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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肆◆鬼与刀

1

「……这就是放置石棺的房间了。」

幸村主仆二人在没有任何光线的通道上摸索前进着。

这里是日光东照宫的奥宫。靠着千姬的药笼,她们才能顺利打开隐藏于树林内一段距离处的通道入口。

而从入口至奥宫地底竟有百余公尺。

「看情形这也是德川将军会走的通道,建得一点也不马虎。」

涂着白漆而坚若盘石的墙壁与天花板上,相隔一定距离便会嵌上镶有金箔的葵花家纹。

尽管豪华至此,却积了不少灰尘,地上也有许多地底昆虫在爬行。

「已经长期没人使用了。」

又兵卫说道。幸村拿着一盏小灯走在前方,又兵卫手持长枪在后方掩护。在这种状况下,当然押后的工作才重要。

「哼。这里分明才是最重要的地方。所以我说现在的日本幕府才不行嘛。政治腐败也就算了,连这样的祭祀都没做好。他们以为这样大江户跟全日本会受到庇护吗?」

幸村边走边抱怨着。两人终于来到地下通道的终点,进入了通往石棺房间的地方。一道高达天花板的大石门挡在前方。

「幸村大人。」

「唔嗯。这个,果然有结界的作用。」

石门上的每个部分,都安置着神兽的雕刻。

麒麟、凤凰、灵龟、应龙。

这座日光东照宫本身,可以说是被所有配置在建筑物上的无数神兽所保护。

但这道石门上的雕刻,力量比起其他全部还要强大,也更为不祥。

神兽们居高临下地看着抬头观望的幸村与又兵卫。即使她们移动,视线也会随之而来。

雕像上的眼球明明没在移动,真是奇妙的体验。幸村感觉背脊缓缓窜过一丝寒意,于是甩了甩头。

「不行,妾身怎么回事呢……再说,虽然现在的幕府很没用,但对于前人的智慧与技术,还是得心悦诚服才行。况且也可以说正因为有前人的智慧技术,那个幕府才能至今仍受到保护。」

说到这里,幸村再度从怀里拿出千姬的药笼。

「如果没有这个,这些神兽就好像随时要飞出来一样。」

当然,石像根本文风不动。她也不认为石像会来攻击她们。

可是会让她这么想的力量,充斥在整个地下通道中,而且,也由她们即将进入的石棺之屋满溢而出。

「……就是这里了。」

石门中央有一个石雕葵纹,幸村将药笼按进葵纹里。

铿……!

这时,黑漆上缀着金箔的药笼开始溶解扩散。应该说它溶入石门内,缓缓地沉了进去。

「这是……怎么……」

幸村不由得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可是眼前只有依然镶嵌在门上的药笼,莫非刚刚的景象是错觉吗?

「不对……」

幸村有了某种预感,于是退了好几步。她身后仍是守着她的又兵卫。

让地面发出声响的震动很快地接近了她们。

隆隆隆隆隆隆隆……沉重的石门分别向左右开启。地下通道本身也剧烈地摇晃,危险得有如即将崩毁一般。

「幸村大人!」

又兵卫扑了过来,护住了幸村。

「唔……!」

幸村也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捉住又兵卫的制服将脸埋进她的胸口。

「啊。」

又兵卫更加抱紧了幸村……突然间,震动停止了。

「结束了吗……嗯,这是!」

幸村抬起头。

石门开启了。那里仿佛不曾存在一扇石门般,通路的墙壁就直接延伸至深处的房间。没有任何衔接的痕迹。

「这就是奥宫内的灵庙。是东照大权现的坟地!……喂!又兵卫,够了。放开妾身!」

尽管震动已经完全平息下来,又兵卫仍是抱紧了幸村。让幸村有些手忙脚乱。

「……是。」

又兵卫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幸村。幸村离开又兵卫的膝盖落到地板上后,走进灵庙的内部。

「好奇怪啊。这里真的是德川幕府创世神的墓地吗……」

正如幸村所说。

与之前既豪华又坚固庄严的建筑物完全不同。

这房间内完全没有任何雕刻等装饰,仅仅由石壁与天花板所包围。

石壁也仿佛是由其周遭的墓石所堆砌而成一般。尽管称不上杂乱无章,却令人完全感受不到装饰或凭吊之意。

「再说,灵庙里放置石棺,就已经很少见了。」

在房间正中央稍微隆起的地面上,放置了一口巨大的方形石棺。石棺上的确有雕刻,然而……

「……总感觉很诡异。似乎不是面对我们。」

刚才石门上的圣兽,全都是瞪视着来访者,并且给予恫吓。但相对之下,刻在这口石棺上的圣兽们,每一尊似乎都紧盯着石棺或棺上的石盖。

「这个与其说是针对接近石棺者的结界,更像是要封印石棺里的人。」

幸村喃喃道。

「幸村大人……!」

最先发现的人是又兵卫,接着幸村也猛然将视线栘开石棺抬起头。

「怎么回事……?」

整个石棺之屋都在震动。原本以为是不是有地震,于是低头看向地板。然而地上许多四散的小石子却完全没动。

「是我们自己在动吗?不对……」

这不是物理性的震动,反倒像空间本身出现了次元性震动。

周遭景物的轮廓开始变得模糊,感觉和头晕的时候很像,又兵卫迅速地抱住幸村支撑着她。

「您看那个!」

根本不需要又兵卫开口。

墙壁的间隙,不,应该说漆黑的污渍逐渐由墙壁本身渗了出来。但定睛一看,却发现那逐渐汇聚成黑色沥青般的黏性物质,小小的块状物开始一块一块地往下流。

「这是!该不会……是式!?难道这座东照宫也已经落入天草手里了吗?结界……!」

同样从地下浮上来的黑色污渍,膨胀成一定的厚度.这时爬过幸村脚下的小虫,一碰到黑色污渍便啪地一声四分五裂。

「幸村大人!」

又兵卫就这么抱着幸村往后飞退。一道黑影咻地掠过两人刚才还待着的空间。两人直接贴在墙上,只见黑影开始变成别的形状。

「这、这是陷阱!一开始就是为了要把我们引来……!没想到幕府最高的灵力结界,已经遭到天草蹂躏了!」

日光东照宫,既是守护首都。大江户的灵力网络重地,其本身应该也具备了好几重坚固的结界才对。

但连奥宫里都被天草所渗透了。不只这件事让她们感到震惊,天草甚至还利用了这一点设陷阱引幸村、又兵卫前来,眼前几乎要吞噬她们的式神大军也令她们备受冲击。

「在这么窄的地方……」

又兵卫咬着唇瓣。

已经完全覆盖住天花板的黑色渗出,一一变成蝙蝠的型态挥动翅膀,仿佛随时准备要起飞一般。

而其他黏在墙壁上,以及在地上蠢动的式神群,则化为壁虎及在地上爬行的甲虫型态。两人适才经过的地下通道已经全部变黑,无论是上方或墙壁及地板,都被式神全面覆盖。

幸村说道:

「不必担心。那几乎都是幻觉,就我的知觉来看……」

幸村能感受魔物,并掌握空间的立体程度,而她感到式神的数量远少于她们眼中所见。

「大概只有一半……不对,只有三分之一。」

可是幸村同时也明白——如果是在开放空间也就罢了,在这么狭窄的石棺房间与地下通道中,又兵卫的长枪不只无法善用它的攻击范围,反而还会是个累赘。幸村的大铁扇也是同样情况。

