。她看到幸宏的模样之后,思索了一会儿,提出惊人的意见:

“这种事情还是应该要让男方主动邀约,才合乎礼仪吧?”

希春和三岛宛如当头棒喝,凝视幸宏。同时幸宏感觉背后的压力十分骇人,想必美冬也正盯着这里吧。他的额头冒出恼人的汗水。

“说吧,你想要选谁?”

御神乐朝他走近,露出愉快的微笑,然后自然地伸出右手。她的一举一动好像在说,握住她的手是理所当然的事。右边是希春刺人的视线,左边是三岛欲言又止的眼瞳,背后则是美冬强烈的杀气。幸宏被完全包围,感觉根本无路可逃。

……呃,我到底该选谁啊?

全身发热。头脑一片混乱。周围的同学大多都已经找好舞伴,所剩时间不多了,一定要快点做出决定。

“我想——”

“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仿佛注入灵魂的咆哮声震撼全场。

“啪”一声,聚光灯照向一处。

“你们等很久了吧?一定想快点看到对吧?是不是早就想看到我们了啊?既然如此,我们就得要回应你们的期望!我的腹直肌不论何时都是无懈可击啊!”

顶着光头的肌肉猛男,豪迈地伸出手指,比划出帅气的健美动作。

“好戏上场啦啦啦啦啦!”

“好啊啊啊!”

“我要爆炸啦!”

浑身肌肉的猛男们从四面八方奔来。当大家还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时,场内播放起动感的音乐,猛男们配合音乐开始跳舞。赤裸上半身的猛男们在会场各处接二连三地做出各种健美动作。他们的上臂二头肌受到灯光照耀,发出灿烂的光辉。上臂三头肌、三角肌的天作之合,使得正面双手二头肌炸裂全场。大胸肌因为太过兴奋,压抑不住震动,顿时有人发出宛若太阳般强烈的怒吼。猛男将双手握拳朝下,动员胸锁乳突肌到腹直肌为止的所有肌肉纤维,做出自选动作。他们兴奋到最高点,使出浑身解数。

“好强、好有劲啊!这是今天最后的大爆炸!”

“肌肉在圣夜降临了!实在是太神圣了啊!”

“这是要给孩子们的圣诞礼物!尽情展现吧!”

猛男们身穿会让人联想到圣诞老公公的红底白边比基尼泳裤。为了要强调紧绷结实的臀大肌和猛然觉醒的大腿四头肌、大腿二头肌之间的完美组合,硬是让秀出侧面胸大肌时微微伸出的脚渐渐弯曲。就宛如在冰上的鹤,轻巧且强壮地只用单脚的脚尖站立。他们的大腿四头肌彻底弯曲,将肌肉浓缩至极限,造就了有如岩石般的粗犷感。然后前胫肌有如对照般的纤细伸展,彻底的守护那孤独且高贵的纯洁,静静地支撑巨大的肌肉群。

“你们给我来啊!对我使出匹配得上圣夜的充满破坏力的一击吧!”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无比感动的猛男,拿起竹刀对秀出腹肌与腿肌的同志的腹直肌砍去。不到几下,竹刀就断了。同志露出笑容,竹刀的斩击完全无法动摇他灿烂的微笑。对于拥有灵魂的肌肉来说,竹刀根本只是玩具。

“震撼吧!听听我们的心跳!这就是人类所拥有的最原始的音乐啊!”

肌肉猛男们奋力用手掌拍打自己的三角肌、僧帽肌、大胸肌、大腿四头肌,让肌肉作响。拍打肌肉的声音化为强而有力的音色,让人们心醉神迷。震撼自然和大地的声音谱出基调,让生命与生俱来的原曲变得越来越炽热。

“新任学生会长,来吧!跟我一起展翅翱翔!”

体育委员长跑到幸宏身旁。

“啊?什么?呜哇!?”

“小宏!?”

“幸宏!”

幸宏被体育委员长扛上肩膀。在一片混乱中,他看到游佐被光头猛男扛上肩膀,高兴地挥手。他悠然眺望着被肌肉风暴席卷的会场,看到幸宏之后,竖起大拇指问道:

“这是我为你准备的惊喜啊。你喜欢吗?”

“我一点都不喜欢!我讨厌这种结尾啦!”

幸宏竭尽全力叫道。

“啊哈哈,真糟糕啊。合田同学,他说你们还太嫩了。”

“什么!?你们这些人,肌肉不够有劲啊!再给我使力施展肌肉!”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

派对朝错误的方向越演越烈,幸宏仰天哀号:

“这样大家的努力不就白费了吗吗吗吗吗!?”

