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我!」
少女站立在晚霞之下。
或许是太过紧张了吧,声音带着些许的颤抖。
她那银色的长发闪着火焰般的光辉,而脸颊则比这光辉更加绯红。
手,脚还有那嘴唇都是小小的,残留着一些稚嫩。她把那双细小的手交叉在胸前,是想将不安抚去吧。
少女大口大口地吸着气,似乎想让自己的内心冷静下来。接着,她说出了心里话。
「我好像喜欢上宗太了!」
告白声响澈天际。
也许是话出口后轻松了不少,少女的身体多少显得有些无力。
相比较,站在她对面的少年的身体却僵硬了。
黄昏时分,学校的屋顶上只有少年与少女的身影。
短暂的安静包围了俩人。
摆出一副惊讶表情僵在原地的少年名叫真田宗太。是月乃宫高中的二年生,个子不高也不矮,体格稍显瘦弱。在班级里既不是很显眼也并非不起眼。除开英语,其他科目的成绩也都还说得过去。在女孩子中的人气不是很高,但也没有到被讨厌的程度。
在每年的二月十四日他都会收到义理巧克力。
但这是他十六年人生中第一次被告白。
这个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搞得宗太脑中一片空白。
「这些话或许会给你造成困扰……」
少女不安地低下头,轻声解释道。
即便如此,她还是抬起了头,把身子凑上前说道。
「但是!但是!即使真的是这样!我,还是喜欢宗太!」
少女的话中不含一丝的虚情假意。
「我,我……已经,抑制不住这感情了!」
一小步,一小步,少女逐渐地在向宗太靠近。
很快,她便来到宗太的眼前。从下方盯着上面。
看着这一本正经还有些较真的表情,仿佛连心都会被吸走。
(这情景,也就是说,要到那步骤了吗?)
宗太不禁想到了电影和电视剧里经常出现的恋爱场景。男女缩短着相互之间的距离,俩人的时间定格在了四目相视的状态下。就在女孩子闭上了眼睛,垫起脚尖的同时,停止的时间再次转动了起来。最终,四片嘴唇重叠在了一起,俩人的距离变成了零。
即便是宗太也一样会对这种行为抱有兴趣。他也很想了解感触如何,味道怎样。也很希望可以与心仪的女生试一次。作为一名健全的高中生,有这类想法是很正常的。
但是,突然让自己亲身经历这种场面,那所产生出的情感就不仅仅只有喜悦这一种了。
就在宗太摇摆不定的时候,对面的少女已经静静地闭上了眼。
胆小的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少女伸出双手,环抱住了他的脖子。这样一来的话,想跑也跑不掉了呢。
那渐渐靠近的樱色嘴唇已经近在眼前。
尽管知道大事不妙,但宗太那僵硬的身体却是纹丝不动。
即便如此,他总算还喊出了一句话。
「等等!冷静些!停下!」
宗太甩开被子,猛地坐了起来。
「哈……哈……」
他的呼吸有些紊乱,额头上还冒出了许多排列不齐的汗粒。
一边调整着呼吸,宗太一边缓缓地环视了遍四周。映入他眼中的景色并不是学校的屋顶,而是自己的房间。
他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的汗。
「……是梦啊……」
心脏高速地跳动使得胸口微微有些发疼。仔细听的话就连心跳声都能听得很清楚。
宗太不断重复着急促的深呼吸。而那支配身体的焦虑则渐渐伴随着汗水一起流出了体外。
屋外射进了些许光亮。宗太估计太阳应该已经升起来了吧。但当他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确认时间以后,发现原来才刚刚只有六点。
虽然再躺一个小时也依旧赶得及去上学,但是宗太的眼睛却睁得大大的,头脑也异常地清醒,完全没有睡回笼觉的意思。
「不过,为什么是梦哟……」
梦里的一举一动以及每句台词,都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中。
明明平时一睁眼,梦的内容就基本忘得差不多了。
但这次的梦会记得那么牢的原因宗太心里却很清楚。
因为梦与真实发生的事情混杂在了一起。
——我,我,好像喜欢上宗太了!
这句话直到现在还是记忆犹新。这声音仿佛仍在耳边回荡。
宗太抱着头向前仰去。
无论怎么思考都得不出答案。况且本来就连该想些什么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被什么所困扰,又到底该向哪个方向前进才好呢?
他抬起头,望向天花板。
那名戏弄宗太感情的少女就睡在隔壁的房间里。既然都住在了一起,他又能逃到何方,躲在可处呢?
——那个……可以给些考虑的时间吗?
这便是宗太听完告白后,硬挤出来的一句话。
虽说把难题置后了,但也并非等于逃过一劫。算上周末两天,到今天为止已经是第五天了。在这些日子里,宗太非但没有冷静下来,反而还被搞得忐忑不安。
结果,宗太苦恼了一阵子还是没得出个答案,他又觉得该再躺一会儿,于是又仰天躺回床上。
视界中出现了雪白的天花板。一想到如今的自己就像这面墙一样,宗太的脸上便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感觉才刚进入朦胧状态没多久,隔壁的房间就传出了开门声。接着,宗太清楚地听见“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声音在宗太的房间门前停住。
随后,响起一阵稍有顾虑的敲门声。
见宗太没反应,外边也没了动静,但他看见房门的把手被转动了。
「早……上了哟~」
明明是叫人起床的发言,可声音中却还带着朦胧的睡意。
从门的缝隙中出现了一名睡衣姿态的少女,她正朝着宗太这边看过来。少女的胸前抱着一只占据身体一半大小的兔子玩偶。她那拖到地上的银色长发,由于睡相不好而变得和杂毛竖起的猫似的。
这名少女正是宗太刚才梦中的女主角。名字是立花雏田。因为某些理由,现在正和宗太「同居」中。
门被轻轻关上,雏田走进了房间里。
她一边轻声唤着「早上了哟」,一边手扶墙壁,向床的方向走来。而那小心谨慎的步伐,是因为她眼睛失明的缘故。
最后,雏田来到了宗太的床边。
她在床边坐下,小心翼翼地将怀中的玩偶放到一旁。可能是因为头部太重的缘故,玩偶仰天躺倒。雏田似乎也注意到了这点,将玩偶再次摆正。可玩偶不识趣地又摔倒了。于是她继续去摆正。经过不断的重复,雏田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这期间,装睡的宗太则被完全丢在一边。而他能做的只有像毡板上的鲤鱼那样,静静等待。
不多时,雏田便伸出小手,使劲地摇了宗太的身体。
「宗太,早上了哟~。快起~床。」
话音刚落,宗太便从床上坐了起来。
「雏田,早。」
他使劲地装出副很自然的样子。
「咦?再睡五分钟呢?」
雏田歪着脑袋,表情里充满了疑惑。
「哈?」
「不说再睡五分钟吗?」
「因为我是那种一叫就醒的类型。」
「那样……我会很难做的。」
「难做什么啊?」
雏田再度伸出双手,摇起宗太的身体。
「干什么,我这不已经起床了嘛。」
「请说再睡五分钟。」
对于总是在些奇妙的地方很顽固的雏田的这种行为,宗太只能无奈地配合。
「那,再睡五分钟。」
雏田得意地笑了起来,仿佛在说:我就在等这话呢。
「真,真是拿你没办法呢~。只能再睡五分钟哟。」
「啊,那谢了……」
「超过五分钟的话,我可是会直接掀被子的哦!」
她用力抓住被子的边缘,俨然一副想掀掉的样子。
对话中断以后,这次雏田又开始小声念叨起什么。宗太竖起耳朵仔细一听,发现她正在数数。
雏田似乎准备数三百秒。
但令人遗憾的是,数数并没有持续到最后。她那跟随数字上下摇摆的脑袋越摇幅度越大,就连身体也随之摇晃起来。之后不久,便一头栽倒在了床上。
宗太将雏田扶起,房间里顿时传出了寝息声。她有规律地进行着呼吸,肩膀如同被波浪推着似的一上一下。完全看不出她有所警戒的原因或许是因为那半张开的嘴巴吧。那里现在还挂着口水,好像要滴落般。
宗太用指尖轻轻点了点雏田的额头。
