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水晶之中。
有时睫毛会轻轻颤动,那是因为她正在作梦的缘故。
梦境舒服得让她陷入沉睡,夺去了想清醒过来的气力。
好想就这样一直待在水晶里,不想出去外面的世界,想要一直打盹。
有时梦境会掺入她们的愿望,令人心旷神怡,并且更加甜美、温暖地包围、拥抱住她们。
唇角会微微放松,或许是因为正在笑也不一定。
她们落入了更加深沉的,让人无法浮起的深沉、快乐的睡眠中。
『唔喵,又兵卫抱住了妾身呀?』
偏着头在仰望她的是幸村。
娇小的身体看起来显得格外玲珑。原本总是充满自信的表情,现在像是伤脑筋的孩子般垂下了眉毛,脸颊微微发红。
『是的,幸村大人。』
又兵卫一边说一边伸出了手。她用双手抱起幸村的身体,牢牢地将她搂了过去。
无论是又兵卫还是幸村,都是一丝不挂的全裸状态。她们却一点都不觉得这样很奇怪。
这里是哪里呢?乳白色的薄雾弥漫在四周,让人看不见尽头。脚下与其说是地面,倒不如说是地板,它就像是白色床单或马海毛一样,肌肤在上面摩擦也不会感觉很痛。很柔软,有点凹陷。
即使是一丝不挂,她们一点也不觉得冷,感觉全身笼罩在蕴含着些许湿气的空气,以及让人快香汗淋漓的懒懒暖意之下。
『又兵卫……唔喵。』
在又兵卫怀里的幸村,发出如小猫般的声音。不同于刚才的困扰表情,她露出很满足的笑容弯着身子。
跪坐着将脚弯向旁边的又兵卫,腹部到胸前都紧贴着幸村的裸体。在她怀中,幸村蜷缩成一团。
『幸村大人,您好可爱。幸村大人……』
又兵卫用手轻抚幸村的头和发丝好几次。
『唔嘻……唔嘻。』
幸村眯细眼睛笑着,用额头去摩蹭着她的手。
两人的肌肤相互摩擦,触感极为舒服而温暖,不由得想要靠得更近,紧抓住着对方不放。
又兵卫把搂住幸村的手臂靠拢在一起后,幸村接着用脸颊去摩蹭她光滑的乳房好几遍。
肌肤彼此紧贴之后,两人的香气混在一起而变得浓郁。
刺激着鼻腔的香气,让她们强烈地渴求彼此。
『幸村大人,您就是个小婴儿一样……』
又兵卫一边轻抚着把脸埋在她胸前的幸村,一边眯细眼睛笑着。
『嗯喵……你也像妈妈一样哦。又兵卫,当妾身的妈妈嘛。』
『是的,幸村大人。您多撒点娇也没关系哦。我希望您多撒点娇。』
又兵卫像是在哄幸村似地轻轻摇了摇。幸村发出呵呵笑声,紧紧抓住她的乳房。
『嗯、唔……啾!』
幸村很自然地寻找着乳房上的乳头,并且含进口中,这仿佛已经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啊,幸村大人。』
类似疼痛的舒服感觉窜了上来,让又兵卫满脸羞红。她闭上眼眸,让自己沉浸在这股新的刺激感里。
『嗯嘛、啾噗……嗯唔、嗯……』
幸村专注地吸吮乳头。那里明明就不会流出母乳,她却吞咽得很大声,感觉满足似地低吟着。
『幸村大人对我的乳房……啊啊,我好开心。继续这么下去,幸村大人就会一直是我的孩子……我想生下幸村大人,然后养育您。我想要喂奶给婴儿模样的幸村大人,帮您换尿布……』
又兵卫如说梦话般的脱口说出,把脸贴着她的幸村,好像变得愈来愈年幼、愈来愈娇小。
幸村的长发先是变得跟妹妹头差不多长,进而变成胎毛般浓密的毛发,覆盖住头皮之后,抓住乳房的手也变得很小,翻来转去的小手指像在搓揉乳房似地,反覆地握拳又张开。
『幸村大人,您好可爱、好可爱……幸村大人……啊!』
嘴巴拚命吸着乳头,因为连小婴儿也懂得如何吸吮。
不知是在上颚或下颚内侧,她的舌头重重地压上来,像是在榨压般的吸吮着。那种乳头被舌头压扁时又痒又痛的感触……
『好……!啊……幸村大人,您咬得这么重的话……唔……好痛……!』
在有如乐园般的慵懒、舒适感之中,像是锥子插入的痛楚,正在吞噬着又兵卫的意识。
瞬间,眼前的光景出现变化。
仿佛要冻结黑硬的地面般的风吹了起来。
寒冷的温度让又兵卫打算蜷缩身体,结果却发现她抱在怀中的婴儿幸村逐渐变得冰冷。
『幸、幸村大人……』
视线要往下移让她觉得很可怕。在犹豫的又兵卫面前摇摇晃晃站起来的影子,正在形成某种形状。
2
『别拖拖拉拉的啦!半藏!』
『是、是的,公主殿下。』
千姬从热水中裸身站起之后,哗啦哗啦地激起大波浪,水花甚至溅到了半藏的脸上。
半藏面对从浴室的浴缸里站起来的千姬裸体,连忙替她披上浴衣。
千姬就不用说了,一同在浴缸里按摩了手脚的半藏,当然也是全裸的。
浴衣贴在光滑的肌肤上,吸取着水滴。她们不会用毛巾,而是像这样子弄干湿润的肌肤。
当然,只用一件是不够的。脱下湿透的浴衣,她再度将全新的干浴衣披到千姬的肩上。
『你也擦一擦。』
千姬如此说完,便在浴缸旁边的订制寝具坐了下来。连睡衣也没穿的裸体,俯趴着做出伸展姿势。
『快一点啦!』
『是、是的。』
半藏连忙把千姬濡湿的浴衣压在自己的肌肤上拭去水气,然后提心吊胆地站到了床铺的前面。
『你在干嘛。快点进来。』
『可、可是。这样子是、那个……跟公主殿下一起……』
『对啊,你有什么问题吗?』
千姬侧身掀起被子要半藏过去。她那种模样,让半藏体内有种紧张的感觉。她红着脸忸忸怩怩地走过去,身体钻进了被窝里。
她与千姬一起光溜溜地窝在同在一条被子里。
光是想到这一点,半藏的脑子就快沸腾了。她的肌肤之所以那么红,并不是因为刚才泡了澡的关系。
『怎么啦?为何你什么都不做啊?』
千姬维持侧身的姿势,窥探半藏在仰躺状态下的僵硬脸庞。
『不、不是,那个……』
『干嘛呀?你总是在想着千,对吧?好想摸摸看千的肌肤,好想闻闻看头发的味道之类的?』
『这!这种事!这种事我……』
『唉呀,没有吗?』
『……倒不是没有……可、可是,这么做我担当不起,而且那个……那个。』
『什么。你回答得还真不清不楚耶。算了,让千来扑倒你!』
千姬这么说完之后,就直接趴到半藏的身上。
『呀啊!啊啊!公主殿下,玩、玩笑还请适可而……啊啊啊。』
两人的肌肤紧密接触、完全贴在一起。
彼此的丰满胸部像是在挤压、纠缠、调和各自的弹性一样,其他身体部分的肌肤,则是摩蹭着传递温热。
在被子之中,两人肌肤的香气被强行闷住之后,偶尔会从被窝的一角飘散出来。闻到那气味之后,半藏体内仿佛疼得作响。
『哦——感觉胸部没想像中那么温热呢。』
千姬像是在比较自己和半藏的乳房似地,一边抚摸一边说话。
两对乳房分从两侧挤在一起之后,充满弹性地挺了起来。像是快爆开一般,皮肤表面绷得紧紧的。
『公、公主殿下的胸部和我的胸部……』
『啊,不过腹部好温热哦!呵呵,腹部好柔软,而且很温热。』
千姬一边让自己的胸部和半藏碰在一起,一边抚摸乳房下方,甚至摩擦到下腹部。两人双腿交缠之后,下半身就更加紧贴了。
『啊,咿,嗯!公、公主殿下,连大腿内侧都碰到了,已经摩擦到了!啊!直接摸的话……!
