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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太睁开了眼睛,映入眼中的是一面白色的天花板。
(原来不是梦啊……)
想继续睡却睡不着,即使进入梦香之中,也马上就会被拉回现实。
这里是医院。房间内却只有自己。空气中弥漫着独特的味道。那消毒液的味道不断刺激着鼻粘膜。
窗外射入了耀眼的光芒,原来太阳已经升得老高。
昨晚与疑似执行人的人物接触。非但没有逮捕成功还弄得自己满身是伤,以致最后还被送进了医院。对现在的宗太来说,这些就是昨晚发生的一切。
宗太缓缓坐起了身。瞬间,突然袭来的疼痛使他的整张脸都扭曲了。手臂和后背也隐隐作痛。
「早。」
被声音吓了一跳,他马上环视了一下病房,只见京正伸直了腿坐在长椅上,肩膀上披着块毛巾,表情显得有些劳累。
「京前辈……」
宗太察觉到了,那微弱无力的声音根本不像是自己的。
看到京安然无恙,宗太的心也安了下来。不过他更在意的是自己昏迷之后所发生的事。
犯人抓到没,里见如何了,还有……。
「立花呢?」
想问的事情一大堆。但在这些问题中,宗太最先关心起了雏田的状况。他凑到京的边上静静地等待着回答。如果雏田有什么安危的话,可就……
「没事了哟。出血虽然有些多,不过伤口似乎很浅。其实说到伤口还是宗太君这边更严重呢。」
「是吗……太好了。」
宗太的身心一下子就轻松了不少。
「约一小时前就醒了,意识也基本恢复正常了。不过现在还躺着呢。医生说应该能在黄金周结束前退院哦。」
「……真是,太好了。」
脑中,关于昨天现场的记忆正在一点儿一点儿消失。无论沾满鲜血的苍白小脸,还是满地皆鲜红的记忆,都逐渐开始变得模糊。
「从我的角度说呢,稍微有些可惜了呐。」
京夸张地垂下肩膀。
「怎么可以说这种话呢!」
宗太下意识地咬住了这句本该无视掉的发言。
「不是不是。是说宗太君。」
像是驱赶蚊子似的,京轻轻地摇着手。
「什么?说我?」
「其实是和别人说好了,如果你醒来没问雏田状况的话,就要把你狠揍一顿。」
「您神经病吗……」
「黑田叔的命令哟,本以为是个好机会的说。」
一听到这个名字,宗太赶紧确认了一下左右。
「我猜他现在正看着小雏的睡脸吧。」
说完,京打了个大哈欠。
「嘴张得真大呢。」
「都怪宗太君昨晚不让我睡。已经顶不住了啦。」
京故意低下了头,用斜眼瞄着宗太。
「请,请别使用会招来误会的话语。」
「我只是说了事实而已呐。当时的状况实在太糟糕了呀。犯人跑掉了,还要灭火,伤员的救助也不能放着不管。可瑞希和明人君他们都还在园内巡查呢。」
京愤愤地注视着宗太。宗太也无言以对。毕竟是因为自己太不谨慎,才导致事件的恶化。再说犯人也都没逮住。
「给您添麻烦了。」
明明有提过禁止单独行动,可自己依旧忍不住冲了上去。不仅如此,还让雏田受了伤。
「对了,里见呢!?」
「她的话虽然是一起被送进来的,但只有膝盖上擦破了一些皮而已,已经回去了哟。黑田叔还对她作了个简单的笔录。」
「……关于我们的身份呢?」
「至今还未作过任何说明。不过,或许已经觉察到了呐?她看上去感知能力很强大呢。」
「是吗……」
对话到此中断,京再次打了个大哈欠。
「那么,现在换人。你就等着被臭骂吧。」
京恶作剧似地眯起一只眼睛,随后起身离开。代替她的是打开门走进来的黑田。
「看上去好多了呐。」
「嗯……」
黑田端正地坐在了床边的圆椅上。
「那么就说说吧。发生了什么?」
因为自己昨天昏迷不醒,导致什么证言都没法提供。尽管和犯人接触过了,却没有任何的作为。甚至还可能会给这第一次的搜查行动带来不小的影响。这一系列的事件让宗太变得有些沮丧。
「我按照黑田叔说的,陪立花逛了遍动物园。不过监视可疑人物的工作可是每时每刻都牢记在心上的。」
他思考了一下,继续慎重地说了下去。
「日落时分,我们去了抚摸小动物广场,然后在那里立花听到了人的惨叫声。」
「那时和本部联络了吗?」
「联络过了哟!还打过黑田叔的手机呢,可都没接通。最后连巴老师那里也没有回复!」
他的语调里充满了一股想要解释清楚的拼劲。
「已经查过发信记录了哟。不用那么焦急嘛。」
「既然如此,还需要特意跑来问吗?」
「少烦,继续。」
宗太那抗议的目光,在黑田的一句话下马上软化了。
「起初还听不清到底在叫些什么,但随着惨叫声越来越近,我听到那人在大喊救命。」
因为受不了被黑田正眼盯着,他稍稍低了下头。
「放任不管的话,就会有人死掉。一想到会这样,就不禁想做些什么。」
「就算死的是杀人犯,你也救吗?」
黑田的质问使宗太猛地抬起了头。他的心脏强烈地跳动起来。
他的脑中又浮现出了三年前的残像。父亲被杀时的那个瞬间,正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恐惧与愤怒控制了宗太的双手,使它们发起了抖。的确,在自己的心中也存在着对罪犯的憎恶。但是,那并非就是全部。
「管他是杀人犯还普通人,我就是不想看见有人死掉!」
仅是这么一句话,宗太就进入了亢奋的状态。他大幅度地摆动肩膀来进行着呼吸。有种体内的血液沸腾了的感觉。
宗太深知人杀人是件多么恶劣的事情。这是在三年前,父亲在自己眼前被杀死的时候,被深深烙在脑中的。但对于宗太来说,不快与绝望远比憎恶要强烈的多。
「当时雏田有说什么吗?」
「只是对我点了点头。我猜立花也有着同样的想法吧。」
这时,黑田长抒了一口气。但在宗太的耳朵里,这口气却变成了失望的叹息。虽然有些在意,不过他并没有提问。眼下的自己才是回答问题的一方,应该要遵守顺序。
「然后,我发动月神刻印帮立花弥补了视觉,便朝着传出惨叫的地方跑过去了。」
「接着,就在瓦斯爆炸的地点,碰到了犯人?」
「是的。里见也……里见千岁也出现在现场。地上还躺着疑似第三名牺牲者的头颅。」
「已经确认过身份了哟。石田幸洋,十九岁。是有名私立大学的学生,以及便利店强盗杀人事件的犯人。」
宗太跟着说了一句「这样啊。」,然后继续话题。
「疑似执行人的人物穿着上下一套的黑运动装。身材不高也不矮。因为蒙着头巾,所以看不见脸。」
「无其他特征。和里见千岁的证词一致呐。」
在此之前,宗太只要把经过一一说明即可。但是之后发生的事情,连他自己都没把握能把当时发生的状况清楚地传达给黑田。
问题出在雏田身上。
「执行人近在咫尺,你们什么都没做吗?」
黑田的语气虽然不像是在开玩笑,但与平时一样带着一种柔和感。让宗太能够消除顾虑马上回答。
「我也想过要逮住他的。本以为只要有立花的月神刻印在,是有可能抓住他的。」
「但是,结果却完全不同。」
「没有发动哟。立花的月神刻印。对方散发出了杀气的时候,攻击过来的时候,立花都没有使用。」
「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明。」
「那为什么会不明呢。」
黑田的语气依旧柔和,但目光显得十分认真。
「这种事不知道哟,我又不是立花!」
「你真的不知道吗?」
黑田的语气中透出了强烈的失望感。
「怎么可能会知道嘛!死缠着这问题不放,到底什么意思?」