「既然是来叫别人起床的,雏田你自己别睡着啊。」
「再睡……五分钟……」
「那不是我的台词吗!」
「哈!是,是的呢!」
在心里宗太深深叹了口气。
「总之,雏田早上好。」
「早上好!」
宗太朝雏田笑了笑,雏田也满面笑容地给了回答。但宗太却把视线从她的身上移开了。因为仅是和纯洁无秽的雏田面对面,他的脸就会变得通红。
「啊,那个,宗太?」
雏田很自然地向宗太提问,完全不知道他内心的动摇。
「怎,怎么了?」
「印象分上升了吗?」
「啥?印象分是?」
「呃,我也不是很清楚,是京前辈说这么做的话印象分就会上升的。」
「……原来如此,全部是京前辈在搞鬼吗?」
「啊!不,不是的!和京前辈没有一点儿关系!」
或许是想起了和京前辈的约定,雏田慌慌张张地不断重复着没有关系,没有关系。
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即便如此,她还是一边拼命说些嘴滑了呀,不小心把实话说出口了呀之类的根本不能作为辩解的辩解,边把身子“唰”地凑到了宗太面前。
能感觉到呼吸和体温的距离,以及那身着睡衣毫无防备的姿态,让宗太的脸如火烧般的通红,他本能地移开身子,像要逃跑似的从床上站起。他想着,帐就等会儿直接找京本人算清楚好了。
「……总之,先吃早饭吧?」
「嗯,好。」
「啊,不过,在这之前你先想办法把头发处理一下比较好哦。今天也是杂草丛生呢。」
「才不会有那种事哟。昨天我可是好好擦干之后才睡的。」
雏田骄傲地挺起了那贫乏的胸膛。
但当她伸手摸了摸头顶之后,忽然就怔住了。
「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刺猬与山风卷过吗?」
「所以啊,我不是都说了嘛。」
「不算!刚才不算!请把刚才发生的事都当做没看到!」
「哎呀,太强人所难了吧。」
「……有没有什么顺手的物品呢……」
雏田四处摸索,找到了一个招财猫储蓄罐。
「宗太,请不要动。」
「等下,你想干什么?」
「京前辈说了,只有最开始会有些疼。」
「那是什么意思啊!」
就在储蓄罐砸下来的前一秒,宗太抓住了雏田那细嫩的双手。但是,雏田却因此失去平衡而向后倒去。宗太本想撑住她,可一脚踩空,跟着一起摔倒在了地板上。
膝盖重重地撞到地板,疼得宗太眯起了一只眼睛。正当他准备起身之时,他发觉到,雏田正被自己压在下面。
眼前就是雏田的脸庞。紧闭的眼睛上,有着一排细长的睫毛。口中吐出的暖暖的气息,正飘荡在宗太的耳边。即便很不情愿,宗太也还是清楚地感觉到了自己的胸口正激烈地跳动着。
「抱,抱歉!」
宗太想赶快站起来,可身体却好像忘记了手脚的活动方法一般,完全不听使唤。
「宗,宗太!那,那里好痒!啊,那!那边是,胸部是更加不行的哟……」
「真,真的很抱歉!」
他当即道歉并且成功地站了起来。
再次看向倒在地上的雏田,宗太呆住了。
雏田的睡衣由于摔倒而向上翻起,露出了整个肚皮。再加上她的双手都举过了头顶,使得宗太陷入了再直视下去就会忍耐不住的境地。
他慌慌张张地转过身去。体内的血液在上下翻腾。全身仿佛都在燃烧。汗水从身上一粒粒地冒出,脸则早已通红。
身后传来了雏田爬起来的声音。
「已经没事了吗?」
「咦,啊,我没问题哟?宗太才是,有没有受伤呢?」
宗太一惊一乍地回过身。他发现雏田那嫩白的腹部已经不再显露在外,终于松了口气。
身旁的雏田歪着脑袋,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没事没事。好了该去吃早饭了。」
刷完牙洗完脸解决完早饭,出发前该做的事情全部搞定之后,宗太与雏田各自返回自己的房间去更换制服。
每次宗太出房间的时间都比雏田快很多,今天也是如此。
在客厅等待雏田已经成了他每日的必修课。
无所事事的宗太打开了电视看新闻。今天没有什么特别显眼的事件。对宗太来说,眼下最重大的事件,就是雏田向自己告白了。
而且就算真的有大事件发生,现在的他也没那闲情去关心。
宗太看了看钟,已经到了差不多该出发的时间。
「雏田,还没好吗?」
「快,快了!」
「可别手忙脚乱打扮得很奇特地跑出来哟。」
代替回答的是雏田房间的门被打开了。
「好,那么,走咯?」
说完,宗太便从沙发上站起,将包背到肩上。可是,门虽开了,雏田却没有出来。
他向着雏田房间的方向迈出了一步。
「别,请别过来!」
这出乎意料的拒绝让宗太吃了一惊,他很自觉地把迈出去的脚给收了回来。
「对,对不起。请给我一些心理准备的时间。」
「大概要多久?」
宗太再度望向时钟。时间上虽然还有剩余,不至于要拼命奔跑才能勉强赶上,但也不是能够慢悠悠地走到学校的时间。
他心想,要是再慢些出门,那肯定会落得手拉手奔向学校的下场。如今自己和雏田的关系相当微妙,最好可以避开此类事件。
「没,没问题。我已经作好觉悟了!」
「什么觉悟啊……」
雏田从房间里“嗖”地窜了出来。
「啊……」
宗太张大嘴巴,露出一副惊呆了的表情。
雏田穿着不同于以往的制服。不过那制服宗太是见过的,是月乃宫高中的夏季制服。但他还是第一次见雏田穿这套制服。
月乃宫高中的冬服是运动装,夏服则是水手服的样式。虽然简单,但由于裙摆及领口裁剪得体,使得这款制服广受好评。
听说以前这里的制服也是那种烂大街的款式,但为了在这人口稀少的月乃宫中招收到更多的学员,才推出了这款崭新的制服。可以说这个计划相当成功,许多学生,特别是女生都是盯上了这件制服而来参加月乃宫的考试的。
雏田站在门前,像是要让宗太看清楚似的转了一个圈。她短裙的边角自然地向上飘起了一些。
「怎么样?奇怪吗?不可思议吗?」
她的声音中掺杂着紧张与不安、还有少许的期待。
「啊,呀,很,很可爱哦。」
「真的吗!」
宗太没有加以掩饰,直接将内心的想法说出了口。虽然制服看上去宽大了些,不过这件恐怕已经是最小的尺寸了吧。
「这次印象分有上升吗?」
「……别管这个了。总之先走吧。」
「嗯!」
2
步行去学校需要大约二十五分钟。
以前,宗太从来没有觉得这段时间很长。只要不靠近,不走远,保持刚刚好的距离即可。
但这状况却因为雏田的告白而改变了。
宗太的身旁,便是手握确认前方用白色手杖的雏田。她边移动手杖确认左右,边像个孩子似的小心翼翼地努力向前行进着。
她有节奏地挥动着白色手杖,平跟船鞋的鞋底发出了生硬的声响。
从公寓出来之后,宗太和雏田就没有过什么像样的交流。无论雏田说了什么,宗太都只应答一句便中断了对话。
反之宗太却没有主动和雏田聊过任何话题。
即便宗太心里很希望可以和以前一样,可却无法做到。何止如此,他甚至连这和以前一样到底指的是什么时候都不清楚。
俩人之间充斥着异常的紧张与沉默。
宗太感觉雏田已经觉察到了这些变化。因为离开家后,她已经有过三次想说些什么却又把话咽回去的记录了。
放在平时,宗太肯定是会反问回去的,可现在明知有问题却无法开口,简直就像是自己在逃避一样。
宗太知道,这样下去必定会到达忍耐的极限。
而且,这个极限比他预想的来得更加早。
「啊,那个!宗太!」
「怎,怎么了?」
见雏田停了下来,宗太也跟着停下了脚步。
「要是有什么烦心事的话,请说出来!我,我虽然不认为自己能够帮得上忙,但事事非绝对,哪怕只有万分之一个概率,说不定我还是可以帮到些什么的!」
「啊,啊啊,嗯。」
的确是有心事捆扰着宗太。但这件事惟独不能和雏田交谈。看来,雏田只觉察到了变化,似乎还没来得及考虑原由。
「呃,谢了呐,雏田。」
「不用谢,没帮到你什么,对不起。」
不成对话的对话中断之后,宗太又说了句「走吧」,便继续向学校进发。雏田也很快跟了上来,与宗太并排行走着。
共同生活已经过了近两个月。上学的时候,宗太总会无意识地配合着雏田的步调走路。当他发觉到此事的时候,便产生出厌恶的心情。
沉默的二人没走多远,便看见了一个人影。那人影虽然与雏田穿着相同的制服,不过宗太对她却并没有印象。
那名女生坐在护栏上,呆呆地眺望着天空,像是在等待着某人。
宗太与雏田走近女生,看清了她那无力的表情。那深黑色的直发,前后都剪得相当整齐。肌肤则是白白的,再加上那美丽的黑色瞳孔,使宗太联想到了日本人偶。
