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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叁◆表面之下必有其形

「结果今天没有碰见其他人……没有碰见义乃,早知道我就跟十兵卫一起回家了。」

宗朗自言自语的同时,又想起了之前义乃所说的话……

『义乃才是承继了柳生十兵卫之魂的武将,柳生十兵卫三严。』

「这怎么……」

——怎么可能……宗朗在脑中即刻予以否定,心头却涌出一股莫名的不快感。他想找幸村商量,但……

(要是这件事透过幸村传到十兵卫耳中……)

这样的说法并没有证据,纯粹只是义乃个人片面的说词。然而若是十兵卫知道了,内心肯定会受到相当程度的打击——事实上,不说这件事,十兵卫的内心原本就对自己身上还住着另一个人格·剑豪柳生十兵卫三严的人格感到非常不安。因为柳生十兵卫三严这个人格,还有许多无法厘清的秘密。

此时宗朗想到,若是义乃始终都在邻近处注视着他,那么他绝不能跟十兵卫两人单独走在外头。因为要是义乃在这种情况下出现了,又对着十兵卫再次主张她才是承继了柳生十兵卫三严之魂的武将……

「还不是时候……现在还不能让十兵卫跟义乃碰面;要也是得等到这件事的真相稍微有些眉目了才行。」

(我得再跟义乃碰个面,跟她确认一下这件事的真相。)

宗朗不知道自己现在如果出声唤她,她会不会即刻出现;抑或者,她永远只会在自己想出现的时候才忽然出现在宗朗的面前呢……他边走边思索着。他之所以继续维持着单独行动的模式,其实是考虑到义乃比较有可能这种情况出现在他面前。

宗朗穿过校舍城外人群携攘的热闹街景,再过不久就要回到自己的道场了。这边的人潮已经不如方才那般拥挤,呈现出来的是一片闲适的住宅区风光——其实应该说是隶属于学校组织的小型机构和仓库等建筑林立的区域,而柳生道场也矗立在其中的一角。

「……那是……」

就在这时,宗朗忽然在路旁的公园里看见一名穿着学校制服、坐在秋千上的女孩——怦通……这副景象让他的心脏禁不住猛抽了一下。女孩留着一头银色长发,微微垂着头。一双修长白皙的双腿伸直了踩在秋千前的地上。

(义乃……)

宗朗欲出声唤她,却显得有些犹豫。因为她看来就像是故意要让宗朗看见一般坐在那里。

——这难道是她的陷阱吗……宗朗思索着,果真如此,那么他也可以直接奔回距离五分钟路程的道场里,他可以选择离开。

(可是,她坐在这里,只要她有那个意思,她也可以随时往我们道场去——或者该说,她根本是刻意出现在这里要我看见了叫她,同时也告诉我,若我没有出声叫她,她就会直接往我们道场里去……)

这种思考方式实在有点钻牛角尖、太过曲解别人的行为了。但是宗朗却忍不住要往这个方向去想。因为义乃让他不得不如此。

(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才好……怎么办呢?怎么办呢……怎么办怎么办……)

「——那、那个……义乃?」

宗朗终究还是出声唤了义乃。带着一张硬是装出来的僵硬笑容。

「宗朗大人……能在这里遇见您真是幸运呢!不过,您刚才是不是在犹豫要不要出声唤我,还是该假装自己没看见呢?」

「咦!啊——不、这个……」

义乃口里说着庆幸,吐出来的质问却相当辛辣。就在宗朗正苦恼着该如何应对时,义乃脸上露出了笑靥,同时伸手指向一旁的秋千。

(是……要我坐下来吗?嗯……)

就在宗朗顺着义乃的意思坐到了一旁的秋千上之后,义乃轻轻摇起了秋千,面带微笑地直视着前方。此时宗朗留意到了一件行李正放在义乃身旁的秋千框架上。

关于这件行李,由于平时武应学园的学生身上允许配刀,因此有些学生携带的大型武器会以这种形式带在身上。不过这还是宗朗头一次看到义乃携带这么大件的行李在身上。

(这东西以长枪来说有点短;如果是女生的话,是有可能将大刀收在布袋里面带着走啦……)

此时义乃仿佛像是要将宗朗乱飘的视线给拉回来一般,转过头来对着宗朗开口说道:

「可是宗朗大人您最后还是出声唤了义乃,这让义乃觉得好高兴呢!就连现在也是喔!」

「是、是吗……咦?」

此时,宗朗又注意到了义乃身上和平常有些不太一样。问题出在她靠近宗朗那一侧的手上。那只手握在秋千的链子上头,手掌外包覆着一层绷带;拇指一缠,余四指一缠。看似手背也受了伤,绷带厚厚地一直往上缠绕了整只手掌。

「你受伤了吗?」

昨天体育课后,宗朗和她碰面时还没有这层绷带。

(这难道是和十兵卫交手时受的伤吗……所以义乃就是般若假面——不、不对!这也有可能只是巧合而已!)

「是,一点轻伤。不过宗朗大人不用担心,只是小擦伤而已。但义乃好高兴哦!宗朗大人注意到义乃受伤了……人家真的好高兴。」

「啊、嗯:一

宗朗告诉自己,这不是他现在该管的事——

(我得问清楚才行!这可是难能可贵的机会呀!)

「——义乃,昨天……那个……你提到的,柳生十兵卫……」

「您想确认义乃说的是不是真的吗?想确认义乃承继的武将之魂究竟是不是柳生十兵卫是吗?」

义乃的回答,快得差点要盖过宗朗的提问。

「嗯。」

宗朗确实想确认。事实上,如果这点不先经过确认,他怎么可能应义乃的要求,收她作为武将?当然更别提要义乃当他的奴隶了。

「那么……请您跟我交换契约吧。订了契之后,义乃就会成为宗朗大人的人。如此一来,义乃的一切,包含义乃的来历,义乃的秘密……等等,全都无法隐瞒宗朗大人,也不会有半点虚假。」

「这……」

听到义乃的提议,宗朗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但确实如义乃所言,若是宗朗和义乃交换《契》,两人缔结了『将相』和『武将』的关系,那么义乃成了宗朗的剑姬,就不可能对宗朗撒谎了。

虽说这是本末倒置的提议,但却是最快、也最确实的方法。

「比起义乃自己用说的,这应该是义乃证明自己最直接的方法才对。」

「嗯,是这么说没错啦……」

但只为了确认义乃的身分,宗朗就要跟义乃交换契约,将义乃收为旗下的武将吗?

(不,不对!不应如此!)

此时义乃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要宗朗大人跟义乃交换契约,会让宗朗大人觉得害怕吗?这不过是让义乃成为宗朗大人专属剑姬的仪式罢了。这对宗朗大人来说,不过就是让义乃从今以后完全遵照宗朗大人的意思行事,对宗朗大人并没有任何害处呀。」

「我知道。」

这道理宗朗心里其实再清楚不过了。然而……

(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竟会如此犹豫呢……)

宗朗不禁要想,这难道是发自本能的一种警告不成?

「宗朗大人……」面对没有任何动作和回应的宗朗,义乃接着又开口了,「您是在怀疑义乃吗?怀疑义乃是否已经跟其他人交换了《契》?怀疑义乃要以这个作为陷阱,引诱宗朗大人上钩?其实义乃可以证明给宗朗大人看哦。」

「你说……证明?」

「义乃知道,交换了《契》的武将,即剑姬……这样的人身上,肯定会有一处留有浅粉红色的樱花痣。」

「咦?这个……」

原来义乃知道这件事……订定了《契》的武将,身体上的某处会浮现出一个樱花痣作为其象征,而且绝不会消失。譬如和宗朗交换了《契》的剑姬,千姬是在大腿内侧;半藏是在上臂外侧、幸村是在屁股上,又兵卫则是在背上。至于十兵卫,她则是只有觉醒成为剑豪柳生十兵卫三严时,才会出现在乳沟处。

宗朗思索着:若是从这点来看,义乃身上也应该会有——不对,她还没有订定《契》,那么应该没有这样的记号才对……然而——

(嗯?她要将身上的痣秀给我看那还简单。但如果要证明她身上没有的话……?)

就在宗朗觉得困惑的时候,义乃从秋千上站了起来。她来到宗朗面前,「义乃现在就证明给宗朗大人看——让宗朗大人看遍义乃全身上下的每个角落,看看义乃的清白;若是义乃身上没有身为剑姬的特征,那么您就可以认同了吧?」说完,义乃脸上露出了笑容,同时开始解开绑在领口上的领巾。

2

「哇——等一下!你——该不会……」

虽说这里鲜少人会经过,不过毕竟是在室外。宗朗觉得她应该不会这么做才对。然而义乃却缓缓地、一点一点地实践着宗朗脑中『应该不会发生的事』。

「请您不要别开眼睛……因为义乃……义乃要让您仔仔细细地审视过义乃身上的每一个部位……」

义乃先解开领巾,接着脱掉上衣;她双手交叉握住垂在腰间的衣摆向上拉开,一头银发被上衣缠起倒竖在头顶……

(啊……)

褪去衣裳之后散落半空中的发丝,让宗朗一时之间以为——以为那就好比人头落地之后喷出的血柱。

(这、这怎么可能……)

银发竟想像成鲜血?宗朗赶紧摇头,而这样的幻觉也旋即消失。

「宗朗大人,你看……怎么样呢……」

义乃双手环抱在身体两侧,光着上身捧起穿着胸罩的一对双峰——此时她的颈上还留着那副项圈,一头散落在半空中的长发滑顺地垂下,贴在腰际。

「啊、那个……咦?你还要继续脱呀!」

义乃将上衣放在秋千上,接着将手伸向裙子。这次她同样没有丝毫犹豫地便拉下拉链,将裙子松开,任由它垂落到地上,然后再抽出来。

「等、等一下!拜托你等等!等等!别再脱了!」

此时义乃全身上下只剩下一套女性内衣——说得确切一点,就是一件胸罩和一件小裤裤;除此之外还有一双鲜艳的蓝紫色长腿袜、学校指定的黑褐色皮鞋。再来就是右眼上的眼罩了。

「为什么不要脱了?要脱衣服的人是义乃,不是宗朗大人呀。」

「话是这么说没错……哇哇!不行!」

接着眼看义乃又伸手要拉下自己的胸罩肩带,宗朗赶紧站起来抓住她的手。这让义乃忽然静下来,一动也不动地提起了自己的视线,紧紧扣在宗朗身上。

「啊……对不起……」

宗朗这才意识到自己抓住了义乃的手,赶紧将手抽了回来。

(总之我得赶紧制止她,别让她继续脱衣服了……)

「义乃好高兴哦!」

在焦虑的宗朗面前,义乃露出了一抹浅浅的微笑。

「咦?」

「这是宗朗大人第一次跟义乃有肌肤上的接触呢。」

听到义乃这句话,宗朗方才抓住义乃的那只手这才后知后觉地开始发烫,甚至脸颊也是。

「宗朗大人,您现在在想什么呢?是不是在想,自己站在公园里面,对着一个除了内衣之外,几乎一丝不挂的女生到底在做什么?还有这副景象若是被人看到了就麻烦了,要义乃赶快把衣服穿上呢?」

「啊、这个……是、是啦……对。拜托你赶快把衣服穿上吧。」

「宗朗大人,您忘了义乃脱衣服给您看的目的了吗?」

「啊……要确认你身上是不是有身为剑姬的……」

身为剑姬的樱花痣——若是没有,就能够证明义乃并非拥有《契》的武将。

「对,所以您得好好看个仔细不可。也许您会觉得,义乃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不知羞耻的女生,竟然敢在这种地方脱光衣服。其实义乃真的觉得……非常害羞……羞得不得了……」

说完,义乃身上的每一吋肌肤,也跟着染上了樱花色的红晕——不,或许是更早之前就已

「所以说,要是义乃像这样坦露着身子,而宗朗大人却不愿意看的话,那么这么做就没有意义了,这样义乃也会觉得很难过的……」

「对——对呀!我知道了!我看、我看……」

(只要看过就可以了吧?看过之后,义乃就可以赶紧把衣服穿上了……没错吧……)