「什、什么!怎么可以不战而屈……」

说着,幸村的视线转向石棺的方向。

「幸村大人。」

现在跟幸村背对背,采取最小范围守护阵形的又兵卫开口了。本来正要催促幸村快逃,却也察觉了幸村的意图。

「好,我们打开石棺看看!」

时间紧迫。

从墙壁中渗出的式神,现在已经化成具体清楚的形状并朝她们袭来。她们现在分秒必争。

可是幸村却觉得她非弄清楚不可。

没打开这口石棺一探究竟,她无法就这么扬长而去。况且就算因此逃过一劫,也无法在作战中反制天草,甚至连一点提示都得不到。

幸村说完,又兵卫便点了点头。她放下长枪,抱住石棺的石盖。

「嗯……!」

尽管又兵卫臂力惊人,石盖仍是非常沉重。无论她使了多少力气,依然无法拾得动或推得开。

「不行吗?那么妾身也来……!」

幸村也迫不及待地加入帮忙。尽管如此她的力量也微不足道,却还是拼命地将石盖往上抬。

与其说是靠着幸村的力量,不如说让幸村这么做,激得又兵卫更加发愤图强。

嘶嘶嘶……唰唰唰……石盖移动了。

「动了!再用点力!唔唔唔……!」

「……!」

石棺的上盖终于开启了一半左右。幸村停了下来。

「等等,够了!……这里面……」

等不及平复剧烈的喘息,幸村从开口往棺里探看。

「幸、幸村大人?」

又兵卫担心地唤她。而幸村抬起头来。

「……原来如此。就是这个!这就是东照大权现灵庙的真面目!」

2

「……怎么办呢?」

小次郎眺望窗外的景色如此说道。

说是眺望。其实她仍是一贯地戴着眼罩,当然不可能看见什么真正的景象。

尽管如此,风还是吹在肌肤上,也能闻到空气的味道,并经由眼罩送达脑中,电子讯号建立的视界,她觉得也还算可以。

闲静的角落,与学园的热闹通道相隔一段距离。

在此处搭建的洋房,成了天草一派的根据地。

尽管自宽阔的庭院,直到地面、天空都布下了数重的灵力结界,但跟之前的大阪城不同,建筑物本身完全没有任何防御功能。

毕竟这只是暂时的栖身之所。话虽如此,但对于武藏等「剑鬼」而言,基本上并不需要睡眠。

「还能怎么办,只能把那家伙……柳生十兵卫找出来一战了。」

说这些话的武藏直接坐在地板上,正在保养她的刀。不是那把大太刀,而是小太刀。

在她盘起的双脚之间,放着已经除去刀柄、刀锷、刀鎺的刀子,意即他只拿着刀身,将打粉轻轻地拍在刀刃上。

轻轻拍打让内外都上好打粉后,武藏拿起拭纸,将刀身由前端至刀刃轻轻地擦拭。

打粉是一种很细的磨石粉,像这样擦拭的话,就能将附着于刀身的污垢及铁粉擦掉,达到磨刀的效果。

等到从头到尾磨好之后,接着就要用涂布上油擦拭,最后将刀锷及刀柄装回去。

跟十兵卫她们的战斗,是在温泉的浴池里展开的。

嵌进十兵卫刀芯的大太刀,直接被武藏所舍弃。所以她得再找一把新的大太刀。

原本武藏都是自己锻造自己用的刀。

交托自己性命的刀就要亲手打造,这种亲自打造爱刀的原则,也可以说是武藏的坚持。

可是现在已经没有让她这么做的时间了。

此时必须另外找一把刀。

而那把下绪卷起的刀,就放在地板上武藏盘起的脚旁。

「嗯……」

武藏将小太刀收回刀鞘中,刀鎺发出「锵」的金属撞击声。接着她又拿起一旁的大太刀。

「别再这么说了。如果你再有机会见到那个道场里的人……」

小次郎离开窗边,走到武藏的身后站定,跪坐下来。她将手放在武藏的肩膀上,以双手轻轻捉住。

「不是见不见得到,她们每一个我都要打倒她们,杀个片甲不留。」

像保养小太刀一样,武藏将大太刀的目钉拔除,松开拿掉头部的柄,将刀柄卸下,看着刀茎。

刻在刀茎上的刀铭是:和泉守藤原兼重。

这是武藏的爱刀之一,由刀匠藤原兼重所打造。也可以说是她跟藤原兼重两人共同打造的刀。

刀鞘上涂有栗色朱漆,看起来是黑色,但仔细观察就会看出微微的赤栗色光泽。

刀柄上为牛皮黑色柄卷。刀锷被称为海员透锷,只有一圈锷的外围,是很奇符的设计。

「你想想——」

武藏继续说道。她拿起和泉守兼重的刀身,仿佛要透视它般地用单眼凝视,仔细看着刀纹。

「结合我跟你的力量,十兵卫之外的家伙我们随时都打得倒,根本花不到一分钟。既然如此,何不好好享受一下这种咀嚼的快感呢?反正我们应该不会因此就被怪罪……喂!」

小次郎的手从武藏的肩膀缓缓下滑。

小次郎的胸部紧贴着她的背脊,整个人像是挂在武藏身上般从背后环住她的颈子。武藏的脖子上传来小次郎的吐息。

「我第一次听见你的笑声。」

「笑声?……那是被呵痒了,当然会发出声音啊。」

当然,小次郎指的是武藏被十兵卫呵痒之后大笑出声的这件事。

「骗人。如果是平常的你,无论对你做什么都不会发出那样的声音。就算稍微被搔个痒,也只会把呵痒的手砍下来,不是吗?」

小次郎的手,轻抚着武藏的颈项与脸颊。力道比爱抚还要稍微重,偶尔则像捏起皮肤一样拉扯一下。

「痛……!那肯定是你的错觉。她们不是普通的武士,就连呵痒也不一般。」

武藏的借口听起来令人似懂非懂的。

小次郎的手从武藏的脸碰到头发,然后反过来再往下,由肩头抚摸至手臂,甚至来到胸前。

「……难道不是你中意那个女孩吗?」

指甲陷入了她握住的胸脯里。

「我不准。」

小次郎在她耳边轻哺。与其说在她耳边,事实上却是半含着她的耳垂说话。戏弄似地来回用唇办摇晃着耳垂。

「唔。」

然后咬下去。

「痛痛痛痛!你够了!」

武藏举起手,用手臂推开她。小次郎笑着松开了手。

「不过没关系,反正你会亲手解决柳生十兵卫嘛。我就仔细地好好观赏吧。这么一来,对我来说也是种享受呢。」

「我就说过了!……嗯?」

武藏察觉到什么,而小次郎也立即发现了。

有访客。对方连门也没敲就开了门.于是立刻就知道来人身分。

「你做什么?」

小次郎小声说道。因为紧张,表情也跟着沉了下来。

来人穿着红色的长外套,绑着又长又黑的马尾辫发型。比小次郎还高姚的身形,因为穿着长靴看起来又更高了。

「正雪,什么事?」

武藏问道。她的手正在将和泉守兼重的刀柄装回去。

由比正雪。是天草一派的武士,在这里成为天草的随从。

「你们好像让柳生道场的『剑姬』给逃了呢?」

正雪开口说话,没有任何招呼问候,只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

「不是让她们逃掉。我只是想要多享受一下真正战斗的乐趣罢了。因为她们是取悦我的玩具。」

「我可不记得天草大人赏了你什么玩具。」

喀、叩。长靴的高跟踩在地板上发出了声音。正雪说话的时候,也跟武藏间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我要用我自己的方法来料理。柳生十兵卫如此强悍,能与她对抗的只有我而已。也因此才会叫我来这里嘛。」