千姬的手也很不安分地抚弄着半藏的腹部。像是在享受肚脐周遭的柔软似的,她一下子用按压的,一下子用手指掐进去。
半藏身体颤了一下。
『来,你摸摸看吧。』
千姬抓起她的手,然后把也压到自己的腹部上。
『是、的。……公主大人的腹部也很温热、很柔软。』
『对吧?那个里面或许更温热呢。』
『咦、咦!?』
『笨蛋,我开玩笑的啦。』
『是、是的……啊!唔……』
出其不意地,千姬将唇瓣贴了上来。半藏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接受了千姬的吻。
『嗯、唔……!』
当她以为那是个轻啄的吻时,后来却演变成舌头交缠的热吻。
彼此的唇瓣究竟紧贴了几分钟,她并不清楚。当千姬总算离开放空的她时,唇与唇之间拉出的唾液丝线轻轻断掉了。
『呼、呼、啊,公、公主殿下。』
『干、干嘛啦。』
或许因为深吻的缘故,千姬的脸颊也一片绯红。她以喝醉般的迷茫眼神俯视着半藏。
『公主殿下期盼的不是和宗朗接吻吗?』
『是啊。可是,他根本完全不肯吻我。那个迟钝没用的笨宗朗!所以呀,我找你练习应该没问题吧?况且,半藏你不是也跟宗朗接过吻了嘛?』
『是的,不、不对!那个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做的!为了守护公、公主殿下的唇……那、那个,我才会紧急……!』
那是以前在海滩上发生的事。
千姬要求宗朗和她进行第二次的正式接吻,当宗朗逐渐拗不过她的要求,准备要吻她的时候,无法忍受千姬在自己面前被吻的半藏,插进了两人之间,不小心与宗朗吻在一起了。
以那个事件作为契机,半藏意外地变成了『剑姬』。
『我想起来了!那个时候,假使你没有插进我们两个中间的话,宗朗就会好好地吻千了耶!』
千姬猛然起身。棉被被甩飞出去后,半藏瑟缩起赤裸的身体。
『那、那个,千姬殿下……?』
『搞什么啊!原来都是你的错,半藏!』
『非、非常抱歉!都是我的错……真的很对不起。』
『如果说对不起就能解决的话,那世上不需要有切腹这种行为存在了。』
『是、是的。那、那么……呃。』
『我要惩罚你。』
『不、不会、吧。』
面对抽搐的半藏,千姬说道:
『你先趴下,然后翘起屁股。快点!』
『是、是——!』
半藏遵照指令趴在床上,翘起了屁股。转为跪立在她旁边的千姬说:
『 一——!』
在喊声响起的同时,高举的巴掌对准屁股拍了下去。
啪!随着痛快的声音,半藏的臀部因冲击而颤动。
『咿!』
『一一———!』
啪!
『三——!四——五——……!』
啪!啪!啪!巴掌不断地甩过去。半藏的左臀和右臀都变红了,摸上去几乎是发烫的。
『啊!咿嗯!……公、公主殿下,请问……大概还有几下呢?』
『这种事还要问吗?既然叫做※百击之刑,当然就要打一百下呀。六——……!』 (译注:百击之刑,日本古时候的一种杖刑。)
啪!