女生身上的某处似乎散发着不和谐的气息。完全猜不到她在考虑些什么。
宗太努力让自己不去多想,准备直接从边上通过。可女生的视线却仍死死地盯住他不放。
在这条从大路延伸出来的小道上,来往的行人并不是很多,因此宗太无法对女生那意图明显的目光视而不见。
他并未停下脚步,只是将左手放入了口袋之中。
接着,他向体内的另一个存在发出呼唤。顿时,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左手的指甲也变得越来越烫。
「宗太?」
身旁的雏田忽然不再晃动手中的手杖。
「装作看不见继续走你的路。」
宗太凑到雏田的耳边,小声说道。
此时,隐藏在口袋里的他的左手指甲上,正浮现出不可思议的文字式。这些文字式被称作月神刻印,在它们的内部隐藏着能够引发不可思议现象的力量。
而宗太的月神刻印有着可以将自己所见之物原封不动地让他人看见的效果。
通过他的能力,陷入永远黑暗之中的雏田也可以暂时见到光明。
宗太的身体,正被异常的紧张感所支配着。
他祈祷着不要有事发生。但脑中的警报器却在长鸣。
然后,糟糕的预感真的中了。
「是真田宗太同学及立花雏田酱吧?」
女生操着在附近从没听到过的口音问道。
宗太自然而然地停下了脚步,把脸朝向使用方言提问的少女。同时,他还将雏田移到背后庇护起来。
雏田“啾”地抓住了宗太的制服。
「我们有在哪见过吗?」
宗太用看似冷静且稍显冷淡的语气回答了少女的提问。
「别用这么可怕的表情看这边嘛。咱还什么都没做呢。」
「听这口气,似乎接下来就准备干些什么咯?」
「宗太同学的心眼可真坏呢。」
少女猛地从护栏上跳下,并且还在拉近与宗太的距离。为保持两人原先的距离,宗太向后退了半步。
「虽不明白你们到底在警戒什么,但如此失礼的态度,可是会让咱很伤心的哦。」
少女的发言越听越不顺耳。虽然在电视上总是能听到许多关西话,但宗太认为这两者是有差别的。或许是忽然从日常中脱离出来,让他有了种很扯淡感觉。
「不觉得擅自叫别人的名字,却不报自家姓名的行为十分失礼吗?」
「希望你们别生气呐。话说月神刻印不是应该在非常时刻才发动的吗?那口袋里的左手,也代表了这个意思吗?」
「看起来的确是个相当失礼的人呐。」
宗太不再继续隐藏敌意,转而狠狠地瞪着对方。但是,黑发的女生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两位是月之子的事情,咱知道得一清二楚。」
「那你又是何许人物?」
女生一步步地向宗太逼近。
「可以说是瑞希的同伴,听懂了吗?」
瞬间,宗太攥紧了拳头。他的眼中流露出了憎恶的凶光。
柿崎瑞希,即是以执行人之名杀害五名犯罪者的连续杀人犯。另外,她还曾是宗太的同班同学。经查证,瑞希还有一名谜之共犯者协助作案。但这名共犯至今仍未找到。
「好可怕好可怕。」
原本躲在宗太背后的雏田,此时已站在了他的身边。
事到如今,想安安稳稳地上学已是不可能的事了。周围的空气如同刃物一般尖锐。在这倍感紧张的场面当中,恐惧感油然而生。
宗太温柔地握住了雏田那颤抖的小手。
那女生每接近一步,便会倒数一位。
「那么该开始愉快的时间了吧?」
说完,女生率先发动了月神刻印。文字式从她胸中浮现出来。然后以她的身体为中心,围成了一个土星圆环似的圆圈。
雏田站到了宗太的跟前。她瘦小的身体之中,也正不断地溢出着月神刻印的文字式。文字式的集合体相互连成带状,一层层地逐渐包围住她的身体。那数量非比寻常,似乎经过多久都不会枯竭。
那瘦小的身体里到底是如何藏进如此大量的文字式的呢,宗太觉得这很不可思议。
由于双方都进入了临战状态,四周的空气瞬间凝结了。这种场面下,连逞能的闲暇都挤不出来。既然不了解对方的能力,不全力以赴可是会吃大亏的。
而对面的女生因为是瑞希的同伴,应该是相当了解宗太和雏田的能力。
就算雏田拥有着强大的力量,只要知道能力的特性的话,便可找到应对的方法。因此,不明敌人能力的宗太二人在精神上已经陷入了不利的局面。
宗太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双眼之上。努力不漏看掉敌人从静到动的那个瞬间。
但是,敌人并未马上行动。她的月神刻印明明已经发动完成,应该会产生出什么变化才对,可四周却没有异变。
宗太的额头上滴下了汗粒,手心更是已经湿得一塌糊涂。
时间在一分分的流逝,仿佛要将他的神经搞到衰弱一般。
就在宗太开始松懈的时侯,一个新的存在打破了现场的僵局。仔细一看,来到火花四射的两方中间的生物原来是条没脑的野狗。
读不懂现场气氛的迟钝野狗,好死不死地还往宗太这边走来。
即便如此,宗太还是没有移开视线。他清楚,若自己去看野狗,对手就及有可能抓住那瞬间采取行动。他仅是用余光来追踪野狗的动向。
野狗想也没想就凑到宗太的腿上。宗太光凭感觉便能知晓。对他来说,现在已经没有比狗更烦人的事了。
忽然,少女那原本什么都无法读出的双眼里,流露出了一丝类似戏弄的情感。宗太对此特有亲近感,他不禁想起了某段黑历史。她的眼睛从宗太身上离开,朝向了他脚边的狗。
异常的危机感让宗太也向脚下望去。
野狗正准备翘起后腿。看来它是把宗太腿当作电线竿了。
见此情景,宗太慌忙向后退去。就在他着地的同时,野狗也在道路当中撒起了尿。
宗太边拍着胸脯庆幸自己躲过一劫,边看着野狗行完方便。
一抬头,他便看见女生已解除了月神刻印。瞬间,野狗吓得全身发起抖。它看了看四周的环境来确认自己的方位。最后,它又看了几眼被月神刻印所包围的雏田,胆怯地逃跑了。
「相当有胆识呐。不愧是京京中意的人选。」
「宗太,那个……呃,怎么了?」
冻结的空气开始慢慢融化,谜之女生的态度迅速转变为了友好。
仍处于临战状态的雏田对此则显得有些迷茫。
代替回答,宗太率先停止了月神刻印。很快,雏田也将环绕在身边的文字式一一分解,尽数收回体内。只不过,她仍没有放松警戒。
这时,传来了宗太十分熟悉的声音。
「小燕也真是,你看你,干嘛连多余的话都说了哟。」
「啊,京前辈!」
最早反应过来的人是雏田。
「早上好,小雏。」
「哇,哇,京前辈今天也好柔软!」
这位一上来就把雏田紧紧抱入怀中的人物,便是担任宗太学校学生会长职务的片桐京了。
仅靠单薄的夏装,已无法彻底隐藏京的丰满曲线。那乳量把衣服绷地紧紧的,仿佛快要涨裂出来一般。去年,目睹此景的宗太同学浅井就已放出过这绝非凡间之物的豪言。
宗太把现场所在人员的面孔一一进行了确认。雏田和京,以及谜之女生。好像刚才京叫了她一声小燕。
「京前辈,可以说明一下吗?」
「她的名字是甘粕燕。和我同是月乃宫高的三年生,担任学生会会计的职务。」
「不是,不是这些内容……我问的是月神刻印那方面哟。」
「很可惜,小燕也是特课的成员哦。懂了吗?你没见过是因为她昨天才从关西方面调过来哟。」
宗太在缓解紧张感的同时还不忘向燕投去责备的目光。
「希望能够好好相处,还请多多关照呐。」
燕笑眯眯地把手伸到宗太跟前,似乎是想和他握手。但宗太却对此举表现出了暂时无视的态度。
「我叫立花雏田!请多多关照!」
雏田一副对之前的恶作剧毫不在意的样子。宗太心想,不对,其实她根本就没在意吧。
「嗯,请多关照。」
说着,燕握住了雏田的双手。然后又把那银色的脑袋给摸了个遍。等满足之后,她再次向宗太伸出了手。
没办法,宗太只得伸出自己的手去回应。但他的手只握到了空气。原来是燕率先把手移开了。
「刚才的回礼。」
宗太隐忍着心中的小火苗,无语地朝京望去。
「她就这性格,你放弃吧。」
虽然貌似是特课的同伴,但也是绝不能大意。宗太给甘粕燕作出了这个评价。
「那个,甘粕前辈。我有一个疑问。」
「叫燕前辈的话,咱会很开心呢。」
「甘粕前辈是关西出生吗?」
「真个是不坦率的孩子呢。别害羞嘛。」
「……我没问题了。」
一阵虚脱感袭来,宗太无力地垂下了肩膀。
「小燕是生在东京长在东京的哟。只不过,她总是依次在大阪、神户、京都这几个城市来来回回,才会变成这样的喏。」
京的语气里充满了对收拾烂摊子的不耐烦。
「活在无聊的日常里,有一颗玩乐的心是必须的说?刺激这种东西,不自己去创造可是等不到的。」