宗太回想起了事情的经过,但这些回忆使他的呼吸变得更加紊乱。即便感觉到了情绪渐渐变得有些无法抑制,却已不能恢复到最初的冷静。
黑田那意图明显的表达方式也是让他的情绪暴躁起来的原因之一。
「黑田叔已经调查过立花了吧,是不是早就知道原因了呢?」
「没调查过啊。不过,原因到是猜出了个大概。」
宗太坐在病床上,靠着股冲劲,一把抓起了黑田的领口。
「知道的话就别提那么多问题,直接告诉我不是更好吗!」
「这种事去问本人呐。」
就像被泼了盆冷水似的,宗太原本火热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他松开了手。
「问你啊,宗太。你对立花雏田了解多少?」
「多少……才相处了一个月都不到哟。」
无视宗太的言语表情,黑田继续说道。
「立花雏田的生日是几号?喜欢的食物是什么?喜欢的动物又是?喜欢的音乐和电影呢?讨厌的食物知道吗?不擅长的科目知道吗?」
虽然宗太很想寻找到答案,可在他的脑中并没有存储过这些记忆。
「……不知道呃。」
「雏田可是都知道的哦。你是七月七日七夕生的。饭团馅最爱鳕鱼子,认为老虎很威风,有着喜欢的摇滚乐队并一直购买他们的专辑,去看去年年末上映的电影结果泪流满面的事她都知道的啊。」
说起来,这些事自己还确实都曾和雏田说过。
「最讨厌的食物是香菇,最不擅长的科目是英语。」
早饭时,上下学的路上,甚至是睡觉前,雏田每时每刻都在询问着有关宗太的每一件事。只是言行太谨慎、太见外了。
黑田把两本笔记本丢到宗太的大腿上。其中一册宗太自己是见过的。那是用来记录共同生活的日记。当时黑田有说,包括向他的报告在内,把每天发现的新鲜事适当地在上面写一些即可。
宗太拿起了自己的那本并打开。几乎全是一片空白。只有最初的三天有写了半页字,其他页面则全是白纸。
另一册的封面上,写着立花雏田的名字。
「这份日记是用录音设备把雏田的声音录下来之后,京再抄写到本子上的。」
脑中的疑问,由旁座的黑田帮忙解答了。
宗太打开笔记本,胸口顿时传来一阵锥心之痛。每一整页都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每天的内容。而且基本都是关于宗太的事情。
早起时聊的话题。上学时听到的秘密。自己想要了解雏田的事情。每翻过一页,他都不得不紧紧咬住牙关。
——四月六日
第一次去学校,自然非常期待。不过,更多的则是不安。
因为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这副样子是否能够上学。
一大早就给宗太添了好多麻烦。我想从明天开始一定要努力单独完成早上的准备。等放学回家了就开始特训吧。
紧张与不安,再加上快迟到时的焦急。不过,当宗太牵起我的手时,这些情感就全消失了。真的好开心。这有人在身边的感觉,真是好安心。
但是,我觉得自己并没有把这心情好好传达给宗太。虽然一直都在道谢。以后我会努力,争取早日能将这份心情传达给他。
对了,我在学校里必须扮演宗太的远房亲戚呢。住一起的事情自然是保密的。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种跃跃欲试的感觉呢。但宗太的声音却略显疲惫。或许是我又添了什么麻烦吧。该,该怎么办呀。
今天发生了好多事,真是一个好日子。我终于也有了可以说『出门了』与『回来了』的家。有了哟。
——四月十三日
上物理课的时候,宗太趴在桌上睡着了。因为听到了边上传来安稳的寝息声,所以我想不会有错。今天早上,他和我说过不擅长英语。我猜他也不太喜欢物理吧。真想在放学后借给他笔记来报答平日的恩情呢,可惜我抄不了笔记。
今,今天的目标本来是问出宗太的生日,但是太紧张了,始终没有说出口。明天一定好好努力。我希望能靠这样一点一滴的积累,逐渐加深对宗太的理解。
我觉得可以跟别人说『早上好』和『晚安』真是太太太棒了。只要听了这两句话,明天就能精神满满呢。
——四月二十日
靠着京前辈的帮忙,我终于如愿以偿,知道了宗太的生日。真,真是花了好长时间。整整一周呢。了却了一桩心事以后,我又担心起了后面的交流问题。不过,我是不会认输的。和京前辈商量了一下之后能不能去问是否有喜、喜欢的人,结果被京前辈否决了。呜~,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进入话题。恋,恋爱话题的难度太高了。
七月七日的七夕,我要努力祝福一下宗太。这么做的话,我想我与宗太的关系又能拉近一步!
以后,我一定要努力变得能够单独去向宗太提问。要是能像京前辈那样该多好呀。
虽然明白这是不、不可能的,不过只要能拉近哪怕一点儿的关系,我仍会为此继续努力的!
啊,还,还有,京前辈如果听到了这段录音,也,也请不要笑哦。
关于杀人事件,有好多地方都弄不明白,宗太那边也什么都没有去问。今天的他感觉比平时多了一份紧张感。或许是我多虑了吧。
总之,先要努力做到不给宗太添麻烦。我不想失去这个温馨的家。如果这份温馨能够一直持续下去该多好……
——四月二十八日
署里决定让我和宗太一起执行任务。又是死人,又是怀疑千岁酱……其实我真的好害怕。像我这种人真的能逮住事件的犯人吗?但是,我不做谁来做呢。只要使用这能力……
为了完成任务,我下定了决心。决不允许失败。失败的话,又会……
而且,如今就连宗太都加入了进来,我就更要好好努力了。如果我的能力派上了用场的话……
即使再怎么害怕,也会没事的。只要和宗太在一起……就会没事的。这次一定不会有事的。
雏田的日记一直写到了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在这一个月都未到的时间里,原本的白纸全部写满了字。而宗太才仅仅写了几页。
他的胸口有如被巨石压住一般难受。
才一个月都没到。但这一个月未到的时间原来是这么长的啊,宗太不禁恍然大悟。
「立花雏田一直都注视着你。即使双目失明,仍仔细地“注视”着你。然而,你又做了些什么?」
尽管厌倦了千篇一律的每一天,但仍过着平淡的生活。
尽管盼望着世界发生变革,但却没有因此以身作则。
可是雏田,明明已经为了将新生活中产生的不愉快一点一点地转化为欢乐付出了不少努力。
明明已经拼了命想要理解真田宗太这个人。
对于这样的雏田,宗太却是无动于衷。
「是不是觉得向雏田提出问题的话,会给她带来困扰?」
「我是觉得不要问得太详细对雏田比较好……因为可以想像的到,她一定经历过种种艰辛吧。」
「就因为这样,雏田才会一直不向身边的人吐露心声。其中原由她很清楚。之所以她几乎都不会讲述自己的经历。是因为她知道讲出来的话就会给别人造成不小的麻烦。而且她也很清楚这些话会让身边的人逐渐远离自己。雏田就是这样,独自一人背负着重担走到今天的啊。」
宗太哑口无言。
「不可否认你的沉默是出于对雏田的关心。但是,有时候鼓起勇气去问一下也不失为一种关心嘛。」
在这一个月都不到的时间里,宗太不知把疑问咽回去多少次了。而且每一次,他都拿雏田来当借口。为了她还是不要问比较好之类的。就这样一边重复着借口一边闭上了眼,逃离了战场。
「话说你啊,为什么不用名称呼?」