『一、一百下!?啊……嗯!』
千姬继续对着半藏的臀部扇巴掌。每一次打下去,半藏都觉得身体痛得很彻底,原本隐约感觉到的甜美感觉,此时不知道飞到哪去了。
『呀!咿!……居然劳烦公、公主殿下亲自动手打我的、臀部,半藏实在是太幸福了……!』
『什么嘛,你不觉得痛吗?那我必须让你更痛一点才行。』
『咿咦!?好、好痛……!好痛!好痛呀,公主殿下!真的很痛……不、不是,我的意思不是刚才一点都不痛……啊啊啊,好、好痛呀呀呀!』
与先前截然不同的痛楚来袭,半藏忍不住想转过头去。但身体却动弹不得。
在她勉强可见的视线范围当中,千姬消失了身影。即使如此,侵袭臀部的痛楚依然断断续续的。
『公、公主殿下.您在这里吗?公主殿下!到、到底发生了什么……啊啊啊!!』
承受着即将无法承受的痛楚,半藏发出了真正的惨叫声。
3
『一号桌的餐点好啰!』
兼续的声音在厨房里响起。
说是餐点,被放置在吧台上的餐点却都是轻食。即便如此,对于身为国中部在校生便拥有校内调理师许可证的兼续来说,这仍是一份可以让她大显身手的工作。
『知道了!』
长宗我部盛亲立刻冲了过来。
『喂!不要在店内奔跑!一来很危险,二来也会扬起灰尘!』
『是、是的。对不起。』
盛亲缩了缩脖子。
这里是开在学生街上的女仆咖啡厅『真阴』。从柳生道场迁移到这个地点后,缩小规模之后继续营业。
不过,虽然店面的规模变小了,女仆除了盛亲以外,只剩下毛利胜永与明石全登两人,客量却非常不错。营业额绝对不差。
『啊!等一下。酱汁喷出来了。』
兼续这么说完之后,用干净的抹布擦掉沾在盘缘的酱沫。
『好了,麻烦你啰。别忘记对客人抱持感谢之心哦。』
『是!我去上菜了!』
盛亲把放餐点的盘子放到托盘上后,精神饱满地走回店里。
『唉呀,唉呀。那样端托盘的话会……算了,这也没办法。嗯,我必须开始动手做下一道餐了。』
没空看完送餐流程了。
兼续走回调理台。用随意弄湿的抹布擦过一遍砧板之后,她拿出了刚从烤箱里出炉的面包。
『先抹上芥末美奶滋。然后再加鸡肉加高苣加蕃茄……呵呵呵,这个美乃滋里面,还加了一些※柚子胡椒来提味,哦。不知道会不会有客人会发现呢!呵呵,呵呵呵!』 (编注:用柚子皮和剥皮青辣椒腌渍而成的调味料。)
兼续一脸愉悦,忍不住哼起了歌。
『柳生道场虽然也不错,但像这样拥有自己的店,我压根儿没想过!我未来一定会变成企业家!嗯嗯,用更好的服务使客人觉得愉快是最让人高兴的事呀!』
脱口说出这些话的兼续,脑海里浮现出了某人的脸。
『哼!凸额头矮冬瓜算什么?股票啦、当日冲销啦,那些都是看不到的东西,都是虚假的啦!与其靠那种东西赚数亿圆,倒不如近距离看见客人的笑脸,这强上好几倍呢!』
她环抱手臂,挺起胸膛,满意地发出『嗯嗯』的声音,点了点头。
『再继续这么下去,未来将会因为工作而感到充实呢。在全国各地开连锁店,然后再慢慢地进军海外!每天在全球各地飞来飞去,每天哦!要忙到无论有几个身体都不够用!』
兼续露出做着美梦的表情。但过了一阵子后,她的表情浮现了阴影。
『可是……都在忙工作真的好吗?女人的幸福果然还是结婚生子、身边有温柔的丈夫与孩子们围绕……不是吗?肌肤的滑嫩和弹性好像都会因此而有所差别呢。呼……如果只知道工作,一直处于单身状态的话,一定会对自己的人生感到疲惫。』
明明还没有步上那样的人生,她就已经开始悲观了。
唉——深深地叹了口气的兼续,听见从门的另一端有咚答咚答、喀答喀答……的脚步声逼近。
『什、什么啊?难道说……他是来见我的吗?因为我最近很少待在柳生道场,所以跑过来看我了呢。嗯,说来说去,他还是很在意可爱的我,那男人也有挺可爱的地方嘛……』
啪!兼续听见背后的门像被甩开似地打开。她刻意摆出有点困扰的表情转过身去。
『干什么,你这样很吵耶!就算你再怎么想见我,也要懂得克制一点吧。就是因为这样,野兽宗朗你……』
『小续!糟糕了、糟糕了,糟糕了啦!』
整个人扑过来抱住她的是十兵卫。
『吱吱!』
佐助也在。正在坐在十兵卫肩上的它,咚一下地跳到兼续的头上。
『干、干嘛!好痛!……什么嘛,原来是你们。不要乱吓人啦。所以,怎么了吗?』
伴随着期待霎时幻灭的叹息,兼续提出了疑问。十兵卫没注意到这些,气喘吁吁地说:
『不好了!道场……!』
『什么?难道天草的刺客攻进来了.』
如果是那样的话,就没有闲工夫长吁短叹了。她抓起放在厨房角落的大铁锤,准备紧急赶向道场。
『没有!不是那样的。道场厨房的自来水开关坏了,水哗啦哗啦的流出来啦!连千姬的房间都进水了,千姬超生气的哦——!阿藏也被骂了,如果是小续续的话,应该能够修好它吧。对吧!』
『什么啊?为什么我非得去弄自来水工程呀?我又不是万能女工!』
兼续一脸愤慨。
『可是,小幸说小续续好像会修。她说找工人处理很贵,所以要请你来弄。』
『什么.那个凸额头矮冬瓜在说什么啊!平时明明老是吹嘘军事资金有几亿!在这种地方就小气得不得了……啊!我、我真多嘴!总、总之……真拿你们没办法。有工具吗?我待会儿就回去帮你们看看。』
唉——这个是另一种意义的叹息。
『真的!?太好了!谢谢你,小续续!我好喜欢你!最——喜欢你了!』
十兵卫紧紧抱住她,甚至还用脸去磨蹭。
『等等!……我知道了啦!很痛耶!还有,不要把胸部压到我身上啦!这样子很难受……!』
『吱、吱吱!』
佐助或许也亢奋起来了,它在兼续的头上跳着。
『痛!好痛!小猴子你也……』
『兼续!太好了,原来你在这里。』
突然有人叫了她。当她这么想时——
『咦!咦……?』
自己被人轻轻地用双手搂住了。
宗朗不知何时进入了厨房。十兵卫出其不意地消失后,等兼续回过神时,自己已经被宗朗抱住了。
『什、什么!做什么!怎么啦!?为何宗朗你……!』
兼续满脸通红地提出抗议。但,总觉得她没什么在抵抗。
宗朗凝视着兼续。
『因为,我吻兼续的时候,是在你昏厥的时候吧?所以我必须重来一次才行,对吧?』
『咦!咦!咦!这种事去找那个德川家的任性公主……』
不过,在超近距离接受宗朗的真挚目光后,兼续的心跳似乎加速了。
宗朗逐渐逼近。兼续往后仰身闪躲,如果宗朗放开了她的话,她一定会背部着地吧。
『我、我、我明白了!如果这样的话……要我接受重吻一次之类的,也是可以……啦。』