铿!武藏将刀鎺安上,刀锷及切羽装好。

武藏没有看自己手上的动作,迎上正雪的视线。

「刚刚天草大人生气了,因为你们去袭击她们聚集的别墅,打倒了三名『剑姬』后就这么撤退。」

正雪也一样。现在不只武藏,连小次郎都在计算彼此间的距离移动脚步,开始在房间绕着圈圈。

「那你们想怎么办?如果你们自己办得到就自己去做啊,到时候我们也没有用处了。我们会很有自知之明地从这世上消失,不会抵抗的。」

「那根本不是问题。无论你们会消失,还是会获得天草大人的血肉得以继续存在,那都是由天草大人所决定。」

正雪并没有说「长生」。并非实际活着的武藏等「剑鬼」,顶多只能依赖与天草间的维系得以续存。

「那还真令人高兴啊。尤其对这个随时消失也不奇怪的身体而言呢。我会做我喜欢的事。与柳生十兵卫之战,我不想浪费……!」

这不是谁先开始的。

斗气一旦互相吻合,身体便自主行动了。

因此当正雪掀起红色外套,从绑在大腿上的枪套拔出短枪时,武藏也同时拔起手上拿着的大太刀。

「……唔!」

「……」

不过,结果当然是难看地一面倒。

从枪套拔出的短枪在瞄准武藏之前,武藏的和泉守兼重的刀尖,已经抵着正雪的喉咙了。

武藏的步伐非常锐利地移动到正雪的身前。

「唉呀,把枪放下吧。」

正雪身后的小次郎说道。尽管小次郎没有拔刀,但却已经将两人的距离拉近到随时能取正雪性命。

「你们、两个……」

正雪放松了双手的力量。随着沉重的撞击声,两把枪也落到地板上了。

短枪中并没有装填实弹。子弹是正雪能力的具现化,不必扣扳机便能发射。

而且击出的子弹不只能直线飞行,也能随正雪的意思控制,因此就算枪口没有瞄准目标,子弹也可能朝这房中的武藏或小次郎攻击。

「唔……」

一滴鲜血由正雪的脖子流下,落到地上。

「抱歉,好像来不及收呢。我下手太不知轻重了。」

武藏手握的那把大太刀还没装上刀柄。直接握住刀茎拔起的大太刀刀锋,薄薄地削下正雪颈子上的一层皮肤。

然而这也可能是武藏的手段。

「敢这样对我,你们以为不会有事吗?」

「听你放屁。我可不是用理性决定该怎么做的。我说过好几次了,这就是我的做事方法,你也可以照你的方法去做事。我随时奉……陪……咕!」

突然间,武藏的话开始紊乱,刀也不住颤抖。

「你!做了什么……唔……!」

小次郎话还没说完,也呻吟了一声,跪倒在地上。

「你这家伙,做了什……唔唔、哦哦!」

武藏已经几乎握不住手上的刀了。尽管如此她还是持续将刀锋指着正雪的喉咙。

「哼。」

不过,正雪轻易地用手拨开了太刀向后退,捡起掉在地上的短枪。

「你们懂了吧?我是天草大人的随从,忤逆我,等于反叛天草大人。」

她重新举起短枪。而武藏与小次郎两人不只无力防备她的射击,连正雪即将要做的事她们都无力阻止。

「唔唔……!」

武藏捂着耳机在地上打滚。

耳机是能提高武藏听力好几倍的辅助装置,但它现在正在失控。

这耳机本来是性能非常优良的机器,可以察觉细微的声响,也能除去杂音只读取目标声音。但现在它却发出了大量令人无法忍受的噪音与杂音。

而且那还不是单纯的杂音。

那像根刺一样潜入武藏的听觉,直达她的中枢神经。

这根刺仿佛把动激烈反应的扳机般,让武藏痛苦不已。

这是天草在召唤武藏之时所设下的枷锁,就像能操纵武藏的项圈,或是鞭子。

「懂的话,就别多想一些无谓的事,只要服从就好了。我所说的话就是天草大人的意思。从一开始……」

正雪将靴子踩在武藏的头上,鞋尖就抵着武藏的额头。

「唔!唔唔、唔……!」

武藏呻吟着,抬起布满冷汗的脸看着正雪。但她的眼睛已经无法聚焦了。

针对神经的攻击,不只瘫痪了听觉,让武藏全身麻痹,让她气力全失,连感觉都无法控制了。

鲜血从耳机的接缝处涌出。

「武藏……你没事吧……!」

小次郎的情形也一样,眼罩已被鲜血所浸湿了。

小次郎失去了视力,在地上朝武藏的方向爬行,但正雪却抬起另一条腿踹开她。

「呀!」

「要我先打你也行哦。」

正雪的枪口对准了小次郎的头。

「喂。等等!」

武藏从长靴上抓住了正雪的脚,力道之大,使正雪几乎要惊叫出声。

「放、放手!再不放手……」

正雪的枪口又转向武藏。武藏在意识蒙胧之际笑了。

「这样好吗?想开枪打我们?那柳生十兵卫怎么办?还是由你去战斗,取下她的首级?」

声音颤抖,还夹杂了几声干咳的武藏仍是要说话,只见正雪震惊地看着她。

「怎么可能!这么强的神经攻击,你竟然还能说话!」

不过武藏的确已经握不住刀了。

可是她却不放开已经捉住的正雪的脚。那惊人的臂力,以几乎要绞碎脚踝的力量握得死紧。

「呃……!等等!你……!」

但正雪更是技高一筹,她的短枪还是抵着武藏的头说道:

「在你们两个随心所欲游戏人间的时候,胤舜已经打败了道场的『剑姬』了。」

言毕,连武藏与小次郎都忍不住震惊了。趁着这个破绽,正雪甩开武藏的手,双脚恢复了自由。

接着正雪就这样与武藏两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这么一来已经无法拿刀的武藏便无计可施了,小次郎当然也一样。

「可恶……!」

武藏捶着地板。但她的手已经无力去握刀了。她按住两耳的耳机在地上打滚。

「你就先保持这个样子吧。至于工作嘛……这样吧,小次郎,让你去做吧……」

3

「幸村大人,已经……」

连退路的地下道都占满的式神,似乎已经随时要朝着幸村与又兵卫杀将过去。

「吱吱!叽——!」

完全化身为蝙蝠形的式神,发出巨大的声响恫吓。仔细一瞧,可以发现它们没有眼睛,裂开的口中发出类似哀嚎的声音。

「嗯,的确有点麻烦……要硬闯了,又兵卫!」

「是!」

然而,正当两人正飞身跃向地下通道之时……

「唔……!」

啪嚓!已经装满石棺内的黑色块状式神,突然一口气弹向幸村。幸村惊险地用大铁扇挡开,同时往地下通道的动线却被完全堵住了。

「幸村大人!」

「没事。那么……看起来我们已经没办法离开这里了。」

从石棺内喷出的式神,已经变成大量的虫子、蝙蝠以及壁虎,在天花板及墙壁上攀爬。

仿佛以此为引信一般,通道上的式神跟着增加,充满了地下道内塞住整个通道。

「幸村大人……让我……」

又兵卫往前跨了一步。

「不可!这里不是你该葬身的地方」

幸村立刻知道又兵卫想做什么,她打算当饵引开式神,让幸村得以逃脱。

「可是!」

「等一下,应该还有其他办法。有什么……天草已经完全入侵这个地方,那么还留下石棺中的东西一定有理由,不只是要引我们前来这么简单。理由是什么呢……」

这段时间,缓缓逼近的式神,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附着在幸村鞋子后面,仿佛在测试她的底限似的,一瞬间便连膝盖以下都被包围住了。