于是宗朗便专注地将视线移到义乃身上——因为不好意思,他不敢让自己的视线停留在义乃的脸庞——宗朗的目光沿着义乃的颈子下移,先落在淋浴时可能蓄成一个小水洼般的锁骨凹陷处,接着移到褪去上衣之后更显得丰满的胸部。仔细一看,那一件白色胸罩绣着简单而纤细的蕾丝,浑圆的罩杯不但衬出她迷人的胸型,连乳沟都看得清清楚楚。这一对玉峰呈现完美的半球状,自乳首向下延伸,两颗沉甸甸的乳房抵抗着地心引力,尖挺地立在胸前。

宗朗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口水。

口水下咽的声音大得让他赶紧假装咳嗽。然而这个意图掩饰的动作却又让他觉得自己欲盖弥彰,非常丢脸。

(义乃的胸部搞不好比起十兵卫和千姬都来得大呢——不对!我应该要注意她身上究竟有没有身为剑姬的樱花痣才对……)

此时他又想起了自己注视着义乃一对白皙松软的酥胸另有其目的,赶紧将自己的视线从那迷人的胸部拉开,向下方探去。义乃的胸部丰满,但腰却细得恐怖。正面一道深入肚脐的纵谷看在宗朗眼中也觉得十分美丽。

和胸罩成对的小裤裤吝啬的布料同样让宗朗看得面红耳赤,他赶紧别开视线,继续往下方一双水嫩的大腿,和修长的腿部线条望去。

「呼啊……喝啊……我看了、我看了……我看完了!」

现在的宗朗已经不能说是呼吸急促了,因为他几乎快要无法呼吸了。然而这一切还没有结束。

「请宗朗大人也仔细看过义乃的背部喔。」

她说完转过身去。为了让自己的背部坦露在宗朗面前,她将一头长发一把拨到了一侧肩上,露出项颈和肩骨,让整个背部毫无遮蔽地映入了宗朗的眼帘。

「呜!」

宗朗禁不住又叫了出来。他从没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仔细地看过一个女孩的背。由于义乃没有回头,让宗朗不自觉地专注于自己紧扣在义乃背上的视线中。他也从不知道,原来一个女孩的背部可以这么美丽。

义乃的颈子滑向肩膀的线条颇为滑顺而锐利,但一对轻盈的肩线,却柔软得让人以为那里仿佛随时可能张开一对翅膀。目光下探,宗朗接着看到一副描绘着柔顺R字形的美丽背骨和背脊线条……

(啊……)

接着是两侧内凹的腰线,以及圆润的腰线之后连往臀部的坡线;布料用得吝啬的小裤裤无法遮住,坦露出两座浑圆柔软的小丘,显得十分可爱。宗朗不禁瞪大了眼睛,紧盯着义乃的臀部。她的臀部充满了强烈的女性魅力,却又没有过分刺激的费洛蒙,在某种感官上呈现出男孩子气的味道——也许这样的说法有点奇怪,但宗朗认为,相较于一般人习惯将女人柔软的身体,形容成用黏土捏塑般的线条,义乃的身体曲线,更像是用石头刻出来的一样……

「怎么样?宗朗大人,有看到樱花痣吗?」

「啊,没、没有……」

宗朗说不出口,自己其实早已经被她的身体迷惑了,完全忘记要找樱花痣这回事,因此又赶忙扫过她身上其他之前没有仔细看过的地方。然而这身微微泛着碧色光泽而显得白皙纤细的肌肤上头,别说是象征着『武将』身分的樱花痣了,就连普通的黑痣都没有。

「您有仔细看过吗?」

义乃举起双手,沿着背部往上摸索,在宗朗察觉到的同时,她竟然啪地一声解开了胸罩的扣子。

「哇!你干什么——不要再脱了啦!」

「请宗朗大人不要误会,义乃只是不想让宗朗大人觉得,在内衣遮住的部分还有可能藏着象征『武将』身分的樱花痣存在。」

义乃没有完全褪去胸罩,仅只是将胸罩缠在背上的带子解开给宗朗看过。此时因她手臂后弯而张开的肩胛骨,在两侧背上清楚地隆起了滑润的小丘。

「可以了啦!我看过了,没有了!背上没有樱花痣了!」

「这样吗,那这里呢——」

义乃说完,将环绕在背上的双手垂至两侧臀缘上的小裤裤系带上头。这时候她手上的绷带看起来就更为显眼了,也让人觉得格外心疼。

义乃用两只拇指钩住小裤裤的两侧带子——咻地一声向下拉——

「等等——不行!别再拉了!就这样!」

「您看清楚了吗?有看到樱花痣吗?」

「没、没有!没看到!没看到樱花痣!」

义乃双手的虎口勾住两条侧边系带,自腰际拉下脱了一半的小裤裤,隆起的臀部和股沟顿时都一览无遗。此刻正背对着宗朗的义乃,呈现出一副毫无防备的模样;解开扣子的胸罩垂在身前,白皙的乳房侧缘也清楚地映入了宗朗的眼帘。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啦!什么都没有!找不到樱花痣啦!」

宗朗忍不住闭起眼睛叫了出来。

「宗朗大人,您闭上眼睛怎么看得见呢?」

义乃的反诘吓得宗朗猛然睁开眼睛,看见义乃已经转过身来和他四目交会。她双手交抱,以垂在身前的胸罩勉强遮住了乳房,却仍有大部分坦露在外。看来她还没有扣上胸罩的扣子。

「没有啦!真的没有看见啦!我知道了!你身上没有樱花痣!」

「真的吗?您没有其他想要确认的地方吗?如果有的话,您可以找遍义乃身上的每个角落;比方说脚底……」

其实就如义乃所说的,可以找的地方不是没有,但宗朗却不愿去想,更遑论开口了。义乃见到宗朗摇头,「武将身上的樱花痣也有可能藏在身体上的毛发之中喔。」

「——身上的毛发……」

「是啊,比方说长着头发的头皮底下。」

「啊!头皮嘛!」

「除此之外,人的身上也有其他地方是被毛发覆盖的……」

「不不不不不不用了!那边……对了!既然你这么说!那就请你找个时间跟千姬还有幸村一起洗澡,让她们看好了!我、我——」

(我不行了……)

「那么义乃可以认为,宗朗大人已经确认过义乃身上没有樱花痣了吗?」

「对!好!」

(所以拜托你快点把衣服……)

「所以您希望我赶紧把衣服穿上吗?」

现在义乃身上几乎是一丝不挂,全身上下的每一处都清楚地展现在宗朗眼前。此时的宗朗没时间为了被义乃摸透心思而惊讶,只想早一刻点头要义乃把衣服穿上。

「可是,人家的手包成这样,没办法自己穿胸罩……」

——虽然没办法自己穿,但可以自己解开吗……宗朗瞪大了眼睛,不过想想也是;毕竟解开胸罩的扣子确实比扣上来得容易。他看着义乃的左手,「如果真的得要我来做的话……不对!我做!我做!我帮你扣上!」

听到宗朗的反应,义乃于是将自己的背靠向宗朗面前。她张开双手,微微屈起了腰,让宗朗比较方便抓住她的胸罩系带。

「宗朗大人好积极喔,积极得让人感到意外呢。原来比起让人家脱衣服,宗朗大人帮人家穿衣服的时候会表现得比较积极呀。」

「……」

宗朗没有回话,只是全神贯注地帮义乃扣着胸罩扣子。他抓起了胸罩两侧系带,先仔细地确认了扣子。

(这跟……之前千姬殿下的扣子……)

宗朗想起了义乃胸罩扣子的形制跟千姬的泳装一样。千姬之前才在海边命令宗朗帮她涂过防晒油。虽说在这种情况下想起这件事有点奇怪,但就连这样的思绪,义乃都……

「宗朗大人曾经帮谁扣过胸罩的扣子吗?」

此时她竟已将宗朗被她摸透的想法脱口说出。若说这只是她敏锐的洞察力,那也未免太厉害了。

「不、不……我没有帮人家扣过。」

「那么是帮人家解开过啰?」

宗朗无力的否定此时更显得徒劳无功,不过就是让义乃更加精准地定位自己掌握宗朗思路的能力而已。

「……对。」

(不、不管了!还是赶快先帮她把胸罩的扣子扣上吧!专心点、专心点、专心点……)

即便他这么想,但……

「……咦?」

义乃却夹紧了双腋,让宗朗没办法拉紧胸罩的系带。这么一来,宗朗当然也没办法帮她扣上扣子了。此时他只能硬拉,不然的话……

就在宗朗正打算开口询问这个状况时,义乃先一步对着宗朗开口说道:「虽然义乃为了让宗朗大人确认义乃身上是否有樱花痣,现在脱得全身上下只剩下一套内衣,而这套内衣能松开的也全松开了……」

「所以我现在正要帮你穿上呀——」

「不,义乃想说的是,义乃想提议藉着这个机会,加深宗朗大人跟义乃之间的羁绊。」

「加深……羁绊……是指交换契约吗?」

「不,是性行为。」

3

「信心……什么——啊啊啊!」

一开始听不懂,当宗朗真正察觉到义乃口中吐出的单字,究竟是代表什么意思时,震惊之余,连发声的方式都变了。

「这没什么好讶异的吧,宗朗大人?义乃作为宗朗大人的奴隶,早已经觉悟好要为了宗朗大人做出各种服务了;像现在,人家也已经几乎是裸体了。虽说原本为得只是要找找看义乃身上有没有樱花痣,不过这般有点跳脱的提议,也不是什么太唐突的事吧……其实,就算让宗朗大人觉得义乃是在诱惑宗朗大人,义乃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的。」

「这怎么会不唐突呀!说什么性——这种事情在这里怎么可能做嘛!不对!根本不是场地的问题!」

「针对细部的环境问题,义乃可以同意宗朗大人的说法;虽说义乃自己倒是不在乎地点是在室外,但诸如此类的问题会在男人们心理上留下一定程度的影响,因此如果宗朗大人介意,那么我们可以换个地方;比方说到义乃的房间,那就没有问题了。就义乃现在这副模样来说,移动上确实是不太方便,所以义乃会先把衣服穿上。」

「你最后那句话我就不反驳了,拜托你先把衣服穿上吧!要怎么做接下来再说。」

「这样啊,既然是宗朗大人的命令,那么义乃就不得不从,先把衣服穿起来吧。」

虽说她的态度根本不像是绝对服从的态度,不过至少她现在没有继续阻挠宗朗为她扣上胸罩扣子了——喀喀……宗朗将系带两侧的迷你金属扣环扣上,紧张的心绪总算是平复些了。

「宗朗大人,您刚刚觉得松了一口气是吗?您就这么忌讳和义乃发生性行为吗?义乃就这么没有魅力吗?」

她边说边将制服上衣从头顶上套进去。穿完之后,她将手绕到颈后,把套在衣服里的头发给拨出来。一头长发飘逸的模样,顿时让宗朗看傻了眼。

「你不会……没有魅力啦。其实刚好相反,我觉得你非常有魅力呢……」

「谢谢宗朗大人的赞美。其实义乃对于自己的身体相当有自信。所以如果您别过头,不愿意看我的话,义乃会觉得很伤心。」

「嗯。其实不是这样啦。只是你还是个学生,这样的行为表现不太适合你……或者说,我们根本也不是情侣,也没在交往;不过才认识不久,根本也没好好说过话……」

「那如果宗朗大人跟义乃交往的话,就可以发生性行为了吗?这样的话,要进展到可以发生性行为的关系,大概需要多久呢?一个礼拜?一个月?还是三个月呢?」

「唉,我说,你不要这么急躁嘛……」

「据说,对女人来说,当我们第一眼看见一个男人的时候,就已经可以决定自己要不要跟他发生性关系了;男人不是更应该如此吗?如果照宗朗大人刚刚的说法,义乃可以相信自己已经在宗朗大人的认定范围之内了吗?」

「啊……嗯、嗯……」

宗朗答话的同时,觉得自己仿佛被对方引导着,掉入她所设下的应答模式之中。此时义乃也穿好了裙子。就在前一刻,义乃拉上裙子的时候连问也没问,便拉住了宗朗的手。宗朗伸手搀扶住她,小心让她站稳,不至于失去平衡。但就在那一刻,义乃弯下腰的时候,宗朗从她的衣领下窥见了她那对酥胸,慌慌张张地别开了视线——直到前一刻为止,义乃身上都还只穿着一套女性内衣,胸罩甚至还解开了。宗朗已经看过了她几乎一丝不挂的模样,现在却仍被她撩拨着心房,胸口悸动不已。