「连月神刻印都用上了,这也算玩乐的心吗?」
甚至还说是瑞希的同伴。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可玩?」
见自己的发言难以刺激到对方,宗太的表情渐渐变得扭曲。他已无力陪燕继续废话。
「啊,对了。我这有要给小雏田东西哦。」
京把手伸入包中,取出一部手机,上面还系着挂绳。她二话没说,便将手机挂在了雏田的脖子上。
「这是什么?」
雏田正用手触摸手机进行着仔细的确认。
「手机哟。」
「咦?这手机是给,我,我的?」
「嗯,黑田叔说让你带个比较好。里面有声音指导程序的,记熟以后操作起来也会相对简单些。」
「哇,哇,真的可以吗?」
「小雏真好。咱也好想要一个呐。」
女孩子三人围成一团,宗太则被完完全全地排除在了圈外。他发觉连四周的空气都起了变化,只好乖乖的像个旁观者那样和她们保持一些距离。
雏田很快就和京及燕交换了号码。
在这期间,宗太彻底地被她们忽视掉了。明明快到夏日了,吹来的风却是凉嗖嗖的呢。
「宗太,也请告诉我你的号码!」
「哦,噢。」
宗太看了看雏田的手机,发现那手机按键比普通的要大。他心想,这种设定的确光靠触摸便能了解一定程度的操作。随后,他又发现里面还安装着可以将收到的短信有声读出的程序。这样的话就不能在上课的时候用了呢,连无关紧要的事他都一并考虑到了。
他很快用红外线将俩人的号码登陆到了相互的手机上。
「完成了哟。」
「非常感谢。」
雏田兴高采烈地把挂在脖子上的手机像宝贝似地揣在怀中。
这些宗太都不经意地看在眼里,但是,当他觉察到了京正笑嘻嘻地观察着自己时,他赶忙把视线从雏田身上移开。
「再不快点儿可就要迟到了哟。」
「是呢。接下来就边走边聊吧。」
说完,京便拉起雏田的手走在了前头。
宗太自然落得和燕并排行走的下场。
「真可悲,干吗一大早就必须要去那么无聊的学校啊。」
燕双手交叉在胸前,边走边抱怨。
「说来,刚才京前辈说过你是学生会的会计吧……这不很奇怪吗?」
学生会成员选举是在秋天。但照京的说明,燕从去年春天就被调去了关西。这样一来,在选举的时候她应该不在月乃宫才对。
「学生会成员的任期是一年对吧?」
「本来是没错呢。只不过,现在的成员包括咱在内,都是从一年级开始就担任的。这你知道吧?」
其实宗太是知道的,但他只是暧昧地点了点头。
「于是,去年秋天因为别的活动,导致选举没有进行。」
「啊啊……这么说来。」
的确,因为文化祭的规模扩大,选举的预定被取消了。那场与大学合作的文化祭改名成了月乃宫祭,办得非常隆重。宗太还清晰地记得,当时的准备以及最初的尝试搞得学生们是焦头烂额。
因此,学生会选举变得无法进行,再加上现役成员还都是二年生,所以便校方做出了全员连任的决策。
即便如此,宗太仍心存疑虑。燕不在的期间,会计的职务不就一直处空缺状态了嘛。
「学生会成员缺少一名不会影响工作速度吗?」
「京京差使人的水平可强了。就算少个一俩名成员,也不会造成不便的。」
确实,京若想找个帮手,愿意帮忙的学生绝对是要多少有多少。就连宗太自己也是频繁被叫去做开学典礼的准备等各种差事。
「在这世界上,能顶得住京京魅眼的男人是不存在的。」
「不要在小雏田面前讲些糟糕的言论哟。」
「但这的确是这个世上的真理嘛。对吧,宗太同学。」
碰到不好意思回答的问题时,宗太就会选择沉默。或许是觉得他太没趣,燕貌似故意地把脸拉地长长的。
「果然,京前辈是个很厉害的人呢!」
不知为何,雏田的表情里绽放出了崇拜的光芒。而京则一边摸着雏田的脑袋,一边对她说「可不能听小燕说的话哦。」
「以前明明只是个土气娘。」
「什么意思?」
「死板的意思。」
走在前头的京解释道。
「……以前,难道说京前辈和甘粕前辈小时候就已经认识了吗?」
「嘛,小学开始的孽缘呢。」
「嗯,是呐,京京的初恋乃至一切,咱可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有机会的话,就给你们讲一段她有趣的故事吧。」
「啊啊,有件事忘记说了,现在学生会的工作堆积如山。请做好连说闲话的工夫都没有的觉悟哦。」
「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咱吧~」
「京前辈很忙吗?」
「嗯~是有些呢。由于之前的事件啥的,我不是休假了很多天嘛?所以教导主任放出话,要我不去管体育祭,把拉下的课程补习完毕先。」
「体育祭,不举行了吗?」
语气仿佛世界末日来临了一般。
宗太心想,对不知学校生活的雏田来说,学校的活动可能是非常特别的吧。
表情看似非常失落的雏田低下了头。
「没问题的哟。你认为我会败给区区教导主任吗?」
雏田用力地左右甩着脑袋,然后恢复了那不输于自己姓名的灿烂笑颜。
见识了京的做法,宗太觉得自己有些明白她受欢迎的原因了。他心想,没必要像京那样事事处理周全,但还是希望能为特定的人选尽自己的一份力量。想到这里,他的眼睛自然而然地望向了雏田的后背。
「哈啊,真是,连呼吸都觉得麻烦了呀。」
就在燕最后吐了出一句破坏原本积极向上的气氛似的发言之后,宗太等人到达了学校。
3
在早晨的班会上,班主任的巴说了些志愿调查什么的。
上午的课程学了数学、世界史、现代国语和物理。数学课上还来了次小考,但卷子里的题目宗太却没记住多少。
其他课程中所上的内容他也基本没有了印象。笔记本上也是一笔未动。
中午,宗太在食堂吃了咖喱。
现在,下午的英语授课中。此时的宗太肚子空空如也,眼皮重得快要合到一起了。
由于一大早就被燕玩弄了一番,使他感觉精神非常疲惫。
宗太的视界渐渐被黑色从上方所掩盖。最终,眼里只剩下一片黑暗。
即便如此,他的意识仍未模糊,反到非常的清醒。难道是太紧张了吗,大脑一直在抗拒着睡魔。
进入梦中世界的大门已经是第三次关闭了。
厌倦趴在课桌上的宗太坐直了身体。
窗外,迎接夏日到来的纵向云彩犹如鲸鱼般在天空中游泳。
宗太看了眼黑板上方的时钟。
离开始上课只经过了七分钟。虽然,宗太祈祷秒针走得快一些,可他的愿望却没有丝毫成真的迹象。
宗太在心里叹了口气。没多久,他的视线便下意识地朝向了教室的中央。
出现在宗太视野里的是前几天换座位时移动到教室正中的雏田。而宗太自己则人品极佳地只向前面移动了一排。
雏田的背挺得直直,表情严肃地在听老师讲课。可紧接着她又和往常一样打了个大哈欠,还用手揉了揉脸。这一系列行为就像只仓鼠。
发觉到自己的失态,宗太慌忙移开视线。
他再次确认了时间。
才经过了九分。
这也是宗太能够忍住不去关注雏田的最大时间限。
不仅仅是英语课,每次宗太恢复意识后,都会第一时间看向雏田。然后,他又会做贼心虚似地把视线忽然转向别处。
在被告白之后的数日中,这种症状一直没有间断过。而且出现症状的时间间隔还每天都在缩短。
「好,真田。这篇英文你来翻下试试。」
只听见一个和英语教师的名号不怎么相配的大块头似乎说了些什么。尽管被点到名,可沉醉在心事中的宗太却彻彻底底地把英语老师给无视掉了。
「喂,真田!听到了没!」
「咦?啊,哦。」
宗太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捧着教科书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连要干嘛都不知道,翻开的页数自然也与文章的所在相差甚远。
正当他在考虑合理的借口之时,背后突然被自动笔之类的物体戳了一下。接着,一个清脆的声音向他传达了“手机”二字。
不一会儿,放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机便震动起来。
他把手机放在课桌下,打开确认了送来的短信。不处所料,内容正是译文。
听上去就像是他自己翻译的一样,宗太疙疙瘩瘩地把短信里的文章读了一遍。
英语老师一脸沮丧地瞪着宗太。
「可以坐下了吗?」
英语老师不情愿地点了头,于是宗太便坐回位子。
他操作起放在课桌下的手机。
——帮大忙了,谢谢。
不一会儿,就有了回信。
——和小雏,发生了什么?
