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生省机关宿舍的某间屋内,一身穿西装的矮个儿男人,正同一名裹着修道衣的少女面对着面。
「终于,轮到死神登场了么。」
一室一厅的屋内空荡荡的,看不见一样家具、电器及生活用品。
「你的住所还真冷清呢。」
「这不明摆着是为了招待杏奈君,尽力整理的成果么。」
竹中伸三从约三个月的住院生活中解放,还是昨天的事情。刚出院,便向其工作的厚生劳动省提出了辞呈。之后,又打电话找来清洁和废品回收的相关人员,花了今天一天,才把里多余的物品全部清理干净。
「想到你难得肯过来一趟,却连杯茶都拿不出来,我就于心不安。不过真的还请多多包涵,瓦斯和用水不巧地都在事前就停掉了。」
而上杉杏奈则一直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模样滑稽的竹中。站在窗边的她,沐浴着月光,散发出神秘的银辉。仿佛,像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不过,比我预想的,来得要迟呢。还差点让我误以为你是要放过我了哟。」
杏奈环视了空空如也的屋内。环视了这感觉不到一丝留恋,冷清的屋子。接着,略带责备地,将视线重新移回到竹中身上。因为屋子里,哪儿都没发现有像他讲的那样的痕迹。
竹中故意似地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打算敷衍过去。就像是恶作剧被发现的孩子似的。
「既然知道我会来,你又为何选择了这条道路?为什么问了不该问她的问题?」
杏奈机械般地问道。
「哦呀,像杏奈君这样聪明的人物,难道连我这等卑微之人思考的事情都无法理解么?」
「既然知道可能会死,为何还向真实伸出了手?」
把吸进的气,竹中大口吐了出了来。接着又停顿了一拍的时间,他才开始慢悠悠地编织起发言。
「因为我认为,无止境的探求,才正是人之所以为人的理由。这点,应该还没难到足以让你认为是个疑问的地步吧。」
「是么……」
「对本质及真理抱有疑问,或许杏奈君你真的是超越人类智慧的存在呢。」
「你也打算将我,归为神或恶魔一类吗?」
「神或恶魔么。原来如此,看来是有人讲了挺有趣的内容呢。听上去的确像是击中了要害。但是啊,在贪图禁断的果实,知晓真相的现在的我看来,却犹如在讲别人一般。」
竹中直直注视着面前的蓝色眼珠,说道。
「我可没把杏奈君当作过神或者恶魔。不,是根本无法这样想。刚才说的或许真的是超越人类智慧的存在也是逗你玩的。其实一点儿都没这样想过。因为我理解了,你所做的一切。」
他用平静的语气又继续道。
「放心,你绝对是个人类。不完全且愚蠢,还,略带有趣,呢。」
听完这些,杏奈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既然已经知晓了真相,为何你还能如此镇静?」
面对杏奈的质问,竹中微微一笑。
「当然,是知道了你会拯救我的哟。」
「我并不是什么救命稻草。」
「但也没不讲理到不给一丝希望吧。」
对此,杏奈没有作答。也猜不透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有蓝色的眼睛直直凝视着竹中,仿佛要看穿他的真意。
「你,同我或许有些相似。」
「别这么说哟。我不过是个丑陋污秽的小人,既没有你那么纯粹,也无法做到像你那样果断干脆。」
话一说完,一阵空虚感袭来,竹中不禁皱了皱眉头。
「还有,什么没说的么?」
「有哟。那想讲也讲不完的后悔呢。世间尽是月神刻印和混乱,可如今,真相却还在人的手无法触及的地方。本想,至少解决一部分,充满成就感地赴死。不,还是算了吧。在杏奈君这样完美的少女面前,想发个牢骚也实在难以启齿。况且时间一久,就算是我,决心也会逐渐产生动摇。会想再活下去的。到那时,不就更费工夫了吗?」
「是么……」
「……有个请求,可否一听?」
「我能做到的话,请讲。」
「请尽量让我死得难看,痛苦一些。」
竹中的语气显得非常随意,如同跟亲近之人打招呼一般。
少女的表情则透出了一丝严峻。
「你这是打算赎罪吗?对因你而死的月之子们。」
嘴上说着怎么可能,竹中大笑起来。
「不知道吗?我是变态哟。」
面对毫无反应的杏奈,竹中耸耸肩膀,说了句「你是个听不懂玩笑的人呢」。接着,又摆出了一张和蔼的笑容。
静静地看完这些,杏奈展开了月神刻印。文字式在空中飞舞,形成无数齿轮。最终,齿轮组合到一起,作成了一面覆盖整块地板的巨大时钟,并开始缓缓转动起来。
「永别了……」
杏奈低声私语道。
竹中笑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时间在此停止,他不再动弹。
杏奈的手中,不知何时已握住了一把匕首。
像在地板上滑行似的,杏奈朝竹中走了过去。又像是将身子靠过去一般,撞入了竹中的怀中。
钝重的感觉传入她的手心,未受到任何抵抗地,匕首也已深深刺进了竹中的胸口。仅此而已。
即便杏奈离开之后,竹中也还是同刚才一样的姿势。既没有响起痛苦的哀号,也没有因疼痛而胡乱挣扎。有的只是一张温和的笑颜。
月光,照耀着被寂静包围的屋内。
站在窗边的杏奈,抬头望向天空。
随后,又似乎因光线刺眼而低下了头。
「明白吗?下次就轮到你了哟……」
低着头的杏奈用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喃喃细语道,之后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未起一点儿声响。
时间仿佛想起自己的使命般地再次转动起来,竹中的身体也同时向后倒了下去。
那表情,甚是安详。
不知何时,外头竟下起了雪。