「宗朗大人在道场里头有很多女生围绕在您的身边嘛。六个人呢。」

「你知道呀……是啦。」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再说,之前在教室里让她看了那副景象,也早就说明一切了。

「您是顾虑到她们才拒绝义乃的吗?千姬殿下、服部半藏、后藤又兵卫、真田幸村、直江兼续……还有……柳生三严。」

「没有啦。不是这样……对,不是这样啦。」

「那容义乃再深入问个问题,您有跟她们发生性关系吗?」

「性——没有!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发誓!」

「可是这很奇怪呢。宗朗大人是个正常的十六岁男生对吧?您跟同样正常又清秀可人的女生——而且多达六个,同处在一个屋檐下,被她们所围绕,却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吗?」

这一间毫不客气地正中了宗朗的死穴。也许该说这已经超出她该问的范畴了。

「是、是这么说没错啦。不过刚刚我也讲过,我觉得这对我们这个年纪的人来说,还太早了……」

「宗朗大人,您知道人类的平均寿命多长吗?」

义乃此时忽然话锋一转。

「寿命?七十岁、七十五岁吧?」

「以日本人来说,男人大概七十二岁,而女人则是七十六岁。」

「嗯,差不多吧。」

「不过人类能有这么长的平均寿命,其实是近半世纪以来,经历各种变革才有的成果;举例来说,一个半世纪以前的明治维新时期,男人女人的平均寿命都只有四十五岁左右。」

「这么说来,人类的寿命真的增长不少呢。毕竟现在没有战争,医疗技术也进步了……」

(不过她为什么要说这个呢……)

「但话说回来,人类的历史究竟经过了多久呢?」义乃问。

「人类?应该是很长很长的时间单位吧。从克罗马侬人开始的话……」

「大约经过了一万年左右。而这一万年间,人类的平均寿命其实只有短短的二十年而已。」

「咦?这么短呀?」

「是的。当然这中间也有人活到五、六十岁的,不过有更多的人,早早就因为生病或受伤而死去。而且,新生儿的死亡率极高也是非常大的问题。」

「原来如此。」

宗朗不禁觉得,自己正在接受义乃讲授的考古学和人类学课程。

(义乃她……到底想说什么呢?)

「宗朗大人您现在一定狐疑着,义乃到底想说什么对吧?义乃想说的是,在这种情况下,人类这个种族早在十二、三岁的年纪,就已经发育到可以交配孕育后代的程度了。因为若是二十岁就是生命的尽头,那么十二、三岁传宗接代根本说不上早呢。」

「咦?呜……换句话说,你想说的是……」

「对,如果是身心健全的男孩女孩,在十二、三岁的时候为了留下后代而结婚生子,是很正常的事,至少人类的身体上已经做好准备了。一如我先前所说的,我们之所以能够如此长寿,其实是这几十年间才有的进步。而适婚年龄的下限在法律上条列出成文规定也是。但人类所拥有的历史,却比起这短短的几十年更多出千倍有余;若是再加上整个灵长类动物的演变过程,人类从十二、三岁开始结婚生子的历史,早就超过十万年了。」

「那……那像我们现在十五、六岁左右的年纪……」

「对,就这样的历史来说,像我们这个年纪的人,根本是成天在做这档事了。」

「成、成天在……做……?」

成天在做……究竟是做什么——宗朗已经不敢继续问下去了。就算想问也问不出口。重点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生得如此端正的义乃,竟会脱口说出这样的理论。话说回来,更不适当的言词,她早就已经不晓得说过多少回了。

「就算你这么说,我……」

「宗朗大人……您是不是认为义乃在这方面已经是个经验丰富的女人了?您是不是认为义乃已经跟好几个人、甚至好几十人发生过性关系了?还觉得义乃早已经体验过各种性玩法,是个残花败柳、同时对此感到恶心是吗?」

「哪有?怎么会……」

(话说……残花败柳是什么……)

「这点还请宗朗大人放心,义乃没有任何性经验,还是个处女。」

「处……是……」

「再更进一步说明,义乃甚至连男女关系之间的B阶段,也就是肌肤间的亲密接触;以及A阶段,接吻的经验也从没有过,是个如假包换的处女。而这点不论什么时候,只要宗朗大人要求,义乃就可以用医学上的方法证明给宗朗大人看。」

「不、这……不用了,不用什么医学上的证明……」

「请容义乃问一句,义乃可以认定宗朗大人是处男吗?」

「……」

「如果您不想回答也没关系。不过像宗朗大人现在这种反应,就一般来说,其实就是处男才会有的反应。」

「啊……是、是……你说的没错,我无法反驳。」

「不,您不用不好意思。再说,如果宗朗大人还保有处子之身,义乃反而高兴呢。基本上还没有性经验的处男,多半都对处女怀抱着某种程度的憧憬。毕竟一对情侣之中,若是只有女方拥有性经验,男人就会觉得她是污秽的;若是自己身边的伴侣淫荡的模样被其他男人看过,也会让男方的独占欲永远都遗留一份缺憾。这跟一般女性希望床上的伴侣是个性经验丰富的男性这种心理刚好相反。女人多数时候都会希望能由一个经验丰富的男人,在床上全权导引。不过话说回来,这些女人通常倒不会想钜细靡遗地知道床上的另一半究竟是如何的战功彪炳就是了。但这对义乃来说并非必要条件,得知宗朗大人还是处男这件事反而让义乃觉得非常高兴。因为,这么一来……义乃就是……宗朗大人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了……」

「嗯,嗯、嗯……嗯?不对!为什么你话说了一长串,最后会得到这样的结论啊!」

宗朗听着义乃滔滔不绝,听到最后竟忍不住点头。不过一旦听到这个结论,头便不能再继续点下去。

「也对,那接下来请容义乃切入正题吧。」

「咦?还没进入正题……呀?」

「是。不过这个正题的内容,绝不会让宗朗大人觉得无聊的。因为接下来义乃要说的是宗朗大人自己也想弄清楚的事;是大人跟其他武士少女,还有这个国家立国的基本原则。」

「原则?你知道……这样的事吗?」

甜美的声音在宗朗脑中回荡着,深深摇撼着他的心绪。不知道什么时候,义乃已经贴到了宗朗面前,将身体贴在他的身上。

「是,这件事不是时时刻刻都挂在宗朗大人的心头上吗——为什么过去在历史上留名的武将,在这个时代全都是以女孩的形象出现呢?」

「嗯、对……」

关于这个问题,之前幸村也曾经说过。她当时只说自己还在研究为什么会这样,但宗朗总觉得,这其实是她不愿正面回答的藉口。

「这很简单。因为有些事情是只有女人能做,但男人不能……」

每当义乃说话的声音传入宗朗脑中,他的体内总会涌出一股莫名的悸动,想要一把将义乃抱住,然后推倒在地上。

「只有女人能做……」

不知道宗朗想的跟义乃想说的是不是同一件事,义乃执意地往宗朗身上愈贴愈紧。虽说两人之间还隔着两套制服,不过宗朗已经可以清楚地意识到义乃身上玲珑有致的曲线,撩人的香气也同时不断搔弄着他的嗅觉。

「可以吧,宗朗大人?就请您放心把一切都交给义乃好吗?」

义乃问话同时,伸手温柔地轻抚着宗朗的脸庞,呼吸也吹拂在宗朗的颈子上。时而如蜻蜓点水般掠过的柔嫩触感,应该是义乃的嘴唇吧……

(对呀,怎么说我也是『将相』,她们可是我的『武将』呀。而『将相』都是男性,『武将』都是女性;年龄还都这么刚好……这不是打从一开始全都设计好的吗?所以我选择义乃,和她交换契约也是很自然的事。我应该……一开始就这么做才对吧?理当……如此。这么做也是最好的吧……)

「是,宗朗大人,这么做最好。所以……」

义乃说着,一双手便沿着宗朗的身子向上攀爬,滑过了颈子捧起宗朗的一张脸庞。此时她的脸也已经凑到了宗朗面前,两人的鼻间近得几乎要贴合了。宗朗看见她一双润泽的嘴唇上微微泛出迷人的光芒。

「来,宗朗大人,请您跟义乃交换契约吧……」

义乃的请求说服了宗朗,让宗朗点头。

两双嘴唇快要贴合……几乎要贴合——就在前一刻,义乃伸手抓住了她的眼罩,让嘴唇贴合的轨迹错开了——

(啊……)

那张眼罩底下,一只紧闭的眼眸覆盖在长长的睫毛底下,忽然间,缓缓张开了……

「————!」

当那只眼睛抓住宗朗的瞬间,宗朗仿佛觉得自己的内心被一只老鹰的爪子给狠狠护住——就在宗朗发现自己的视线和义乃藏在眼罩底下的那只眼睛交缠在一起的那一刻,他整个人的意识全都被义乃给掳走了。

被掳走了……但宗朗却觉得这种感觉非常曼妙。那是一种纯粹的心灵感受,非常舒畅,宗朗可以抛下一切杂念,委身于这般舒畅的感受之中。他解除了所有警戒神经,变得毫无防备,一点也没有疑惑地将自己全权委身于义乃的导引……

「来,宗朗大人,请跟义乃交换契约……」

宗朗听见义乃的声音,一阵乳白色的浓雾随着她的声音笼罩了四周。雾很温暖,温暖地将他团团包围。在柔软、甜美的气息之中,宗朗开始昏昏欲睡。

(这样好,就永远这样……永远这样跟义乃——跟大家在一起……大家?千姬殿下、半藏、兼续……又兵卫、幸村……还有——)

「……十兵卫!」

宗朗的手忽然窜出了颤抖,一双眼睛也渐渐找回了焦距。

「宗朗大人……」

「我刚刚……看到了什么——等、等一下!你……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对呀!这才是最重要的事呀!义乃真的是承继了柳生十兵卫三严之魂的武士吗!)

「……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宗朗大人接下来就要跟义乃合而为一了——我们会合为一体,而宗朗就会成为义乃一个人的……」

两双嘴唇已经贴在一起,但宗朗却无法反抗,他的身体此时竟完全无法动弹。

「不、不行——不行……」

宗朗抗拒的言词,在义乃的嘴唇和他贴合时,被她唇间的细缝给吞了进去,然后消失无踪……

「……跟义乃一起——跟义乃……」

咻——一阵风声呼啸,将义乃的一张脸毫不留情地从原来的位置给拨开。

「呜哇!」

这个意外同时也让宗朗失去了支力点,像是被推开一样倒地。同时,他的视线偶然捕捉到了一只大铁扇在空中回旋。

「宗朗!快离开那女人!」

大铁扇上画了真田六文钱的图样,而这代表的当然就是……

「——幸村!」

4

空中的大铁扇像一把回旋标一样往原处折返,而幸村人就站在那儿。她的身边还站着手持五丈枪的又兵卫。

「宗朗!你很丢脸耶!竟然被这种女人骗得团团转!」

「嗯!」又兵卫也在一旁附和。

「嘴巴张得这么大!是怎样?现在还想找那女人接吻吗!」

「嗯嗯!」

「你这蠢蛋!就是这样才会让那种女人有机可乘啦!」

「嗯嗯……!」

「你到底在搞什么东西啦!竟然连反驳都不反驳!」

即便幸村说得气愤,但宗朗现在看到她,无论她怎么骂自己他都觉得很高兴。这样的喜悦还一直不断地涌上他的心头。虽然幸村总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仗着自己聪明用言语欺压别人,让人觉得不舒服,但此时就连她这些特质,宗朗光想到都会扬起嘴角开怀地展露笑容。