她一边说一边闭上眼睛。
肌肤已感受到了宗朗的气息。鼻尖碰触后,唇瓣终究……
『吱吱——!』
突然,她头上的佐助大闹了起来。它拉扯着兼续的双马尾,咬起她的头。
『痛!好痛!很痛耶,小猴子,我都说了真的很痛啦,喂——!』
4
『……那个便是※金扇大马标!可见那是德川家康的本阵!诸位,现在就放弃活着回来的愿望吧!在斩下大将的首级之前,幸村我都不会回来!做好准备了吧!』 (译注:马标,日本战国时代到江户时代里,武将们为了夸耀自己的位置与威武,放置在自己周遭的标志。)
骑在马上的幸村带头一喊,四周的士兵们便一起发出了声音:
『是。』
旁边的又兵卫也手持长枪点头。
大圾夏之阵。
从茶臼山俯瞰而下,大地上空无一物,强风把尘土席卷至半空中。在黄色空气的另一端,可以看见家康本阵横渡平野川前进的密集阵形。
『前进啰,又兵卫!』
幸村踹了马镫后,她的坐骑发出嘶吼,犹如飞箭般疾奔而出。它一口气冲下茶臼山的斜坡。
『幸村大人!大家跟上!』
又兵卫也驱马跟上。骑马队纷纷争先奔驰而出,斜坡上也扬起数道尘土。
接在其后的是长枪队与铁炮队。所有人身上都穿着红色的甲胄。
红色头盔、铠甲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幸村率先冲下去,与惊慌失措的家康本阵交了一次锋。
『骏河的内府,你意下如何!我乃丰臣家首席之将,真田左卫门佐幸村!』
她大声地自报名号。
把早已是征夷大将军的家康称之为骏河的内府,这是在揶揄处于丰臣家执政时,家康曾为丰臣家家臣。
家康本阵正在移动途中,阵式称不上齐整。穿越少许的铁炮弹雨之后,幸村挥舞着长枪,将家康的铁炮队蹂躏得惨不忍睹。就在此时,以又兵卫为首的真田骑马队本队赶来助势了。
『很好,打得精彩!那么,大家后退!』
不过,幸村明白德川的军容盛大,将随着时间而重整军势,于是指示骑马队暂时退下。她自己率先做出了脱离战线的动作。
就在此时,徒步的真田铁炮队、长枪队陆续抵达。他们排出鹤翼阵形后,进入了攻击模式。
『开炮!德川的铁炮队还没排好阵形。战胜他们!用事先做过训练的五段阵形连续开炮吧!长枪队,敌方铁炮队如果溃散的话,你们就立刻前进!』
幸村逐一下达命令。
战场吹来的风让人感到舒适。她娇小的身体充满了斗志。
局势不断改变。纸上的战术立刻就被迫修正。偶尔会在一瞬间失去可用之策。
她必须观看敌人的动向,或者应该说先进行预测,然后再配置兵力。有时则必须以士兵的性命为盾,做出无情的判断才行。
幸村的脑袋里的思绪,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运转,可说已经达到了最高转速。
『行得通!就是那里!攻击!杀进去!』
大脑内部的兴奋物质也在大量分泌。
幸村必定是在品尝一生中最棒的充实感。
『很好,我方的骑兵队去攻击敌人的侧面!又兵卫,你就率领另一队吧。准备好了吗!』
『是,幸村大人!』
『那就好,跟着我走!』
幸村的骑兵队再度前进,她们如尖锐的锥子般钻入家康本阵侧面。另一队则由又兵卫率领从另一边的侧面进行攻击。
『敌人在害怕啰!压制、压制!这是最关键的地方!』
进入本阵之后,家康本阵的中军崩溃了。幸村的骑马队更加深入敌阵。
又兵卫的队伍也前来会合,本阵中军完全遭到截断。从这里到家康的本队为止,是很近的距离。
金扇大马标让人看得一清二楚。
『就在那里!内府就在那边!快上!杀进去!用武力攻击压制吧!』
幸村用大铁扇代替指挥扇,指出了地点。剩下的骑马队鼓足气势,率先挺进家康本队。
在真田队不畏死亡的突击之下,家康军被迫仓皇后退。大马标被弄倒,践踏得沾满泥土。
『很好,就是现在!明石队和毛利队应该已经绕到后方了。现在只要阻断家康的退路,他就有如瓮中之鳖了!家康的首级,就由我幸村来取下!』
幸村大声呼喊,举起了大铁扇。
在铠甲上的军旗与长枪枪尖林立的另一端,可以看见魁梧老将军穿着豪华※阵羽织的背影。他被旁边的人搀扶着,正准备坐上轿子。(译注:阵羽织,日本古时武将穿在盔甲外面,像是大衣一样的防寒衣服。)
(家康……!)
『找到你了!』
幸村打算让坐骑冲得更近。但在下一个瞬间——
『……!!』
头盔承受到无法形容的剧烈冲击,幸村感到眼前一黑。
手脚同时丧失了知觉。犹如飘浮在空中似地没有依靠。不过,背上却好像『磅!』一下地遭到重物压住……
(什么,妾身被击中了吗?就差一步。差一步就能把内府……内府的头颅,我真田幸村就要……!)
笼罩四肢的闇黑,正在冰冷地下沉。看起来无限黑暗的闇黑的一部分,正在暗中蠢动着。影子往幸村延伸过去。
5
『……唷。你还活着吧?』
十兵卫说着。
在岩之圣堂的一隅。武藏被用锁链锁在岩壁崩塌产生的浅层洞窟里。她蹲在武藏的身旁,窥探起对方的脸。
『应该说你醒着比较适合吧。我们根本不用睡觉,吃东西也没味道,被砍到也不会痛。』
听见十兵卫持续说着的话,武藏微微地睁开了眼睛。
虽然浑身都是擦伤与血垢,但她的锐利眼神却未曾稍减。非但如此,反而更加锐利了。
『你要干嘛?』
『哈哈,你还活着呀?你真是不会说话。问别人要干嘛,还真冷淡呢。我可以替你解开你的束缚哦。』
『为了什么?』
武藏的视线明明向着十兵卫,却仿佛像是失去颜色般空虚。那也像是在凝视她背后的空间。
『算打个招呼啰。算了,我们在这种地方或许是挺像的吧。你懂吗?』
『懂的话又怎样?』
『会怎样呢?如果我跟你两人一起对付天草会怎么样呢?』
武藏的视线的焦点第一次落在十兵卫身上,看着十兵卫的眼睛亮了起来。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既然如此,随你高兴就好。』
『随我高兴?你好像不想拜托我呢。没差,我大概也会说出类似的话吧。』
十兵卫从大腿的刀鞘上拔出三池典太。咻的一声挥下来的刀刃精确地抵在武藏的脖子上。
『……』
武藏纹风不动。十兵卫笑了笑之后,再次举起刀刃。她毫不迟疑地立刻砍了下去。
钝重巨大的金属声响起,在凹陷洞窟状的岩壁上回响着。
锁炼被砍断了,一次两条。武藏的双手重获自由。
『我不会道谢的,但……』