「咦?」
黑田突如其来的问题,把宗太怔住了。
「她没和你说过吗?希望用名来称呼自己。」
那是宗太最初招待雏田去自己屋的事了。
她确实有说希望用名来称呼。
结果自己以太难为情的理由拒绝掉了。
说起来,在学校作自我介绍的时候,雏田也说过希望用名来称呼。
「这可是有原因的哟。」
理由什么的自己想都没想过。
雏田的想法也是一点儿都没了解过。
「立花这个姓,只不过是雏田最初所在的研究所给她取的。她真正的父母,早在月之碎片落下的十四年前就死了。也无法查明是谁的孩子。唯一知道的就是,当她在燃着熊熊大火那如同地狱一般的草地上被自卫队保护起来的时候,衣服前刺着一个名。」
「那就是……『雏田』」
「啊。这是唯一的一件,真正的父母留给她的东西。所以,是特别的。」
宗太说不出任何话。
「被救助之后,她便一直在研究所中被抚养长大。」
这件事宗太还是想像得到的。
最初遇见自己的时候,雏田连衣服都没有穿。似乎是从哪里逃跑出来的。
从哪里,为什么要逃跑,这些问题的答案,到今天为止明明是有很多机会可以得知的。
「你也知道,雏田所拥有月神刻印的量是非比寻常的。那种等级,在全世界恐怕都是屈指可数的吧。京这种级别的甚至连她的百分之一都及不上。因此无论哪个机关都巴不得将她收为己用。但是,自从五年前的那次失明之后,她所处的状况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因为太难控制了呐。所以在这五年里,她就被迫辗转于各种领域的设施之中,总数高达十七处。长点的待了一年,短的一周就被赶了出来。」
黑田从上衣的里口袋中取出了一包烟。
或许是觉察到了这里是医院,他很快又把烟放了回去。
「无论哪个设施都将立花雏田视为贵重的实验品。把她当作豚鼠,当作便利的道具那样来对待。在这一点上,连我也没资格批评别人呢。」
黑田凝视着地板上的一点,自嘲似地笑了起来。
「即便如此雏田仍未露出过一丝的不满。不管去哪里都是活泼开朗态度端正。都是为了尽量不添麻烦而不断努力着。因为她坚信着,只要这么做的话,终有一天能够找到自己的容身之处的啊。」
宗太的手无意识地抽搐起来。
「我可不想你也变得像我们大人那样肮脏呐。」
「自做主张的发言呢。」
「啊啊,是啊,是啊。但是,现在的你连我们都不如!」
明明就在雏田的身边,却从未与她沟通。
只注重了外表,却从未注意过她的内心。也从未向她靠近。
明明雏田对自己充满了期待,可自己却在不知不觉中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了她。
「告诉你件事吧。那孩子在这世界上最讨厌的东西,就是自己的能力啊。如果没有这能力的话,就不会被像皮球那样被踢来踢去了。」
听到了这句话,宗太狠狠地闭上了眼睛。紧咬着自己的牙关。
要是自己认真倾听一下雏田的内心就好了。要是能面对面沟通一下就好了。要是能多顾及一下她的感受就好了。要是……
那样的话,自己就不会把雏田置于犯人的恶意之前了。就不会让她留下可怕的记忆了。就不会让她为了自己而去使用她最最讨厌的力量了。
「说真的,当我听到雏田提出要协助你的时候真是吃了一惊。」
说到这里,黑田不再说话了。
走廊上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这里是医院。凭着这两点,宗太心想出事了。
病房的房门被重重的推开。京正站在门口。
「怎么了?京。」
「小雏,不见了!」
宗太第一个作出了反应。他什么都没想,直接跳下了病床,冲出了病房。
他奔跑着,不顾伤口的疼痛,也不顾自己身处医院之中。
现在想的只有早点找到雏田和她好好谈谈。
2
宗太一边跑着,一边从二楼的窗户扫视着中庭。在那被绿色草荫包围的道路正中,他发现了银色的光。
他急忙停下了脚步,站在窗边仔细地确认。没有看错,那确实是雏田的背影。
宗太再度跑了起来,他与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医生擦肩而过。但那位医生的怒骂声已经完全传不到宗太的耳朵里了。
用近似翻滚的速度冲下了楼梯,还差点儿撞开自动门的宗太踉跄着来到了中庭。
在这和公园一样铺满地砖的小道上,雏田正悠闲地散着步。
宗太喘了好几口粗气,待呼吸平静一些以后,他向着前方大喊。
「立花!」
听到了宗太的声音,雏田吃惊地颤了一下。随后,她一言不发,静静地转了过来。
宗太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雏田头上包着的那圈绷带让宗太看得好心疼。手、脚上,也同样对伤口作了处理。想必那都是京帮忙包扎的吧。她穿着睡衣,在那早已见惯的身姿下,正包着一圈圈不同于日常的绷带,它们如同利箭,深深刺入了宗太的心脏。
「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擅自跑出病房。不乖乖躺着的话伤口可是好不了的。」
「我还有事要做。」
声音虽然很小。但宗太还是能从话语中感觉到雏田的坚定。
「现在最该做的不就是把伤养好吗?快回病房吧。」
这次雏田仍旧顽固地左右摇着头。
「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完全搞不明白雏田的想法。于是宗太往前跨出了一大步,试图靠近她。
「别过来!」
「回病房吧。」
「我还有事要做。」
「还有什么事啊,不都做完了吗。」
「我必须马上去动物园!」
犹如为将之前所积攒的能量一口气全部释放出来一般,雏田的嗓门一下子大了起来。这也代表着:她彻底拒绝了宗太的靠近。
「只是稍微出去一下。马上就会回来的,所以请放心。」
「你说什么鬼话。现在不好好静养的话伤口可是会恶化的。」
「医生已经告诉过我没问题了。」
雏田一点一点地往后退着。在宗太看来,这距离却近乎永远。他深深地感觉到,自己对雏田真是一点都不了解。
「立花,拜托你把话说明白点。」
「我要去动物园逮捕犯人。所以请等一下。」
「你,胡说些什么……执行人已经不在动物园了。已经跑掉了啊。」
「不,在的!」
或许是不想再与宗太废话了,雏田转身就跑。
「笨蛋!小心点儿!」
话音刚落,雏田就一脚踩进了地砖的间隙之中。好在她用手杖硬是支撑住了身体。
虽然没有摔倒,但手杖却断成了两截。没了手杖她就无法确认脚下了。
即便如此雏田仍没有停下脚步。她就像是要从宗太的视野中逃离一般越跑越远。可是,前方是个喷水池。
「那边危险啊。」
宗太也全力跑了起来。但不管他如何地大喊大叫,眼前的雏田就是不肯停下。
此时的水池并未喷水,因此雏田根本无法觉察到。
「给我停下来,立花!」
宗太用尽全力大喊了一声,但此时的雏田已经完全听不进话了。结果,她在水池边摔倒,整个人栽进了水中。
尽管全身湿透,雏田依旧爬了起来继续前进。到底是什么驱使着她做到这种地步的呢。宗太完全弄不明白。
他明白的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不能放任现在的雏田不管。
宗太不顾衣服被弄湿,毅然跃入了水池中。这水池比想象的要深。大概有到他的膝盖。