这时候……

「宗朗!本公主都看到了喔!你竟然红着脸露出一副色眯眯的表情!真是有够难看的!矮冬瓜说的真是一点也没错!」

「千姬殿下!」

千姬艳丽的身影后方,还有半藏随侍在侧。

「哥~~!」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好奇跟过来看看,结果竟然看到这种情况!」

「十兵卫!还有兼续!」

此时十兵卫和兼续也出现了。跟宗朗同住的六名女孩——六名剑姬全都出现了。义乃避开了幸村的大铁扇之后,此时也重新站起了身子,摆出一副傲慢的姿态将头抬了起来。

「这下柳生道场的人就全到齐了呢。」

她重新戴起了眼罩,藏住自己的右眼。看起来虽冷静,但她的左眼却也禁不住流露出了些许焦虑的神情。

「你就是稍早偷袭本公主和半藏的般若假面对吧!」

千姬怒斥的同时举起了手中的薙刀指向义乃。

「般若假面?那、那……就是她吗?她就是般若假面吗!」

兼续惊讶地叫出声来;十兵卫则是露出了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义乃。幸村和又兵卫是前天遭袭,十兵卫和兼续则是昨天。就千姬所言,她和半藏刚刚也和般若假面交手过。

「唉呀?你们是说,义乃刚才偷袭过你们吗?可是这很奇怪,因为义乃刚刚一直都跟宗朗大人在一起呀。」

义乃笑答,但幸村却没打算放过她。

「旧的月牙戢被妾身打断了,你倒是带了一把新的在身上嘛。而且那还不是普通的月牙戢,是加装了机关的特制月牙戢!」

幸村收起了扇面,直指向靠着秋千架立在一旁的一件随身物品。这件随身物品不是书包,而是一只几乎跟人的身高一样长的细长型布袋。

「不对!那带子里装的是偷袭了本公主的长弓!」

「不对!是鞭子!而且是持柄中藏了尖锥的特制长鞭!她就是用那东西攻击我们的!」

千姬和兼续赶紧插嘴表示意见。虽说般若假面都曾经袭击她们,而这人不论身高体型,还有头发的发色及长度都和义乃一模一样,但她们每个人碰到时,这个般若假面所持的武器都不尽相同。

其实义乃的大袋子里头是有可能同时装着三样武器,不过这实在太麻烦了。

「千姬殿下也遭到般若假面的袭击了……!」

宗朗一听也慌了。

(可是,义乃从刚刚开始就一直跟我在一起呀……)

他觉得很疑惑……这么一来,攻击大家的又是谁呢?此外,除了那张般若假面之外,那人所有的特征都跟义乃一模一样……

「看来你们说什么都要把义乃跟那个般若假面画上等号嘛。」

义乃回话的同时伸手将一头长发拨到了身后。她那只包着绷带的手也引起了注意。

「那个!」

十兵卫伸手指着义乃的手叫了出来。

「喔——那是你跟十兵卫交手的时候所受的伤!那就是证据!」

听到幸村的指摘,宗朗也赶忙将眼光移到义乃包覆着绷带的手上,「义乃,那伤真是……」

「这个吗?呵呵,这就是你们要把义乃跟那个般若假面画上等号的证据吗?不过真是这样吗?」

义乃举起包覆着绷带的左手,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她用右手解开绷带,让绷带一圈圈展开垂到了地上。

「这怎么说呢?」

她拆除了绷带之后又举起左手。那只手上毫发无伤。她笑着望向宗朗。

「义乃的手受伤了,但这其实只是轻微的扭伤。义乃之所以用绷带扎着,其实只是不想动到这只手而已。这并不是像大家所说的刀伤——呀啊!」

她话说到一半忽然扬起一声惊叫中断。而她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反应……

「哇!喂!十兵卫!」

十兵卫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义乃身边,冷不防地从义乃身后将她抱住。

「你……你在干什么呀!请住手……哇!」

十兵卫能在义乃完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靠上来将她抱住,从这点来看,实在不得不说她还满有一套的。

「太好了!义乃!你没有受伤耶!」

「咦?啥?」

十兵卫这一抱,让大家头顶上全都浮现出一个大问号——?

「人家一直觉得自己是不是让你受伤了,一直好担心好担心喔!担心义乃是不是以后就不会跟人家好了……可是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快、快离开我!义乃才不会……!」

「十兵卫!你在干什么啦!快点离开啦!」

宗朗奋力拉扯,好不容易才将十兵卫给拉开。

(——还有那件事!)

那件事——义乃曾经在宗朗面前,针对十兵卫说的:义乃才是承继了柳生十兵卫三严之魂的武士……宗朗一想起这件事,心里便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欸!……这么一来、这么一来宗朗大人您就可以理解了吧?义乃才不是什么般若假面。」

义乃整理着被扯乱的制服,将头又转回了宗朗面前。

「等一下!那、那攻击大家的般若假面就跟义乃没有关系了……」

(那个般若假面,在跟十兵卫和兼续交手的时候手受了伤,但义乃手上却没有任何伤疤。而般若假面攻击千姬和半藏的时候,义乃也都一直跟我在一起……)

——照这么说,难道般若假面真的不是义乃吗?

「不对!宗朗!就是她!」

幸村断然否定了宗朗的想法。

「幸村?可是义乃手上的伤……」

「那女人在自己跟十兵卫交手的时候,故意假装受伤给十兵卫看的!流的血也是假的!这只是她想在自己解开绷带的时候,让自己没有受伤的手能够混淆大家的想法,以为般若假面其实另有其人!」

「你说她是故意的?」宗朗惊问。

「这全都是为了收买你的心呀!宗朗!而且她这样的计算之中,搞不好还有分化我们的打算呢!她想藉着我们污衊她收买你的同情!」

「你这么说有证据吗?你说我假伤,但这完全只是你的臆测而已呀?再说,义乃根本就跟你说的那个假伤的般若假面没有半点关系。」

对于幸村的说法,义乃断然予以否定。不过真要说起来,这确实只是幸村个人的臆测。然而……

「我有证据——不,也可以说没有。」幸村说。

「什么啦!一会儿说有证据,一会儿又说没有……唉呀!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嘛!矮冬瓜你说清楚呀!」

幸村的说话方式听得千姬都急了,但此时幸村却从容地挺起了那一副平坦的胸脯,「没有,什么都没有。听了十兵卫说过那件事之后,昨天晚上我跟又兵卫去了一趟她们遭到袭击的地点。但却没有看到造成般若假面受伤的面具,连碎片都没有。这不是很奇怪吗?般若假面被面具划伤逃走了,结果现场却找不到面具的碎片。」

这就是所谓『什么都没有的证据』。

「原来如此。这是因为面具的碎片有必要被隐藏起来,不然要是面具的碎片被拿回去调查……」宗朗听了忍不住嘟哝了一声。

「对,这么一来上面留有的血迹其实是假血浆的事实,就会被识破,所以这个般若假面后来才又回到现场,把残留的面具碎片全收拾掉了。」接着幸村又说:「换言之,前天袭击妾身跟又兵卫的人是她——列堂义乃。她戴着般若面具藏住了自己的脸。而昨天攻击十兵卫和兼续也是她。我看她八成是想会会我们,试探我们的实力如何。然而第一次出击遇到我跟又兵卫,我们超乎她预期的实力让她碰得一鼻子灰。反正她也没打算硬拚,所以踢到铁板就即时撤退了。只是第二次为了保险起见,她就想到用假血浆诈伤,企图制造自己无辜的假象。」

「那!那刚刚跟千姬殿下交手的人又是谁呢?」宗朗问。

「对!这会儿她又想在同时出现在这里——出现在宗朗你这个大笨蛋的面前!让你以为她不可能同时攻击人在德川的我们!」

「呜……!」

听到幸村特别强调了『大笨蛋』三个字,宗朗心里即便有些不快,但仍想知道这个诡计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那攻击本公主的人到底是……」

「是另有其人。」幸村说。「这女人找了一个跟自己身材相似的人,让她戴上了般若面具去找你们。但这人不太可能也是『武将』,因此刚才的袭击应该没有跟你们正面交锋才对。那个般若假面才出现没多久就跑了吧?」

面对幸村的提问,半藏肯定地答道:「对,她以偷袭的方式射了两箭,但当我们找到她放箭的位置冲过去的同时,她立刻就逃走了!」

「什么!这么说,找上本公主的般若假面是个冒牌货啰?本公主有种被人愚弄的感觉,非常不高兴!」

换句话说,千姬被人当成了意图制造不在场证明的帮凶,让她气得鼓起了一张脸。

然而对于这样的指控,义乃并没有坐视不管。

「听你们绕了这么一大圈说了这么多……说什么那个般若假面刻意打破自己的面具诈伤逃亡,又回头去捡自己破掉的面具是吗?这还真是煞费功夫呀。做这种事的人也未免太闲了吧?我是不知道这么做究竟有什么好处,不过各位,你们好像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呢。」

「最重要的……」

「一件事?」

「是呀。假设那个般若假面确实如你们说的,先是诈伤后又回头来收拾自己留下来的面具碎片。就算你们能证明这件事,也不能证明那个般若假面跟义乃就是同一个人呀。对于这样的目的,你们提出的事实一点证据力也没有。」

「这!呜……」

确实是。就算般若假面所受的伤真是假伤,即便证明了这点也无法同时证明她和义乃就是同一个人。毕竟如果义乃和她手上同样有伤的话那倒还是一种证据,但现在却连这个都没有了。

此时听到后幸村却笑了。

「证据吗?如果你要证据——妾身有!」

她说完便张举起了手中的大铁扇。这个举动换得了所有人的注目。

「这是我刚才扔出去过的铁扇!因为你跟宗朗的脸靠得太近了。」

这一切就发生在义乃和宗朗即将交换契约=接吻的那一刻,幸村扔出铁扇攻击,让义乃为了闪避而后仰。此时幸村端出来的就是那把铁扇。

「是了。要是义乃没有闪开的话,受的伤恐怕还不轻呢。」义乃说。

「才不会只让你受伤就了事呢。不过算了,这不是重点,你给我看清楚这把铁扇!」

幸村说话同时伸手指着自己的铁扇。扇头处——即扇子的骨架顶端重叠之处——沾了几搓发丝。那是义乃的头发。虽说只有几根约五、六公分长的头发,但那确实是在她闪避铁扇攻击时被扯下来的。

「小幸?这又怎么了吗?」

十兵卫发问。而这时幸村露出一脸得意的表情,掏出了一件物品。

「那是……?」

那是一件平常不容易见到的武器,它已经断成两截。

——是月牙戢。那像把铲子的前端两侧向前弯曲,形状有如一弯新月,但此时戢柄却断成了两截。

「这是妾身在击退般若假面时,那家伙遗留下来的武器。换句话说,这是般若假面的所有物。上面留有那家伙的味道。」

「味道……?」

「对!而现在我扇子上沾着义乃的头发,我要将这两件物品同时给又兵卫闻。」

「——给又兵卫闻?」

「让她闻?」

又兵卫缓缓走上前来,趋前将鼻子贴到幸村手上的两件物品上头,确认了两者残留的气味。

「怎么样,又兵卫!」

听到幸村的质问,又兵卫大大地点了两次头,「味道,一样……」

味道一样。义乃的头发和攻击幸村的般若假面使用的武器,月牙戢有同样的味道。换句话说,义乃和般若假面——即攻击幸村的那名刺客是……

「是同一个人……是、是这么说的吗?」

宗朗畏畏缩缩地开口问道。而他之所以无法做出肯定的结论,是因为见了幸村和又兵卫以外的其他人脸上,没一个表现出肯定的模样,全都带着微妙的表情不置可否。

「那、那个……」

「什么啦!又兵卫嗅觉可是远远凌驾在一般人之上呀!她可以光凭一个人遗留下来的气味,找到几里之外的人耶!」

幸村说完,又兵卫也点头表示同意,但不知为何脸上竟莫名地泛起一抹红晕。

「可、可是,光凭这样……这难道不能说是又兵卫个人的主观认定吗……现在若是没有更科学的,更确切的数值之类的根据……」

站在一旁的兼续忍不住也提出了质疑。

「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质疑妾身说话的可信度啰?我说你呀!我本来就怀疑你的忠诚度了!你到底站在谁那边呀!」

「这不是我选哪边站的问题好不好!我只是要一个谁都能够认同的、客观的证据而已……」

「什么!你是说又兵卫的鼻子不可信吗!你这个蠢蛋!」

「你说什么!你无视于科学的证据有多么重要还敢说!」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在幸村和兼续进行着小规模的争执时,一阵狂笑声忽然传了出来,发笑的人当然是——