武藏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腿部膝盖以下一直被埋在土块里,大概无法立刻移动吧,她稍微靠到岩壁上。
『真不错,这表示我可以再战斗了。』
她这么说完便笑出来了。被土和血弄脏的脸,也天真无邪地亮了起来。
『对啊,应该是吧。除此之外,你跟我如果让天草大吃一惊的话,情况就更有趣了呢。「剑鬼」除了我们之外,应该还剩下胤舜、又右卫门、小次郎才对……』
听到小次郎的名字时,武藏的表情微动了一下。十兵卫接着说了下去:
『正雪那家伙……算了,难懂的家伙还是别碰好了。假使我们稍微聚在一起的话,天草才一个人……』
说完她便笑了出来。武藏的脚似乎终于恢复原状了,她蹲了下去,取出被埋在土块中的大小刀。那把大刀是和泉守藤原兼重。
『你看起来……好像很希望自己被封入水晶柱里。』
『哈哈哈。看起来真的是那样吗?算了,随你怎么解读都行。况且,即使直到刚才都是玩真的,在短短一秒之后也会改变。不是吗?』
『……』
『你似乎是想说,天草的强制力会对我们起作用。可是,只要在瞬间把那家伙解决就没问题了。』
『问题本来就不存在。』
武藏回答。她紧握住拾起的大小刀刀柄后,像在甩东西似的挥落刀鞘。在下一个瞬间,武藏的双刀对准十兵卫挥出。
『……!』
不过,这时候武术家的习惯就出现了。十兵卫一边飞身抽退,一边拔出了三池典太。刀刃激烈地交击,发出了尖锐高亢的金属声响。
『你打算要干嘛!该刀刃相向的对象应该不是我吧?』
在十兵卫说话时,武藏缓缓地迈出步伐。她从洞窟凹陷处向外走,踏入了圣堂之中。
『你这家伙好像很想脱离天草的枷锁……但对我来说,打倒天草一点都不重要,那种事我没兴趣。』
武藏身形轻盈地逼近十兵卫,像是以缓慢的速度往前逼近,但其间的移动速度却快得让人看不清。
『照现在这样下去,你和我都只会被天草利用到毁灭为止,你不懂吗?不打倒天草、切断枷锁的话,我们就没有自由啊!』
『你说自由?那玩意儿有什么意义?得到自由后要做什么?吃东西吗?玩耍吗?真是无聊透顶。除了对决、战斗之外,一切都没有意义。』
武藏的刀砍了过来。十兵卫用双手握住的大刀挡下来之后,往后远远地飞身抽退。
『看来,无论我怎么说,你似乎也听不进去呢。』
十兵卫手持三池典太重新摆出架势。
武藏见到她的动作之后,眼睛为之一亮。
『你总算要认真了啊,那样才好。战斗正是「剑鬼」的宿命和本分。我虽然跟你交战过一次,但那种程度根本就不够。我们来打一场每挥一刀都会缩短寿命的——更加激烈的战斗吧。除此之外,哪有什么好说的?我们「剑鬼」还有哪种「活下去」的方法?』
武藏手持双刀摆出下段姿势。
『啧。我才不是这样,就算我这么说,好像也没用,毕竟碰上了脑子里只有战斗的笨蛋武士。虽然期待有点落空,但无所谓。我正好很想替这个身体暖暖身。就让柳生真阴流的柳生十兵卫三严当你的对手吧……!』
武藏的表情染上喜悦之色。
『新免武藏玄信,候教……!』
6
感觉沉到了无底深渊之中。
持续下沉到这种地步时,迟早会抵达『底部』吧,或是搞不好会转变为浮起来的期望,都已经消失了。
如果持续下沉是一种常态的话,那么应该就不会痛苦了吧?会这么想就只有一开始而已。随着不断地下沉,缠住自己的不安、恐怖、嫌恶、憎恨情绪,变得是愈来愈严重。
原本像是被藻类缠住不放,但逐渐如同被外硬坚壳的藤壶给缠附似的,开始完全覆盖起来,不留任何缝隙地紧紧固定。
如果就这么一直往下掉落、往下沉没,外壳会更加厚重,然后变成谁都看不出来里面是什么了。
这是柳生宗朗的精神状态,已沉滞到不知道自己是谁,正在持续的衰弱当中。
愤怒或绝望的剧烈情感,早已全部释放殆尽。
变成空壳般的意识动也不动,细胞也不再活动,犹如一块不断下沉的石头。
不仅如此,连微弱的思绪也随着时间逐渐消失。
假使一切都消失殆尽,那便只留下名为『宗朗』的身体和意识的容器。
要在变空的容器里装入任何其他东西都是可以的。
无论是天草期盼的世界,或者为此煎熬至沸腾的憎恶。
于是,完成的是有着柳生宗朗样貌的另一个人。原本存在的宗朗,这次真的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十……幸……千。)
这是怎么回事?事到如今,思念的碎片偶尔还是会像针一样,勾住宗朗的意识。
宗朗的意识像丝绸和镜面般光滑而无从抓取,但那些思念却重重地撞击、搅乱、穿刺过来。
令人不快。
我明明好不容易才无牵无挂,正在安稳地小憩。我脱离了烦闷,也没有任何不安。
只要自己不动,那就不会掀起任何波涛,水花也不会溅回自己身上。
老实一点吧。不要引人注目,别发出声音。手脚不动,屏住呼吸。
闭上眼睛什么都不看,就不用去看令人不快的事物;捂住鼻子的话,臭味就不会传来;不去碰触的话,就不用知道有多么舒服。
别想尝试。只要没经历过,无论是任何的感情、气味、感动,就都能在不知情的状态下结束。以后也不会有眷恋之情,或是对失去感到惋惜。
别抱着希望,不要拥有想像力。
抱持希望却无法实现,便会感到失望,想像之后就有所留恋。
封闭一切,让情感和感觉变得迟钝。只要彻底不使用,不久之后就会枯死吧。
连试都别试就直接放弃吧。试过一次,一旦失败就会万劫不复。假使失败被人得知了,就会受到那种眼神看待。
试都没试的话,便与存在着无限可能相同。
变得怠惰吧。在自己沉睡的期间,世上的时间自动流逝是最棒的。反正醒来之后,就算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成就任何事物。
与他人接触、往来之后,拿自己去比较就会变得凄惨。
如果等级不同的话,我就不想被拿去作比较。自己根本成不了顶尖的人才,所以从一开始什么都别做比较好。
叩咚……又撞上来了。
让人不快的思念、令人不快的情感为何涌上。
我想要独自一个人待着,不想和任何人往来。什么话我都不想听,任何画面我都不想看,什么事我都不想知道。
我想把自己封闭在厚壳里。安全的……我想在安全的地方受到保护,躲开别人的视线或背地说的坏话。
不希望有所羡慕,所以也不想嫉妒。只要不知道、不扯上关系,都可以保持安全。
叩、锵……呼唤。对方正在呼唤。
吵死了。拜托别来。我不想扯上关系,不想看见,不想知道。我不想知道你的名字!