也多亏了这深度,很有效地阻止了小个子雏田的前进的脚步。
无法按自己的意愿前进,雏田失去了平衡感,一副快要摔倒的样子。
「呀!」
「都说了危险嘛!」
就在雏田摔倒前的那一瞬,宗太抓住了她的手腕。他顺势把雏田从水池中拉出,紧抱在了怀中。
「放,放开我!」
雏田小小的身体开始使劲地挣扎着。
无论她如何挣扎宗太依旧紧抱不放。
「希望你能听下我的话。」
雏田一边左右甩着头发,一边扭动着身体以示拒绝。
「不要!」
手和脚也啪嗒啪嗒地胡乱挥舞了起来。
「拜托,听一下!」
「就是不想听宗太的话!」
雏田双手捂着耳朵,蹲了下去。
宗太也跪了下去。他在抱住雏田的双手中注入了更多的力量。可雏田仍然不断地大吵大闹。
「就不想听!你别讲了!就不想听……」
拒绝的态度渐渐转变成了悲鸣。
「这次又会被转去别的地方吗!我不要!」
「立花你说什么……」
「反正宗太也想说不要我了是吧!所以,我不要听!」
终于,雏田要逃跑的原因,宗太明白了。
他想起了黑田说过的话。
雏田已经被很多研究设施踢来踢去了。这一定是在某个环节上出了与这次的失败类似什么问题后才发生的事。所以她才会想去动物园。所以她才会说出要去逮捕犯人的话。那都是为了证明自己好好完成了任务。都是为了证实自己是有用处的……
「我不说立花不喜欢的话可以了吧。」
「如果月神刻印都派不上用场的话,我就没有任何价值了!就变成废物了……但是,但是,我哪儿也不想去!」
「立花不是废物!」
「……我不要走。这里是我最最喜欢的家……」
「拜托了,好好听下我的话。」
「我已经不想再被抛弃了……」
「不会做出这种事的啦。」
「……呜呜,呜哇哇哇啊」
雏田终于忍受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
「立花。」
「请别说了!我已经不想再一个人……不想再孤孤单单了……」
雏田那沾满泪水的否定,让宗太无言以对。
到底说些什么才能打动她呢,怎么想都想不出法子。
但即使这样也不能逃避。因为这既为了雏田也是为了自己。
「我不想离开……就想在这里……」
「不会让你走的。所以,好好听着!」
宗太深吸了一口气。他心想,若是能把心里的话传达到雏田那里,就算把喉咙喊破了都不要紧。
「雏田!」
雏田的身体震了一下。
「……啊,咦……刚才,是宗太……?」
「希望你好好听一下我的话。雏田。」
「……为什么用名来称呼……?!」
雏田的情感瞬间波动了起来。
「抱歉。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没有去了解。但现在我就想和你好好谈谈,面对面的好好谈谈。所以,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宗太……但是,我……」
「雏田没有错,错的全是我。」
「不觉得我很碍事吗?」
「不觉得。」
「真的吗?那么,以后还可以和宗太在一起吗?」
「当然可以。」
「这不是梦吗?」
「不是梦啊,乖。」
宗太捏了捏雏田的脸蛋。
他想帮她抹去泪水,但无论怎么擦拭都会再溢出来。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用不着哭成这样吧。」
「因为……这一个月可是我出生以来,过得最快乐的时光。」
宗太竖起耳朵倾听着雏田的感想。
「所以,所以,不想失去这样的日子……我就想拼命努力,让自己变得不被宗太讨厌……」
说话声与呜咽声混杂在了一起,让宗太难以听清。不过他听得出,雏田的话语中所包含的大量情感。
「想着努力做到不添麻烦……想着派上用场……想着这样的话,就能一直在这里……」
宗太紧紧抱住了雏田那小小的身子。
「但是每次都做不好……」
他温柔地抚摸了雏田的头。
「一想到自己会被当作没用的人,就十分害怕……于是……」
这次他从正面将雏田紧紧抱在了怀中。
「于是,就想着绝对要把犯人抓住……但是,我好害怕……结果什么都做不了……好害怕……我非常讨厌这样的自己……明明是不想失去这个家的……」
雏田扑进了宗太的怀中,从心底哭了起来。
「但是,所以……呜哇哇啊啊啊」
随着防波堤的裂开,雏田的情感全涌了出来。
流出一次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宗太不断地抚摸着雏田的头。
不管是黑田的训斥,还是其他任何事,都比不上使雏田的哭泣更让自己心疼。不过,也正因为如此,自己才能下定决心,从今以后不会再让她哭泣。
宗太不禁幻想,如果可能的话,真想创造出一个永远不会让雏田哭的地方出来。内心中那份模模糊糊的不安的正体,直到今天自己才终于觉得有所明白。
何处能容我?我又到底是什么?找不到确切的答案,因此自己才会一直感到不安。而雏田也有着这份不安,并且量比普通人多出了一倍。
他觉得自己有一些能够理解雏田了。
哭声终于停止,雏田擤了擤鼻涕。
「那,那个……宗,宗太?」
「嗯?」
「呜,有些喘不过气来……还有,还有很难为情……」
被雏田这么一说,宗太才发觉到自己到现在是一直紧抱着雏田的。他慌忙松开了手。
「对,对不起……顺势就……」
「我,我……不,不介意的。」
雏田的耳根红红的,她小声地说道。听完这话,宗太更加无法抑制住内心的高鸣。既然说了不介意,那就好想继续抱紧。他看着现在雏田的样子,产生了这样的冲动。
只是为了稍微静下心,就把宗太折腾得够呛。
为了暂时忘却雏田那细得看似快要断掉的身体与她的体温,宗太开口了。
「啊,问下啊,雏田的生日是几号?」
「嗯?」
雏田一副吃惊的表情,巴望着宗太。
「希望雏田也能告诉我你的生日。」
「……就是昨天。」
这次轮到宗太大吃一惊了。
「就,就是昨天吗?」
「是的。」
宗太回想起来,之前在聊生日话题的时候,雏田的表情里就透出了某种期待,她似乎有什么话想说的样子。原来那是因为,生日快到了啊。
「但那不是真正的生日,真正的生日我也不知道……」
雏田的表情瞬间阴暗了下去。不过被宗太的一句话改变了现状。
「那么,来许个愿吧。」
「咦?」
「只能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哦。就当是代替礼物了。」
「但,但是,不会给您添麻烦吗?」
「拜托了。至少让我做些补偿吧。」
「……那好。」
雏田伸出双手,夹住了宗太的脸。浸过水的手冷冰冰的。
「怎,怎么,想揍我一拳?」
「不,不是的!才不会许那种愿呢。」
说完雏田面带紧张地做了一个深呼吸。
「我,想看宗太的脸。」
到底说了什么,宗太一开始根本没搞懂。
「不行,吗?」
啊啊,原来如此。宗太连自己的脸都还没让雏田见过呢。
对雏田而言,宗太如今还是处在黑暗之中。
「别失望哟。」
「我不会对宗太失望的哟。」
「被你这么一说,我就更没自信了呐。」
宗太站起身,拉着雏田的手走到了水池外。然后站在边上静等水面平稳下来。
「那么,开始了哦。」
说出宣言的同时,他发动了月神刻印。
「嗯。」
水面上映出了牵着手的宗太与雏田的倒影。
同样,这一幕也映入了宗太的眼中。
自己眼里的景物,雏田,也应该看得见吧?