「幸村大人!」

「唔!」

不由得产生动摇的幸村一个转身,随着她的动作,咚一声从她怀里掉出来的是……

「药笼!」

千姬交给她们的药笼,此外还是打开来此的这条通道的钥匙。

「叽——!」

被药笼碰到的式神发出声音弹开了。仿佛被药笼碰到的一部分都蒸发似的,焦臭味瞬间蔓延开来。

「这是……药笼能够防御式神,可是……」

尽管如此她们还是被包围了。或许只有药笼幸免,但幸村两人可不是这样。

「唔嗯?葵花家纹吗……」

幸村发现捡起来的药笼上,葵花家纹的光芒正在增强。那并不是单纯的金箔的反射光芒。连药笼本身的温度也愈来愈高。

「幸村大人,那里!」

幸村听见又兵卫的声音之后,回头看了过去。

「那是什么……!」

部分墙壁正在发光。

那是石棺房间内最深处的墙壁。式神只将那里空了出来。

幸村两人也靠近了那道光。再说整个地下室的其他地方都已经被式神占满,她们除了那里也无处可去了。

「有空隙。」

一整面的墙壁,有一部分上面有道空隙。而且也因为从里面流泄出来的光线,才知道墙壁并没有嵌合得很精密。

「难道还有另一个房间吗?不对,这种大小人根本进不去。不知药笼能不能放进去……」

墙壁间隙如同一道门般,却顶多只能让人爬着进去。而且宽度也只及幸村脸的高度而已。正当她们正在寻找药笼可放置之处时……

喀……墙壁向左右两侧开启了。

「唔唔……」

「这、这是……!」

太过刺眼的光线让又兵卫瞬间闭上眼睛,幸村也不由得脱口而出。

金色的光芒,一直线地直照耀到地下通道的另一端。

「叽——!」

仿佛非常惧怕光线一般,式神同时逃入暗处。再度潜入墙壁的洞穴或隙缝中,一一消失了。

「式神都退走了。怎么回事……」

幸村靠近墙壁上的门。强烈的光芒让她不住地眨着眼睛,她朝里面看去。

墙壁的一部分被挖空,做成一个小祠堂。似乎只有那里是豪华的神祠一般。

祠堂贴满了金银箔。涂上金漆,富丽堂皇的东照宫建筑物,在煞风景的石屋中闪耀着光芒。

「怎么回事,就只有这里的设计与其他地方不同。这是……莫非这就是宗庙吗?」

可是很明显太小了。尽管只是供奉牌位,但以东照大权现的身分地位而言,不可能是这种规格。

「里面好像有什么?」

幸村小心翼翼地往小庙伸了出手。小庙的大小,几乎等同一只可以合抱的木箱而已。

可是这里依然豪华非凡。

从它那迷你型的歇山式屋顶来判断,应该是模仿某个大堂建造而成的吧。

全体当然都很华丽,但门扉更是精致无比,雕着莲花瓣的装饰用木框里,用上了五彩缤纷的颜色来呈现佛教图画。一部分的背景,则是铺满了玉虫织。

「这是佛教世界观的具象化。这么说里面供奉了佛像吗?」

幸村将手放在左右对开的门的把手上。门把金属部分是金铜镂牢雕刻,上面结着金线绳穗。

打开后,门的内侧也有金铜打造的佛像贴在上面,里面的墙壁上也有画着菩萨像的装饰木框。天花板上则漆着色彩缤纷的龙与云彩。

可是,放置其中的并不是一尊佛像。

当然也不是东照大权现家康的牌位。

「刀……」

又兵卫低声说道。

眼前有个涂漆的厚实置刀架。一把被锦袋包裹的太刀置于其上。

「太刀……不对,是,胁差吧。」(译注:平时与太刀配对带于腰际,是一种备用的武器。)