波佐间从柜子里取出羽球拍。

他当初连袋子一起收起来,但如今再拿出来看,发现颜色都褪色了,而且布满灰尘,袋内还有一股霉味。取出羽球拍,发现球线都松了;只是拿来嬉戏还可以,如果想要练习或是参加比赛,势必得重新上线。有些羽球的羽毛也折损了。他从中选出比较完好的羽球,走到庭院。

波佐间先试着轻轻挥打羽球。他将抛起至空中的羽球垂直挥起。虽然觉得有些生疏,可是感觉很怀念。

他将羽球挥上高空时,想起了数天前的事。

那是他去母亲所住的医院探病时的事。

波佐间走出电梯之后,看到几位穿着西装,像是上班族的男子聚集在板凳旁交谈。他们还是老样子,露出不满的表情,甚至没有注意到他的出现。

“想不到竟然会失败,我们策划了五年啊……”

“到底是谁走漏风声的?‘白马骑士作战’是秘密啊……”

“有些地方进行得很成功,并没有全然失败……”

波佐间听了一下他们的对话,然后主动问道:

“大家好。”

“啊啊,少爷。你好。”

“你们在讨论什么重要的事吗?”

“啊,不是的。那么我们就此告辞……”

男子们狼狈地坐上电梯逃走。波佐间转过头,前往母亲所在的病房。

“妈妈,你还好吧?”

走近室内,看到母亲又在茫然地眺望窗外。她听到波佐间的声音之后,轻轻转过头,小声叫唤:“胜一。”

“上次虽然有下雪,不过没有积雪啊。听说今年的冬天好像会很冷呢。啊,今年也快结束了嘛。难道说等到过年的时候,气温会骤然上升吗?”

波佐间一边说着玩笑话,一边放下行囊。母亲看向他。

“我今天早上梦到爸爸了。”

她又开始说起熟悉的话语。波佐间转头面对母亲说道:

“妈妈,其实我今天早上也有梦到爸爸。”

“什么?”

母亲的眼神出现一丝动摇。波佐间将放在病床旁边的椅子拉过来,坐下继续对母亲说:

“爸爸并不怨恨任何人。可是他对我说,他有一件事一直放心不下。”

“……什么事?”

母亲宛如求助般问道。

“他说妈妈一直没有精神。虽然他一直待在妈妈身旁,但是妈妈总是无精打采的,让他很难过。他说他想要看到妈妈开心微笑的样子。”

母亲睁大眼睛,用不停颤抖的手覆上自己的嘴唇。

“我在梦中答应爸爸,会保护妈妈。所以请你让爸爸看看你的笑容吧。”

波佐间轻轻将手放上母亲的肩膀。母亲低下头,泪水顿时划过脸颊。

“放心吧,爸爸并不怨恨任何人。他永远都在我们的身边,希望我们能过得幸福。”

母亲不停哭泣。波佐间轻抚她的后背,如此说道。

仿佛诉说着他的决心。

挥空了。

羽球掉到庭院的地面。看来技巧真的生疏了,国中时不管多久都可以一直打下去。他用羽球拍捞起羽球。成功捞上羽球的那一瞬间,又感到一股怀念的感觉,让他觉得很开心。

波佐间让羽球在羽球拍上“咚”、“咚”地弹起数次,然后再次将球往上打,重新开始垂直的击球练习。

再过一小时,就要去医院接母亲。

母亲病情突然好转,让主治医师吓了一跳。虽然出院决定得很仓促,但这也是件好事。

我要不要参加什么社团呢……虽然有点远,不过去天栗浜练习也是个不错的方法;或者是像寺城学长一样,在山上掀起革命,我可以在山上创立唯一一个体育类社团,这是个好主意。

波佐间将球往上打时,如此思考着。他又想打羽球了。这回他想要认真去体会,在国中时无法好好享受的羽球。

另外,关于今后的人生方向,他的想法也有些改变。他不打算抵抗马渊家的宿命,也不打算接受宿命,成为复仇者。

我要选第三条路。

我要背负马渊家的名字。但是我不会复仇,而是要让马渊家重生。我要就读大学,然后进入天马财团的企业工作,为财团的发展尽一己之力。我要借此替祖父赎罪、表达我对父亲的敬意。有朝一日要让马渊的名字复活。

我认为过去是无法改变的。

当然,想要改变过去发生的事是不可能的。可是,人可以改变对事情的看法。当人改变对过去的看法时,自己的内心说不定就会产生和改变过去同等的变化。

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至今一直绑在身上的枷锁,其实是为了保护自己的铠甲,原本束缚双手的种种,其实是为了让自己操控的武器。

当我这么一想之后,过去和世界都变得截然不同。

波佐间将羽球垂直击起。

用鸭毛做成的羽球划过天空,抵达最高点之后,才慢慢落下。

我是自由的。

波佐间再度将落下的羽球击起。水鸟的羽毛展翅翱翔——遨游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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