『……宗、朗……』
『幸村……大、人。』
『吱、吱、吱上
吵死了!杂音敲打着外壳。
太过分了。明明只要待在壳里,就能够保持安全耶。回音甚至传到壳里。真是可怕的噪立日。
好痛。头好痛。嗡嗡作响之后头好痛。耳朵也好痛。甚至连身体都很痛。嘎嘎作响的。
为什么不肯放我罢休?为什么要叫我?有人为了某事打算叫我起来。
『……第、十……呀!』
『咿,殿……下。』
『为止……睡……吧。』
声音逐渐变强后,明明其中混杂与我无关的事物,全部都丢给了我,让我相当不能接受。
我明明说了拜托放了我吧。我已经不想跟谁扯上关系了。
建立关系,得到伙伴之后,又会变成怎样?
有了快乐的回忆?快乐只有一瞬间。快乐的时刻和人与人的关系,不可能持续到永久。
总有一天都会结束,届时只会比先前更痛苦。
没错,很痛苦。痛楚回来了。
因为失去而痛苦。因为输了而被夺走会很痛苦。在自己眼前被夺走的绝望、恐怖、畏惧。
又是绝望与恐怖啊。自己好不容易才变得迟钝。好不容易,才丧失了那种感觉耶。结果又回来了。
又回想起来了。
输了会被夺走。太弱会被夺走。所以非得变强不可。没打倒、杀死对手、敌人,天草就……!
天草……是谁啊。不对,我知道。我想起来了。
又记起来一件讨厌的事了。明明忘掉就会过得很安稳。只要能忘记的话,那些就……
『你在那里吗?……宗朗。』
声音传了过来,而且比之前更清晰。好奇怪。好奇怪。自己甚至有种怀念的感觉。
明明觉得不需要那种感觉了。只要没了的话,心就不会痛了。为什么又回来了?为何又觉得开心?
如果有了伙伴,又会被人夺走。又会落败而被夺走。我必须变强……强悍、强悍的武器……鬼切太刀……!
『那是你的东西……啊。』
『……没有「剑妃」的话,对上天草……』
『想获得、力量吗?只要有力量、的话……』
不论是鬼切太刀,或者是『剑妃』,都是我的力量。应该会成为力量才对啊。为什么施展不出来?为什么无法打倒天草?
不可能的。已经够了。想再次和大家聚在一起、跟在大家身旁、大家一起……打倒天草,那是不可能的。正因为不可能,所以我放弃了,已经做不到了。会再次落败,再次失去,再次被夺走。
『被夺走让你很害怕吗?』
『想输吗?』
『败北的心情让你觉得讨厌?』
不对。不,没错。恐怖,很讨厌。很可怕。但是……不对。不是那样。我想赢,想要杀人,我好恨。不对……!那是受到敌人挑衅而被逼出来的情感。我不想憎恨,也不想杀人。而且,也不见得想赢。不想、赢?没赢的话就会被夺走哦。没赢就会……要赢,要一直赢下去……不对!我不是那么想赢。但是,我也不想输。所以也不是不想赢……那是要和人家一起,大家……大家都!
我想保护大家……
7
『怎么啦?你只会到处逃吗?』
武藏与十兵卫的刃刃交击了好几次,以惊人的速度在圣堂中飞耀穿梭。
每当彼此刀刃交错,尖锐的金属声响仿佛快撕裂地下空间,回音让水晶为之震动。
『我还没完全习惯这个身体啦!』
接下武藏协差的十兵卫大喊。武藏的大刀立刻就过来了。十兵卫一边抵住刀刃,一边让身体跳着退开。
她踹了其中一根水晶,改变方向之后着地。
『柳生真阴流只有这种程度吗?』
武藏这次摆出中段姿势。十兵卫则把三池典太放低,摆出下段姿势。
『……二天一流真是棘手啊。』
十兵卫的嘴角扬起笑意。接下来的一击必定会致命,笑容里大概是蕴藏着那种自信吧。
『我要上啰。』
武藏碎步逼近的方式轻转为大跨步。就在这么认定的时候,她的身影却消失了。
『呃!』
武藏霎时出现在十兵卫眼前。已经在协差的攻击范围内。袈裟斩从中段挥斩而来。
面对这波攻击,十兵卫采取下段姿势将大刀挥舞而上。会和武藏挥来的协差交错呢,或者是斩飞握刀的手腕呢?就在此时——
『太天真了。』
武藏的协差轨道微微偏开,扭转挥向十兵卫的侧腹。
『天真的是你吧!』
可是,十兵卫并未用刀追砍这一击。因为她知道武藏右手的大刀,会接在协差之后砍劈而来。如果追砍对方的协差,就会被大刀砍成两半。
不过,已经来不及跃开闪躲了。
十兵卫认为这正是胜机。
『啊啊啊!』
她竟然往上踢。
大刀因为逆袈裟斩弹起,她身体顺势往上,用右脚踢中武藏协差的护手。
『想出奇招吗?十兵卫!』
可是,武藏的姿势并未因此不稳。握住刀的左手是被踢了上去,但十兵卫也没刺向那里。
接着武藏右手的大刀袭击而来。这一招果然被十兵卫以弹起的大刀挡下。
难以名状的金属激烈交击声响起。
『呃!』
接着,就那样变成刃刃相抵之后——
『你挡得下来吗?十兵卫!』
协差再次袭来。
十兵卫双手拿大刀接住武藏右手的大刀后,就避不开左手的协差了。她连用脚踹刀都来不及了。
就算只用单手,武藏逼刀的力道依然相当惊人,十兵卫如果放掉其中一只手,就会很容易被武藏砍中。
话虽如此,若是刀刃相抵的状态持续下去,武藏的协差便会袭击而来。即使现在想全力压制过去,透过反作用力拉开距离,也已经失去良机。
『用刀茎挡吗……』
武藏低声呢喃。
以前,武藏与十兵卫在露天温泉战斗时——
当时十兵卫原本是妹妹的人格,但在和现在同样的刀刃相抵当中,她却瞬间转换成『剑姬』的人格。
那是让武藏意想不到的变化。
当时的十兵卫,在和武藏的协差白刃相抵的时候,用自己的刀柄柄头接下武藏右手挥下的大刀,结果刀身砍入刀茎而挡了下来。
十兵卫也因此负伤,但武藏则是被夺走大刀。
那时,十兵卫化为『剑姬』就只有那一瞬间而已。
在那之后十兵卫就丧失了意识,所以武藏并未受到追击,若非如此,失去了大刀的她,在之后的战斗里应该会处于绝对不利的局势。
现在跟那次相比,协差和大刀的出招方式正好相反。
即使只是协差,如果砍中必定也会造成致命伤。
『你会怎么应战呢?柳生十兵卫……!』
武藏一边用协差袭向十兵卫纤细的身体,一边想像着刀尖在瞬间被柄头挡下的情况。
即使说她是在等着协差刀尖陷入坚硬的刀茎,然后变得破损不堪而停住也不为过。
那一瞬间就是如此令武藏战栗。
然而……
『哦哦哦哦哦哦!』
十兵卫大吼。在此同时,她稍微拉回了刀刃。
武藏把刀压得更过去了。如此一来,武藏的刀便在刀刃相抵的状态之下,砍中了十兵卫的肩头。实际上已经稍微砍进肉里。
此时,武藏和十兵卫的距离更加逼近。形成了刃身在手边相接的状态。
『嗯!』