幸村说着,用双手捧起刀,打开锦袋。从里面取出的则是……

「这是……!」

那把刀,正如幸村所推测的。是一把胁差。但这把胁差华丽得不寻常。握把与鞘口用金泥绘粗绳卷起,刀锷及鞘束上则贴着金箔,刀鞘上则散布着金色星星。

然后就是太阳的刺绣。

然而当幸村将刀子自刀鞘拔出之后,她的惊讶变成了确信。

如镜面般光可鉴人的刀刃,似乎要夺走观看的人的心魂。那种姿态美丽得几近残酷。

「是太刀鬼切吗……?」

据说是过去源义仲于户隐山中斩鬼时的刀。

这把天下名刀,也是属于德川家的宝物。

幸村从刀鞘上取下笄柜之后,以笄柜前端按了一下刀柄上的目钉,接着拿下了目钉。

取下头部,解开锦线束卷之后,除下刀柄。幸村确认似地凝视着刀茎,上面镌刻的文字确实是「大原安纲」。

「不会有错的,这就是太刀鬼切!既然是传说中的宝刀,那么的确必须收在庙里……」

但却只有一把胁差,鬼切应该是一把大太刀才对。可是庙堂里面却没有其他东西了。

「幸村大人,又……!」

又兵卫开口提醒。

刚才因为放置鬼切的祠堂所发出的光芒,因而暂时逃窜的式神,又再度回来了。它们缓缓地布满了通道与天花板。

「嗯……光线愈来愈暗了吗?那得将这把太刀放回去才行……不。」

幸村迅速将太刀鬼切的刀柄复原后,放回锦袋。

「我们离开这!又兵卫!开路!」

「是,幸村大人!」

听见幸村的话,又兵卫反射性地应允。

两人循原路通过地下通道,再度回到地面上。

「幸村大人。」

又兵卫很快地又拿起长枪,与幸村保持适当距离护在前方。

「来了吗?真慢呢。」

幸村笑道。

时间已经来到子时时分了。

东照宫的建筑物们也都没了灯光,只有月光与星光的黑暗中,森林里的风呼啸地吹着。

沙沙……悉悉索索……唰……到底是矮树丛所发出的声音,还是她们自己发出的声音,不得而知。

或许两者都有吧,比黑暗更加暗黑,仿佛正从森林边缘流泄出似的。

「下次换个方法吧。驱动式神的人恐怕就是天草的爪牙,应该不会错。」

幸村说着,双手打开了大铁扇。视线直勾勾地盯着应该在森林中的敌人。

「幸村大人,请退后。」

「无妨。比起这个,敌人的目标到底是我们,还是……这个?」

现在被她用带子绑在背上的包裹。里面放的正是那把鬼切太刀。

「为什么会在这边等待呢?应该有许多能更早偷袭的机会才对。」

幸村回答了又兵卫的问题。

「正因为这是她们就算侵入奥宫结界也无法得手的东西,才会像这样让我们来行动吧……」

她轻轻晃了一下背上的包袱。

「我们连纪念品都带出来了。如果这就是他们的目的,那我们说不定还真的乖乖上当了。」

就在幸村出言自嘲的时候,月亮正好被云朵遮住,四周更显得阴暗。

终于有一道影子在森林里现身。

一名娇小的少女,手里拿着一把几乎是她身高两倍的长枪。头部的其中一侧所绑起的结,有一束长发垂落而下。

就算在黑暗之中,也能看见她几近苍白的肌肤。那覆在鼻子下方遮住仍还有些稚气的脸蛋的面罩,也散发极为诡异的气氛。

「哦哦,特地现身给我们看啊。既然使的是长枪,那么你是宝藏院胤舜?」

按照御前比赛的名簿来看,应该是这样没错。但她也是第一次看到本人现身。

「使长枪……」

听了幸村的话,又兵卫低声呢喃。

同样都是使长枪,又兵卫不禁想和胤舜的宝藏院流枪法一战。

「……不过,好像也不太对呢。」

幸村凝神定睛一看,只见黑色蠢动的物体,逐渐聚集到胤舜的四周。

叽!叽、叽……!不知是它们的叫声或互相碰撞的声音逐渐拉高,散发着不安的氛围。

「与其说她使长枪,应该是使用式神吧。你正是操纵式神的家伙吗?……既然如此!」

幸村一脸愉悦地说着。又兵卫点了点头。

「无论是鬼切太刀、或是幸村大人的性命,我都不会交给她……」

「那当然。你就照你喜欢的方法去做吧。」

「……是!」

铿的一声——伴随着划破夜空的锐利声响,黑色的式神,开始一一朝向幸村这对主仆杀来。

4

晚餐餐桌上非常安静。

「开动~~~!」

当中只有一人,也就是柳生十兵卫,她一如往常般大声说话,精神饱满地处理眼前的膳食。

「吱。」

现在已经恢复猴子状态的佐助,也分配到一人份的晚餐。

其实本以为她会一直保持美少女的状态,所以连晚餐也就帮她准备了一人份的分量,但一回到别墅没有多久,她就变回了小猴子的模样。

「佐助能够自己变成人类女生或变回原形吗?」

半藏这么说。

「以前是怎么样啊?大锤子你看过了吧?」

「呃!谁是大锤子啊!我是小续!小续续!续续……不是啦,那个……兼续!我是兼续!……之前也是一样,被式神攻击的时候,她就突然化为人形。」

因为兼续太习惯让十兵卫随心所欲地变换对她的称呼,让她几乎都快忘了自己的名字。

「也就是说,只要她一察觉有危险,就会自动变身咯?」

宗朗说道。心里则是因为大家开口聊佐助的话题,暗自松了口气。

(今天就先忍住吧……)

除了十兵卫瞬间的反击之外,自千姬以下,道场所有的『剑姬』们都不敌武藏与小次郎,这是不争的事实。

(妮雅就是败给了那把剑吗?)

妮雅就是达坦妮雅,宗朗听她说她和武藏、小次郎战斗,结果等同于落败。能在千钧一发时撤退,不过是偶然的幸运。

「就是,就是这样吧,一定是感受到魔物的味道或气息,才会从猴子变成女孩的吧!」

兼续突然大声这么说道。

「没错,例如式神、宫本武藏、还有佐佐木……」

「小次郎等等。」

硬是被炒起来的气氛,随着武藏与小次郎名字的出现,就这么消沉下去。而且是极度地消沉。所有的人,都将筷子放回筷架上,发出了重重的声响……

「唔唔。」

「吱、吱!」

其中,也只有十兵卫与佐助,专注地与眼前的晚餐奋战。

「……呃,算了啦。今天的事都已经过去了。我也会想办法的。会来这里,不就是为了大家要一起练习吗?所以……」

「想办法,要怎么做?」

「咦?」

千姬轻轻地吐出这几个字,低垂着头。

「就算练习了,又如何?对方不是人类啊,练习之后稍微让剑术进步一点,那又能怎么样?根本就打不赢啊。我们那么……」

「公主殿下……!」

泪水从千姬的双眼滑落,半藏见状连忙递出手帕。

「你们都看到了吧!……根本赢不了。千、半藏跟大锤子,都是一瞬间就、一瞬间……」

想起发饰被劈成两半的威胁、不,是恐怖感,千姬将脸埋在半藏递给她的手帕中,紧咬着下唇。

「千姬殿下……」

宗朗也无言以对。应该说他也束手无策,因此不知该说什么。可是,这时保持沉默也不是好事。

(尽管我不能说没问题,但还是希望能说些让大家安心的话。可是我明明想说,却……)

一回神,宗朗才发现自己也紧握着拳头,指甲也陷进手掌心里。

尽管如此他还是想说些什么,于是开口了:

「可是,一定……」

「再来一碗!」

完全不看场合的开朗声音响起。众人一致看向开口的人,当然那个人就是高高举起空碗的十兵卫。

「咦?大家都不吃吗?这很好吃欸!如果你们不吃,就给十兵卫吃吧!」

说着迅速地朝隔壁兼续的盘子伸出手。

「什、什么,我要吃!这种事……唔、嗯、根本不算什么……唉呀,还真好吃!」

「没错,这里原本就是提供给来东照宫参拜的将军大人御宿。有时幕阁也会来,因此厨师应该都非常优秀。」

「那么……唔,的确非常好吃呢!」

宗朗也附和。

刚刚尽管将料理往嘴巴里送,但其实他根本吃不出任何滋味。

吃不出味道,却一直吞着食物,到底自己是有多急呢?再说,这样对食材也很失礼。

「说的也是,如果不好好吃饭,就没有力气啦,而且把脸皱成一团吃饭,吃下去也会得不到任何营养的,吃饭时还是要大家一起快快乐乐地才会好吃呀!」

十兵卫笑着说。

吃饭时要一群人吃才会开心。开心地吃的话食物也会变好吃。这一点根本就毫无疑问。

「嗯,十兵卫说的没错……唔、好吃。」

「是,非常美味。」

千姬说完,半藏也跟着附和。刚才还非常紧绷的空气,只因为用餐的快乐气氛,而瞬间像拔去尖刺般和平起来。而且摄取的这些食物,除了补充维他命与矿物质的要素外,更能成为能量。

「吱!」

「竟然沾酱油?你的盐分不会摄取太多了吗?猴子还是乖乖吃香蕉就好了。」

「吱吱!叽呜~~!」

兼续说完,佐助便抗议似地露出了尖牙。

「唉,你不可以露出那种表情,这样会有损你的美貌唷。」

「吱?」

一听见美貌这个字眼,佐助赶忙正襟危坐。而且可以感觉她似乎还脸红了。

「你在害羞什么呀?不过就是一只猴子。」

「公主殿下,您竟然说『不过就是猴子』……佐助似乎救了十兵卫呢!」

半藏苦笑着。

「吱!吱!」

佐助似乎在表示那是自己的功劳。

「嗯,毕竟。猴子也是会从树上掉下来呀。」(译注:日本谚语,意指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您要表达的意思刚好相反吧?公主殿下……」

「叽——!」

「猴子也能帮得了大忙哦。下次再给你香蕉,要更加油哦!」

从千姬的话里,实在听不出到底是鼓励还是揶揄。不过佐助至少没漏听香蕉这个词。

「吱!叽叽——!」

佐助那不知该不该生气的样子,逗得十兵卫忍不住笑了出来。而大家也不由得被她感染而笑了。

当然宗朗也笑了出来。

(好厉害。刚刚还那么消沉的气氛,已经变成这样……)

其实大家也知道。问题根本还是没有解决。

可是无意义地消沉难过,成不了什么事,饭也吃不下。这样也会阻碍她们作战。

(我得更仔细想想,当然,也包括大家的事。)

说不定,这已经是最后的平静时刻了。

心乱如麻,宗朗与「剑姬」们,还有一只猴子,却仍是表现得非常开朗。

「吱——!」

「十兵卫!」

用餐后,在等待收拾完善后之际,宗朗叫住了十兵卫。

这座别墅有提供女侍者服务,尽管不需要亲自动手,十兵卫与兼续还是率先帮忙配膳及洗碗筷。

在走廊上被叫住的十兵卫回过头。

「哥,什么事?」

十兵卫一个旋身,便正对着宗朗,脸上挂着笑容。

(太好了,是平常的十兵卫。)

他还是有点担心。

「嗯?」

见宗朗只是叫住她却不开口说话,十兵卫认真地凝视宗朗的脸。

「啊、嗯,就是、呃……」

很难说出口。明明不是那种事,宗朗自己却脸红了起来,心脏的跳动也异常加快。

「哥?」

「嗯嗯嗯!唔?就是……十兵卫,今天晚上一起……一起睡好吗?啊!不、不是奇怪的意思哦!我绝对不是有什么奇怪目的!虽然不是那样,呃、那是……反正,既然是兄妹,偶尔这样也不错……」

宗朗愈是解释,事情感觉就愈不单纯。

(得、得跟她接吻。接吻之后把「剑姬」十兵卫叫出来,然后找她问话。有关打败武藏与小次郎的对策……!所以,总而言之,是为了这个才要一起睡……不、不对,被子一共有两床……话说回来,根本不用一起进被子!)