虽然现在是很想很想很想知道雏田的反应,但是如果视线离开水面的话,就不能让她看见自己的样貌了。为此,宗太只好拼命地忍耐呢。
水中映照出的雏田那哭红的小脸上,浮现出了一层笑容。
「比想象的,更帅气?」
「别,别向我确认啊!」
之后,两人一边沐浴着早晨的阳光,一边傻笑起来。这是他们相遇以来的第一次,从心底发出的笑声。
「那个,宗太。」
「嗯,怎么了?」
「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事?」
在收起之前的欢笑后,雏田做了三回深呼吸。接着,她用比平时还低的音调说道。
「我,知道了执行人的真面目。」
3
在黄金周的最后一天,宗太与雏田手拉手一起出院了。
在两人住院的这段时间里,执行人事件又有了新的进展。首先是执行人又发出了针对杀人犯的血之制裁预告,之后警察就分别在北海道与鹿儿岛发现了第四,第五名被害者的头颅。至今为止受害者的数量已经增加到了五名。
而在今早,第六封犯罪预告也出现了。
——次回,给幼儿绑架杀人事件的犯人予以血的制裁。执行人。
由于动物园的那次事件洗清了千岁的嫌疑,因此黑田等人失去了一切与犯人相关的线索。
搜查得重点集中在了用什么方法定位杀人犯,用什么方法杀人,以及用什么能力搬运尸体上。犯罪动机至今未明。复数犯罪者的可能性也被列入了调查范围。
局里的事情,宗太都从多次来探望自己的京那里听说了。还有千岁在第二次事件现场被目击的理由也真相大白了。
千岁知道高坂由佳里是流浪人虐杀魔事件的犯人。所以在执行人发出预告状之后,千岁十分担心由佳里,便约定与她见面。正好这场面被附近的住人目击到了,才会被当成嫌疑犯。
千岁的证言里是这么说的,由佳里因双亲的不和而产生了压力,最近也似乎一直都处于不安定得状态。因此,每当由佳里感到不快,就会通过殴打他人来发泄自己的压力。
由佳里是月之子的判断也通过千岁的证言得到了证实。她曾多次见到由佳里凭空卷起一阵火焰。
起初,听了这话的宗太还不太愿相信。因为不管怎么想,都不会将那个刚见面就和自己套近乎的由佳里与杀人犯联系到一起。
「退一百步讲也构不成死罪吧……」
宗太说完便把堆积着的衣物丢进了洗衣机。
「有说什么吗?」
在做浴室扫除的雏田从里面走了出来,鼻尖上还粘着泡泡。
「雏田,鼻子上粘着泡泡哦。」
雏田急忙用力搓起了鼻子。不出所料,泡泡不但越搓越多,还让雏田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于是宗太取来了毛巾,二话不说就上前帮她擦拭干净。
「对,对不起。」
「别这么客气啊……」
宗太设定好洗衣机后,便跑去浴室关注打扫中的雏田。她本来想放掉浴缸中的水,因为失误,被莲蓬头里出来的水淋了一身。
「刚才那是预料中的哟。」
「别逞强啊。既然能预料到的话,那也应该躲得掉吧……」
宗太再次拿来毛巾,想帮着雏田擦干。但是那湿漉漉的衬衫让他显得不知所措。因为光是看着那衬衫里透出来的雪白肌肤,就会让宗太觉得对身心健康都没好处。
「只帮你擦头发哦,擦完马上去换件衣服。」
「没问题的哟。可能还会再弄湿的,所以等扫除完毕再去换。」
雏田双手叉腰,自信满满。仿佛在说:哼,我的提议不错吧。
「那个……全部,都,露出来了哟。」
宗太尽量说得比较模糊些。而雏田也似乎了解到了现状,嘴巴一张一合想要诉说些什么。
「和京前辈不一样,我的很贫,所以请,请不要看……」
「啊,不,那个啊……我认为和京前辈去比那部位纯粹就是找虐……咦,不对,刚才的话全都给我忘掉。」
雏田用双手捂住身子,慢慢地向后退去。而结果就是撞到了浴缸的边缘。
等宗太开口的时候已经太晚了。雏田整个掉进了残余着水的浴缸中,溅起了一朵大大的水花。
「喂,没事吧!」
宗太赶紧上前把雏田从浴缸里拉出来。他也不管露没露了,直接就把浴巾罩在了雏田的头上。
「现,现在就去换!」
雏田抓着扶手,径直冲向了自己的房间。只留下一排排小小的脚印在地板上。
等到房间的门关上后,宗太一下瘫坐在了地板上。头脑充血过量,已是一片空白。以防万一,宗太摸了摸人中。他松了口气,幸好没有流鼻血。
自从医院里的那次拥抱后,他便一直有种异样的感觉。但当他觉察到这种感觉之后,就无法再用错觉来当借口了。
刚才雏田湿漉漉的一幕已经深深地印在了自己的脑子里。
为了不去想那些糟糕的事情,宗太努力找到了新的话题,他向雏田说道。
「喂,雏田。」
「嗯,怎么?」
「你出来的时候,可以把以前的照片拿给我看吗?」
「啊,好。我明白了!约定过的呢!」
雏田用杂乱无章的字句外加精神满满的语气回答了宗太。
起因是住院时,京带来的解闷用相册。在去年体育祭、文化祭等各种活动的照片上,都映有被京使唤来使唤去的宗太的身影。用能力让雏田也看了以后,她显得十分开心。就在那时,宗太说作为回礼,让雏田也把照片拿出来分享。
雏田说了,这五年的照片一张也没留,不过有一本没失明前的相册集还在。
在客厅等了一会儿后,宗太就看见雏田很珍惜地把一本相册抱在怀中,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来到桌边,放下并翻开了相册。
宗太使用了月神刻印,帮助雏田补正视力。
「如何?我,不奇怪吧?」
雏田的言语里混杂着紧张与期待。
但是宗太看着照片,却没有马上反应过来。他没有绝对的把握肯定照片中的少女真的是雏田。有哪里不对劲。不,不对劲的部分自己很清楚。
「这些,全是雏田?」
每一张照片里都出现了相同的人物。所以现在宗太眼前那些照片里的人绝对是雏田。但他还是情不自禁地问出了口。
「是的哟?」
「……头发,黑的呐。」
是的。任何一张照片里的雏田都是黑色头发。
「好像是在眼睛看不见的那段时间里,变成外国人的。」
「没吧,你仍是日本人吧……」
起初,宗太怀疑是某种药物的副作用导致的,当自从见过雏田那柔顺的秀发之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后来他又认为是月神刻印的副作用,但过去又从未听说过类似案例。
「那个时候呢,我被好多年长的学者们围着,被当珍宝一样地对待着。但是从早到晚,全在做检查呀做实验什么的。」
雏田的话语里充满了怀念。的确照片里既有开心的表情也有害羞的表情。它们都证明了雏田并没有在骗人。
「即便如此,他们也没让你去上学呐。」
「嗯。不过,指导我学习的人还是有的哟。」
雏田有着决定性的缺陷,那就是无法与同龄的孩子们玩耍。这些照片之中,不是单人独照,就是与别的白大褂研究人员并排站一起的合照。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会觉得现在的生活是最最快乐的吧。
突然,身后响起了洗衣机哔哔的电子声。看来是衣物洗好了。于是宗太起身走向了洗面所。而雏田则收拾好相册准备回屋。
宗太来到洗衣机前。他将衣物移入篮中后,拎着篮子来到了阳台。
他将洗好的衣物一件件展开晾好。没多久,雏田也回到了客厅。
「宗太,在哪?」
「现在在阳台。」
「我,我的衣服,自,自己来晾!」
雏田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向阳台飞奔而来。
「那,那个!内,内,内!」
「冷静点,冷静点。」