「义乃……」

宗朗的呼唤声中,义乃站上前来。

「呵呵呵……呵呵……有趣,这真是有趣。」

义乃嗤嗤地笑着,一步,又一步地靠向立在秋千架上的随身行李处。她的行为让宗朗感到十分疑惑,「义乃……虽然现在还不能完全证明你就是般若假面,不过你……」

「如果义乃就是般若假面呢?宗朗大人,您会怎么办?如果义乃就是袭击她们的刺客,如果义乃就是戴着般若假面的那个人,宗朗大人,您会怎么办呢?」

义乃的质问中隐含着她已经厌倦这个话题的味道。

「这么说……是真的吗?」宗朗问。

「这只是假设,宗朗大人。」

「……虽说这只是假设,不过……」宗朗答话时直视着义乃,眼神中没有半点犹豫。「我绝不会原谅你——我不会原谅任何伤害大家的人!如果那个人是你,义乃,我也绝不会原谅你!」

他咬牙切齿地道出了心底的觉悟。这不是思考过后的结果,而是他心里的感受直率地化成了脱口而出的言词。

「哥~~」

「唉呀,宗朗,你偶尔也说得出一、两句动听的话嘛!」

十兵卫听了露出一双闪闪发亮的目光;一旁的千姬,尽管吝于给予完全正面的肯定,但仍骄傲地挺起了胸膛。至于幸村——

「哼,以宗朗平常的表现来说,这还算及格啦。」

她嘟起了一张嘴,但藏住了高兴表情,却藏不住通红的脸颊。

「真遗憾,宗朗大人,义乃本来要为您做出各式各样的服务的。只要您要求,义乃都会照您的意思去做,如今却不能如愿了。真是太遗憾了。」

说话时义乃已经又转过身背对着秋千的框架,脸上露出了一副依依不舍的表情。

现在我可以问得出口了——宗朗眼见情况演变至此,打算当着众人面前提出质问:

「这么说,义乃,你真的是袭击大家的刺客吗?你到底是谁?你所承继的武将之魂到底是……」

现在有十兵卫在场,即便宗朗心里觉得不可以,却仍打算在这时候—〡

(我得向义乃问个清楚……!)

但宗朗还没问出口的话,却被幸村再度掷出的大铁扇打断。

「……!」

铁扇掷出的轨迹,笔直瞄准了义乃正伸向秋千旁行李的那只手飞去。

「你最好别轻举妄动!妾身的铁扇下一次再飞出去可不会只让你留下一条小小的擦伤就了事了!」

铁扇在空中画出一道弧线飞回来,幸村伸手接住,同时回身面向义乃祭出了这句警告。

「你,列堂义乃——其实这个假名也不必再用了,列堂义仙——不对,是柳生义仙!」

5

——时间回溯到数目之前。

「把头抬起来吧。」

松平尊保冷冷地唤了一声。他是学生会的书记长,以学生会第二把交椅的身分统领着学生会里的所有大小事务。

武应学园中的学生会大楼通称为这座学园城塞的主城,而这里则是这座主城中的其中一间个人办公室,也是尊保的书记长办公室。在淡淡的熏香之中,身着学生制服的尊保高高在上地坐在办公室里最尊贵的位子上,跪拜在殿前的则是列堂义乃。

义乃身着制服,一头长发散落在她的背上;一双手纤细柔美的指头恭敬地并排在蓝色的榻榻米上。

「容微臣失礼了。」

她微微抬起头来,但没有真正立起自己的上身。

「怎么了?你可以把头抬起来呀。」

「不,因为臣本是一介护卫,不该出现在大殿里头的,理应跪拜在大殿之外聆听殿下的命令。但请尊保殿下不要在意,有什么事情敬请继续吩咐。」

即便尊保说了平身,但义乃却回绝了,仍旧没有把头给抬起来。尊保轻轻咳了一声之后,「好吧,我知道了。其实找你来也没有别的目的……」

「是要微臣去铲除丰臣派的贼人是吗?」

义乃似乎预期到了尊保要说的话,先一步开口。这样的回话方式是在下位者应该体察上意而有的表现,为了不让上位者多费唇舌。事实上这种表现其实非常抽象,并不限定在什么样的场合,或者什么样的身分之间该有这种问答方式,这是一种必须花费心思去揣摩的默契。

「嗳,这也有啦。」

此时尊保的回答也显得有些暧昧。他并没有否定,但也没有肯定。而义乃则是微微地点了点头。至于义乃的揣测没有说准的部分,尊保接下来也摊开来说了。

「只是呀,这中间有些比较棘手的……或者该说很有趣的;大概就是这样的一件事吧——那是跟你同一个家系的人……」

「同一个家系……是柳生家的人?」

「对。我想你大概一听就知道该怎么处理了吧——那人……柳生宗朗,他有什么弱点,还有该如何算计他之类的……当然了,如果你万不得已的时候也可以……」

「……是,微臣尊旨。」

尊保这道命令中最后这句话其实也是规避掉了明确的指示,需要下面的人去揣摩的说法。此时他要说的话似乎都已交代完,尊保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同时,义乃也再次将两手三指并拢伏在面前的地上,然后将前额贴到并拢的手指头上,深深地叩首。

「我想只要你去了一趟柳生道场,大概就可以明白了,总之那是一个组成份子复杂的地方啦。还有那个人,就请你妥善去处理啰,柳生义仙——不对,是列堂义乃才对吧?就这么说定了。」

说完,尊保的脚步声也朝着办公室里侧逐渐远去、消失。对此,义乃则仍是静静地将头贴着并拢在地上的双手指背,像是确认着尊保是否离去一般,等确认了之后才抬起头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挺起了上身,没搀着地面就直接从地上站了起来。

「这人就是松平……其实他自己的存在才更有意思呢。」

她嗤嗤的笑声此时已经没有其他人听得见了……

「柳生……」

「义仙……?」

此时每人都在口里重复着自己听到的名字。宗朗看着义乃,「这是真的吗?你是柳生义仙……这才是你所承继的武将之魂是吗?」

(所以义乃根本不是柳生十兵卫三严……!)

义乃咯咯笑着。她拨了拨头发,像是将发束从肩膀底下抽起来一般,滑顺的发丝又流回了低处。

「是呀,宗朗大人。」

「柳生义仙?那你跟我哥还有十兵卫都同样姓柳生了耶!你是十兵卫的姊姊吗?是吗?」

十兵卫仍带着一副天真的语气对着义乃开口问道。然而回话的人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是半藏。

「柳生义仙,是里柳生的统帅。这个里柳生原本是替大猷院前将军殿下,还有严有院前将军殿下执行机密任务的一门家系,但不知从何时开始跟表柳生分道扬镳,另立家门了。」

半藏口中提到的大猷院和严有院分别各是德川幕府的第三代将军德川家光,还有第四代将军德川家纲的谥号。

柳生一门家系和柳生藩据说始自效力于德川家康,并且在幕府二代将军秀忠底下成为幕府总监事的柳生宗矩。柳生宗矩一共有四个儿子;长子三严,次子有矩,老三宗冬,以及么子义仙。

三严即十兵卫,此人虽然穷极了剑术的精髓,却离开了政治核心,一辈子没有回到幕府要职;次子有矩早天;老三宗冬继承了柳生家和柳生领地,并且成了柳生家门的主要血脉,即柳生家的主干。而这条柳生家的主干后来也代代成了德川将军家的剑术顾问。

「……因为这个缘故,柳生家族的族长是柳生领的领主,也是将军家的剑术顾问,还担任了幕府的总监事职位,无法同时兼任机密任务的执行工作。毕竟打从柳生宗矩殿下开始,幕府总监事就成了柳生家族长正式的职务名称,秘密在全国各地布下眼线,搜集情报,掌握各领领主的弱点以备不时之需——或者说得更确切一点,这个职务的存在意义,其实是要找出各领主可以利用的弱点,以拔除分封于各地的封地治权,以强化幕府的领导地位。」

然而随着时代变迁,对于幕府来说与其撤除德川家以外的封领,倒不如让这些封领归附到德川幕府的体制下运作,让这些封领协助幕府的体制,这样不但能避免掀起不必要的波澜,就结果而言亦可以维持幕府的主体性。

另一方面,时代已经从战国时期步入了和平的年代,因此幕府的总监事工作也跟旧时代什么都做的谍报工作不一样了。这个时代的幕府总监事工作比较像是警察机构的总管;虽然谍报工作仍占有相当大的比重,不过行使的范围逐渐只限于公务层面。表面上如此,但政治的现实处在于地面下的谍报工作其实是不可或缺的;举凡绑架、暗杀,或者其他暴力事件、强硬的情报控制工作、控制某人的行为等等。偶尔甚至还需要制造一些假象。

「因此,这些地面下的谍报工作,后来都交由『里柳生』接手了。」

半藏之所以如此清楚这些细节,是因为服部家表面上是统帅伊贺忍军的护卫组织首领,私底下其实也负责谍报工作。从这个角度来看,服部家和柳生家也许算是竞争对手吧。

如果说柳生家是幕府的谍报机关,那么伊贺忍军就是将军个人的谍报兼护卫部队。

柳生义仙乳名六丸,是宗矩的妾所生的儿子,很早便遁入了佛门。他在大德寺以义仙之名被称为列堂和尚,因此又叫作列堂义仙。但义仙的本性豪放,在佛法之前无法完全收敛;即便成了住持,仍常常溜出自己掌管的芳德寺,更进一步跨足台面下的世界,拓展自己的领域。就在这时候,他的存在被幕府的某几位政要给盯上了。

一如前述,幕府的政治运作,绝不可能光明正大地摊在台面上处理,因此就需要一支为了达成任务不择手段的影子军团。柳生贵为大名,绝不可能让大名之家从事这样的工作。但公开存在的柳生不行,这支埋葬在黑暗世界的柳生支派用的却是比起过去的柳生一族更多样、且更为残酷的手段在替德川将军办事,这就是里柳生。

不知何时开始,里柳生成了以义仙为首的柳生支派的固定称呼,并以此名号自居,代代传了下去。

6

就在半藏漫长的解说结束的时候,义乃——义仙一边拨弄着自己的头发,一边面带微笑地看着宗朗,「对,我的来历大致上就如半藏所说的没错。我们里柳生就是一直以柳生家的影子之名,代代执行着柳生本家不能做的工作——呵呵,您吓了一跳吗?自德川将军殿下的江户幕府以来,我们里柳生和柳生本家之间的距离就愈拉愈远了;在明治维新之后,别说柳生本家,大概就连柳生之乡都已经没有人知道我们里柳生的存在了吧?但宗朗大人贵为柳生家的嫡子,而且将来一定会继承柳生家,却不知道里柳生的存在,您真是太不用功了——不对,这对义仙来说更是一种侮辱呢。」

义仙口里说这是一种侮辱,脸上却依旧挂着笑容,没有任何变化。

宗朗受到了不小的冲击,「柳生……义仙……里柳生……我都不知道,原来这些传闻都是真的……」

其实宗朗也不是完全没有听说过这些事,不过他私自以为,这一切不过是江户时代之初,柳生封领的初代柳生宗矩,和他几个儿子之间的故事,完全没想到……

(没想到里柳生一门竟然代代相传并延续至今……)

但更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承继了柳生义仙之魂的武将,竟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宗朗一时之间愣住,不知该如何开口说话。「你用的名字,列堂义乃未免也太招摇了些吧?你以为妾身会呆到一直不会发现你的身分吗?」幸村代替宗朗开口,填补了这阵沉默。对此,义仙倒是从容地驳斥了她的说法:

「这不是什么诡计呀。义仙倒还希望你们早点发现呢;希望柳生本家这个不知世事,不懂得什么叫作现实的少爷可以看清楚这一切,所以才用了这么一个显而易见的假名。不过出乎义仙意料之外的是,这位少爷不但不知道里柳生的事,甚至对于自己本家的事都不够清楚。」