宗朗拼命抬起满脸通红的脸,凝视着十兵卫。

「嗯!」

十兵卫露出笑容答应了。

(太好了,果然跟平常一样……)

当宗朗安下心来,正要拍拍胸膛时。

「不必了。不用一起睡了。」

「咦?不要一起睡?」

仿佛热空气温度瞬间下降似地,宗朗也感受到自己脸颊上的热度冷却。

十兵卫还是露出笑容。但却不像平常一样扑进他怀里,或者是一直缠着他。兀自笑着。

「十兵卫已经是大人了嘛,可以一个人睡。哥你好奇怪!」

十兵卫微微偏着头,然后便转身离去。走到一半,还在走廊的那一端挥了挥手。

「啊、啊。」

宗朗也轻轻挥手。十兵卫再度挥手,身影随即消失。

「……嗯,对啊。这样就行、了吧。」

唉。宗朗轻轻地叹了口气。胸口充满了寂寞的感觉,宗朗不得不改变方式了。

(这下没办法拜托『剑姬』十兵卫了……)

宗朗像在说给自己听似的,接着也离开了走廊。

5

「十兵卫也长大了啊……算是会意识到很多事情的年纪了吧。如果只是这样就还好。」

宗朗伸手打算关掉电灯。

这是宗朗自己一人的房间。也是两间相连的空间,内侧的房间已经铺好寝具了。

他吃完饭后,去了练习场简单地做了些练习。

这里是将军家的御用别墅,有着宽敞度与设备完全不输给柳生道场的练习场地。

训练完毕之后,他也使用了练习场附设的浴室。

之前使用的露天澡堂,他现在完全不想去使用。那是个很不容易抵挡外敌偷袭的地方,所以千姬等女孩们也都改为使用室内浴室了。

(连这种地方都会有敌人,明明就离日光这么近,难道已经无法阻止他们了吗?)

尽管千姬认为这个地方因为受到日光东照宫的灵气庇荫,因此是最适合修行的地方——

(可是千姬殿下似乎还有其他的打算……)

啪。他关掉枕边的灯笼。

虽说是灯笼,但并不是烛火,而是电灯。

不过因为在墙壁上设插座或拉电线都很危险,所以是充电式电灯。

连这种小细节都彻底是将军家御用的规模。

「……还是回学校比较好吧?」

在道场说不定还必较能随心所欲地尽可能防备。可是——

(坐以待毙也不行。只是干等……)

万一敌人又发动奇袭,那么这次可不会这么简单就算了。

为了要迎战天草一派所能做的事,方法、手段、陷阱……

尽管他想了很多,但这一切只要对上那太过强大的武藏与小次郎,就等于束手无策。

无法正面冲突,就算针对弱点下手或设圈套也不一定能获胜。

宗朗感觉才刚泡过澡的身上又开始冒汗。

他将被子踢开。尽管打开浴衣的前襟,还是没什么用。因为并不是他太热才如此。

(要叫十兵卫出来似乎不太可能了……)

硬……硬要亲吻她的话,不知道行不行。如果「剑姬」十兵卫能因此出现的话……

「不、不对。」

宗朗在被子里摇摇头。

(就算这么做也不行。十兵卫变身了有什么意义吗……而且光依赖十兵卫,万一……)

「剑姬」十兵卫败给武藏或小次郎的话……

「难道没有了吗?打赢的方法。打败武藏跟小次郎……」

宗朗愈来愈清醒,一点睡意都没有。睁开眼皮,习惯黑暗的双眼将房间景象收进眼底。

没有关上防雨门的障子纸门,在走廊及更外面的中庭的光线照耀下而泛白。

纸门上映出了一道人影。

「……!」

宗朗迅速地将手伸向枕边上方的挂刀。

他先怀疑是武藏、小次郎或是又右卫门来偷袭。然而……

(那是……)宗朗觉得那道剪影十分熟悉,心里才这么想,便有说话声传了过来。

「宗朗,你还醒着吗?」

「千姬殿下。」

他将准备要拿刀的手收回来,打算要起身。

「不必多礼,你躺着就好。」

纸门被拉开之后,出现了千姬的身影。

她背对着走廊的灯与月光,让身上的白衬衣宛如正在发光一般。

尽管他看不清,但千姬紧张得低着头掩饰自己的脸,进入了宗朗的房间。

背对着纸门反手关上非常没有礼貌,但她几乎没有自觉。

「这么晚,怎么了吗?啊,抱歉,还是先开灯吧。」

宗朗打算开灯。

「别开灯!……没关系,这样就好。」

千姬并没有打算坐下,她白色的身影就伫立在宗朗的被窝旁。

「可是——」

「关于天草一派,你打算怎么办呢?那帮人如果再……」

说到这里,千姬的声音颤抖着。

「这个嘛……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但还没有找到答案。可是,我想一定有办法的,」

「有办法,是什么办法,你什么时候会有答案?你敢说那一定是可以打赢天草的必胜方法吗?」

千姬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而且她说的一点都没错。

「这……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那怎么办?我们大家就只能坐以待毙吗?……刚刚,吃饭时那样还比较好。只是感到不安,食不下咽,感觉很没用又退缩。可是!一旦独处了我就……」

「千姬殿……下、呜哇,」

才一回过神,千姬便投进他的怀里,紧紧抱着宗朗的脖子,将脸埋进他的肩膀。

(又、又来……!)

他还以为千姬又像平常一样要索吻。

「千姬殿下……」

(她在、发抖……?)

千姬紧紧抱着他。透过衬衣,炙热的体温——还有不住的颤抖,全传给了宗朗。

「好可怕,我真的好害怕。很没用吗?很丢脸吗?你要瞧不起我也行。平常自诩为武士、『剑姬』的我,现在竟是这副德行。」

「没这回事。」

「赢不了的,不对,我们根本就不是对手。千现在能够活着、能够呼吸,都是因为她……武藏手下留情。千的薙刀术,在武藏面前就像是儿戏一样。所以她也如儿戏般……只砍下千的发饰。如果她动了真格,现在千早就身首异处了……!」

千姬拥抱的力道又更紧了一些,不知不觉连指甲也陷进宗朗的背部了。宗朗感受着那股疼痛,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千姬殿下的……)