「内裤和别的贴身衣物都混在里面了啦!」
宗太发现自己手中正握着一块粉色薄布团,顿时陷入了沉默。
「难,难道已经……」
雏田似乎从宗太的反应上觉察到了现状。她涨红了脸向宗太所在的位置奔来。
「求,求求你,还,还给我!」
声音听起来像快要哭出来似的。
「笨,笨蛋,别在这种地方乱来,很危险的!而且以前你都不介意的吧!」
宗太反射性地把布团高举过头。为抢回裤裤,雏田向上跳了好几次,但都没有够着。
这时耳边传来了预想之外的声音。
「你们两只在做什么呢?」
宗太楞了一下。他如同断了油的机器人一般,机械地把头转向房间。
「京前辈……不是你想的那样,事,事情是这样的。」
京站在客厅的中央,她的背后还跟着瑞希和明人。六只眼睛正直直地盯着宗太与雏田。
「这是一只手拿女孩子的裤裤,另一只手欺负裤裤主人的游戏?」
她取出了手机,“喀嚓”拍下了宗太与雏田欢乐的照片。
「喂,喂,你干嘛!」
「有了这一手,宗太君就暂时不敢反抗我了,哼哼。」
「平时就没敢反抗过你呐!」
尽管觉得自己说了很丢脸的话,但不得不承认这是不争的事实。
「虽然听说你们俩住在一起,不过没想到发展竟如此迅猛呐,啧啧。」
瑞希仔仔细细地环视了下屋内。
「同居吗……」
相比较的,明人则是两眼发光地观察着室内。
「你们来干什么的?」
宗太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将裤裤放回乐篮中。然后把雏田带去了客厅,再回到阳台继续晾衣。可才刚准备动手,就被京叫住了。
「宗太君,楼下有停着一辆小型货车吗?」
宗太听从指示向楼下望去。楼下确实停着辆小型货车。车中走出来一名西装男子,他从兜里取出烟,点上了火。
「有哦,怎么了?」
「不愧是搜查一课的刑警。不会这么简简单单就被甩掉呢。」
京眼都不眨一下地说出了棘手的事情,接着她用眼神给瑞希和明人打了个暗号,便开始在屋内寻找起什么来。
接到京的指示后,瑞希和明人也作出了异样的行为。又是把电话翻了个身,又是把接头拔掉,还把垃圾箱下面和换气扇内侧都检查了一遍,甚至连宗太家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的灯罩都被她们卸了下来。
「问个直白的问题,你们在别人家里干些什么啊?」
「在调查是否被装了窃听器和摄象头哟……这里似乎没有呢。」
如同在早上打了个招呼似的,京很干脆的就回答了问题。但宗太并没有因此移开视线,那是在要求进一步的说明。
「被这么火热的视线死盯着的话,可是会不好意思的哟。」
「我想我这是用冷冰冰的目光在瞪着你呢。」
「都怪宗太君的这番话,让我有些想说了呢。」
「别闹了,快解释。为什么会被搜查一课跟踪,为什么会来找窃听器和摄像头?」
话音刚落,京的嘴角露出了完成的笑容,应该是室内确认完毕了。瑞希和明人也都一副没有问题的样子,一前一后返回了客厅。
「别呆站着,大家要不先坐下来?」
京说得就像是在自己家似的。她理所当然的第一个坐在了沙发上。宗太让雏田坐到了京的身边。但她才刚坐下就被京当作玩偶一样玩弄了。又是摸摸,又是挠挠,看得宗太相当头疼。
宗太和瑞希则找好适当的位置,直接坐在了地板上。惟独明人找不着座位,只好干站着。
计算好了时间,宗太将脸连同身体一起朝向了京。在宗太视线的催促下,这次京终于给出了答案。
「理由很简单哟。他们在怀疑我是不是执行人咯。我家里都被装满了窃听器的说。」
京的发言太过出人意料,宗太与雏田两人都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夫唱妇随,此话不假呢。」
京奸笑起来。
「等下,谁是夫妇……先不说这个了,告诉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冷静思考一下呐。我的月神刻印有着什么样的能力?」
物质传送能力。能够将手碰触的物品自由移动到别处去。这能力宗太已经见识过不少次了。
「第四,第五起事件的现场是北海道和鹿儿岛。如何,不觉得和我的能力正相符吗?」
语气像在开玩笑,但是京的眼神相当认真。她的表情是对现阶段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而表示理解的表情。
「请,请等一下。话说京前辈的传送能力不是只能送往肉眼望得到的场所和脑中有明确记忆的场所吗?」
「照片的话很难说,但如果是电视直播中出现的场所的话,是能传送的哟。」
看到京自信满满的态度后,宗太不再反驳。恐怕京早已调查过第四,第五起事件的当天有直播两地状况的节目了吧。正因为无法证明清白,才会默默接受被当成嫌疑犯的事实吧。
「但是,窃听不是违法搜查吗。去告诉黑田叔,让一课收手不就好了嘛。」
「行不通的哟。公安,尤其是特课总是和搜查一课抢案子,可以说是他们的天敌哦。而且设立不过数年的特课所有的权限也很小。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
「黑田叔也在怀疑我。」
宗太没了后话。的确京的月神刻印可以使不可能的犯罪化为可能。
「但是,以京前辈的能力,不是斩不断脖子嘛。」
就算能够自由传送尸体的位置,也砍不了人头。宗太望向京,希望自己假设能够成立。
京没有说话,只是抽出几张纸巾,接着开始揉捏。没过多久,一个晴天娃娃就做成了。
她用手指夹住娃娃的头部,放到宗太等人的视野中。然后发动了月神刻印。
瞬间,晴天娃娃的头不见了。
「看吧,身首异处这种事,我也是办得到的。」
这下,消除嫌疑的手段完全没有了。
「不仅被怀疑,还被跟踪和窃听了,亏你还能这么平静呢。」
「呜~嗯,为什么呢。因为我就是犯人么?」
「请别开这种玩笑!」
看到宗太严肃的表情之后,京轻轻地说了声抱歉。
「或许是变得有些自卑了吧。」
为了转换心情,京猛地站了起来。
「总之呢,这里似乎没有被窃听,安心了安心了。」
「难道,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过来的?」
「才不会允许小雏的私生活被别人偷窥呢。」
然后京又说了句差不多该走了呢,便拉着明人离开了。宗太望着她的背影,却说不出送别的话语。宗太心想,自己真该向即使自己被怀疑,还不忘关心他人的京好好学习啊。
接着屋内只剩下了宗太、雏田和瑞希三人。
「今天的京前辈,没什么活力呢。」
「在被搜查一课调查的时候,他们说起那件事了吧。」
「那件事是什么?」
「是……」
「是她在监狱服刑的父亲的事情吗?」
宗太代替吱吱唔唔的瑞希回答了这个问题。
「罪犯的女儿,也是罪犯。是这意思吗?」
瑞希无言地点了点头。那沉重的空气似乎也传达给了雏田,在这件事情上,她不再多言。
「那个,你不跟过去好吗?」
话说只有瑞希还留在屋内这点令宗太很是意外。
「还是说有别的话要说吗?」
「真田的洞察力相当不错呐。」
「有话快说。我还有把剩下的衣服晾好这个艰巨的使命在身,没那么闲的。」
「原来如此,的确很艰巨呐。」
见瑞希仍不肯切入正题,宗太很生气地起身准备走人。
「知道了啦,我说还不行嘛。先坐下。」
他一屁股坐回了地板上。
「其实被怀疑的人不止京前辈一人。」
「还有谁?」
宗太绞尽脑汁都没能想到合适的人物。
「其中一人便是里见千岁。」
吃惊的宗太半张开着嘴。见他半天没有反应,雏田便插了进来。