她的语中含着讥讽和侮辱,但宗朗却无法反驳。因为他真的完全不知道这时代仍有里柳生这个柳生家血脉的支系存在。

「少爷,这下子多少能让您的见识丰富些了吧?话虽如此,对您这么一个承继了柳生本家之名,却没有经历任何历练,悠悠哉哉走在阳光下的少爷来说,大概完全没办法体认我们里柳生之人的苦楚吧。」

「哥……」

十兵卫担心地唤了宗朗一声。义仙看了也将目光移到了十兵卫身上。她仍带着微笑,但一只碧色的眼眸底下却射出了更慑人的寒意。

「你就是柳生十兵卫吗?看你这副模样,身上承继的竟是过去柳生家顶尖的剑豪之魂?呵呵,这还真是不可思议……宗朗少爷不觉得奇怪吗?算了,这不重要。义仙这次现身只针对宗朗少爷您一个人而已。」

已经承认自己是柳生义仙的义仙,现在绝不可能还是「柳生十兵卫」。然而她此刻似乎还有话想对宗朗说,让宗朗在感受到压力之下,不得不将视线移回到义仙身上。

「你想对我……做什么?还是你想要我做什么……」

「那简单了,义仙只是要你完成义仙一直想要你做的事——跟义仙交换契约……」

「宗朗!这也是骗人的!」此时幸村又叫了出来。「义仙!你身上已经拥有《契》了!你攻击妾身还有十兵卫的时候虽然有半点玩性,但那绝不是一般武将能使出来的力量!换句话说,你是个已经订了《契》的武士!是剑姬!」

「——什么……」宗朗忍不住又一次觉得惊讶。

义仙背后隐藏的秘密一再被揭穿,但对于这次指控的真假,义仙仍没有回话。只是……

「什么契约根本一点都不重要。」

「一点都不重要……可是义乃——不对,义仙,你不是一直都……」

宗朗不解地反问时,义仙脸上的表情早已经完全变了样——不,其实她那戴着项圈,脸上总是散发着些许怯懦气息的印象并没有改变,但同样的一张表情底下,却藏着另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摸不透的恐怖——渐渐地流露出了轻蔑和冷酷的味道。

「要是宗朗大人跟义仙合而为一,那么柳生本家和里柳生也会结合。这股势力之强大,甚至得以凌驾于德川家和丰臣派……这就是义仙想要得到的结果。」

「——凌驾于德川家还有丰臣派势力……」

「对,所以请宗朗大人跟义仙交换《契》吧……呵呵,比起那些大小姐们,义仙可是偶尔可以乖乖地听从宗朗大人的命令,把主导权交给您喔。这么一来,您心里想要什么都可以得到满足。」

面对义仙的宣言,宗朗却断然回绝了:

「我怎么可能答应你!而且,你——」

「您想说,义仙还打算伤害其他女生是吗?是啦,确实是。虽然义仙只是一时兴起想会会她们,不过那些特制的武器倒是让义仙收到了不错的效果。就结果而言,这些武器可是让我见识到了大家的反应速度和各方面的体能。不然义仙原本还以为能够卸下她们每个人的一只手或一只脚呢。」

「你说什么!你——」

「怎么?义仙让宗朗大人觉得不可原谅吗?只要是伤害她们的人您都不会原谅是吗?但您要怎么做呢?您不原谅义仙,又想拿义仙怎么样呢?宗朗大人,您实在是太天真了。您就是因为只生活在如此单纯的世界之中,从没体验过什么叫作残酷,甚至从没有体认过不讲任何情面的世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所以才说得出什么原谅不原谅的话。」

「哥……」

十兵卫站在宗朗身边,紧紧抓住了宗朗的手。此时就连她也完全失去了直至前一刻为止那般活泼开朗的一面。看来,就连十兵卫也本能性地感受到了义乃身上散发出来的恐怖。

宗朗回握着十兵卫的手,要她别担心。而他这样的心思和动作,义仙也没有忽略掉。她用眼角余光瞄到了这一切,同时对着宗朗提出了唐突的质问:

「宗朗大人,您知道一个人足以致命的失血量是多少吗?」

「大约是全部血量的二分之一。虽然这跟失血者的体重也有关系,不过大致上要是少掉超过一点五公升的血量,大概就足以要一个人的命了。」

回话的人是幸村。对于幸村的回答,义仙没有将目光移到她身上,「没错。不过关于这件事,一般人多半都是以知识的方式理解。只要稍微查一下,大概都可以查得到这项知识;用电脑搜寻的话大概花不了一秒钟吧。不过当一个人真的流了这么多血,究竟会陷入什么样的情况,有多少人可以想像得到吗?当一个人流失了过量的血液,带着凄惨的面容、苍白的脸色、颤抖的身子,还有绝望的表情望着自己不断淌出的鲜血,但却因为身上已经没有能够支撑身体活动的血量,因而动也不能动;这样的感觉究竟又有多少人曾经亲眼目睹过呢?」

「这……」

别说宗朗没有,甚至连他身旁的几名剑姬也都从没有看过才对。

「凄惨的可不只有这个人脸上的表情。当下还有恶心得令人想吐的血的味道、对手因为恐惧而失禁的排泄物臭味……难闻的气味还不只这些呢!有伤口化脓的味道,有腐败的伤口发酵传出甜甜的臭气……这些味道,你们曾经想像过吗?你们曾经想像过拷问囚犯,究竟有多少种不一样的方式吗?你们想像过要让一个人开口说实话,不同的拷问方式面对男人女人、不同岁数的对象、生长环境不同的因犯,这些外在因素都会在效果上出现非常大的落差呢。你们可曾想过一个平时看起来很伟大的人,一个任何人都觉得他很伟大,没有丝毫值得非议之处的人,在私底下却藏着令人作呕的、见不得人的性癖好?你们可曾想过,如果撕碎一个人的骄傲,他脸上将会出现什么样的表情?而这个人在知道自己将死,同时也已经做好觉悟的时候,他的脸上又会有着什么样的表情?有人会哭号,有人会摇尾乞怜,有人会干脆地将生死置之度外……真的是什么样的人都有——啊,对了,你们知道吗?还有人的关节可以承受的扭曲拉扯之程度可是远远超乎你们的想像喔!还有啊,如果在人身上扒掉薄薄的一层皮,不管看起来多么肮脏的人也都会露出一身漂亮的脂肪和肌肉纤维呢……」

义仙口中令人不禁想要捂住耳朵的叙述,如溃堤的洪水般排山倒海而来。此时兼续已经铁青着一张脸,伸手捂着自己的嘴巴;半藏也紧咬着自己的下唇;千姬则仿佛闻到了义仙形容的臭气一般,提起衣袖遮掩着自己鼻头之下的半张脸庞。

「怎么样啊?跟我们里柳生之人干的事儿比起来,我刚才说的这些都还是小儿科呢。而且我们在干这些事儿的时候,宗朗大人,您们柳生本家的人身上可都是穿着干净的衣服,过着不染尘垢的生活喔?或者说,就是因为我们里柳生作为您们柳生本家的影子,在背地里尽干着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所以您们柳生本家的人才能过得如此安泰。」

义仙说着,那张冷酷的笑靥带给人的压迫感便愈来愈重。

「在您这个不知世事的大少爷拿着木刀玩耍的时候,我们里柳生可是与尸臭为伍,包裹在微温的血泊之中;撕着人肉,拆着人骨,潜伏在影子底下活动——或者说匍匐在黑暗之中会比较恰当一点吧。」

宗朗目瞪口呆地聆听着。他无法捂住耳朵不去聆听义仙的声音,这是一种无知所换来的无力感。他的内心不禁对义仙所说的里柳生之人感到厌恶和忌惮,却也同时体认到这样的职务,其实正是换得柳生一家身居幕府枢要地位的关键,只是这些工作现在延续到了里柳生之人身上而已。这点在他心里造成了相当大的冲击。

(这样的变迁造成的结果,不同的或许只是双手沾染血腥的是我还是义仙而已……不管是哪一边,只要生在柳生一家……我们……)

「……对不起。」

宗朗心里纠结的思绪像是漩涡一般交织成无解的螺旋回圈,好不容易才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对不起?」

义仙听了忍不住对于宗朗的反应感到好奇。

「对。」宗朗答:「虽然关于你们的事情我完全不知道,不过我终究还是柳生的人,不知道自己族人的付出让我觉得自己很羞愧。而且要是立场颠倒过来,也许现在弄脏手的人会是我……而我却什么也不知道……」

「弄脏手?宗朗大人您的意思是说义仙是很肮脏的啰?」

「不是这样的,只是……」

「够了,其实本来就是这样;不论是义仙还是整个里柳生家都同样肮脏。也许我们真的是污秽得可以了。不过我们里柳生家愈是肮脏,柳生本家才愈能维持一张毫发无伤的光滑脸庞,干净地生活着。」

「——我……」

「再说,义仙其实并不讨厌这样。也许这些话听在诸位耳里会觉得这是义仙怀恨在心的表现,不过义仙真的一点都不讨厌现在这样。我不讨厌诸如此类肮脏的工作。呵呵呵……因为这么一来,让我看见了许多宗朗大人这辈子想像不到的各种场面;一个人不管看起来人格多么高洁纯净,但在死亡之前,他却可以抛下一切尊严摇尾乞怜,不管是亲人、朋友,只要能救自己一条命,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出卖对方,甚至污衊诽谤,让他们为自己背上黑锅……人呐,就是这么一种生物。所有人的本性都是如此。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呵呵,所以我一点也不讨厌自己一直以来所做的工作。这很残酷,但愈是残酷,人类的本性就愈能清楚地显露出来。」

「那就你自己一个人去干吧!你这个大变态!」

幸村忍不住叫了出来,义仙听了,脸上的笑容却变得越发狰狞。

「变态?也许是吧。不过变态跟正常人之间的差别又是什么呢?这两者之间应该以什么样的标准作为区隔呢?呵呵,是怎么样都好。你高兴怎么叫就怎么叫吧。只是义仙想让宗朗大人知道,想让宗朗大人知道义仙的感受,知道义仙心里的想法。义仙想让宗朗大人一起面对同样的场面,目睹同样的光景,呼吸同样的味道,获得同样的感受。只要这个期望能够实现,义仙不想过问你们的感想跟看法。作为一个柳生家人,宗朗大人应该——不对,宗朗大人生为柳生家人,肯定会跟义仙产生同样的想法跟感受才对。之后宗朗大人跟义仙才能共享同样的心情,同样的感受,而这时候,即便要义仙真正成为宗朗大人的奴隶也没关系;如果是宗朗大人的话,义仙曾经对其他人做的事,宗朗大人就算要对义仙同样也做一遍,义仙也甘之如饴……」

一个人的告白可以如此冰冷而不带感情吗——义仙靠到了宗朗面前,吐露出自己的心声。起初宗朗还以为这是她谋略中的一环,但愈听愈觉得这其实是她藏在心里的真心话。果真如此的话……

「义仙,你……」

「来,宗朗大人,请您跟着我一起走吧。别担心。就算您接下来受了点伤,四只残缺,义仙的爱也会永远跟随在宗朗大人的身边,所以——」

义仙有动作了。

「宗朗!小心!她要——」

千姬惊叫着发出警告。义仙则在宗朗面前,将手伸向了自己的颈子。宗朗一时误以为她这个动作只是将头发拨到后头,但……

「……哥!」

十兵卫跳了出来。义仙拨开了头发的同时,指尖衔出了一根如毛线针一般细长的锥状物。

「等等!义仙!十兵卫——」

十兵卫欲帮宗朗挡下这一记凶针,而宗朗也同样想要保护十兵卫。但一切都为时已晚。义仙扔出这一记凶针的速度实在太快。

「——呜!」

针尖插进了十兵卫的肩膀上头。整个过程中若是有那么一点点差池,这根针就算插进十兵卫的脖子里也不奇怪。

「十兵卫!」

「呜!」

宗朗抱起了十兵卫。此时义仙趁隙机警地绕到了秋千架旁,取回了自己的行李。

「宗朗!不能大意!」

幸村发出警告,但这句话其实更应该放在自己身上。两名般若假面此时忽然出现在她身后。而且还不只这样……

「——这边也有吗!」

包含出现在兼续身后的、戴着般若面具的家伙一次出现了三个。

「本公主还以为你们分批行刺大家真是大费周章,结果你们还有三个人呀!」

「公主殿下!那边危险!请过来这里!」

半藏拔出了忍者刀,又兵卫也架起了长枪。几名般若假面和当初出现时一样,各自拿着弓箭、月牙戢、长鞭等等武器。其中,月牙戢和皮鞭是经过特别设计的,这点大家早已经知道了。