读完短信内容的瞬间,宗太的表情僵硬住了。
发信人就是坐在宗太后面的里见千岁。即使不回头去看,宗太也能想象得到对方是何种表情。恐怕她正透过眼镜镜片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后背吧。
这位便是去年宗太的告白对象,以及把宗太给甩了的人物。
但宗太至今对千岁仍是念念不忘。因为他还没成熟到可以用一句“啊,是吗”就了结这段感情。于是,从那时起有好一段时间与千岁的关系都持续在见面难开口的同班同学的水平上。
然而一次偶然的机会,宗太得到了和千岁约会的邀请。这使得两人的关系,起了一些小小的变化。可是,他却放跑了这个绝好的机会。
尽管千岁说了周末会空出时间。
因为雏田的告白,宗太根本没工夫去考虑其他的事情。就连在周一碰到千岁,他也楞没想起约会的事情。
「其实我也没期待你会赴约。」
周一清早,千岁的这一句话伴随着刺骨的疼痛深深地刺进了宗太的心房。两人的关系才刚向前迈进一步,可如今却又变成了冷战状态。
就在宗太思考如何回信之时,千岁再度发来了信息。
——这几天,你一直在盯着小雏看呢。
宗太身后发出的按键声并未中断。
果不其然,手机又震动起来。
——不需要解释哟。反正我没有期待。
看完这段话,宗太无解地瘫倒在了课桌之上。难为情也好心虚也罢,心情放松了才是他的心声。对于千岁,应该没有理由必须解释给她听才对。
对宗太来说,千岁只是单相思的对象,而并非女朋友。
这之后他虽努力想克制不往雏田的方向看,但即便他认清了自己的本意,也还是看了雏田五次。而且每看一次,都能感觉到从背后而来的凌厉视线。
课程结束,离开班会还有一段不长的休息时间,雏田的四周已被围得水泄不通。从早上开始,每逢下课就都会出现类似的情景。
原因便是挂在雏田脖子上的手机。
为了入手号码和邮箱地址,班上不问男女纷纷围了上去。
只要有委托,雏田是绝对不会拒绝的。现在她手机上登陆的号码的数量已经稍稍超越了宗太所知道的同班同学的号码数。
「太棒了~!大爷的手机里也有女孩子的号码了!」
这位脑残乱吼的人物就是从去年开始就和宗太同班的浅井。他有着篮球部部员应有的高大个子,外表也并非难以入眼。但他的脑袋里面可真的是十分悲剧。
「真田君已经知道了吗?」
千岁那朦朦胧胧的发言总是会使宗太动摇。
他靠在墙上,斜眼看着千岁。
「那么里见呢?」
「午休的时候问到了哟。」
她特意把手机拿出来,让宗太看清楚。
似乎浅井是最后一个要号码的人,他走后,雏田的周围终于平静下来。宗太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就看见她正在操作着手机,那手法还不是非常熟练。
忽然,口袋里的手机震了起来。
宗太一边想着不可能吧一边取出了手机,只见来电人那栏赫然写着雏田的名字。不接的话会伤到雏田的心,结果他还是接通了电话。
「喂?」
「啊,真通了。」
「这点儿距离不需要打电话也能听到吧。」
「对,对不起。我只是非常想使用一下而已。」
「大家的号码你那都有吧,用不着打给我啊……」
「嗯……但是,那个,我已经决定好了要最先打给宗太的。若是给你添麻烦了,还请多包涵。」
雏田面朝前方,做了一个道歉的动作。此举引得宗太发笑。然后,他又费了很大力气才收回笑容。
「不是啦……我不介意的。不过挂了哦,巴老师很快就来了。被没收的话,可就麻烦了呐。」
「嗯,好。没收的话是很麻烦!」
挂掉电话,宗太感觉到了背后千岁的视线刺入自己的皮肤的疼痛。
「我可没什么话想说哟。」
就在这个时候,教室的前门被打开,巴走了进来。
失去了辩解机会的宗太无奈地将身子转回了正前方。
站在讲台前的巴环视了一下教室内部。
「今天只有一个传达事项。」
说完,她转个身,在黑板上用粉笔写下了几行字。
体育祭实行委员选拔,人员男女各一人。
「想到候补人选的话请举手,只要是不属于委员会的人即可。」
来月乃宫高中上学已是第二个年头。除了雏田以外的其他人都已经历过一次体育祭。他们自然知道实行委员的工作是给为学生会做牛做马。特别是男生,尽干些搬运重物的活儿,完完全全就是幕后工作人员。
教室之内弥漫着相互牵制的气氛。
而已经所属委员会的学生则一副旁观者的样子,显得非常轻松。
「真田君,试一下如何?」
「又没人选我,而且这种给京前辈做牛做马的活儿我才不干哟。」
一提到京,数名男生都开始认真地考虑起了问题。这的确是个接近京的绝好机会。就连浅井之流都露出腹泻似的表情在思考着。
但最终还是没人举手。每个人仿佛都在等着别人举手一般,整个教室保持着种不可思议的均衡。
此时,在教室的正中举起了一只小手。
「请,请问。」
「立花同学,怎么了?」
大家的目光一齐集中到了雏田的身上。
「实行委员,我也可以担任吗?」
教室里顿时充满了惊讶与困惑。这次大家齐唰唰地望向了巴,仿佛都想看她如何回答。
「呃,当然可以。」
「那,那么可以的话可以让我担任吗?虽然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能不能当好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我想做做看。想和大家一样。」
「有没其他女生想做的?」
全体女生以沉默回答了巴的问题。
「那女子实行委员就定为立花雏田。接下来是男生这边。」
巴射出一道尖锐的目光,贯穿了宗太。
虽然宗太很想装做没看见,可他清楚这么做的下场将会很惨。巴的视线分明就是在威逼。
女子委员的决出使得男生中的气氛也发生了些许变化。京加上雏田的组合让他们陷入了更深层的思考之中。
即便如此,也仍然没人举手。
在男生们心花怒放的心情的背后,宗太还看见了胆怯。那是对于失明的雏田无意识的歧视。教室里大家都在的时候是没问题。但恐怕他们都将“若是碰上两人独处之时,自己还能处理得当吗”的问题放于了内心的天秤之上。
宗太不希望雏田继续暴露在这些负面情感之下。即便眼睛看不见,敏感的雏田也必定觉察到了周围的空气。
他大叹一口气,无奈地举起了手。
「没人当的话,我来当好了。」
宗太斜眼看到雏田的肩膀微微抖了一下。她渐渐露出了笑容。
那表情没有一丝演技。雏田的反应是真真正正的开心。
见没有其他候补,巴一声号令,班级的实行委员便决定由宗太与雏田担任了。
「执行委员也顺利的决定了,那么班会到此结束。」
「起立,敬礼。」
在作为值日生的浅井的口号下宣告了下午班会的结束。
宗太也准备带着雏田一道回家。但在这当口上被巴叫住了。
「真田君及立花同学,在回家前先去趟学生会室。」
「咦?这么快就要开始实行委员的工作了吗?」
「不是哟。是去向学生会报告我们班的实行委员是我们两个啦。」
虽然从结果上说,学生会有着尊重学生自主性的体制,但只看现在这种情形的话,根本就是觉得管理学生很麻烦所以懒得管而已。
而且,若俩人一起去学生会室,想必会被京和燕调戏一番。
「宗太,走吧!这可是最初的工作哟!」
相比心情沉重的宗太,雏田则是干劲满满。
4
放学后的走廊,不少地方都正在清扫,人们三三两两准备回家。
宗太仿佛在为雏田铺路一般,沿着墙壁行走。
在他的背后,跟着抓住皮带的雏田。
(导盲犬估计就是这种感觉呐。)
每当有人从他们身边走过,就必定会朝这边看,不过宗太已经不再在意那些视线。因为银色头发的雏田实在太过引人注目。
在穿过一般教室,进入学生会室所在的楼层后,学生的数量一下子突然减少了。
学生会室近在眼前,可宗太的皮带却忽然被向后扯了一下。
「呜……怎么了?」
「非,非常感谢。」
宗太转过身,便看见雏田重重地低下了头。不过她用力过猛,一头撞在了宗太的腹部上,使得对方又一次发出了“呜”的叫唤声。
「对,对不起。」
一边揉着撞疼的腹部,宗太边和雏田拉开了一步的距离。
「你说的谢谢,是指什么?」
「是指实行委员!虽然我试着举了手,但内心却非常的不安……那,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和宗太一起的话就好了。所以宗太说当的时候,我真的很安心。」