千姬将脸埋在宗朗的肩头,宗朗感到肩颈旁边有点湿润。一颗颗的水滴落了下来,那是千姬的眼泪。

千姬稍稍地退开身子。

当宗朗察觉时,千姬双手已经抓起宗朗的手,放在自己的前胸。

「咦、啊!等、等……!」

宗朗吓了一跳,显得有些狼狈。但黑暗中极近距离可见到,千姬白晰的脸蛋,却是惊人地宛若死灰。

「你感觉到了吗?我的心脏都要破裂了。我阻止不了。」

噗通、噗通……咚、咚……是真的,千姬的心脏跳得飞快。

如果心跳一直那么剧烈,频率一直那么高,这样对身体并不好。连宗朗也知道这一点。

「你懂了吧?」

千姬说着说着,泪水再度从脸颊滑落。

「我不是难过,是害怕、怕得眼泪停不住。」

「可是千姬殿下,您最后不是又挺胸正对武藏与小次郎吗?我看见了……」

「不,不是的。我那是在想,至少要让十兵卫逃走,还有你、宗朗。」

「我?」

「只要十兵卫与宗朗活下去,就还有希望。正因为如此,大锤子兼续,还有半藏,才会奋不顾身地去攻击武藏她们啊。千也是鼓起最后的勇气才做得到。可是,我不行了!一旦我自己一个人独处,当时的情景就会一直回到我的脑海……那个、武藏的剑,就从我的脸旁削过,她的剑压……」

千姬大概再也说不下去了,身体只是剧烈地颤抖。她仍将宗朗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前,却似乎就快这么昏厥过去了。

(我明明应该想点办法的。我竟然让千姬殿下遭遇到这样的……如果我、可恶,如果我的力量更强的话……只要身为『将相』的力量更强,就可以让千姬殿下她们这些剑姬的力量更为强大……)

「……啊。」

千姬轻喊了一声,低下了头。

「啊。」

宗朗也发现了。他想得太过入神,竟不由得用力抓住千姬的胸部。当他连忙想松开手的时候——

「不行!别放手!」

千姬双手将他拉了回来。而且干脆抱住了他整只手。这么一来,宗朗的手几乎埋入她柔软的乳房之中。

「千、千姬殿下……」

只见千姬凌乱的衬衣从衣襟处松开,露出了颈项和肩膀。

白皙的乳房仿佛呼之欲出。不只看起来如此而已,现在根本就是压着宗朗的手掌和手臂。

千姬浓郁的香气飘了过来,充斥着宗朗的鼻腔,甚至到达脑海深处。

「……宗朗,抱我!」

千姬浏海下的双眼低垂。尽管宗朗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却知道她双颊羞红。

「是、是。」

宗朗抬起另一只没有被千姬抱在胸前的手,环住千姬的肩膀。

如果是平常,他一定早就逃之天天了,可是现在……

(现在,好歹要将千姬殿下的不安……)

宗朗心里这么想着,以安心的心情抱住了千姬,紧紧地拥入怀中。

「……不够。」

「是。」

宗朗多用了点力。

「不是那样,你弄错了吧!我要你抱我是……也就是要……你、你这个人、懂不懂啊!」

「呃、不、是!不……哇啊啊!」

宗朗开始胡言乱语。因此而更加生气的千姬,用力地推倒了宗朗。

「啊啊!」

宗朗往后一倒,千姬就跨在宗朗身上。宗朗成了仰躺的姿势,千姬宛如覆在他身上似地呈趴跪姿。

「唔……!」

「啊……」

在彼此鼻尖几乎快碰触到的距离之下,如火焰般泛红的肌肤,传来炙热的温热。

从衬衣前方裸露而出的乳房摇晃着,让宗朗仿佛觉得听到细微的声音。

「千姬殿下,这怎么……」

「闭嘴,不要说话。你应该知道吧……『剑妃』一事。」

「剑、妃……」

剑妃=武士新娘。

与「将相」订了「契」的「武将」,也就是武士之中,只能有一个人能够成为剑妃,是武士中的武王。

被选上的「剑妃」与「将相」,缔结比过去「剑姬」更强的「契」,能力将不可估量。

过去每一个时代里,有些武士拥有除了是「剑妃」之外不作他想的力量。

仅会出现一名的「剑妃」,拥有能帮助「将相」,必能拯救世界摆脱混沌,消灭夷狄的力量。

(只要有一名剑妃……就能打赢武藏等天草一派……或许。)

尽管宗朗没说出口,但他也一直在思索这件事。但当他再进一步思考的时候,便放弃了这个打算,将它埋进了意识的最深处。

千姬等「剑姬」们,肯定也想着同样的事。

既然身为武士。就拥有与「将相」缔结契约的资格。与「将相」订了「契」的武士,成了只属于这名「将相」的「剑姬」,再更进一步成为「剑妃」的话,就能够获得极大的力量了。

与武藏等天草一派战斗的致胜希望,也只剩下「剑妃」而已了。

既然如此……

「难道还有其他方法吗?不就只剩下『剑妃』了!」

「可是,『剑妃』是不是真的存在,幸村也还没研究清楚,而且能力如何也不知道。再说,该怎么……」

该怎么成为「剑妃」?

「将相」与武士缔结契约的方法不只有一种。

庆彦的契约是,只要绝对不忤逆他,他就会给予「剑姬」能力。

仿佛要给武士的心里加上一道枷锁,是束缚与隶属的主从关系。

相对之下,利用接吻订「契」的宗朗,就实在有够温和了。

而既然是用接吻来订「契」,那么要选出只有一人的「剑妃」,必须订的「契」就是……

「那不是当然的嘛!接吻之后就……只、只、只有那样了吧,不要连那种事都让千说出来,你到底有多……!笨!笨蛋!」

尽管光线昏暗,却仍清楚知道她的双颊飞红,不想让宗朗看见的千姬,把自己的脸蛋埋在宗朗胸前。

「哇!」

这么一来两人便完全密合,成了上下交迭的姿态。

「啊。」

千姬轻喊了一声。

因为宗朗从襟口敞开的前胸,和千姬大大敞开由肩膀落下的衬衣露出的乳房,二者之间毫无阻隔递肌肤相贴,再不能更加密合了。

「抱、抱歉。」

「不行!别动。还有,你别再敷衍我了……你应该也很清楚吧。要变成『剑妃』……不,是要把千变成『剑妃』,你该怎么做……」

「唔……是。」

宗朗也不能说他不知道,就是因为心里想的跟千姬一样,所以他想到的,恐怕也只有一件事。

(A接下来是……B。B接下来就是……)

之前在听幸村说明有关『剑妃』的存在时,他就有意无意地忽略过去了。

不对,与其说宗朗忽略,不如说要他一下子想到「那方面」实在太可怕,所以他想要找看看有没有其他可能,这也是事实。

这让他完全不知如何是好,也就是说——

「接、接吻的下一步,该、该不会就是、B,对吧。」

到了这个地步大概是突然退缩了,千姬红着脸移开视线。尽管如此两人想的事情依然相同,完全就是思考同步了。

「说、说的也是嘛!接吻的下一步,突然就……也太……」

「对嘛!再怎么说,也必须依序……确认嘛。无论什么事,我觉得操之过急都不太好。对女孩子来说,身心也都要有所准备呀。」

千姬说话时的体温愈来愈高,两个人都感觉得到。紧贴的肌肤传来了热气,还有愈来愈浓郁的香气。

「确认……顺序。」

到了这个地步,宗朗不知不觉已经说不出拒绝的话语了。

千姬虽然似乎也稍微松了一口气,但一想到接下来的事,脸又迅速红了起来。

「那么,要做什么?千……要做什么才好?」

「这、这个。」

(接吻之后、接吻……)

「胸、胸部、我可以……摸吗?」

(呜哇、我在说什么啊……!)