「是里柳生的人吗!」

兼续大声问道。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没错,现在就让她们代替义仙来会会你们吧。」

说完,义仙解开了手中的布袋,取出装在里头的行李。

「什、什么!」

宗朗忍不住觉得震惊。而这件行李正是这么一件众人不曾见过的,骇人的异样武器。它看起来像是一把刀刃厚得吓人的大刀,但似乎又不是那么回事。它的刀柄很大,而且分成了前后两根;还不只有刀柄,就连刀锷处也像是圆月弯刀一般中间开了两个洞。前后各一个。而刀刃本身的长度至少也有一公尺以上。

「看来这才是这家伙真正擅长的武器。」

但即便幸村做出了这样的结论,似乎也不知道这种武器究竟是什么样子。

7

新的般若假面出现,使得原本众人包围义仙的形势有了转变,让宗朗等人反过来被对方包围。此时这群人的中心是宗朗、义仙,还有十兵卫。而前一刻兼续担心十兵卫也跑了上来;隔了一段距离之外有幸村和又兵卫,另一头则是千姬和般若假面。但两边各有一名般若假面向着中心处包围着幸村一方和千姬一方。至于第三名般若假面出现的位置则像是要准备随时支援义仙一般站在后方。

「十兵卫,你没事吧——义仙你到底想干什么!」

宗朗将十兵卫挡在自己身后,站上前来牵制义仙。他想摆开架式,让自己随时可以拔刀。但目前这个状况却让他难以如愿。

「哥,人家没事!」

十兵卫离开了宗朗身边,但她的肩膀挨了一针,要拔刀应战对她来说实在勉强。

「没办法了,我也加入战局吧!你、你们要好好支援了!」

兼续带着心不甘情不愿的语气,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说完便举起大槌,摆开了架势。

「十兵卫交给你,兼续!拜托了!」

宗朗将保护十兵卫的工作交给了兼续,然后将手安在自己腰际上的一把长刀刀柄上头,起身面对着义仙。

「你够了吧!义仙!快点叫般若假面退下!有什么话我听你说好了!再说,现在有这么多剑姬在场,就算里柳生身经百战,你们也绝对没有胜算的!」

在场的剑姬包含幸村、千姬等人在内一共六人。相较之下,里柳生的般若假面也不过三人;加上义仙也才四个人而已。而且这些般若假面善使的特制武器早已经见了光,没有奇袭效果的特殊武器再加上平均一个人要和宗朗这边两个人交手的情况下,这些里柳生之人根本是毫无胜算可言。

但义仙笑了。

「宗朗大人,您以为义仙会打没有把握的仗吗?宗朗大人,您的思考真是太僵化了,对人没有戒心;甚至连该对人有戒心的想法都不曾有过吧?不过您必须知道,里柳生之人是不打没有把握的仗的。一旦我们出手,我们绝对会达成目的。而这个目的并非获胜一途。尽管最后有可能全军覆没,但即便如此,我们想弄到手的东西就一定会到手。我们里柳生之人就是如此。」

「你说什么!」

(这未免也太……)

就在宗朗准备拔刀、松开了刀锷和刀鞘的接口之前,义仙率领的里柳生人先一步有了动作。她们忽然将手上的武器,弓箭、月牙戢、长鞭全都丢弃,出其不意地猛然冲向了各自面前的剑姬。

下一个瞬间,这几名般若假面又忽然将手绕到了自己背上—〡在此之前她们全都正面对着宗朗等人,没有人知道她们藏在一头长发底下的背上究竟有些什么——再掏出来时,每个人手上各有两支炸药。

「危险!大家快逃!」

幸村大声叫唤,但般若假面已经齐手扔出了炸弹。几名剑姬赶紧向四面八方散开。而紧接着她们原本站着的位置上响起了几重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浓烟和震荡俱时兴起。

「呜哇啊!」

就连宗朗也受到这阵爆炸的冲击力撼动,差点站不稳。但幸村呢?十兵卫呢?他赶紧环顾着四周,而这时候……

「宗朗大人,您别太天真了!」

义仙对着他祭出了手中的那把大刀。

「呜!呃!」

宗朗瞬间拔刀挡下了这记攻击——但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义仙的大刀分成了两半。厚厚的刀刃从刀尖岔开,从一片变成了上下两片——

「呜哇哇哇!」

两片刀刃又合起来夹住了宗朗手中的长刀。

「这是……大剪刀呀!该死!妾身竟然没有一眼就看穿这东西的真面目!」

幸村为了闪避炸药而退开,此时站在远处看到了义仙的武器而惊叫道。

——大剪刀。它的刀锷和一般长刀有着同样的饰物,因此看起来完全就像是一把变形的大刀。而那把厚得吓人的刀刃原来也是两片刀刃叠在一起才有的厚度;叠起来就像是一把刀,但只要握住刀身后方的两把刀柄用力一拔,刀刃就会分开成上下两片。连刀锷也会同时张开。

「这武器很有趣吧?义仙最喜欢剪刀了。」

这么说起来,义仙第一天出现在教室里头的时候,挡下千姬一把匕首的也是裁缝用的剪刀。但没想到她的主要武器竟也是这么一把大剪刀。

「宗朗!」

「哥——」

为了闪避爆炸而四散的剑姬们全都因此和人群中心拉开了距离。

「您看,这把剪刀还可以这么用喔。」

说完,义仙将夹住长刀的大剪刀横向一扭——锵地一声,宗朗手中的长刀轻易地就被义仙给折断了。而她更没有留给宗朗备刀出鞘的空间,张开了大剪刀让两片刀刃威吓性地滞留在宗朗的颈子两侧。

「呜、呜哇!」

现在只要义仙轻轻合起手中的两把刀柄,宗朗就要人头落地了。

「宗朗!」

「哥——」

千姬和十兵卫忍不住惊叫。但宗朗的脖子简直是名副其实地被义仙给掐着了。这么一来,在如此决定性的优势和劣势之中,包含千姬和十兵卫在内,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即便这几位剑姬拥有超乎常人的实力。

「请大家不要动喔;不论是宗朗大人还是其他人都一样。拜托你们千万不要以为义仙不可能动手才好。因为义仙对于这类残虐的工作可是再喜欢不过了呢。」

柳生义仙,这名女孩此时竟对着众人宣示着自己喜欢残虐杀戮的性格。

「……你、你想要我怎么办?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宗朗开口问道。此时悬在他颈子两侧的铡刀传来了冷冰冰的、金属生硬的压迫感。看来义仙早已觉悟,任何时候她都有可能砍下宗朗的首级……

「您问我要您做什么吗?这很简单呀,就是请宗朗大人跟义仙继续刚才还没有办完的事啰。不过,义仙已经不作宗朗大人的奴隶了。因为就算义仙当了宗朗大人的奴隶,您也没打算对义仙做什么过分的事嘛。所以,义仙就来当宗朗大人的主人吧,由宗朗大人来当义仙的奴隶好了。」

「你说什么!什么不说,竟说要宗朗当你的奴隶!」

「是啊!这么寡廉鲜耻的事竟然说得出口!什么要男人当、当女人的奴、奴隶!抗议!这种事情绝对不可以!」

幸村忍不住叫道。紧接着兼续也吼出了声。然而,唯独义仙不为所动。

「您以为要是您跟义仙订了契约之后,义仙会乖乖听您的话行事吗,宗朗大人?您搞错了,其实刚好相反;是义仙会要宗朗大人照着义仙的意思行事。这么一来,宗朗大人就永远都属于义仙一个人了;相隔了四百年之久,柳生本家和里柳生将合而为一了喔,呵呵——然后……」

义仙仍举着手中的大剪刀,但此时抽回了一只手伸向盖住右眼的眼罩上头,拉开,露出了右眼。

「不好了!那是——是魔眼呀!」

幸村高声叫道。

「——魔眼……」

一旁的又兵卫忍不住重复了一次自己听到的词汇。

「那是一种催眠术!」幸村解释道:「而且是非常强力的催眠术!其力量之强,足让人被那只魔眼魅惑之后,一辈子都得受制于这只魔眼所下的暗示之中!」

「那宗朗不就——」

千姬也忍不住唤出声来。

「对!一如义仙所说,他很可能会一辈子当义仙的奴隶了!」幸村说。

「这怎么可以!」

但问题是现在义仙以宗朗做为要胁,这些武士女孩根本不可能出手营救。

「呜呜……呜……!」

「宗朗大人,请您不要想逃走哦。要是您稍微扭动了脖子,义仙马上就让您人头落地。」

义仙取下眼罩露出的右眼,其色泽和左眼清脆的绿色不同,呈现出如血水般浓郁的鲜红色;浑圆的轮廓里外荡漾着波光,闪耀着耀眼的光芒。

「来吧,宗朗大人,看着我的眼睛。就像刚刚一样,什么也别想,什么也别烦恼,当您把自己的一切委身于义仙,崭新的命运就会降临到您身上了。您会和义仙合而为一,然后成为义仙一个人的私有物。」

说完,义仙右眼中的光芒忽然爆发性地绽放。红色的光芒像鲜血一样涌泄而出,掩没了宗朗的整个视野。

(又、又来了!我、我逃不掉!)

红色的光芒扭曲了他眼中的景物。

(这、这只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这道红光的照射之下,他的神经像是被千万支针扎一般疼痛。

「还不放弃抵抗呀?」义仙语带焦躁地说。「不过柳生本家的历史也就到此为止了;族长失踪,而作为代理族长的族长嫡子也将成为里柳生的奴隶。宗朗大人,不管您再怎么抵抗都没有用的。」

此时她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魔眼之上,因此完全没有注意到宗朗的手有所动作;更没有注意到那只手已经松开了备刀刀锷和刀鞘之间的贴合处,随时可以出鞘。

「……咿!」

逆握的备刀如火箭般出鞘的那一刻,义仙勉强发现而闪避退开。

她和宗朗之间的距离原本几乎是紧紧贴在一起,因此宗朗无法用普通的握刀方式拔刀,而是在下意识中以逆握的方式让备刀出鞘。这么一来,他也从义仙的大剪刀威胁中逃开了。

「宗朗!」

「干得好!宗朗!」

全程看到这一幕的千姬和幸村也发出了欢呼。

「——什么!」

但兼续看到义仙的下一步反应,忍不住发出惊叫。义仙没那么容易就这么放过宗朗,这次她带着强烈的杀气和杀意举起手中的大剪刀杀向了宗朗。

剪刀尖锐的前端笔直朝着宗朗的咽喉刺去。这招突刺没有耍任何小手段,也没有任何犹豫,是一招必杀的攻击方式。

「呜!哇!」

宗朗逃过了魔眼,但意识却无法完全控制自己的身体。现在他手中只有一把备刀,而且还是逆握,根本无法像平常一般挥砍做出攻击。

「危险!哥——」

宗朗陷入了危机,但此时其他武士少女离他却还有一段距离;即便幸村掷出大铁扇,兼续扔出手中的大槌都来不及替他解围。

这招突刺他已经挡不开了。眼看义仙的大剪刀即将贯穿宗朗的咽喉……

8

忽然一把长刀闷不吭声地飞来,拨开了剪刀的刀尖。

「呜!」

这突然的一击,让义仙原本该踏出去的步伐连同攻击一起收了回来。

「呜……?]