「是吗。」
似乎雏田真的非常紧张,她的小脚到现在仍有些发抖。就好像电视上的动物节目里播放的初生不久的小鹿一般。
「我会拼命努力工作!争取做到不拖宗太的后腿!」
雏田握紧拳头,以显示自己的决心。不过从以往的经验来看,她的决心往往都只是挂在嘴上。
「期待着哟。」
「啊,语气里没有包含着期待呢。宗太的话,我可是听得出来的。」
「有期待有期待。」
「呜~我会好好工作,让你看到成果!」
宗太拿手指按着雏田鼓起的脸。由于嘴里的空气被挤掉,她的脸渐渐瘪回了原状。但嘴唇依旧翘得老高,一副仍在较劲的表情。
一边应付着拼命显示决心的雏田,宗太一边敲了两下写着「先敲门」的学生会室大门。
「上锁这种无聊的事情才没有做哟。」
「失礼了。」
「哎呀,这不是宗太和小雏嘛。」
打开门,宗太的眼前出现了京与燕的身姿。
在正对面的桌上,京正认真仔细地翻看着文件。当她看见宗太与雏田之后,她仅一瞬露出笑容,说了句欢迎。
而燕则整个趴在京的背上。看起来似乎是在打扰京的工作。她朝京的耳边吹着气,但此举却被京完全地给无视了。
「那啥,两位来这里有什么事?」
对京没了兴趣的燕从京的身上爬起,向宗太与雏田的方向靠近。
「我们是来报告体育祭实行委员的就任的!」
雏田活力满满地回答道。
「咦,那还真是辛苦了。没想到,你们两个会当选,这下可有趣了呐。」
燕朝京使了眼色。而这也是自宗太二人进门以来的第一次,学生会长回应懒散会计的行为。
京眯起眼,像猫似地望着宗太,眼神中还带着戏弄之情。仿佛被京全部看透了一般,宗太显得很不自在。
「来,在这里写上班级和姓名。」
宗太在燕递过来的名簿上,写下了自己与雏田的名字。
「两位现在正式成为体育祭的实行委员。说白了就是学生会的走狗了哟。」
「那个……宗太,走狗都需要做些什么呢?」
「别用这么认真的表情问这种问题啊。还有甘粕前辈也别用这么奇怪的说法……话说实行委员都需要做些什么?」
听完宗太适当的发言,燕忽然一头钻进置物柜中物色起了什么。当她出来时,手中棒了一块板和两个毛泡桐材质的盒子。
她将板置于桌上,在上边摆起了棋子,似乎是将客人的存在完全给忘记了。
宗太定睛一看,原来那是块将棋盘。
「来玩一局吗?」
「前辈的兴趣是将棋吗?」
「还说不上是兴趣。水平仅够玩乐而已。」
为了确认此话的真实性,宗太向京望去。或许是预测到了他的反应,俩人的视线交织在了一起。但京却一言未发,只顾着敲击笔记本电脑的按键。
「甘粕前辈没有工作的吗?」
「有一大堆哦。」
燕朝京旁边的桌子瞟了一眼。那里堆满了文件资料。多得连桌面都看不到了。
「那还有工夫玩乐吗?」
「明天可以做的事,咱就会放到明天做呢。」
「前辈是那种把暑假作业留到月底做的类型呢。」
「不,你错了。暑假作业一般会在提出日的前一天开始做。」
通常各科目作业的提出日,都是暑假结束后最初上课的那天。而它的前一天,其实已经不是暑假了。
宗太对京深表同情。
「如果赢了咱,就减轻分配给宗太同学的实行委员的工作量。」
燕的提案使宗太“唰”地抬起了头。
对宗太来说,能减轻实行委员的工作量自然是再好不过了。若将照顾雏田也算为自己的工作的话,那他现在正希望获得些自由的时间呢。
「雏田,只玩一局可以吗?」
「可以,我不介意哟。」
宗太走到桌子的另一边,与燕面对面坐下。他发现对方还很有心地准备了茶水。
因为以前常与黑田对局,所以宗太对自身的水平还是稍有自信的。
「那么,请多指教。」
「嗯,承蒙指教。」
先手的宗太气势逼人地走出了最初的一步。
盘中的棋子你来我往,宗太的战术正渐渐成型。
数回合的切磋让他感觉燕的水平的确不高。或许真的是只够玩乐的程度。
即便如此,她似乎根本没觉察到自己正被逼入险境,仍很开心地享受着棋局。
结果,燕的飞车与角行被宗太夺下。剩下只是如何料理的问题了。
「别大意哦。」
京小声地提醒了一句。
宗太并未大意,而且他也不准备手下留情。因为只要胜了,实行委员的工作就会变得轻松了啊。
但每走一步,他的表情上就会多一份险峻。
明明没有放水也没有失误,可棋盘上的走向却显得很诡异。不,这情形分明就是宗太一方被逼入了绝境。
「哎呀呀,这样就将军了呢。」
「……我输了。」
连败因都还不明,宗太却已惨败给了燕。
前半局和后半局燕的打法完全不同。
仔细想想,那变化就是在飞车与角行被夺之后。
「打从一开始就准备送掉飞车和角行吗?」
「那么,你指的是什么呢。算,意思太难懂,先丢到一边去好了。」
「小雏,让宗太君看下这个。」
接到京的指示,雏田便将两张折叠起来的B4纸递给了宗太。
他翻开一看,里面是全国模拟考试的结果。在第一的位置出现了个熟悉的名字。而且前面、再前面、甚至更前面的,第一位上都写着相同的名字。再看志愿校那栏,从偏差值高的大学开始依次下来,列满一整页的校名。并且如同理所当然似的,在当中选出了最好的学校。
那些姓名栏上的名字是,甘粕燕。
「汗。」
「宗太真是个把感情都表现在脸上的人呐。之前是不是把咱想成白痴了喏。」
成绩时常全国第一。而且每回全科目满点,已经不是能用优秀来形容的级别。宗太心想,这或许该叫天才吗。
「话说,既然咱赢了,那就请照咱所说的做。」
「我们有这条约定吗?」
「真是问了个奇怪的问题呐。既然是赌博,肯定双方都有条件的咯?放心放心。咱不会提出无理要求的。」
宗太一副吃了黄莲似的表情,将话题转回到原点。
「那,要我做什么?」
为了放松心情,他端起茶杯,含在嘴里。
「能和咱约会吗?」
话音刚落,宗太就把喝进去的茶全给吐了出来。而在他正对面的燕则一言未发地取出手帕擦起了自己的脸。
「听不懂玩笑话吗?真是的,害咱糟了一身罪。」
「……太,太好了。」
坐在一旁的雏田不停地安抚着胸口。
「那,撇开玩笑话,到底需要我做啥?」
「只要今后称呼咱为燕前辈即可。」
「燕,燕前辈。」
「乖。宗太同学,实行委员的工作好好干哦。」
精疲力尽的宗太垂下了双肩。看他的样子一时半会儿是无法振作了。
或许是工作告一段落,京无视了周围,满足地伸了个懒腰。
「所以啊,我都说过别大意了。」
「……那一开始就先告诉我哟。」
「身为学生会的一员,可不能只给宗太君特别待遇呢。而且,我还对宗太君抱有期待的说。」
先不管话的真假,光是这期待二字,便让宗太无言以对。
不过他话锋一转,又提出了另一个疑问。
「学生会的其他人呢?副会长还有书记是吧?虽然烦琐,不过还是想和他们也正式地打个招呼。」
「虎的话……啊,我说的是副会长直江虎次郎,他自从被我甩了以后,就没怎么在会室里露过脸呢。」
「抱歉我不该问这种问题。」
「书记的秋月真琴则是跑去请求各部提供体育祭工作的协力去了,没一会儿可回不来哟?」
宗太心想,京可以说出这么正经的理由真是太好了。
既然如此,就没有理由再留在学生会室里。若继续呆下去,恐怕会被强制接受一些多余的工作。
就在宗太准备离开之时,京叫住了他。
「啊,对了对了。两位明天有什么安排?」
她的眼睛,分别朝宗太与雏田看了一眼。
「没有,就是普普通通地来上学而已。」
「为了什么?」
「为了来听课。」
「宗太君,这回答让我好失望呀。」
京的视线下坠,貌似非常失落。旁边的燕也一样,以一副像是见到了难以相信的事物般的表情看着宗太。
「连明天是什么日子都能忘记,你可真那个什么呢。」
宗太转动大脑,搜索起日期。
今天是六月三日。明天自然是四日。
他摆出一副“啊”的口型。
「明天是六月四日,月之碎片坠落的日子呢。」
雏田小声地提醒了一下。
在那天发生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灾变,同时也造就了月乃宫这片土地。因此,人们将六月四日定为城市的诞生祭,届时学校放假,街上会举行盛大的庆祝祭典。
「月乃宫的诞生祭吗?」
「诞生祭是什么?」
「露天摊位摆满一条商店街,也有人跳舞,而且等天色暗下之后,还会放烟火哦。」
「烟火……」
想看的情感从雏田的表情中满溢出来。
若在这时邀请她一起参加祭典确实非常容易。但宗太却显得有些踌躇。因为他与雏田正处在尴尬的关系当中。