「啊、不、我刚刚说的不……」

宗朗后悔自己说出的话,打算要收回。

「笨蛋,你如果不说得更有自信一点,千一样也会不安!……可、可以啦。」

「这样哦。我要有自信……咦、真的可以?」

刚刚明明还很积极主动,结果事到临头又想逃了。千姬闭上眼睛,忍下心中不断涌上的动摇。

「嗯、可以。」

(真、真的……可以摸千姬殿下的胸……胸部……)

事实上就在此时,千姬也很迷惘。

(接吻的下一步骤就是摸胸部吗?摸了胸部,再来要做什么?再摸别的地方,摸了之后……)

不用说,千姬当然知道。尽管她知道,但宗朗在她眼前,甚至与她之间的接触是完全零距离。

「啊啊啊,真是,我的大脑都快沸腾了啦!」

「咦、啊?」

千姬突如其来的大声叫喊,让宗朗也吓了一跳。两人一阵尴尬之后,彼此面面相觑。

「所谓的B,范围太大了啦。范围……还有部位、还有做法、都……」

「说的、也是呢。」

就算两人意见一致,事情仍是没有进展。

最后千姬终于说了:

「算了!就……就照你喜欢的来做好了!千不会再有意见。真的,什么话都不会再多说了!」

说完,千姬这次真的紧紧闭上眼睛,紧挨在宗朗的身边躺下来。

「千姬殿下……」

与刚刚压着宗朗,跨在宗朗身上相较之下,现在更是任宗朗摆布的姿势。应该说,这是宗朗如果不主动有所进展,就什么也不会发生的姿势。

(千姬殿下在等着。我……)

该继续刚刚做的事吗?刚刚的……

(B阶段……,摸胸……)

因为衬衣还勉强挂在千姬身上,千姬的胸部除了最顶峰之外几乎都已经一览无遗。

因为是侧躺着,所以形状柔软的半球形,伴随着看上去很柔嫩的质感,与其说是胸部,称之为乳房更加适切。

这样的膨胀现在自己要亲手……

(等等。)

宗朗暂停想象。就在他的手掌几乎就要碰触到时,他停了下来。

(对了,如果是千姬殿下……)

尽管宗朗的想法应该不可能传递出去,千姬却也开口了。

「……呃、宗……宗朗,如果可以的话……」

「从接吻、开始。」

「对、咦……?」

千姬紧闭着的双眼不由得睁开,用力眨了眨。

「宗朗,你愿意认真跟我从再一次接吻开始……我好高兴。」

千姬说完,就这么闭着眼睛静静地等待宗朗的亲吻。表情不像刚才那样紧张僵硬,而是充满了喜悦的少女神情。

(千姬殿下……好可爱……)

之前,觉得她美是很理所当然。美丽、凛然、性感……有时候还很有男子气慨(好的意思!)的千姬,宗朗以前从来不觉得她很可爱。

好可爱、可爱、可爱……太可爱了啊!

他想吻她。这可能是宗朗第一次有这种想法的时候。

想在那宛如花蕾一般微微绽放的樱唇上,印下一吻。

之后的事,可以不必去管了。不必管接下来该怎么办。现在,只要能在那双唇上印下一吻……

「千姬殿……」

两人的唇瓣,在他把话说完之前就即将相接。宗朗的脸靠近千姬,掠过鼻尖,感受着彼此的呼吸,唇瓣正……

磅咚!

突然响起的巨大声音与震动,让两个人反应过来。

6

「什么?」

「……!」

瞬间下意识做出反应,也是习武之人的习惯。

宗朗与千姬两人,瞬间从寝被上退开,各自拉开一段距离之后着地。宗朗伸手去拿挂刀,千姬则悄悄将手中的短刀抽出刀鞘。

那声怪响来自纸门外的庭院。

在进入警戒状态的宗朗与千姬面前,行灯的火光地大大地映照出说话者的人影。

(咦?没有杀气……)

没有杀气。完全没有杀气。同样也察觉到这一点的千姬与宗朗,彼此看了对方一眼,就在此时,纸门外的人影突然应声倒下。

「怎么了。谁……」

然而就在宗朗打开纸门之前,也听见声响与冲击的半藏跟兼续已经飞奔出来。然后就发现了。

「啊!幸村。」

「这不是凸额矮冬瓜嘛,到底怎么回……!」

听到她们的声音,宗朗与千姬也一惊,迅速拉开了纸门。

「幸村!」

「矮冬瓜!」

昏倒了。幸村娇小的身上全都是伤,四处都在流血,平常那套学校泳衣风格的上衣与外衣也变得破破烂烂。

唯一反常的,就是她用束衣带背着的包袱。被袱巾包裹着,大约人的手臂大小。

「……唔。」

稍稍清醒过来的幸村呻吟着。

「你不要紧吧,现在……!」

「我去叫医生!」

兼续关心幸村的伤,半藏则打算去请别墅里的医师。

「小幸!」

来到走廊边缘的十兵卫在见到幸村的样子时,不由失声惊呼。

兼续打开幸村的嘴巴查看了一下。

「气管并没有阻塞,呼吸看来没有问题。要搬动她了哦!我喊,然后一起把她拾起来。不要摇晃到她的身体!」

「知道了!」

宗朗从下方抱住幸村的肩膀,他与千姬配合时机,正打算一起将幸村拾起时,

「没事。妾身已经、没事了……呃。」

幸村睁开眼,摇了摇手示意不需要照顾,但才打算起身便因疼痛而神情扭曲。

「幸村,你这样不行啊。现在得请医生……」

宗朗说到一半,幸村的手便碰触了他的手掌。

「唔……」

仿佛在确认一般,幸村小小的手碰了碰宗朗的手,然后握住。宗朗也双手包住了幸村的手。

「啊啊……好神奇,疼痛……消失了。好像力量、正在涌现……」

幸村说着再度闭上双眼,唇角浮起一抹浅浅的微笑。

「幸村……」

等她总算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双眼中的精力已经恢复了。那是平日幸村的眼神。

「矮冬瓜,你已经没事了吗?」

千姬显得非常吃惊,而幸村点了点头,爬起身。

「嗯,已经没事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变得这么狼狈……」

「对啊。你刚刚几乎是昏过去差点死掉啊。到底……」

「兵又……在哪里?」

听见十兵卫的一句话,幸村的表情倏地一暗,神色沉痛地咬着唇瓣。过了半晌开口道:

「……又兵卫她、不,我得把事情全部都说清楚。可是在那之前……」

「必须让你先换衣服。我让人立刻去准备。」

千姬顾虑到幸村不想一身脏污还穿着破烂不堪的衣服,这是同样身为女孩很自然会有的体贴。

「嗯,谢谢。」

幸村说完之后,微微点头示意。她身上的伤口不仅血已经止住,甚至连伤痕都完全消失痊愈了。

「我带医师来了!」

而半藏拉着别墅女医师飞奔而来,则是接下来的事了。

「……所以你是跟又兵卫两个人,秘密地前往日光东照宫。这也是千姬殿下的指示?」

宗朗说完,千姬一副有些害怕的样子缩了缩肩膀。

「对不起,我为瞒着宗朗这么做道歉。可是,还……」

「这是妾身自己提议的。大家一起去的话太过引人注目。而且这也是为了不想让敌人察觉,要欺骗敌人,首先要骗过自己人,就是这个道理……结果,我没想到连那里都有天草一派的会来,那是……嗯,关于这点我等一下再说明……」

所有人都聚集在宗朗的房间里。

尽管宗朗的被褥已经收起来了,不过还是铺了随时能躺下的被窝,而幸村就坐在那上面。

幸村用浴衣包住稍稍泡了个澡后的肌肤。不过看来尺寸并没有很吻合,浴衣袖子衣摆都过长了。

「那么,又兵卫呢?」

半藏开口问道。这是所有人最想知道的一件事。

「唔……」

幸村要开口之前又踌躇了半晌。

「又兵卫她……行踪不明。恐怕是被、敌人……」

幸村的肩膀垂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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