「为什么呢?我们在动物园看见的犯人不是千岁酱哟。」
「你们看见的不一定就是执行人。有可能是里见千岁用月神刻印制作的人偶。也不能排除使用了心智操纵类月神刻印的可能性。又或者是执行人的共犯?」
「可,可是……」
「不仅没有证明清白的方法,还被冠上了无数嫌疑。」
宗太在脑中却找不到能够否定瑞希的发言的字句。的确曾经有过使用瑞希刚才所说的那种月神刻印进行犯罪的案例。只要有类似能力的话,演出动物园里的那一幕也应该不在话下吧。
为什么要采用如此复杂手段的原因也很容易想象的。
「也有可能是在第三起事件发生时,也就是真田和雏田在园内见到疑似执行人的里见时,她就知道自己被怀疑了。于是她为了洗清嫌疑,便演了一场戏。事实上,黑田叔依然认为里见的嫌疑是最大的。」
「怎么会……」
「接下来的问题就和真田相关了。」
宗太窥视着瑞希的瞳孔深处,仿佛要将她的话预读出来。
「里见也没能逃过被搜查一课跟踪的命运。而且她的屋内也早就被装满了窃听器和摄像头。」
一股恶心的感觉在宗太胸中乱窜。千岁的私生活将被一群什么都不知道的大人们搅乱。宗太自己甚至都不敢再想象下去。
但是,很快宗太又注意到了另一个问题。瑞希只是为了将这事情告诉自己,才特意留下来的吗?这种可能性应该不高吧。
「还有另一人也被怀疑中。不过还没告知他本人……」
宗太对这模糊的表达产生了异样的违和感。还没告知本人是什么意思呢?通常不是应该对当事人保密的嘛。
瑞希仅向门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个行为让宗太顿悟。
「难道,是中条吗?」
瑞希不出声,只是静静地点了点头。
「他应该没有是犯人的理由才对啊。」
「理由就是他有动机。他对犯罪者心存狠意。他的姐姐就是被月之子杀掉的。而且事发当时他未上学因此也没有不在场证明。」
「光凭这些就能当上嫌疑犯的话,我不也能入选了嘛。」
尽管嘴上逞能,但宗太马上领悟到了自己发言中的缺陷。那就是自己的月神刻印被判定为了不可能实施犯罪。被当成了无害型。相反,明人的能力则是想做就做得到的。
「可以开电视吗?」
得到许可后宗太打开了电视。
现在正是午间杂谈的时间。嘉宾们正以这次一连串的杀人事件为话题持续着讨论。加注的提示信息上还打出了“现代的罪恶制裁从事者么”等字样。
评论家们打着为社会作贡献的旗号,不但哀叹警察的无能,还大肆宣扬执行人存在的好处。这类言论在最近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在住院的那段时间里宗太就已经看得想吐了。
「为什么这些拥护杀人犯的砖家能在电视上咆哮?」
宗太明白,这只是自己对现在搜查进展方向不满的发泄而已。即便明白,他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
「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支持执行人。在网络论坛和社区上,人们都把他称作是正义的使者。」
瑞希垂下肩膀,无奈地说道。
「不单单是本厅的刑事部,我们特课的举报率也一直处于下滑状态中。长此以往,可能会落到出现未查明事件真相的被害者家属打电话给警察说想和执行人谈谈的下场。黑田叔想对策想得头都快炸了。」
「好奇怪……虽然说不上是哪里,就是好奇怪。」
「是啊,这个社会本身就很奇怪。所以,为了不再让它奇怪下去,我们要用自己的双手来逮住执行人啊。」
宗太不禁对这包含了决意的语气所吸引。同时他又感叹,原来瑞希还有这种表情的啊。
对于平常很理性的瑞希来说,这种表情实在太过情感化了。
节目切换到广告时,宗太伸直脚换了个坐姿。
「喂,柿崎,你觉得执行的人动机和目的是什么?」
「从之前他的所作所为上来推测的话,会不会只是单纯无法原谅罪恶的存在呢?」
「还真有这种带着如此自私的正义感的家伙呐。」
宗太心想,仅凭自己的价值观来制裁他人,闹得世间人心惶惶。这种行为简直和小孩子没两样。
「但是,制裁恶人是主要目的的话,那么就没必要发出犯罪预告了呐。」
「的确。在暗地里行动更能欺骗警察的眼睛。」
「所以我认为执行人真正的目的会不会是在杀人之前呢。但也不可排除只为自我满足的可能性。」
宗太一脸钦佩地看着瑞希。刚对上了眼,瑞希便难为情地笑了笑。
「是想说这样的推理不适合我对吧。」
「稍许有些意外,不过我觉得从你口中说出来很有威信哦。」
「欺负人。」
瑞希又难为情地笑了笑。笑容不带掩饰,非常的自然。
这时,宗太的手机响了。发信人上赫然写着黑田二字。
「我是宗太……」
「京和明人在不?」
黑田的声音略带紧张。宗太的直觉告诉自己,出事了。他嫌等会说明太烦,于是切成免提模式,让雏田和瑞希也能听得到声音。
「不在,刚出去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黑田“切”的抱怨声。
「发生什么事了?」
经过数秒的思考之后,黑田终于开了口。
「……幼儿绑架杀人事件的犯人跑来自首了。」
宗太的体内如同通了电般,痉挛了一下。他知道现在胸口正在高鸣。因为事件出现了一个翻天覆地的大变化。
他不禁想起了刚才瑞希说的话。
杀人前的所求。莫非是指这件事吗。宗太一抬头,便对上了瑞希的眼。
「恐怕很快执行人就会有所行动了呢。」
所以黑田叔才会关注起京和明人位置。原来是为了不放跑这次大作战的机会。
「这里只有我和雏田、瑞希三人。他们两人去了哪我也……」
「明白了。为了以防万一,你们先原地待机。」
还未等宗太回复,黑田就挂断了电话。
宗太慌忙跑到阳台看向楼下。京很在意的那辆白色小货车早已没了踪影。
回到屋内,宗太发现瑞希皱着眉头正在发短信。恐怕是发给京与明人的吧。
事件的速报早早地出现在了电视之中。
——幼儿绑架杀人事件的犯人向警方自首
杂谈节目也迅速更替了预定内容,转而将话题重点放到了速报的内容上。电视中再次响起了评论家亢奋的声音。
『啊~这效果实在是太出奇了不是吗?通过执行人制裁犯罪者,给予了逃亡中的犯人恐惧感,他们才会找警察自首呢。』
这个支持执行人的评论家已经完全沉醉在自己的主张当中了。
『长此以往,连至今都无法实现的犯罪抑止都会变成可能呢。月神刻印只要这么用,还是能为社会作贡献的哟。』
「相当扯蛋的发言呐。」
瑞希冷冷地瞪视着屏幕里的评论家。
「这人是要我也去当杀人犯吗。」
「瑞希希……」
雏田不安地唤了一声。听到声音的瑞希迅速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说了些可怕的话。对不起。」
「没,没关系。」
雏田唰地抓住了宗太的衣角。
电视中那个令人不爽的评论家突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播报中心的画面。
『节目中途临时插播一条新闻。』
画面中的中年男性播音员神情紧张地看向稿子。
『就在刚才,我们从执行人那里收到了新的消息。内容如下。』
宗太立马凑到了电视机前。
他担心执行人此举是另有企图。
『执行人的声明。』
播音员大吸一口气,流利地读了起来。
『罪孽深重的杀人者们。自己认罪,踏上自首之路的话,我就将你们交给法律来制裁吧。对于无法做到的人,则由本人给予血的制裁。』