「那么,明天大家一起去参加祭典吗?」
京自然地说道,她的发言打破了一瞬的寂静。
「好呀,咱也很久没去了,好想去呐。」
「祭典好期待!」
事到如今,宗太的表态已毫无关系。他所能做的只有随波逐流而已。
「就是这样,宗太君,懂吗?」
「呃呃,我明白了……」
一想到明天可能会变得很长,宗太不由地深深叹了口气。
5
诞生祭的当天尽管是六月天,但天气仍是万里无云的快晴。
气象上也说降雨概率为零。
还保证不会有雷雨。
昨晚,一直蹲在电视旁的雏田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高兴得不得了。
可现在,她却不在宗太的身边。
「女孩子要做各种准备,好麻烦的哟。」
被京这么一说,宗太只好孤身一人先行出了门。
来到月乃宫的车站前,那里早已洋溢着节日的气氛。
数名身着法披的青年团体边精神饱满地喊着口号边从宗太身边经过。宗太心想,那些大概是参加午间活动队伍的人吧。
而那许多的摊位并排在一起,组成了一道围墙。
早已习惯的街道,惟独今天看去又是另外一副光景。街道和人们都已忘记了日常。
在此之中,却只有宗太一人呆呆地站立着,仿佛被世俗遗弃了一般。
他呆望着为纪念城市复兴而由外国雕刻名家所制作的谜之艺术品。虽然听说这形状是象征生命与和平,不过宗太却看不出个所以然。
忽然,背后感觉到了一阵气息。
宗太还未来得及转身,就被某种温暖的物体给蒙蔽住了视界。
某柔软的物体抵住了他的后背,并传出轻微的悲鸣。
「猜猜~我是谁?」
说话人的语调非常轻浮。
「我猜声音是京前辈的,手是燕前辈的?」
待蒙住视界的手松开以后,宗太转过了身子。只见私服姿态的京与燕正并排站在一起。
「真聪明呢。」
「不是啦,是,那……」
宗太一边拙劣地解释,一边对比了下俩人的胸部。
「是因为咱的胸部没京京那么挺拔,对吧。」
「宗太君原来这么邪恶呢。」
「那也请你们不要做出这种小孩子才干的事情呀!」
他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从一开始就被算计了。
「雏田人呢?」
宗太确认了对面二人的左右边,但是没发现雏田的身影。
忽然,他发觉京的背后有个小小的影子移动了一下。
「宗太君,期待着你能够合理对应哟。」
没等宗太弄懂话中意味,京与燕就先空出了一条间隙。
眼前,满是淡淡的橙色。
「让你久等了,宗太……」
雏田微弱的声音被周围嘈杂给盖了过去。
「宗太君,嘴巴张好大哦?」
即便被指出了问题,宗太也没有马上将嘴合拢。或者说,京的声音根本没进到他的耳朵里。
当看到身着绣有鲜花纹样浴衣的雏田之时,宗太的思考便已停止。她的手上挂着个兔子图案的小手袋。头发则向上盘起,看上去有些成熟的味道。
就在宗太呆住说不出任何话的时候,京很不爽地跺了他的脚趾。疼痛难以成声,眼角渗出了泪水。
「呜,宗太都不说话,没想到竟然这么不合身,帮我打扮的京前辈和燕前辈,真的很对不起你们……」
雏田完全失去了原有的活力,当场弯下腰,蹲在地上画起了圈圈。
而一旁的京露出可怕的表情。宗太估计若自己发言不恰当,恐怕连小命都会不保。他只好顶着背后的恶寒,向雏田伸出了手。
「不哦,很合适啊。」
「真,真的吗?我没有听错吗?这不是骗人的吗?」
「啊,啊。」
车站前也能看见不少穿浴衣的女子。与其说穿浴衣的人多了不如说是穿洋服的人很少。因此雏田现在的样子与街道的风气非常相配。
「喂,两位前辈。」
「什么?」
「咋了?」
「请别再盯着这边看了哟,都快被你们搞崩溃了啦。」
「嘛,宗太君的反应比预想的要好很多,所以这回就饶了你呢。」
尽管深知自己彻底被当成了玩具,但宗太却无回天之术。因为这位月乃宫高中的学生会长可以连老师碰了都会烫伤的超级烫手山芋。
「再过不久,纪念游行就要开始了耶。」
「嗯,那一起去看吧?」
话音刚落,京与燕便朝着游行的地点跑去。
每逢祭典,不管哪里都是人山人海。要让雏田跟住大部队实在很困难。
为了不被京她们的拉下,宗太牵住雏田的手一道跑了起来。他不再去想那些烦人的事情,参加祭典只要开心就好。
当看见雏田那笑眯眯的表情时,宗太产生出了这种感想。
在举行纪念游行的大道上,聚集了比车站前还要多的人。
就像乘上了满员地铁一样。
视线要是稍有偏离,京的背影就会被人群淹没。
想从拥挤的人流中离开也非常的困难,若一不小心走散可就真完蛋了。
游行的内容也基本没看见多少。虽然只有在一个大型纪念像通过的时候,眼角瞄到了些部分,可悲剧的是,宗太还不知道那是何物。
忽然,人群中响起一片欢呼之声。
瞬间,其他的声音全被盖过,就连对话也完全听不清楚。
宗太难以忍受,下意识地捂住了两只耳朵。
声音散去之后,周围却变了一副光景。
本应走在前边的京的背影不见了。燕的身影也消失了。
更可怕的是,原本握在一起的雏田的手如今却分离了。
一股恶寒瞬间游遍全身。血液正渐渐如冰水般寒冷。
事到如今宗太终于理解,这种环境对于失明的雏田来说,是多么的危险。
「雏田!」
不管宗太如何喊叫,声音也无法传到远处。
左边右边,无论看哪边都尽是人流。穿浴衣的女子也有不少,想从中找到矮小的雏田着实非常困难。她那头银色的长发也因被人流所盖住而无法看见。
「雏田!你在哪!」
宗太的脑中浮现出了雏田被人流挤来挤去的影像。要是摔倒的话可就真的危险了。一想到这里,他就无法冷静。
一边拨开人群,宗太一边逆流而行。他因此被生气的男子臭骂,被人猛地踩了一脚,甚至还因为被别人撞到腰而干呕了几下。
即便如此,他仍继续前进。
「宗太,你在哪里?」
一阵柔弱的声音传入了耳中。
「疼,啊……不好意思……对不起……啊,那个,我,我……」
宗太集中精神环视周围。很快,视野中出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小手袋与银色的脑袋。
「雏田!站着别动!」
他顾不上给周围的人的感受,加速向雏田的所在奔去。
但是,仅仅数米如今却显得十分遥远。宗太无法随心所欲地前进。再加上雏田也被人流所带动,似乎很难停留在固定的场所不不动。
即便如此,宗太还是抓住了那握着小手袋的雏田的手。顺势,他稍显强硬地将对象拉进了自己的怀中。
「真抱歉。是我太没用。」
雏田的身体发着抖,害怕地不敢说一句话。眼睛紧闭着,不断小声重复着宗太的名字。
「总之先离开这里吧。」
只要进入附近的小道,人潮应该会缓和一些。
一边将雏田护在怀中,宗太一边无言地迈出了脚步。
从人山人海中逃脱,花了俩人近三十分钟。
宗太让雏田坐到花坛的台阶上小憩。雏田紧紧抱住自己那一直抖个不停的身体,如同在忍耐寒冷一般。
「我去买点饮料哟。」
说着,宗太便起身准备离开,可雏田却抓住了他的手臂。一副绝对不要离开的表情,她抱住手臂,把脸也埋了进去。
这行为使得宗太直接感觉到了雏田身体的震动。
「请哪里都不要去……」
「知道了。我就在这里哟。」
在安抚的同时,宗太也在邻位坐下。可雏田仍旧抱着手臂不肯松开。
但是,以往那种害羞的感情却没有涌上心头。
而且,对又伤害到雏田的后悔远要比羞涩之情远强得多。
宗太闭上眼睛,周围的喧嚣突然间变得更加吵闹。对雏田来说,本应很开心的祭典会场其实也是个人与物纵横无尽的危险场所。
将她丢在那种地方,会害怕是肯定的。
「不如,今天就回家吗?」
对此雏田却摇头拒绝。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这不算麻烦啦。」
「和京前辈她们也走散了。」
「是啊。过会儿打个电话就好了。」
「……啊。对呢。还有手机可以用。」
仿佛算准了时间一般,宗太的手机响起了收到短信的提示。
「京前辈发来的。」
——宗太君,好呀~。虽然一不小心走散了,你们那边没事吧?现在想合流似乎也很难,小雏就暂时交就你了呢。
「中招了……」
「怎么?」
直到看完短信,宗太才发觉到京的计划。走散原来是她们为了让自己与雏田独处而使出的招数。深谋远虑的京是不可能特意把雏田往人堆里带的。为何在来看游行之前没有对这点起疑心呢?