此时宗朗已经完全站不住了。但在倒下之前,他还是勉强用膝盖撑起了身子,疲惫地垂下了视线。

方才那一把将两人分开的长刀,此时笔直嵌进了地面。那一看就知道是一把名刀。它的刀柄缠着金银交织的丝线,刀锷做工精细;重点是,其刀柄的头尾两端分别刻着一组由三片双叶细辛的叶片构成的圆形图样。

「这……是庆彦殿下!」

在宗朗回头之前,义仙已经先一步唤出了长刀主人的名号。

「唉呀呀,不好意思,我手滑了一下。你们没有受伤吧?义仙跟宗朗都没事?」

这人毫无疑问地,就是武应学园高中部的学生会会长——德川庆彦。

「呜!是德川庆彦!」

「是哥哥?」

他和包含幸村在内的丰臣派之间是不共戴天的仇人。而千姬尽管和宗朗交换了契约,但庆彦对她来说仍是自己的亲哥哥。

「唉呀呀?怎么大家都在呀?这样就简单了。」

忽然间,庆彦身旁出现十名左右身着高中部制服的男子将他团团团住。他们穿的全都是特别订做的制服,各自在腰上配了大小两把长刀和备刀,全神贯注地戒备着。这群人是旗本学生会中,无论在身分、忠诚度上都高人一等的人才有机会入选的庆彦贴身护卫队——旗本亲卫队。

能够入选旗本亲卫队的队员扣掉身家背景、武术造诣不谈,全都具备了高眺的身材;腿长、容貌、外型也全都经过严格的筛选,可以说是完全符合庆彦个人的兴趣,只要长得不好看,不论多么强悍他都不用。

「庆彦殿下!」

义仙收起了手中的大剪刀,对着庆彦屈膝行礼,表现出恭敬顺从的态度。

此时此刻,义仙是听命于学生会行事的,因此她会有这样的反应,也该说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吧。但前一刻才像是一阵暴风肆虐一般的她,现在就好比一只乖顺的家犬,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哈哈,不用这么多礼啦。话说回来,义仙,你也搞得太过火了吧?刚刚你是不是真的差点就要把宗朗的头给砍下来啦?」

庆彦说着说着走到自己插在地上的长刀面前,伸手将它拔起。接着看他将手中的刀交给了身边的亲卫队员,然后戴着白手套的一双手——啪、啪……地拍了拍。

「臣、臣惶恐……臣知罪,请庆彦殿下赐罚。」

义仙没有替自已找藉口。虽然庆彦要她平身,但此时她仍旧屈膝跪在地上。

「嗳,算了。反正你就是这样嘛。」

庆彦说完转头面向宗朗。宗朗看着他脸上的笑容;虽说他此时此刻的表情,和平时的他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对宗朗来说……

(这就是……庆彦殿下的威严吗……)

德川庆彦这个人现在对宗朗来说几乎可以说是敌人了。而他上一次像现在这样面对庆彦,大概也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

「不过,宗朗你也不赖嘛。被义仙逼成那样了,竟然还有办法祭出一记※峰打。」(译注:峰打,为日本剑术中的一种技术,以刀背攻击使对手不死。)

面对庆彦这么一句话,有所反应的人不是宗朗,而是义仙。她看着宗朗的手,「这……这……!」

宗朗手中的备刀刀刃并非向着正面。

峰打。宗朗在面对那般窘迫的危机之下,对着义仙祭出的反击竟是峰打。这让义仙的脸色大变。

「……竟然手下留情……义仙是如此认真想要分个高下……你是瞧不起义仙吗!」

义仙的口气非常激动;平时面无表情的她,此时脸上更是显现出了鲜明的怒火。

「不对!我并没有瞧不起你!我只是……我只是想说这样你才不会受伤——不对,应该说我不想让你受伤……」

「不想让义仙受伤?我当时可是想要取你的命呀!面对这样的情况,你竟然还为了不让义仙受伤而使出峰打……你这个柳生本家的人到底天真到什么程度呀!甚至竟然还把这种天真的态度用在……用在义仙身上……」

义仙说着说着忍不住咬紧了嘴唇。这个原本居于压倒性优势的人,此时却好似一个失败者一般苦吞着屈辱。就算她那一招没被庆彦阻止,真的取下了宗朗的首级,但她之后若是看到宗朗握刀的方式,肯定也会有和现在同样的感受才对。这一切发生在她相信魔眼完全掌握住对手,相信自己已经胜券在握的时候,这对义仙来说,无疑是自信和自尊的一大打击。

「好了,宗朗就是这个样子嘛。他就是这么一个有趣的人啦,呵呵。」

面对庆彦笑得一派轻松,义仙对着自己的主子勉强挤出声音来说:

「庆彦殿下,臣斗胆请求庆彦殿下,现在让微臣和宗朗大人再比试一次。」

「什么?你还要打呀——哥!拜托你现在命令她退下吧!不然再这么继续下去……!」

千姬听了忍不住叫了出来——的确,现在这个场合的气氛几乎可以说是一触即发;有宗朗在,而柳生道场的剑姬们也全都齐聚一堂,加上学生会这边更有德川将军家的嫡长子——德川庆彦,另外还有义仙、里柳生的般若假面和旗本亲卫队的队员们。这样的情势已经不知道是谁包围了谁,谁又被谁包围了。而且就现在这个场合来看,庆彦的旗本亲卫队也许还不只出现在现场的这十个人而已;还有更多亲卫队员埋伏在外头,而里柳生也是。这么一来,能让双方都先收手,对宗朗这方来说才是上策。但难道庆彦不是为了在这时候,一次把事情全部收拾掉才来到这里的吗……

「庆彦跟义仙,还有里柳生跟学生会的亲卫队,没想到一次全来了。这样可以打得很过瘾了!虽然在这里决一死战是妾身没有预期到的,不过既然对方讨战,那我幸村岂有逃跑的道理!」

「矮冬瓜!你别乱来!」

幸村才说完便被千姬阻止。

说起来幸村也是个军师,她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表示她不认为这是一场没有胜算的对决。虽说人数上是里柳生和学生会较多,但宗朗这边可是一共有六名剑姬在场。

「……那边那家伙也可以算上一个——是吧?」

幸村说话的同时,视线扫到的对象当然是——

「如果哥哥决定要打的话!那人家当然也要拚命啦!刚刚受的伤才不碍事呢——你们看!小续续已经帮人家处理好了!」

十兵卫秀出了自己的肩膀。兼续帮她止血并贴上了贴布,暂时做了紧急处置。

「就告诉过你,不要叫人家小续续了——算了,你就上吧。不过可别动得太过火,让伤口裂开哦!」

兼续和十兵卫背靠背地架起了手中的大槌,和学生会的亲卫队对峙了起来。

「谢谢啦,十兵卫—〡不过这个场面我来就可以了……」

幸村想自己大干一场——平时都在学园城主城中坐镇的庆彦此时竟会来到这里,出现在她的面前,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何况现在他们的战力还不会被对方给比下去。但……

(十兵卫身上有伤……这个场面我们实在没有万全的准备呀……只能……)

此时宗朗已经做好舍身就义的觉悟了。

「你们想死多少人?又想怎么死呀?呵呵呵……」

义仙此时已经嗤嗤地发出笑声。双方处在这种一触即发的情况下,现场显得非常混乱。

——啪啪……忽然间,拍手声轻轻地响起。而做这动作的人是……

「嗯,很有趣。」

是庆彦。此时的他和往常一样,仍旧是散发出那种犹如独自身处在异次元一般的异样气息;现在更是坐在一张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好的矮桌子前面,欣赏着义仙和宗朗之间的互动。

「不过呀,」他说。「大家要在这里打起来实在不合我的兴趣,毕竟我们双方都不希望出现无谓的伤亡嘛。」

「你不希望自己战力折损,你以为妾身不知道吗?最好还把话说得这么悠哉。」

幸村说完,千姬接着便赶忙向自己的哥哥哀求道:

「哥!拜托你!拜托你让大家退下好吗!」

庆彦听了笑了,「你们一个人说要打,一个人说要退兵;我们又退又打的,很累人呢——宗朗,你怎么说呢?」

听到话锋忽然转到自己身上,宗朗一时之间差点说不出话来。但他想了想之后,小心谨慎地说:

「我想我们两方终有一天要大战一场,不过在此之前,庆彦殿下,我有一件事情想问——为什么政府要打压丰臣派呢?还有那些政府盯上的,被认为是丰臣派人士的学生们,被带走之后又受到了什么样的待遇呢?他们若是已经从这间学校消失,现在人又在哪里呢?还是……如果庆彦殿下将来继承了将军之位,又打算怎么治理这个日本呢?」

宗朗说话的同时,双眼紧盯着庆彦的脸庞,果断地一口气将自己想说的话给说完。对方也认真地聆听着。然后……

「问得好,而且你的表情和气度也值得赞许。若你不是带着如此的觉悟说出这些话,凡是忤逆我,大逆不道的那些人呀……呵呵,好吧,我就回答你吧,宗朗。你要问的问题我都会回答,这样你应该满足了吧?我记得我们从前也曾经有过两个人穿着※搔卷,一起彻夜畅谈的经验嘛。就再来这么一次吧?」(译注:搔卷,一种日式宽袖睡袍。)

庆彦边说边笑,而宗朗则像是忽然被人击中要害一般,愣了一下之后整个人满脸通红。

「那、那是!那是我们小时候——五、六岁的事了吧!」

但比起宗朗,其他六名剑姬的脸庞才更像是着了火一般红通通地发烫着。

「宗朗!你、你竟然跟人家做出这种事……!」幸村先叫了出来。

「哥、哥!你该不会跟着宗朗一起睡觉,然后一整晚都——」接着千姬也跟着发难;后来还有又兵卫、半藏、兼续,还有十兵卫——

「……原来男人跟男人之间也是……(脸红)」

「这、这样的行为就学园风纪而言,绝、绝对是不允许的——可是、可是……可是好像又……」

「讨、讨厌!对宗朗来说男人或女人没什么分别,都可以当作对象嘛!宗朗!你果然是禽兽宗朗!害人家原本还对你稍微松懈了!是我太笨了啦!」

「原来哥哥有这样的习惯呀~~」

这些女孩们别说是脸红了,还有人已经全身发烫,有人口沫横飞地高声议论着,也有人呆愣着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好。

「我、我都说了!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几个小鬼头腻在一起睡觉,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是啊,没错!我还记得,那是我还用着我的乳名·千寿丸,而宗朗也还被人叫作三郎的时候嘛。我们两个连洗澡也都是一起洗的呢……呵呵呵。那时候,三郎的肤质滑嫩白皙,只要一浸到热水里就会整个人变得红通通的,真是可爱极了;还有皮肤也是柔柔嫩嫩,水水动人……」

「哥、哥!拜托你别再说了啦~~」

千姬终于按捺不住叫了出来。

原本武士世家之中,就有为家门中的嫡子安排几名同龄小男生作为侍童,和他们一起生活的习惯,以强化将来的主从关系,更重要的是同时以此举来培养辅佐族长的幕僚首席。以宗朗的情况来说,德川家不仅希望他将来当个称职的家臣,更必须担任庆彦的剑术顾问。拥有这么紧密的关系,让他和庆彦早在三、四岁刚懂事的时候便腻在一起;一起学习,一起玩要是很正常的事。这并不奇怪;一点也不奇怪,然而……

「哥,这些话从谁口中说出来都不奇怪!但你说就会遭致莫名其妙的误解啦!」

在当时那个年纪,千姬已经拥有她那一副与生俱来的女工性格,经常把宗朗使唤来使唤去的……看来,宗朗小时候夹在这对德川家的千金少爷中间,肯定是吃了一堆苦头,在心里留下不少创伤。

在这片莫名火热的现场气氛中,只有庆彦还保持着笑容。只见他转头面向宗朗:「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不过我有个条件。」

「……条件?」

「对,我们来办一场正式的比试吧。在我的面前比试;宗朗不用说,你身边的那些武将们当然也要一起参加。这场比试要是你赢,我就回答你的问题,且不限于刚才那些,你问什么,我答什么。我还可以发誓,今后绝不会再对柳生道场的人出手。怎么样?这条件不错吧?」

庆彦半眯着眼睛把话说完,宗朗则是咬着自己的下唇不敢回话。他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反应和表情,乃是因为他早已经从过去的经验中知道,这个条件背后,绝对隐藏着骇人的另一面……

「要是,我输了呢……?」

比试既然有赢就有输;赢了会有奖赏,那么宗朗也非得问问输了之后会有什么样的惩罚。庆彦兴致勃勃地挑了挑眉说:「你,宗朗——如果你输了,你就得跟我交换契约,成为我的『武将』。因为……我不是普通的『将相』,而是『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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