「……难道真如柿崎所言,他想将所有犯罪者从这个社会中根除掉吗?」
『今后被点到名的犯人都快快去自首吧。否则就让你陪着第二天夕阳一起落山。以上就是执行人的声明文。』
雏田的手颤抖起来。想必是回忆起当时在动物园碰上执行人的情景了吧。
『另外,本次执行人还送来了总数多达十件的对未解决事件犯人的制裁预告。全事件名将会在接下来的画面中一一发表。』
宗太看到盯着电视屏幕的瑞希忽然全身抽搐了一下,他赶紧也把视线移回画面确认。
——女大学生杀害事件
等宗太再看瑞希时,她脸上的焦虑已经消失无踪了。
播音员摆出副老成的表情,深呼吸之后接着说道。
『有些话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在这里讲。但毕竟关系到人命,请务必让我说上几句。现在发表的十件案子的犯人啊,我劝你们快快向警察去自首,接受法律的制裁吧。』
「别被执行人怂恿啊。」
瑞希冷冷地盯着电视。
即便关了电视,满屋子的不愉快气氛仍无法全部消除。
「柿崎,你注意到了什么?」
听到宗太这么直接的提问,瑞希像之前那样抽了一下。
「刚才都仔细看了的呐。」
瑞希不带感情地说道,过一了会儿,她盯着地板上的一点,继续道。
「这个调查一下马上明白了,所以我说下,在刚才发表的事件名中,有一条与中条相关。」
「女大学生杀害事件?」
瑞希稍稍点了点头。宗太心想,那事件的被害者,大概就是明人的姐姐吧。
「也就是说,现在执行人与中条之间架起了一座互通的桥梁吗。」
「之前的杀人行为全是为了扰乱视听。这么想的话,执行人现在才动手也就变得没有那么奇怪了吧。」
「柿崎你是想说中条就是犯人吗?」
宗太说出了心里话,不过瑞希听完马上左右摇头予以否定。
「谁怀疑中条了……还有里见和京前辈也是,我坚信她们都是被冤枉的。为了帮她们洗清罪名,就必须把真犯人抓出来。希望真田能够协助我完成这个任务。」
「柿崎,你……」
「我有个方案。」
「这作战要告诉黑田叔吗?」
「暂时保密。你想想那次动物园之行吧。从当时的状况判断,执行人明显想让里见做替罪羊。然而,知道里见被作为怀疑对象的只有她自己和警察内部。」
也就是说,瑞希认为警察内部有奸细,又或者真犯人就在局里。
「那不是很危险吗?」
「……这我知道。一步走错就可能会死呐。」
「那你为什么还要做到这份上。我不懂,你冒如此大的风险,又能得到什么?你说说理由吧。别拿什么正义感之类的来糊弄人哦。」
宗太直直地看着瑞希的眼睛。仿佛要将她的真意解读出来。
很快,瑞希那抵抗似的表情崩毁了。
「中条要是知道自己的生活被窃听、被跟踪的话,会怎么想呢?」
「中条?」
「我不想在让那个被别人当异类看待、连学也不能上的他再受伤害了。所以我要在他发觉自己被跟踪窃听之前找出执行人了结这桩案子。」
说完,瑞希摆出副坚强的表情,但眼睛却斜向一边,脸颊还微微发红。
「……你……难道……」
瑞希伸出手挡在宗太面前,仿佛在说别继续讲下去了。
「别再说了呀。我知道我们不相配。」
声音甜甜的,但轻得快听不清。然后瑞希像是要辩解似的继续道。
「……卡车事故的时候,我也在现场的。」
宗太一下没反应过来,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瑞希说的是明人解救幼儿园孩子们的事情。
「那时候我很犹豫该不该用月神刻印。因为周围人不少呐。」
低着头的瑞希的语气中包含了对自己的鄙视。
「但是,中条却不带一丝犹豫。他就是这种人啦。所以……可能,我对他……」
「懂了哟,柿崎对中条是认真的。」
「什,你真是!」
脸通红着,就算生气也没魄力了。这点瑞希自己也意识到了吧。于是她想要转移话题似的继续说道。
「对想还里见清白的真田来说,这提案并不坏吧。」
总觉得有种初次碰触到瑞希内心的感觉。对此宗太觉得太不可思议了而不禁笑出声来。
「整天摆出张看似很有能力的表情,原来你也会这么废的啊。」
「吵,吵死了!闭嘴!别一直盯着我看!」
瑞希愤愤地转向了一边。
「虽然没我的事,但还是劝你一句,把想法告诉给中条不就好了嘛。」
「什,你在说些什么蠢话……」
「虽不能保证绝对成功,不过我觉得他一定会很开心哦。他肯定会想,上不了学的自己原来也是有人喜欢的呐。」
光是能让明人感到自己并不是孤单一人这点,就应该可以给予上不了学的他不小的鼓励吧。
瑞希转过身,用探求似的目光望着宗太。虽然口气还是很尖锐,不过看上去她似乎觉得宗太的话中的确有可取之处。
「真的吗?」
宗太很有自信的狠狠点了点头。他的脑中浮现出了几天前与雏田交流时的情景。既然自己可以将雏田的不安抹去,那瑞希又怎会不成功呢。
「等事件告一段落后再考虑考虑……」
宗太斜着眼看向了雏田。瑞希的视线也自然地向雏田望去。
「不过,要想我的作战成功实行,雏田的协力是必须的。就算把执行人引出来了,靠我和真田的能力也是无法与之对抗的。毕竟对手是STⅢ呐。」
雏田俯下了身子,看上去像是在沉思。宗太又看了一会儿,发现她的小手正微微颤抖。
「喂,准备如何把执行人引出来?」
「……拿其中一个杀人犯来当诱饵。这样说懂了吧?」
「是杀掉中条姐姐的人吗?」
瑞希暧昧地微笑了一下,不等雏田回复就站了起来。
「今晚给我回复。明天执行人肯定又会有动作的吧。我想在他行动前,先下手为强。」
说完,瑞希准备离开。
「如果我们拒绝了,就算一个人,你也准备干吗?」
瑞希不作任何回答。径直出了门。
屋内只剩下了宗太与雏田。因为这里本来就是他们两人的家,留下来是理所当然的。但又或许是特科的同伴们全离开了的原因,让两人不禁觉得屋子里空荡荡的。
「宗太,我……」
「雏田那个……」
两人都想说些什么,结果就是两句话重叠在了一起。
「想说什么就说吧。」
「宗太?」
「觉得蠢就说蠢哦。」
「嗯,好。」
「想发脾气就发出来哦。」
「明,明白了」
「害怕的话,就直接说‘我很害怕’哦。」
宗太坐到雏田面前,然后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她那交叉于膝盖上的小手上。
「我,这次真的没问题哟。」
「真的?」
「嗯。虽然怕还是很怕,不过与之前的害怕稍稍有些不同。」
宗太没能完全理解雏田的意思。不过他感觉到雏田的内心产生了变化。
「我想抓住坏人,想获得继续住下去的许可。这次真的想要好好保护这个家。保护好的话,或许会变得更幸福,我有这个预感。」
「是吗。」
「嗯。所以,一起帮助瑞希希吧。为了京前辈和中条君,还有……千岁酱,再不快点儿就来不及了。」
宗太从心底里佩服起年纪小小却能考虑得这么全面的雏田来。
他自然而然地抚摸起了雏田的头。
「那,那个,宗太?」
「嗯?什么?」
「可,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我力所能及的话。」
「如果我害怕了,手,可以握住你的手吗?」
雏田的声音轻得快听不见了。说完她红着脸低下了头。让宗太看不到她的正面。
代替回答,宗太也难为情地握住了雏田的双手。
很快,向阳花般的笑靥在雏田的脸上展现。
「那么,用我们的双手,一起解决这个事件吧!」
「是!」
明朗清脆的声音,已不再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