他叹了口气,正准备合上手机。就在那一瞬,又收到了新的短信。
——追加,你知道吗,穿浴衣的时候,可是不穿内衣裤的哟。
宗太吓得赶忙合上了手机。但就算这么做,也已无法视而不见。
「宗太?」
从颤抖中解放出来的雏田天真地朝这边看来。可宗太却已无法直视对方。他全身的神经都开始向那只被抱住的手臂集中。
事到如今,想从中抽身也没可能了。
宗太的身体僵硬,暂时呆站着听了一会儿祭典的喧闹声。不久,仿佛为了将沉默搪塞过去似的,他隐藏起左手,并发动了月神刻印。
瞬间,传来了雏田惊讶的声音。
想必雏田也看见了,这展现在眼前的祭典的热闹气氛。
数量虽不如游行时壮观,但人们依旧从四方聚集过来。而且不知有何趣事,绝大多数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能够看见祭典我非常开心……不过宗太,不累吗?」
「短时间的话没问题哟。」
月神刻印的使用时间与体力的消磨是成正比的。就算再怎么方便,也无法连续数小时发动能力来弥补雏田的视力。一天之内只要超过两小时,就会累倒。
「但是,那个……之后还有烟火哟……」
「放心吧,我会保存足够的体力让你看到烟火的。」
「不,不是,我的意思不是说看不到烟火会很沮丧什么的!我只是不希望看见宗太因为劳累而开心不起来……」
这之后,雏田仍拼命地作着解释。但是,内容却越说越混乱,中途甚至扯到了与烟火豪无关系的睡相问题上。尽管宗太表面上苦笑着,但内心已经沉浸在了欢乐之中。
「看你也冷静下来了,那么,去什么地方逛逛吧?」
「好,好的。我觉得应该是没事了……但是,那个……」
「嗯?」
「今天一直都保持这样行吗?」
雏田仍抱住宗太的手臂不放。
「不行……吗?」
她那通红的脸蛋,以及无依无靠似的语气,都让宗太难以拒绝。
「知道了啦,可以的哟。」
说完,俩人便从台阶上站起。宗太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雏田抱得更紧。
「先去哪呢?」
「我想想呢……」
在雏田说出下句话之前,她的肚子先发出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去路边摊位转转,买些小吃吧。」
「那,那个!发出怪声只是因为腰带太紧,可不是肚子饿得咕咕叫哟?」
「那么,你什么都不想吃吗?」
「我想说的不是这些……总之,那个……我想吃……」
「乖乖说出来就好了嘛。」
宗太选择一条人流相对较少的路线,来到了路边摊位的所在地。
食物的香气乘着白烟,飘入了俩人的鼻子里。
在小吃摊之中,雏田瞬间就成了人气者。
她靠着显眼的银发和乖巧开朗的性格,获得了从章鱼烧开始、什锦烧、鲷鱼烧、直到烤薄饼为止,全摊位打折的特别服务。而这里对雏田来说似乎是初次经历,无论什么小吃,吃第一口的时候都是神情紧张地把食物往嘴里塞。
吃章鱼烧的时候说着好烫好烫,吃什锦烧的时候狼吞虎咽,结果弄得满嘴酱汁。在解决完鲷鱼烧之后,雏田又露出一副深沉的表情陷入了思考之中。
然后,她自言自语似地用一句话讲出了心中的疑惑。
「明明章鱼烧里有章鱼,为什么鲷鱼烧里却没放鲷鱼呢?」
就在俩人四处乱逛之时,他们的肚皮也跟着变得越来越饱。这次不再是胡扯,雏田的腰带似乎真的变紧了。明明可以不用全部吃完,但她却说了句浪费不好,便把食物一扫而光。
吃饱喝足之后,宗太又带雏田去看了街头表演。
黄昏时分,俩人来到放置着慰灵碑的广场,从远处观看了追悼仪式。雏田合着双掌,神情比任何一人都要专注。不需要问也能明白,这是她对未曾谋面的双亲的哀悼。
仪式过后,他们又去路边摊位逛了一圈。而当二人离开之时,离雏田期待已久的烟火时间也不远了。
宗太联络了京她们,并约定了烟火大家一起去看。
来到碰头的公园,发现京与燕已经先人一步等在那里。她们的着装也换成了浴衣。见此情景,宗太人生初次在脑中浮现出艳丽一词。
对看呆了的宗太,京露出了一副得意的表情。
「迷上我可是会吃大苦头的哦。」
宗太的额头被手指轻轻戳了一下。
「我很清楚……」
宗太也没傻到会往连可能性都没有的火坑里跳。在此之前出现了多少的牺牲者,数目宗太心里也有个大概。
是错觉吗,他感觉雏田的那双小手中聚集的力量更强了。
「啊,你们已经合流了呢。」
背后,传来了呼声。
宗太转过身,发现中条明人正站在那里。他有着清秀的面庞,以及白嫩得如同少女一般的肌肤。
恐怕是被京叫来的吧。
「是中条君吗?」
「呃,是的哟。」
不管怎么看,宗太都无法将眼前这位笑容满面的明人与不上学的学生联想到一起。但在校内,这样的对话是不可能出现的。
因为与宗太和雏田不同,明人是月之子的事已经广为人知。普通人非常惧怕月神刻印的力量,他们会朝月之子投去仿佛看见怪物似的目光。这些行为化作了无形的压力,不断迫害着拥有能力的人们。
「今天的约会开心吗?」
「没,你想错了!」
「不,不是你想得那样!」
宗太记得以前也出现过类似的反应。对比现在,自己真是一点儿长进都没。
「咦?但是,你们贴得很近呢?」
明人看似难以理解地望了望宗太与雏田。
从刚才开始,雏田就一直挂在宗太的手臂之下。正是此举招来了这场误会。
「好了好了,在烟火开始之前,你不是还有话要说吗?」
京相当无语地催促起了明人。
话音刚落,明人便隐藏起笑容,取而代之的则是紧张的声音。
「其实,我准备从明天开始去上学。」
「真的吗?」
「不过,最初只能躲在保健室里。」
自嘲着的明人扭曲了表情,手仿佛找不到该放的地方似的在空中挥动着。宗太发现,他的手指上附着着一些类似颜料的物体。
觉察到视线的明人苦笑着向宗太解释了这是出门之前,在打扫房间的时候沾上的。说完,又向京斜了一眼。
意思大概是想说自己其实是在扫除中被强硬喊来的吧。
「从此以后在学校里也能和中条君见面了呢。」
「是的,什么时候有心情的话,请随时过来保健室里玩。」
「了解了。」
这段对话终了的时候,离烟火开始还剩下不到三分钟。
宗太等人排成一列,静静地坐在草坪之上,一齐望向那即将射上烟火的南天空。
为了不漏过第一发烟火,宗太提早念起了月神刻印的咒文。
雏田两眼放光,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还有三十秒……二十秒……十秒……九,八,七,六,五……」
终于,燕读完了到计时的最后一秒。
“咻”的一声,寂静的天空中升入了一颗大大的圆珠。
伴随着爆破的声响,夜空中绽开了环状的巨大花朵。
连续数十发的烟火将黑夜点缀得五彩斑斓。
被空气的震动吓到,雏田发出了轻微的悲鸣。但是,这股恐惧很快便被欢声所取代。
「哇,啊!哇!」
昨晚,宗太在雏田那里听说,她从来都没有看见过射上天空的烟火。之后,他还教会了雏田用短短的几个音节来表达那些言语无法形容的感激之情。
宗太真希望这一个小时的烟火能够永远持续下去。同时,他又因使用月神刻印而感到疲惫,打算在今晚睡个好觉。
接下来的是三十连发的烟火,听完播报介绍的宗太开始追着烟火数起了数。临近终结的夜空渐渐奔向高潮。然后,最后的一发烟火照亮了他们一行。
在场的每个人都着迷地望着那巨大的烟火。雏田更是将嘴巴张得大大的。
就在人们都意犹未尽之时,一声出乎意料的爆炸却轰然响起。但音源并非来自前方射出的烟火,而是从后方传来的。
从背后而来的音波冲击使得宗太等人纷纷向前扑倒并缩起了身体。
缓缓睁开闭上的眼睛,宗太站立起来。周围的观赏者们一个个都显现出了动摇。已经没有人再去观看烟火。京与燕都被爆炸声的正体吸引去了注意力。明人也是如此。
宗太也不安地抱住胸口转向了背后。
火焰与烟雾正往上空窜升。目测距离大约有五十米左右。
坐落在那里的是一幢体积接近学校校舍的大型建筑物,它的一部分已经被整个掀飞,消失得无影无踪。
眼前的一幕如同在观看电影屏幕似的,缺乏真实感。
但这并非梦境幻觉。而是确确实实发生在现实中的一幕。
尽管茫然地站立着,宗太还是从中嗅出了,新事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