十兵卫探出身子,伸出了头。两把护手相抵的刀形成了『V』字型,她的头从双刃之间伸出去。
『……呜、唔!』
她用自己的额头击中武藏的眉心。
那是头锤招式。基本上,攻击方是以头盖骨最坚硬的部位,击中承受者头盖骨最软弱的部位。
武藏的眼前瞬间一花。
尽管没造成脑震荡,但对鼻子的冲击刺激到泪腺,让她的视野更加模糊。
十兵卫也不是毫发无伤。
十兵卫要诱使对方出刀,导致自己主动承受袈裟斩,让武藏砍中她肩膀的刀身陷得更深。
况且,即使武藏遭到这样的攻击,她的架势也几乎毫无动摇。
左手的协差依然袭向十兵卫的身体。
『什、么啊!』
当两人相撞在的瞬间,诡异的感觉传递到两人身上。
武藏的视线依然模糊不清,看不清眼前的状况。不过,RRl=差砍进肉里的手感并未出现。
协差刀刃确实砍中了某种物体,那是十兵卫的刀柄。而且还是握住刀柄的双手之间。
那正好在柄卷的※目贯下方一带。协差的刀刃就砍在那里。(译注:柄卷,缠绕在刀柄上的皮革或线,以防止持刀时手滑。目贯,日本刀刀柄上,用来防止固定刀柄与刀身的『目钉』松脱的金属片。)
『不是刀茎……!』
这个部位的确也能够接住刀。在刃刃相抵的状态之下,无法放开双手的刀,居然还能挡住另一把刀。不过。
『你太天真了,柳生!』
若是以刀茎去接对方的刀,对所有刀势都是『纵』向阻挡。
要那么做当然不容易,因为刀的重心还是纵向作用,所以遇到对方砍入刀茎之后,即使对方的力量足以震飞自己的刀刃,要压下这股力量也不难。
相对的,如果自己所握的刀被对方从横向攻击,而且还是击中护手下方的刀柄,那么情况会变成怎样呢?
以刀的重心来说,力量作用的方向还是在上方。大概是在比护手更上面的地方。
以刀本身的设计来说,那个部位原本就不是用来抵挡攻击的。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是自己主动攻击还好,像武藏原本就具有强悍的臂力,若是被动被她以协差击中,无论如何,刀身都会以重心为中心而转动。
『呃、啊!』
十兵卫并未让刀落下。
但是,刃身相抵的大刀产生激烈摇晃,结果,交锷的武藏占了上风。
『结束了!柳生……十兵卫!』
武藏将刀前推,让刀刃砍进十兵卫的肩膀,在砍断肋骨的同时,也朝着心脏逼近。即使十兵卫用自身的刀锋阻止攻势,十兵卫的胸膛还是负了重伤。
『呜啊啊啊啊啊……!』
十兵卫发出垂死前的惨叫。
『你这家伙不是十兵卫。』
武藏还是没放松压刀的力道,说着。
『什、么……!?』
十兵卫痛苦地挤出声音。武藏继续把刀压下去,说道:
『很简单,交战过就知道了。你根本不是「真的十兵卫」。人格不一样?才不是呢!你只是在暂时使用十兵卫的身体而已……』
『怎么可能、有这种蠢事……我是十兵卫……柳生……』
『这大概是天草施展的一种术式吧。用来夺取十兵卫身体的术式。你大概也深信自己就是十兵卫吧……我跟十兵卫战过一次。即使人格会交替,剑术会转变,但同一个身体的剑法根基也不会改变,但我在你身上看不到。』
『别说、蠢话了。我是柳生……十……』
『再见了,假十兵卫。』
武藏使劲压刀斩裂心脏之后,脚直接踩在十兵卫胸膛上,把刀抽了出来。
『唔、呃!』
她使劲地将十兵卫的身体踹飞。
『呃呃呃呃呃……!!』
被武藏脚力踹飞的十兵卫,上下颠倒地撞上水晶柱。就此丧命之后,身体遭到水晶之光侵蚀,然后被吸取进去。
『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啊。』
在武藏眼前,十兵卫以身体上下颠倒的状态被封入水晶柱之中。
她依然一副不相信自己败北的表情,就那样被固定在里面。衣物似乎无法溶入其中,身体变得一丝不挂。
然而,原本从肩膀到胸部下方的巨大伤痕也消失了。
『天草也很爱做麻烦事。但……』
仰望着水晶柱的武藏移开了视线。她喃喃说道:
『结果还是没能见到「那个十兵卫」……』
8
『……哥!!』
突然传来的声音太有精神,让人觉得很吵、很可怕。
『十兵卫,你也来了吗?』
『有什么关系,既然到了这地步,就所有的人一起把宗朗叫起来吧。』
『你到底要懦弱地睡到什么时候啊?我们所有的人都……』
『全部都得靠宗朗你了。快醒来!』
我已经能清楚听见声音了。想起来了。每个人的手都伸了过来。我被摇晃着。
外壳跑去哪里了呢。我应该是被厚厚的外壳包住了才对。为什么我会被碰到。为什么……好温暖……
往下坠的感觉正在消失。现在的我,轻轻地飘浮着。
在飘浮的同时,缓缓变冷的身体正在回暖。
住手啊,别管我。就算会觉得冷,只要被冻住就可以了。一旦感受到温暖,失去暖意时又
会感到绝望,因为会觉得懊悔。
『宗朗,请你战到最后,就当作是为了我们。』
『吱……吱吱!』
『对啊,虽然我不认为会赢,但你独自面对天草时并没有退缩。』
『你被操纵了呀。鬼切太刀被天草拿去用了。』
才没有被她拿去用!用它的人是我……我带着憎恨与愤怒,用鬼切太刀砍向天草的胸膛……了……
异样的不协调感涌上心头。
不是这样的。我想做的不是这些。我、我……
『宗朗,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就是说嘛。那是宗朗你最想做的事,你为此而焦躁,所以才会被扭曲。』
『让心思更单纯、更简单一些吧。那是你的使命不是吗?』
这些声音是幸村……委员长、千姬大人……
我回想起来了。无论是脸蛋或者表情。她们在笑,在生气?她们有时会哭泣,有时会闹别扭……她们,原谅了我。
使命——我应该完成的事。
我想打倒敌人?我想获胜。憎恨、愤怒……不对。
我想要保护大家。
为此,我必须击败对方,一定要获胜。不能憎恨……我如此深信着。我以为就是那样的。
『这样子就够了,哥!』
『千会保护宗朗的,所以……』
『宗朗,请你也去做你最想做的事。』
『用哥的心来保护十兵卫和大家吧!』
心?心能够做什么?不论有什么想法,如果没有武器,力量就……
『没有心的武器能做什么?那只是纯粹的暴力而已。』
『因为有想保护的心情,那才能让大家动起来呀!』
『捍卫的意志会产生力量。』
十兵卫、兼续、又兵卫……
『吱、吱、吱吱——!』
连佐助也赞同了。
想保护。我想保护大家。我想保护。我要、捍卫……!
无声地飞散了。
理应坚硬、厚重的壳,如纸张般弹飞。
从里面露出的宗朗缩成一团。为了保护自己而拚命缩紧的身体,渐渐放松了下来。
有好几只手伸过来碰触、包围他。他被抱住,被环绕住了。好温暖。温暖到了发烫。烫到让他无法继续蜷缩成一团。
『大家……!』
他伸了伸懒腰,撑起身体,用自己的脚站了起来。看了看旁边之后,他才发现大家都在。
『宗朗。』
『宗朗!』
『宗朗。』
『宗朗。』
『吱吱吱吱!』
『宗朗!这就对了!』
『……宗朗。』
他被人从后面抱住。
『哥!我喜欢你!我最~~喜欢你了!!』
9
『武藏获胜了吗?呵呵呵,也罢,反正就变成那样了。』
此处是与岩之圣堂有段距离的小房间,天草愉悦地笑着。
在没有光线的环境里,唯有天草拿在手上的奇怪物体绽放出磷光般的模糊光芒。
鬼之首级。
这是胤舜从日光东照宫取回之物。
尽管让东照宫的结界失效,但因为和鬼切太刀放在一起,因此她们无法出手碰触。
幸村和又兵卫潜入东照宫地下宫殿后,取走了鬼切太刀,因此胤舜才能够把石棺里的这颗头颅拿回来。
那把鬼切太刀如今也折断了。
令人畏惧的东西都已经消失,化为『剑鬼』的十兵卫被武藏打倒,结果以『剑姬』的身分被封印到水晶柱之中。
这下子八根『剑姬』水晶柱已搜集完成,正好吻合由富士山地底延伸而出的八条龙脉,让一切变得活性化。
作为引爆装置的『将相』宗朗,也被封在正中央的水晶柱之中,魔法阵就此完成。
『目前蚀仅剩下一点时间,大功即将告成。我们的复活也就……』
在天草手中的头颅,像心脏一样微微跳动。温度和湿润度也不断地增加。
放在石棺中时,苍白的皮肤有深刻的皱纹,如枯树皮般萎缩着。一碰头发之类的地方,便啪啦啪啦地化为粉尘落下。
而现在,头颅的皮肤恢复了弹性,新的银色发丝在头上持续生长。新鲜的粉红色肉块从脖子剖面冒出。
宽广的额头,像是要分开茂密的发丝般,两只尖锐的角从发际处突了出来。
『合而为一的时刻即将来临。向所有日本人复仇之日也……』
天草双手高举头颅之后,发出了声音。
她和尚未睁开的鬼之双目对看一会儿之后,就这么将它抱近与自己额头相触,摩蹭起它的脸,对着它的唇瓣——
『……』
吻了下去。
『……那、那个,天草大人……哇!?』
在背后出声叫她人是又右卫门。
这里虽说是个小房间,却没有门,这是从地下大圣堂洞窟中分支而出的众多洞窟之一。
又右卫门安上新机械躯体的地方,也是另一间类似的小房间。
『对、对不起!对不……』
以为自己会被天草斥责的又右卫门,抱着头蜷缩身子,连眼睛都闭了起来。
新的躯体和又右卫门完美融合,没有任何的不协调感。小麦色肌肤滑嫩又充满弹性。原本毁损得破破烂烂的制服,也换上了崭新的一套。
『是又右卫门啊。』
天草把头颅放到烛台般的台子上后,站了起来。她朝着伫立在门口的又右卫门走近,把手伸了过去。
『咿!』
又右卫门缩起脖子。
在与武藏她们不同的意义层面上,又右卫门的性格也是日中无人、不知畏惧为何物,但在天草的面前,她却像是一只弱小的小动物。
不过,当天草触摸又右卫门的脸蛋之后,却让她柔顺地抬起了头。
『啊……』
『新的躯体好像还不错嘛。』
面对露出微笑的天草,又右卫门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眼眶泛出了泪光。
『嗯……是、是的!这是拜天草大人所赐……我、我很开心。』
天草抚摸着又右卫门泛红的脸颊,说道:
『你有什么事要向我报告吗?』
又右卫门猛然回神,说道:
『有入侵入这个地底了,正雪那个家伙……正雪大人是这么说的。』
天草不为所动,她拥住了又右卫门。
『我还在想,对方也差不多该来了。因此,我才会让你们待在这里。你明白吧?』
『是、是的。』
被天草拥住后,又右卫门霎时亢奋起来,非但如此。
『我期待你的表现哦。』
她还被天草紧拥到怀里,而且——
『啊啊啊啊。』
微微蹲下的天草,唇瓣贴在又右卫门额头上。
感动至极的又右卫门,像是额头冒出了热气似的,无论是脸蛋或是身体都发烫了。
『接下来,我有一件大事非办不可。剩下的就交给你啰。』
天草说完之后便离开了。又右卫门浑身瘫软,当场跪了下来。她急急忙忙地回过头去,对着天草离开小房间的背影大喊:
『我做!我会做好的!若有人胆敢阻挠天草大人,我一定会斩尽杀绝!我一定——一定——会做给您看的!』
说完这些之后,她大口吐出紊乱的气息,站起身来。望着天草离去的方向,她低声呢喃:
『这么一来,天草大人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